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妃策-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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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些老臣出去也没法张扬,毕竟这是当着他们的面,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太上皇请登仙()
随着音乐的继续,一十二阵依次演变,到最后一阵时,阵型变为长长的两列。
领头的那个将军到了太上皇、太上皇后面前,本该将阵型重新变换成左圆右方的队列,他却没有将队形变回去,而是继续向前几步,走向了太上皇。
念云看不到面具下的那张脸此刻的表情,可那背影,她已经认出来了。
“将军”一步一步向前,手中捧着舞蹈的剑。细看时,“将军”捧着剑的姿势可不那么轻松,手里竟不是涂着金粉的木剑,分明是真金打造的剑!
走到太上皇面前,“将军”站住。殿外又有一人大步走进来,脸上也戴着一个面具,并无五官,只涂了许多的白垩,以墨画了两道夸张的长眉。
那人走到“将军”面前,深深地看了“将军”一眼,两张面具的脸相视,看起来有些滑稽。
念云笑不出来,此刻她只觉得心酸,想来“将军”的心里一定也是不好受的。
戴着白脸长眉面具的人朝着“将军”作了一揖,朗声道:“时辰已到!”
“将军”深吸了一口气,再上前几步,走到了太上皇的御座旁,单膝跪下,将金剑双手捧到太上皇的面前。
此时众人都已经醉倒,没倒的只有外头少有的几个侍卫,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使不出任何力气了,就连太上皇后也已经伏倒在一旁,不省人事。
李诵抬起头来,眸中一片清明,无言地看着那“将军”,看了许久,眼中渐渐涌起无数的情绪,悲伤的,沉痛的,怜悯的,甚至还有一点点奇异的赞许。
似乎只是一瞬,却又漫长好似一个世纪。
李诵深深地叹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淳儿是他亲手培养的孩子,他又怎会猜不到这是诀别的盛宴。
从开宴的时候他便心事重重,一直也没怎么吃下东西,只喝了一小口葡萄酒而已。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没有吃东西,还是坐得太久,站起来才发觉微微的有些头晕目眩。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将军”手里的金剑,好似被那金剑的寒光耀花了眼。
他抬起头,望向呆坐在下首的念云,忽然伸手指向一个方向。
念云先前并没有注意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才看到大殿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幅画。
挂画的位置有些昏暗,但她认出了那幅画。正是那日她画的,李诵在上头题了一首《清平乐》。美人凭栏而立,亭子一角伸出的两枝桃花,恰好染上了牛昭容的鲜血,猩红的一片。
李诵指着那幅画,注视了她许久。她知道他是在提醒她,当日曾答应过他的话。念云微微闭了闭眼睛,朝着他遥遥颔首。
李诵满意地朝她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寂寥的笑容。
念云忽然明白,他这一生都是寂寥的。他曾经爱着那个萧氏太子妃,却没有办法保护她。
他其实有着许许多多独到而犀利的政见,也有过壮志雄心,却在漫长而艰辛的储君生涯中,在德宗皇帝的重重疑虑下磨去了棱角。
他厌倦内宅的争斗,可是终其一生都在被姬妾算计,受身边的女人牵连。
他这一生,本该是一袭白衣,一尘不染地站在泡桐树下,题几句闲诗,读几句诗书。可惜身为嫡长子,不得不承担这些对他来说显得有些吃力的责任。
此刻他站在大殿之上,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一人,从身影到灵魂,都是如此寂寥。
他再次看向面前的“将军”,对着那嘴角咧到耳根的诡异笑脸慢慢地笑了。
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儿子,他出生的时候他曾是多么的惊喜,他曾经无数次满心欢喜地看着他格格笑着跑过东宫的后花园。
而这一切,不知在哪一年哪一月,忽然被岁月无情地掳走了。
“你要的,都给你。”
音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了,穿着戎装舞蹈的宫女们收了木剑,依旧整齐地侍立在大殿里,所有人都维持着原来的姿态纹丝不动,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下来。
那带着白垩面具的人终于有些不耐烦他们漫长的对视了,出声催促道:“请太上皇登仙!”
这声音似乎惊动了凝滞的时间,李诵苦笑,任由他搀扶着走进了西侧的暖阁里。
暖阁里烛光摇曳,不知有多少个人的影子在晃动,大殿里气氛诡异而暧昧。一阵阴风吹来,大殿里的灯烛被吹熄看一大半,原本灯火通明的大殿,忽然晦暗下去,念云的身影也被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除了太上皇以外,座位上的宾客都在,只是东倒西歪地沉睡着,完全没有意识到身边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她听见暖阁里李淳的声音吩咐道:“替太上皇沐浴更衣!”
于是那些舞《破阵乐》的宫女的队伍散开了,大约早就得到过嘱咐,秩序井然地自东侧的配殿里取了水盆、巾栉、衣物等,鱼贯而入,涌到西暖阁里去了,耳边只听见水声和器物碰撞的声音。
不多时,有宫女拿着一些衣物匆匆忙忙地跑出去,又有宫女端着热水进去。
那暖阁里再无人声,只看见宫女们寂然无声地进进出出。
念云站起身来,七喜连忙一把拉住了她,“娘娘!”
“本宫不能过去?”
七喜咬咬牙:“娘娘还是不过去的好。”
念云微微愣了一下,抬眼朝那西暖阁看去,正瞧见一个宫女端着水盆出来,她朝盆里瞥了一眼,满盆的水都是殷红的,看着完全就是一大盆的血!
她不久之前刚刚见过七八个行刺的宫女血淋淋的尸体,也亲眼目睹牛昭容在她面前血溅三尺,血腥和死亡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可这一次,是她的夫君弑父,弑君,而她是帮凶。
她觉得浑身发冷,颤抖着抓住七喜的胳膊,七喜始终都低着头,面无表情,却在袖底牢牢扶住了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黑暗中静默地坐着,让无边的黑暗吞噬她心中压抑的情绪。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倒不如和身旁那些浑然不觉的人一样睡去,才不会知晓那一寸一寸的煎熬。
可她还不能睡呢,这一场寿宴尚未结束,宾客们都“彻夜宴饮”,她这做主人的怎可休息?
她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地在心里诵一遍《地藏经》。
黑暗在混淆了人的视觉以后,就会让人的听觉和触觉格外的敏感。她正默诵经文的时候,忽然听见对面有轻微的响动,猛的就睁开了眼睛。
她在暗处,对面却有一支灯烛尚未熄灭,那微弱的烛火下面,她看见对面的女人缓缓地直起身来,四下扫了一眼,然后扶着案几慢慢地站了起来。
那双眸子在扫过她的位置时,带着三分清明,三分了然,三分“果然如此”的讥讽。
念云随即想到,大概是吃斋念佛的人在宴席上用的饮食少,所以中毒也轻。也许在更早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她只是身体一时半会还有些僵硬,又或者是在观察周围的状况。
无论是哪一种,这个和她几乎是死对头的女人,都不应该就这样带着这个秘密走出去。
念云离开坐席,拦在了她面前。
韦太妃显然没料到这大殿里还能有一个和她一样清醒着的人,待看清了她,脸上的表情就开始变得生动起来。
新仇旧恨,做太妃所受到的与德宗时代鲜明对比的冷遇,全都写在了脸上。
这个女人,她的养母得到了她一生都求而不得的爱,她又夺去了她倾尽全力扶持的养子的心,连他的命也不放过。
韦太妃看着她的目光让她想起毒蛇,吐着信子,打量着对手,正在寻找时机准备随时跳起来攻击的毒蛇。
念云当机立断,抬手对七喜做了个手势。
七喜迅速出手,横掌为刀,果断地砍在韦太妃的后颈上,于是这年纪不小、身子骨也算不得健壮的老太妃立即白眼一翻,软软地倒了下来。
知道她开口必定无好话,索性叫她不必开口了。
念云看了七喜一眼,七喜简单地答了一句:“没死。”
念云于是点点头,看着七喜像拖着一个破麻袋一样把她拖出南薰殿。
南薰殿外不知何时早已进来许多神策军守着,念云走出去,吩咐道:“送太妃回佛堂,都好生看着。太妃要潜心替先帝诵经,这段时日不得叫任何人打扰,不必同任何人接触,莫要坏了太妃的诚心!”
宫里都是些人精,立即会了意,带了韦太妃下去。
又过了一时,约莫快到五更天了,里头已经收拾停当,那些戎装的宫女都已经退出了大殿。“将军”自西暖阁里走出来,念云迎上去。
他疲惫地摘下脸上的面具,忽然一把将念云抱在了怀里。两个人的手指都是一样的冰凉,仿佛有大块的千年寒冰藏在心里,怎么也温暖不了。
又是一场宫变,他赢了。可是谁也没有胜利的喜悦,心里满满的都是劫后余生的酸楚。
皇族的争争斗斗,其实从来就没有过真正的赢家。
“念云,回家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贤德的贵妃()
那场兴庆宫的宴会,就这样虎头蛇尾地草草收场。待到所有人陆续清醒过来的时候,大势已去。
太上皇后的寿宴,从头至尾都是一个阴谋。李淳在部分酒食中下了蒙汗药,特地把那些可能在这一事件中发声的老臣都请到了兴庆宫,连同太上皇的亲卫一起,毫无反抗力地见证了太上皇“登仙”。
而他们的陛下,却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次日仍旧照常早朝,也并未提起兴庆宫中曾经发生过什么。
那些淫浸朝政数十年的老狐狸们看明白了,陛下此时秘不发丧,他们就拿不出站得住脚的借口来反驳。总不能陛下都说了太上皇无事,他们非要明着与陛下对着干,非得坚持说太上皇驾崩了吧?
而等过一段时日,等陛下寻到了发丧的时机,他们就已经先机尽失。既然早在太上皇驾崩那日他们什么话都没说,过后再来马后炮就更根本说不过去了。
陛下比他们更狡猾,把这些老狐狸全给算了进去。
事已至此,太上皇气数已尽,他们之中大部分人所忠的到底不是太上皇一人,而是李氏的皇朝,既然此时坐在龙椅上的仍旧是李氏的子孙,是太上皇亲自选定的继承人,那么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而那些对太上皇忠心不二的老臣们心里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却也无力回天,只得趁着陛下还没打算把他们赶尽杀绝,赶紧给自己找一条退路,争取全身而退。
在那一段时间里,慢慢的有一些老臣都开始称病不朝,或者上折子请求告老还乡,李淳客客气气地挽留了几句,然后准了,并极力肯定他们数十年来对大唐所作出的贡献,给了丰厚的赏赐。
太上皇身边的那二百亲卫,大部分因为睡着,什么都没有看到,继续留守在兴庆宫护卫。陛下仍旧需要这些人在兴庆宫里摆出守卫的姿态,以表示太上皇无恙。
而他们,即使心里有些怀疑,自然也不敢说出来。倘若叫人知道他们曾经在某个夜晚被人算计了,眼睁睁地瞅着自己的主子出了事——身为护卫,未能尽职,那也是掉脑袋的大罪!
其中也有那么几个中毒浅却管不住自己的嘴的,虽然不能动,却亲眼见到了事件发生全过程,并且打算把此事作为一件亲眼目睹的宫廷秘辛,作为吹牛的资本——刘贞亮和七喜明察暗访了一段时间以后,那些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贵妃把善后事宜做得十分完美,在寿宴之后不仅亲自派神策军护送当日的宾客返家,还特地命人给太妃们送去了好几车的赏赐,成为太妃们眼中这一场莫名其妙的闹剧中最精彩的重头戏。
只是,当兴庆宫里的花盆被撤走,勉强涂饰一新的宫室再度被风雨斑驳,再好的赏赐也挽救不了衰败凋敝的兴庆宫。
天气渐渐转凉,兴庆宫传来消息,据说太上皇旧疾复发,需要安心静养,诸人不得相扰。
似乎没有很多臣子觉得意外,毕竟,太上皇龙体欠安是众所周知的,便是去年他登基的时候,也没露过几次面。
不久以后,一直“卧病”且吃斋念佛的韦太妃上表,自言对先帝思念不已,自请离京,去替德宗皇帝守陵。
圣上大肆表彰了韦太妃对先帝情深意重,特地从宫中派了十个年长稳重的奴婢到崇陵去服侍她,并另外替她指派了二十名护卫,以保护她的安全。
当然,这是念云的手笔。她很清楚韦贤妃素来在百姓中口碑不错,大明宫中也有许多老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