九龙章-第1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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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音一一点头应了,毓秀说到最后,他便跪到地上,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
凌音低头的时候,露出了脖颈处的一小块肌肤,毓秀隐隐见到那上面有红色的伤痕。
起初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想了想,就没有马上叫凌音起身,而是走到他身后,扒开他的衣领看了一眼。
被布料掩盖的果然是一条清晰的红色伤痕,从颜色深浅来说,这条伤痕还很新鲜。
形状明显是鞭伤。
毓秀大惊失色,忙将凌音拉起身,捏着他的胳膊问一句,“你身上怎么会有鞭伤?”
凌音一张脸红透,眉眼间尽是难堪神色,“只是一点皮外伤,不碍事。”
凌音是修罗堂第一高手,能在他身上造出这种鞭伤的人,这世上恐怕只有一个。
毓秀伸手去解凌音的腰带,凌音下意识地挣扎一下,狠狠反握住毓秀的手,“皇上不要看了,臣没有大碍。”
毓秀目光凌厉,“没有大碍,你为什么怕我看到?你不想让我脱,那就自己脱给我看。”
凌音拗不过毓秀,只得唉声叹气地把腰带解了,“父亲怨我办砸了差事,才动用家法,我也有好几年没有挨打了。”
毓秀见凌音磨磨蹭蹭地拖延时间,就一把抢过他解下来的腰带,不甚温柔地将他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
脱到中衣的时候,毓秀的动作就柔软了不少。
凌音露出裸背,上面的伤痕触目惊心。
毓秀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身上纵横交错的鞭痕,嘴唇止不住发抖,“你父亲怎么会下这么重的手,这些伤口完全没有处理?”
凌音讪笑道,“过几日就好了,皇上不必担心。”
毓秀轻轻叹一口气,“怎么能不担心。你父亲这么做,就是要让我看到,就是要让我担心。”
凌音一脸惊慌,忙跪地道,“皇上以为臣是故意使的苦肉计?”
毓秀弯腰扶凌音起身,一边推他到榻上坐,“使苦肉计的不是你,是你父亲。你父亲用心良苦,生怕我会因为华砚的死迁怒于你,才故意用这种方法,让我出一口气。”
凌音双眸闪烁,看向毓秀的神情似有悲戚,“皇上还怪我吗?”
毓秀握住凌音的手,不知怎的就落下两行泪,“得知消息的最初,我是怪过你的,可我知道你心里的难过不比我少,可怜天下父母心,即使是为了凌相,我也不会再怪你。”
凌音想起华砚的种种,哪里还忍得住,眼泪流的走珠一般。
两人对面相望,泪流无声。
直到殿外侍从请示一句要不要奉茶,毓秀与凌音才双双擦了眼泪。
毓秀望着凌音白里泛红的脸,轻声嗤笑,凌音见毓秀重展笑颜,也浅浅笑了起来。
毓秀为凌音披好衣服,小声说一句,“悦声身份特殊,不好叫御医为你诊治。你宫里该常着上等的金疮药吧,我叫人来拿一点帮你处理伤口。”
凌音忙摇头推辞,“修罗堂的规矩,但凡受罚,都不许用金疮药。皇上不必麻烦。”
毓秀摇头道,“若是平时也就罢了,现下是非常时期,若是我有什么事吩咐你去办,你带着伤怎么方便行动。你叫你的心腹回宫去金疮药来,我亲自帮你上药。”
凌音还要推辞,却被毓秀挥手打断,“即便悦声觉得这是多此一举,朕也不能不做。你父亲为我打你,礼尚往来,我也要给凌相一个交代,让她安心。君臣之间,有些话不是靠说的,须得亲手去做,我不记恨他们使了一招苦肉计,他们也不会嫌弃我故作姿态。臣下有臣下的小心机,君上也有君上的小心机,彼此间心照不宣,才能不存嫌隙。”
凌音听毓秀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便没有了拒绝的立场,可他心里多少是有些失望的,他不想毓秀对他的原谅和关心都是出自君臣和睦的考量,更不愿他们之间的感情要掺杂复杂的家族利益。
毓秀吩咐凌音的心腹回宫取了药,遣散了闲杂人等,亲自为他消毒伤口、上药包扎。
殿中寂静无声,从头到尾,凌音连哼都不哼一声,一直予取予求,任凭摆布。
毓秀猜到他是因为她才说的话多心了,心里好笑,却也没有马上安抚他,直等到上完药,帮他穿好衣服,她才笑着说一句,“若是我才刚不编那样一个借口,你怎么会乖乖让我摆弄。药敷好了,你还要摆着一张冷脸,同我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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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毓秀见凌音面色赧然; 就收敛笑意; 一边小心帮他整理玉佩,一边若无其事地说一句; “若凌相阻拦你父亲前往林州,还请悦声小心规劝,有他亲率修罗堂众人协助大理寺查案,我心里才会安定一点。”
凌音心里不是没有犹豫,毕竟之前他父母就是因此争执不下。毓秀把话说到这个地步; 他父亲这一趟怕是势在必行了。
“臣不能出外为皇上分忧; 罪该万死。”
“你留在京中也是为我分忧,凌相在明中追查; 修罗堂在暗中追查,梅四先生在林州追查,悦声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将南宫家的暗军底细摸的一清二楚。”
凌音一皱眉头,“若姜壖故技重施; 派人伏击大理寺去往林州的众人; 我们要如何应对?”
毓秀失声冷笑,“上一次被他们侥幸得手; 是我不想暴露惜墨去边关的行程。这一次我会吩咐沿途各州布政司; 派官军保护大理寺少卿一行; 中途若有一人有闪失; 负责保护的各地官员一律革职查办。”
凌音闻言; 默然不语; 只轻轻点了点头。
毓秀明知他担心父亲的安危; 却还是硬下心肠没有安抚他,“如果没有别的事,悦声且回宫歇息,小心养伤,出外查探要多加留心,万万不可露出马脚。”
凌音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一对上毓秀的目光,便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臣告退。”
毓秀亲自送凌音出门,人一下阶,周赟便走上前来小声问一句,“皇上,时辰不早了,要不要吩咐摆午膳?”
毓秀摆摆手,“朕不饿,先换衣。”
周赟心里觉得不妥,又不敢违逆毓秀,只得在内殿先伺候她洗脸换衣,悄悄叫人预备了几样糕点。
毓秀看着四碟点心,半点食欲也无,连伸手都懒得。
周赟几个想在旁边劝毓秀多少吃一点,又怕贸然开口会打断她的思绪。
不到一个时辰,毓秀已批完大半奏折,正扶着额头休息,周赟就进殿禀报一句,“殿下为皇上送来点心,皇上要吃吗?”
毓秀只当是陶菁送桃花糕,心念一动,就准他通传。
谁知进门的竟是洛琦。
洛琦手里捧着的的确是一盘桃花糕。
人都进来了,毓秀怎么好再赶他出去,只能整理心情与他寒暄。
洛琦屏退殿中服侍的侍从,跪地对毓秀行大礼,“是臣叫侍从禀报的时候刻意模糊了措辞,请皇上恕罪。”
毓秀讪笑着回一句不碍事,“这桃花糕是思齐宫里做的,还是……”
洛琦见毓秀欲言又止,忙接话答一句,“是笑染宫里做的,臣拿来借花献佛。”
毓秀笑着点点头,叫洛琦平身伺候她净手,拿了一块点心慢慢吃。
“思齐想见我,人来就是了,就算你不拿点心,我也不会不见你。”
洛琦微微笑道,“这两日之中,皇上心中一定有许多猜想,臣是怕皇上对臣心生嫌隙,不愿见臣,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毓秀似笑非地看着洛琦,反将一军,“思齐以为朕会有什么猜测,又为什么要对你心生嫌隙?”
洛琦被毓秀一双眼紧紧盯着,面上却并无退却,依旧一脸坦然,“臣花了两日重新布好残局,皇上若还信任臣如初,便不枉费臣一番辛苦。”
毓秀淡淡笑道,“自从惜墨遇刺的消息传回京城,朕就一直在想,究竟是棋盘掀了,思齐不得不重整残局,还是你这局中原本就有掀了棋盘,整理残局这一步棋?”
洛琦一早就猜到毓秀会问他这一句话,他也一早就在心里做了决定,不管她如何旁敲侧击,他只咬紧牙关不认就是了。
“臣当初未能思虑周全,是臣的过失,不管皇上不管如何加罪于臣,臣都没有怨言。”
他说话的时候虽然没有低着头,可亮给毓秀的却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没有人能从一个顶尖棋手的颦笑间找出纰漏,他的一双银眸就如同他的心,面上平静无一丝波澜,内里却暗潮汹涌,布满机关。
毓秀失了华砚,也一同失了人性中的善。以退为进地逼迫梅四先生去林州,真真假假地试探洛琦是否布局深沉,都是她之前想做却不会做的。
华砚的离去带走了她一贯秉持的君子底线,没有了华砚,她又何必在乎用什么方法下这局棋。
“惜墨回京之前,孰是孰非,都可暂且不提。思齐今日来见我,想必是要说布局的事,你且说来听听。”
洛琦亲自为毓秀倒一杯茶,“皇上今日早朝,可有令大理寺派人去林州?”
毓秀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是,洛琦面上已微微有了笑意,“皇上可有吩咐梅四先生统领修罗使亲自去林州?”
毓秀复又点头应是,“悦声才来见朕时,朕已吩咐他请梅四先生走一趟了。”
洛琦银眸一闪,慢慢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华砚遇刺的时候人还没到边关,不曾与守军见面,若要另派人去传递消息,皇上以为谁是最适合的人选?”
毓秀低头饮一口茶,掩藏冷笑,“思齐心中若已有了认定的人选,不妨直说。”
洛琦轻声道,“当初皇上派华砚担任钦差,也是因为他是神威将军爱子,不如由神威将军亲自去边关如何?”
在洛琦开口之前,毓秀已经料到他要提议的人是华笙,可她还是想亲口听他说。
她想看看当他亲口说出华笙的那一刻,眼中会不会有波澜,面上会不会有愧疚。
洛琦的表现多少让她失望了,他语调平平,表情也平淡的近乎木讷。
若非十几年的修炼,也做不到如此无动于衷。
自从洛琦成为毓秀的布局人,九宫侯便把全幅心思都花在调*教他身上。言者无心,谋者无情,在经历华砚遇刺的事之前,毓秀从不曾真的理解这句话。
她也不曾真的看清洛琦。
一个不光把匕首对着敌人,也会在一些时候刺伤自己人的冷血人。
“神威将军痛失爱子,思齐叫我在这个时候派她去边关,你觉得妥当吗?”
洛琦一脸正色,“神威将军征战沙场多年,为人谨慎自律,绝不会公私不分,误了皇上的差事。”
毓秀一皱眉头,冷颜道,“思齐明知我说的不是她能不能办成差事。”
洛琦见毓秀面色凌然,愣了半晌才回一句,“臣说的也不只是办差的事,神威将军是性情中人,想必他也想亲自到华砚遇刺的地方洒酒祭奠。”
毓秀明知劳动华笙有一万个不妥,却没有拒绝的立场,因为除她之外,没有更合适派往边关的人选。
“朕批完奏章会传旨摆驾将军府,亲自去探望神威将军。”
洛琦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如此一来,臣就放心了。”
毓秀见洛琦起身要走,就笑着问一句,“思齐来勤政殿只是为这几句话?你才说的已整理好的残局,之后的每一步棋该如何走,何不尽数告与我知?”
洛琦摇头轻笑,跪地对毓秀行了个别礼,“如今的局势纷繁杂乱,须以不变应万变,才不至再失策。臣会谨记之前的教训,还请皇上容我些时日。”
毓秀见洛琦讳莫如深,猜他不会多说什么,便不再多问,只笑着摆手说一句,“既然如此,怕是要劳烦思齐多送几次桃花糕了。”
洛琦淡然一笑,起身之后虚虚一拜,“臣不想耽误皇上处理国事,这就退下。”
毓秀也不起身送他。洛琦人一走,她脸上的笑容就留不住了。
她对洛琦,果然还是有怨恨。
若华砚真的一去不返,她这一生恐怕都会对洛琦有怨恨。
她对他的怨恨,与对凌音的失望毕竟不同。华砚的死,凌音虽有推卸不了的责任,却是无心之失,洛琦不同,他明知她与华砚走入了一个陷阱,却听之任之,刻意不作为。
经过今日的试探,毓秀越来越确定华砚的遇刺早在洛琦的预料之中,至于他会这么做的理由,她心中也有了一个猜想。
虽然是一个狂躁的猜想,却实在让人毛骨悚然。
周赟等人一进门就看到毓秀伏在桌上,都以为她晕倒了,一个个吓的面无血色,急匆匆地冲上来扶她,“皇上可还好?”
毓秀连假笑都挤不出来,“朕只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