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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将进酒-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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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奚鸿轩一口否决,他抬手拭着汗,说,“我失心疯了?攀附花党只是死他一个,意图谋反就是死我全家!这是诛九族的罪!”

    沈泽川笑出声,他压低声音:“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新帝登基,正是你出头的好时机。奚固安这是把命送给你当升迁贺礼。”

    “你是要我……”奚鸿轩盯了沈泽川半刻,忽然也笑起来,他说,“你够狠。太后好歹也救了你两次,你还真是一点都不顾念恩情。”

    “恩情么。”沈泽川拿起伞,“杀完人再还也不迟。何况今日之争,全是萧、花博弈,与我有什么干系?”

    说罢他撑开伞,对着奚鸿轩微微颔首,步入夜雨中。奚鸿轩独坐廊下,等他消失后才摸了把后背,摸到了一片冷汗。

    * * *

    几日后,大理寺重理秋猎一案。

    大理寺卿蒋榭主审,海良宜监察,薛修卓陪审。这是大案,由都察院稽查纠察,以“小人构党”、“贪税乱政”、“危害社稷”几条罪名呈递大理寺。

    其中“小人构党”使得六部风声鹤唳,以往去过花府、得过花潘二人举荐的官员人人自危。这几日检举上书花思谦、潘如贵的人数不胜数,个个慷慨陈词剖白忠心,唯恐受到牵连。

    李建恒见到奏折就头痛,他本就不是坐得住的性子,只是国丧期间,他也不敢胡乱玩闹。他见过那夜海良宜对峙花思谦的情形,心里很怕海良宜。

    海良宜如此刻板。胡须修理得宜,永远垂在前襟的第二只扣子。发冠戴得端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三伏天居家不敞怀,寒冬月上朝不抄袖。站立时如山岭青松,行走时似静谷快风。处理事情绝不拖泥带水,可以垂听案情三天三夜不露倦色。

    李建恒混惯了,见到这种夫子一般的老臣就腿软。

    为了花党一案,海良宜时时都要找他禀报详情。李建恒觉得明理堂的龙椅太硬了,坐久了屁股疼,叫人多垫了几层褥子。可是海良宜看见了,也要进谏,劝他要有定性。

    握住权力的快感似乎只有一瞬,而后便是沉重的担子。无休止的早朝让李建恒难以坚持,他坐在龙椅上,有时甚至听不懂底下的人在吵什么。

    没钱了?

    收税啊!杀一批贪官污吏不就追回来了?有什么可吵的。

    李建恒不敢表露内心,他害怕海良宜,更害怕这些文臣武将。他不知道他们在争什么,也不知道花党为什么不能立刻斩首,更不知道日日给他送点心的太后是什么意思。

    他蜷缩在龙椅上,仿佛只是在做一场梦。

    “皇上病了?”

    萧驰野受召入宫,在明理堂外边遇见了太医院的太医。

    太医说:“忧思过甚,又挨着秋寒。总督待会儿进去了,可千万要劝一劝皇上。”

    萧驰野褪下狼戾刀,跨进了明理堂。

    李建恒才用过药,这会儿正呆在榻上,听着萧驰野来了,连忙趿着鞋子叫人进来。

    “策安。”李建恒说,“来得正好,一会儿甜食房要送丝窝虎眼糖来,你也尝尝,是咱们几年前在官宴上吃过的。”

    萧驰野叩了头,说:“谢皇上赏赐。”

    李建恒披着衣,静了会儿,说:“策安,坐吧。”

    萧驰野坐了,左右伺候的人都退出去。李建恒忽然起身,焦躁地在原地打转,说:“策安,怎么还不斩花思谦?大理寺谈什么复审,这还有什么好审的?啊!”

    萧驰野说:“大理寺要三查案子,这是规矩,为了防止冤假错案。花思谦证据确凿,年前是一定能斩的。”

    “夜长梦多。”李建恒紧张地说,“太后就不像是慌了的样子……你知道吗,她日日都差人给我送点心,她想做什么?也想药死我吗?”

    “花家如今是千夫所指,太后总也要做出慈爱的样子来。”萧驰野看他神色慌张,眼下乌青,便说,“皇上夜里睡得不好吗?”

    “我怎么睡得着。”李建恒说,“他们不死……我怎么睡得着。策安,你替我去给海良宜讲一讲,免了复审,就地处决啊!”

    那怎么行。

    萧驰野是禁军总督,跟三法司没有干系,他哪能插手三法司会审?再者,经过秋猎一事,下一个要拿的就是他萧驰野。以海良宜为首的文官也不肯放走萧驰野,这几日萧方旭也听得了风声。

    没人愿意在这件事情上赌一把,萧驰野在阒都,离北才能事事勤勉。中博六州的危机是块心病,萧既明能救阒都一次,能救阒都两次,但他能毫无保留地救阒都无数次吗?就算他能,可谁又信呢?

    萧驰野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再与文臣起纠纷。

    李建恒也心知行不通,所以愈发失魂落魄。丝窝虎眼糖送上来时,他草草尝了几口,也没尝出滋味。

    萧驰野一走,他便横躺在榻上,觉得这皇帝做得没意思。

    一直跟着他伺候的双禄见状跪在榻边,小声说:“万岁爷……要不奴婢陪您出去转一转?”

    李建恒说:“不转,乏得很。”

    双禄眼珠子一动,继续说:“……那请慕如姑娘给您弹琵琶?”

    李建恒一翻身,又瞄了眼外边,见没人,便说:“……不能吧,国丧呢。再说了,她还在潘如贵府上,这会儿要是弄进了宫来,那不得挨骂?”

    双禄哎呦一笑,说:“万岁爷,您是皇帝,这宫里边您说的算。咱们内宦办事,他们外臣怎么知道?咱们偷偷的……”

    李建恒顿时精神焕发,糖也不吃了,说:“不让海阁老知道?”

    “谁都不知道。”双禄膝行,“您是咱们的主子,他又不是。奴婢们为皇上办差,皇上不让谁知道,谁就一定不知道。”

    “好!”李建恒合掌,“好,可找着机会了。快去,越快越好,让慕如进来,潘如贵都要死了,留在那院子里也是晦气!”

    萧驰野出宫时又下了雨,他无端烦躁。秋猎前的劲头像是一夜消散了,他此刻连刀都不想拔。

    晨阳和朝晖来接他,萧驰野上了马车。车走一半,萧驰野忽然掀帘,说:“给爹和大哥说一声,今晚我不回去了。”

    说罢不等两人反应,就跳下马车,什么也没带,朝东龙大街去了。

    “这是又去喝酒了。”朝晖也下了马车,对晨阳说,“你回去给王爷和世子说,我跟着公子。国丧期间,喝高了闹起来也不好看。”

    晨阳说:“就说话这会儿工夫,你已经找不到人了。总督既然不要人跟,就……由着他吧。”

    朝晖是萧既明带出来的副将,晨阳是萧驰野带出来的副将。两个人虽说都是萧家人,但到底考虑的东西不一样,朝晖更像是兄长。

    他在雨里转头,果然已经看不见萧驰野的身影了。

    锦衣卫吊了腰牌,下设的人就暂时编入了禁军,充当巡防队。

    沈泽川今夜刚轮完值,回家时路过东龙大街香芸坊后巷。

    因为雨小,所以没打伞。

    他走着路,忽听前边一阵吐声,接着那趿着木屐,不着袜的姐儿小跑着追出来,却被轻轻挡开。

    萧驰野抵着墙,指着后门,让姐儿离远点。

    香芸坊的姐儿都跟他熟,知道他喝醉了不叫人碰,便把帕子叠放在边上,柔声说:“二公子,舒坦再进去,给您备着热汤呢。”

    萧驰野没搭话。

    那木屐声走远了,他就蹲下去,胃里绞得难受。

    人就该这样醉生梦死,他只有这一条出路。

    背上突然微沉。

    萧驰野骤然回眸,眼里的寒光盯得人发慌。他见着了人,想了少顷,才说:“……你踹我干什么。”

    沈泽川眼睛都不眨,说:“我没踹。”

    萧驰野反手在自己背上摸了一会儿,扯了扯衣,固执地说:“这是罪证!”

    沈泽川端详他片刻,说:“喝傻了吧萧二?”

    萧驰野说:“我像个傻子吗?”

    不等沈泽川回话,他就自己答了。

    “老子不是傻子。”

    沈泽川闻着他的酒味,说:“别挡我道,我要回家。”

    萧驰野转回头,呆了片刻,对着墙说:“别挡我道,我也要回家。”

    沈泽川才要笑,就听他说。

    “我要是回不了家,你也别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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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命数() 
沈泽川说:“哦。”

    萧驰野没等到意料中的回答,又回头看他; 说:“你怎么不反驳?”

    沈泽川抬手撑开伞; 说:“我家中既无父兄,也无熟人; 回去干什么?”

    萧驰野拿起帕子抹了把后颈上的水,站起身; 说:“是了; 敦州建兴王府已经撤了。凭你的身份; 回去也是万人唾骂。”

    “所以命么。”沈泽川静静地看着萧驰野; 顿了半晌,才说; “胎投得不好,就是受罪。”

    萧驰野没看他,抬臂蹭掉了额上的雨珠; 说:“那你怎么还活着?”

    沈泽川笑了笑; 说:“千万人都想要我死; 可我让别人顺了心; 自己岂不是很不舒坦。”

    萧驰野说:“你待在昭罪寺才是生存之道。”

    沈泽川走了两步,绕开地上的水坑; 他说:“我若待在昭罪寺; 你便会觉得斩首才是我的好归处。萧驰野,即便你极力掩饰,可你已经习惯了俯瞰。你与今日俯瞰着你的人没有区别,这样一层一层的注视; 如今也让你觉得痛苦万分。”

    他笑出声,一掌轻拍在萧驰野后心。

    “我为求生,你为求死。萧家曾经困着我,李氏如今困着你。这世间的事奇不奇怪?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1',你的命门从始至终就暴露在外。回不去,你就是空有凌云志的废物,这世间最叫人惋惜的就是驯狼为狗。在阒都,你的獠牙还能锋利几时?”

    “秋猎时你跟着我。”萧驰野侧头看着他,“救我一命便是为了这一次的痛快?”

    “我是这样微不足道的蝼蚁。”沈泽川轻声说,“即便我不出现你也能活。”

    “你到底,”萧驰野醉意已退,他说,“想干什么。”

    “报恩。”沈泽川伞檐盖过萧驰野,他离得这样近,“报你们的不杀之恩。”

    萧驰野陡然拽住了沈泽川的衣领,说:“我当你痛改前非,要好好做人。”

    “我犯了什么错。”沈泽川眼里的光芒比这秋雨还要寒冷,他甚至逼近一步,几乎贴了上来,问萧驰野,“我犯了什么错?”

    “你从茶石天坑爬出来的时候,没有看一看端州群城吗?”萧驰野手指收紧,“八城尽屠,马蹄踏入城门,溅起的都是人血。”

    “沈卫兵败。”沈泽川终于撕扯掉了那张伪装的面皮,露出的是滚烫的恨意,“中博四万人埋葬在茶石天坑!我在那一日死了大哥和师娘,我又有什么错?”

    “沈卫该杀!”萧驰野也失了分寸,把沈泽川猛地摁在墙壁上,说,“沈氏当诛!你也姓沈!你怎么就没错?!”

    油伞滚在地下,沈泽川撞在墙壁上,被萧驰野提得脚尖都要够不着地面,他抬腿一脚跺在萧驰野胸口。萧驰野吃痛退了几步,却没有松开手,拽着沈泽川的衣领把人摔在地上。

    原本淅淅沥沥的雨突然转大,噼里啪啦地打下来。暗巷里一阵碰撞的声响,撞翻的杂物被踩在脚下。

    香芸坊等着人的姐儿们被惊动,都提着木屐扶着门张望。

    “怎么打起来了!”香芸匆匆披上衣,趿上木屐赶过来,“二位爷!有话好好说,哪里值得动手呢!”

    沈泽川骑着人,一拳打得萧驰野偏头。萧驰野一把握住沈泽川的手腕,狠狠拽近自己,舌尖舔着齿间被打出的血,说:“你我谁也别想好过!”

    香芸已经唤出了杂役,合力拖开他们二人。萧驰野一振臂,那五大三粗的杂役们只觉得虎口发麻。然而萧驰野却没再扑上去,他抬指擦着脸上的伤,说:“滚开。”

    香芸见状不妙,示意杂役赶紧去王府唤人。

    岂料萧驰野说:“谁敢惊动我爹,我就打断谁的腿!”

    香芸声音一软,顺势说:“干嘛呀这是,二公子平素最会怜香惜玉,今夜怎么把姑娘都吓着了?爷们喝了酒,切磋切磋也是常有的事,罢了便罢了,咱们一笑泯恩仇嘛。”

    萧驰野起身,脱了脏兮兮的外袍,扔给香芸,说:“进去。”

    香芸抱着外袍,劝道:“二公子,外边这么冷……”

    她渐渐不敢吱声,对姐儿们悄悄挥手,带着人又退回了门内。不过这次没关紧门,一众姐儿都扒在门窗边偷看。

    沈泽川拾起伞,身上脏得不成样子。他淋了雨,发缕贴在颊面,衬得肤色更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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