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谍-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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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铭添只觉心中的猜想顿时变成了现实,心脏狂跳,好像要飞了起来,连怀瑾都看出来了,对方对自己有意那是没错了!
正说着,有人敲门,叶铭添告了辞正欲离开,那边进来的却是机要秘书,“怀参谋,叶队长,刚刚外交部董知瑜董翻译来过,让我将这两本书转交给二位,说是叶队长感兴趣的,给怀参谋也捎带了一本,说您有兴趣随便看看。”说着将手中两本书,一本稍稍有些看旧的递给叶铭添,崭新的那本,则递给怀瑾。
叶铭添一看,果是上回吃饭时提到的褚人获所著《隋唐演义》,当时聊到隋唐史,自己便说很想看看这书。一时心中更是乐开了花,忽又问道:“董翻译现在人呢?”
“看你们有事就没耽搁,刚走。”机要秘书答道。
“怀参谋我先走了。”叶铭添急着想去追她。
这哪能逃过怀瑾的眼睛,“替我跟她道声谢。”
等叶铭添风也似的跑了,机要秘书也退下了,怀瑾打开书,只见扉页上一行铅笔字:今晚八点,夜金陵。
刚刚那番调侃的乐趣全都不见了,气,气极了,她觉得该蛰伏的是她董知瑜。
进了门远远看见董知瑜一人坐在吧台,傅秋生离她不远,正和一个顾客品酒聊天,而这场子里的人形形□□,拿眼角一扫,并不能一目了然。今晚这约她本不想赴,实在太冒险,如今是非常时刻,这书从董知瑜手中到她手中,究竟经过了几人,她不便去追问,可一旦有人好奇甚至怀疑,只消一打开,便会看到扉页上的那句话。但她前思后想又不得不来,她不知道是否有紧急情报,再者如果真被人看见,她不出现也补救不了什么。想来想去,来是一定要来,如何做到既到场听取情报,又把这事情巧妙得圆过去,她是苦思冥想了许久。
她径直走到董知瑜身边,大大方方坐下:“董翻译,我来了。”
董知瑜转头,对方神色和口吻都让她觉得有些蹊跷,她盯着怀瑾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有些警惕,不确定该怎样接话,便答了句:“怀参谋,你好。”
“多谢你送的书,看来我是跟着叶铭添沾光了。”
“哪有什么沾光不沾光的,原本就打算给你们俩每人送一本的,怀参谋空闲的时候,拿来打发打发时间好了。”
第一二三章 任之行()
“多谢你的美意。”怀瑾说完这句便不再多言,转头招呼吧台小哥:“老样子。”
那边傅秋生注意到怀瑾的出现,先前董知瑜就跟他说约了怀瑾,便过来打招呼:“怀参谋,好久不见了,最近可好?”
怀瑾点头:“傅老板,我还是老样子,你这里生意可好?”
“最近不如从前了,”傅秋生边说边端了酒杯走过来,“原先我这里天天有你们的军官捧场,最近奇怪了,难不成你们下了禁酒令?”
“哪里,”怀瑾接过小哥递来的爱尔兰咖啡,提神,威士忌的浓度又恰到好处,“最近都集中去了上海郊区一带了,那边需要整治。”
“原来如此。我刚刚还在跟董小姐说,早前我这边年轻俊朗的军官多了去啊。”说完便径自哈哈笑了起来。
其他二人也跟着笑了笑,傅秋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前几天我得了一瓶上好的爱尔兰威士忌,一直收着等怀参谋您过来让您品尝品尝,”说着对吧台小哥吩咐道:“把我柜子里藏着的那瓶贝尔皇家拿来,”又对董知瑜说道:“请董小姐也务必赏脸,这边请。”说着便引她们过去雅座。
坐定,怀瑾轻啜了口咖啡,“董小姐,你好大的胆子。”
语毕其他二人都愣了一愣,不知如何接话。怀瑾又道:“你可知那书递给了机要秘书后,她会不会好奇翻看?她不看,来我办公室的途中会不会碰到什么人,让别人看了去?抑或我已经被监视了,所有到我这里的东西、从我这里走的东西,全部被检查过了?”
傅秋生听着不很明了,但已猜了个大概,转头去看董知瑜。
那边董知瑜脸上有些发烧,她觉得有些委屈,古董商的事,本是几夜未眠想出的计策想跟他们商议讨教,至于送书,自己也前后设计了一番,若是出差错了,也有补救措施。本就是军统联系的方式没有设计好,加上最近因着钱新民反水的事,很多事情有了变故,自己也是随着这些变化而调整,原先在重庆,和老陈联络了一年多,从来不曾出过差错,如今投入这么多精力,却被训斥一番。这么想着,便只看着手中的杯子,轻声说了句:“怀参谋,我本想将那书送到你手上,没料想机要秘书定要代劳,我若坚持,不是可疑?我早想好了,若是秘书送错了,我便将计就计在这里会会叶铭添好了,若是没送错但被别人看了去,我就说弄错了,那句话是写给姓叶的,我想约他。”
“自以为聪明!”怀瑾强压着怒气,“若是真送错倒就算了,假如被别人看了去,你以为他们会找你求证?问你董知瑜为什么约我然后等你把准备好的话解释给他们听?我恐怕早就设好陷阱等着把我们顺藤摸瓜一网打尽,这会儿说不定就有人在盯着我们了!”
董知瑜不再出声,怀瑾的话如黄钟大吕将她里里外外敲了个通透,自己的确落下了一个不可原谅的逻辑漏洞,不错,理论上她的设想都成立,但那是建立在别人给她机会让她解释的前提下,倘若别人发现了自己的字条而装作没看见,不来问自己,也不让怀瑾知道被发现了,一步步顺藤摸瓜……
傅秋生总算听明白了,正巧这时小哥将威士忌送了来,他便换上一副笑脸:“来,来,都尝一尝看怎么样。”说着便打开替每人斟上一小杯。
怀瑾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傅秋生拦过她的杯子:“阿瑾,慢点。”
董知瑜看了看傅秋生,刚才那一声虽是简短,却蕴含了无限柔情与关怀,那情谊明显得连她这样一个感情经历为一张白纸的人都听得出。
怀瑾只是看向董知瑜,半响,“做情报工作,得靠眼睛、耳朵、嘴巴、大脑……不到万不得已都不能动笔,白纸黑字是情报人员的大忌,你要约我,动一动脑子,口头传达的机会不是没有,为什么非要走动笔这一步。”
这最后一句,像是个问题,可却不似在等答案,任何答案都是借口。
“有办法补救吗?”傅秋生问怀瑾。
“办法只有一个,明天去办公室,我会放风出去你要约叶铭添,另外,我会告诉他你明晚在这里等他,还是八点,你务必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过来。若是有人好奇,想要打探八卦,我只好私下里说你传错了纸条,把给他的条子放到了给我的书里,”说着觑了眼董知瑜,对方脖子都变成了粉红色,“董小姐,我本来想着女儿家该矜持些,给你们创造机会是想鼓励他先追求你,眼下,你可能要牺牲点名节了,不过如今这世道也新潮得很,女孩儿主动,也不是什么新闻了。”
傅秋生心里有些微微吃惊,他从未见过怀瑾评论男女之事,从未见过怀瑾发这么大火,甚至已经有些挖苦对方的意味,也没见过她一下说这么多话,像是从前大半年说的话加起来,也没这么多。虽是如此,他一思量,这也是唯一的万全之策了,便和颜说到:“知瑜,这个对策虽说有些为难你,却是再无他法了。”
“好。”董知瑜只简短一个字,仰头将那杯威士忌全数吞下。
怀瑾见她这番模样,胸中又升腾起那一丝莫名的恻隐之心,就像上次她不知怎么的,就跟傅秋生撒谎是自己不小心暴露了身份,这一次,夹杂着爱尔兰威士忌那浓烈的后劲,在胸中直烧得慌。
“知瑜,你今晚约我们碰头,到底是什么事?”傅秋生又问道。
董知瑜调整了情绪,不论如何,工作还得继续下去。“是这样,我有九成把握,外交部要派我们二科的伍乃菊去接美国那几个古董商,时间就在这周六。”
“哦?有办法确认吗?”
“我想了个法子,既能将这事确认下来,又能搞到那批文物清单。”董知瑜这便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听罢二人一时都陷入沉思,将她的计划反复推敲一番。怀瑾开口道:“你这计划不是没有漏洞,但照你的法子即使失败也不会威胁到你的安全,可以去做。”
傅秋生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走出“夜金陵”,倏地一阵萧瑟寒风,眼看这便入冬了。
“长官,吃点糖炒栗子吧,金水来的栗子,又香又甜,可不是江北的小毛栗子。”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边挥着大铲子翻炒,边向怀瑾吆喝。
怀瑾停下脚步,“你刚才说哪里的栗子?”
少年见对方有了兴趣,忙停下铲子,“哟,长官,正宗金水的,今早上我二叔刚给捎来的,您尝尝吧,这天吃糖炒栗子,暖和又润燥。”说着便抓起两个炒得金黄油亮的递给怀瑾尝。
“你帮我包一些吧。”怀瑾并没接少年递过来的两只。
“好嘞,长官。”少年娴熟地铲了一包,上秤,算好价钱,又一把抓了几颗放了进去,递给了怀瑾。
谢过少年,怀瑾用手抱着那小包栗子,护在胸前,顿时一股香甜的味道扑面而来,隔着手套和单薄的衣服,暖暖的温度传来,只觉得和十几年前在上海街头捧着那包糖炒栗子时的感觉相似,那包糖炒栗子几乎救了自己一命,而这么多年,总记得施予她栗子的人说的这么句话:“这是金水的栗子,可甜了。”
抬头看见前方上坡处,一束婷婷的身影,半长齐整的头发,在风中轻轻飞扬。
“董……知瑜。”她叫住她,却在中途犹豫了一下,她从来没有在私下里叫过她,一时竟不确定该怎样称呼。董翻译毕竟是个伪职,并不作数,董小姐似乎太过疏远,也不符合她们同事的身份,刚刚在夜总会这么称呼她,确是含着挖苦的意味,她也做不到像傅秋生那样叫她“知瑜”,她觉得她们的关系并未近到这样的程度。
对方转了个身,也不接话,只在原地将她等着。
走近了,董知瑜也还是没有开腔的意思,街灯映在她的眼中,呈出一种剔透的琥珀色。
“你……就这样走回去吗?”怀瑾问道。
“走过去也不是很远,多锻炼锻炼,挺好的。”董知瑜说着,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
怀瑾却觉得她的笑有些苦涩,但并不确定是为什么,也许今晚自己对她过于苛责,也许她背负了太多压力。
“好香啊!”董知瑜笑着说道。
“糖炒栗子,你要吃吗?”怀瑾说着便将手中那包递出去。
董知瑜摇了摇头。
第一二四章 醋坛子()
天黑了门才被叩响,怀瑾只听得里面轻轻软软一句“进来”,拿手试了试,果然就推开了。
董知瑜这屋子,刚进门是一个很小的门厅,她在这里放了张小桌子和两三把椅子,平日里作饭厅用,来人了也在这里活动。这会儿她正坐在唯一的一张高背藤椅上,手里拿着个剥到一半的桔子。
“门还是要随时锁起来,你一个人住。”怀瑾边往衣架上搁着包边说道。
“给你留门呢,晚饭吃了吗?”
“还没,下午事情太多。”
怀瑾摸索着探上她的脸和额头,烫得骇人,原来她早就发起了高烧,再加上惊吓、紧张、悲伤,又没有食物的补给,早前只不过硬撑着,一个人时便再也支持不下去,晕了过去。
若只是高烧和虚脱引起的昏厥休克,及时医治,倒也不会致命,怀瑾小心翼翼地伸手至她身下,眼下不容她多想,稳稳地托起,尽量使之身体水平,轻盈的身骨,对于怀瑾来说并不很费劲,一步一步向车子走去。
脑海中浮现出她的那张脸,拧起的眉,惨白的脸唇,紧咬的牙床,还有那双眸子中透出的忧伤和屈怒,“知瑜,”怀瑾又唤了声,依然没有回应,她加快脚步,往巷口走去。
将她小心放躺在后座,怀瑾急速往家中驶去,遇到拐弯又稳稳放慢速度,平稳渡过,生怕磕碰到后座上没有知觉的那个人,好在夜已深,路上并无什么行人,一路倒还平稳。
慢慢驶过一个小上坡,到了家中楼下,停稳车,再小心翼翼抱出董知瑜,女佣刘妈已赶来开了门,见怀瑾抱了什么自车上走下,一向波澜不惊的眸中竟有丝焦虑。
刘妈赶紧将两扇门大开,迎出门去,这才看见怀瑾怀中抱着的竟是一个年轻女子,“哟,这是哪家的姑娘?怎么了?”
怀瑾急急走进屋,客房在一楼,她犹豫了一刻,又继续抱着她往二楼自己的卧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