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谍-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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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董知瑜觉得这是个万难的任务,难过之前任何一次,她不知怎么开口解释,她并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好,不知道这戏该怎么演,也不知道怎样不让这个叶铭添怀疑。
“怎么?你觉得不妥?”怀瑾看出了她的为难。
“我……”她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问道:“这个姓叶的,是我们的人吗?”
“他不是,所以你要小心,好在他对你有意,你要做的,也就是顺着他,佯装接受他的好意。”顿了顿,“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任何能将你我联系在一起的纽带,若不是今晚我看出叶铭添的心思,恐怕连这个机会都没有。钱新民被捕的事情你也知道,我们已经有人上了日本那边的死亡名册,你我都是刀尖枪口上行走,命可丢,戏不可演吗?”
“是……周一中午,我去军政部找你。”董知瑜扬了扬手中的腕表。
“好。”怀瑾点头,简短抛下一个字便转身要走,想了想又转回身,“记住,倘若有一天你不幸被捕,进了审讯室,为了保护同僚生命、保护党国利益,也为让你少受些苦,我会亲手结束了你。”
董知瑜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怀瑾只将她看了一眼,便转身走了。
女魔头!董知瑜突然生出一丝怒气来,在心里忿忿地想着:你自己怎么不装作和哪个男人相好?我看总务处秃顶的老孙就挺合适!
生气归生气,她又冷静下来,将刚才的计划想了一遍,想起傅秋生曾跟她强调,她在南京只有他一个单线联系人,如此一想又觉得不妥,便折回了“夜金陵”。
待得到对方肯定,她才放了心,正要离去,傅秋生叫住她:“你这样回来向我证实,是谨慎小心的表现,值得表扬。”
“傅先生,我……”董知瑜颊上有些发烫,“今晚的事情,我保证不会再发生了。”
“今晚?什么事情?”傅秋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是香烟的事情。”董知瑜抬眼看向傅秋生,奇怪他这么健忘。
“香烟?”傅秋生一脸茫然。
“怀瑾……怀参谋没告诉你吗?”
“究竟什么事?”
董知瑜这才将那“三民”香烟的事情说了一遍,一边纳闷怀瑾居然没有告她的状。
“原来如此。”傅秋生这才明白怀瑾所谓的自己不小心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为了袒护这个董知瑜,也明白了为何怀瑾想要将她送回重庆,怀瑾啊怀瑾,无奈叹了口气,只道:“日后可要小心再小心!”
“知道了。”董知瑜低下头。
第十三章 暗媒()
周一中午,董知瑜拿着那块腕表来到丁家桥,这是原先中央党部大楼,欧洲宫殿式建筑,和鸡鸣寺古典低调的中式庭院相比,显得洋派恢宏许多。一路上问了些许人,这才找到军政部怀瑾的办公楼,要近她办公室实属不易,一道道设防关卡,最后却被引入一个不大不小的会客室,里边布置倒很简单,两张皮沙发一张茶几,董知瑜坐了下来,心想汪精卫办公的宁远楼好像还不曾有这么多关卡吧。
正想着,进来一个身形挺拔的年轻军官,来人一见董知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喜悦,愣在原地不得动弹,董知瑜这便心中有了数,这大抵就是怀瑾口中的叶铭添了。
“你好,我是外交部翻译二科的董知瑜,我来这里找怀瑾怀参谋,不知她在吗?”
“你好,我是陆战处的,我叫叶铭添,怀参谋今天有事不在,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你转告吗?”叶铭添心中窃喜,今天上午怀瑾一来便说身子乏,有人找的话让他给帮着挡回去,没想到这位在“夜金陵”让他一见便惊为天人的女子竟然找上门来了。
“哦,是这样……”董知瑜心里老大不痛快,原来她的“安排”便是自己躲起来,让她和这个人单独接触,这可好生别扭!
“周六晚上怀参谋在‘夜金陵’落了件东西,”董知瑜边说边从包里取出那块手表,“不知能不能麻烦叶先生帮忙送还给她。”
“叫我叶铭添好了,大家都是同僚,不要这么客气,”叶铭添倒是彬彬有礼,接过那手表一看,这可不是怀瑾的随身物件怎么,这块表来历可不一般,早在一战前,大家还都在使用怀表,战时很多军官为了方便看时间便用细皮带将怀表系在腕上,由此很多怀表商开始生产腕表,此时手中这块,便是当年的第一代腕表,造型别致,不得多见。而据说这块黄皮表带的欧米茄手表,是怀瑾的父母辈留给她的,因此她十分珍视,一直戴在腕上,这要是丢了,可非同小可。
董知瑜见他也不说话,只将那表看着,自己这头这出戏也不知如何演下去,下意识将薄唇抿了抿,这便打算离去。
叶铭添却也感应到了似的,这才如梦初醒,忙一边小心翼翼将那表收起来,一边有些局促,笑着说:“董翻译这可是帮了怀参谋一个大忙,你不知道这块表对她有多重要,在下先替怀参谋谢谢你!”
董知瑜笑了笑,“怎么?刚才还说我客气,这会儿您自己倒客气起来了?”
那边叶铭添更加局促了,挪了个站姿,“董翻译教训得极是……这样吧,先在这里喝杯茶解解渴,我去看看怀参谋有没有回来。”他觉得这事算是特殊,如果就这样让她走了,怕一会儿怀瑾怪罪,另外于私他也想多留她一会儿。
董知瑜看他改了口风,料想必是不明所以,以为这么重要的事情得要让怀瑾出来亲自承情,觉得大没必要,便忙推说有事情,说了两句客气话便走了。
叶铭添看她这么快便走,心里有些怅然,端着表便去见怀瑾。
怀瑾正在办公桌前写报告,见叶铭添把她的腕表递进来,只淡淡来了句:“让我好找”,便接过来戴在腕上继续书写,腰身颈项笔直秀美,气质独绝。
叶铭添早习惯了她这种宠辱不惊的性格,便在一旁细细将这件事说与她听。
怀瑾也不抬眼,只轻描淡写问了句:“你就这么让人家走了?”
这一来叶铭添更加悔不当初了,放了中意的女子走了不说,还惹得上级不悦,忙说:“学生有意留她,请她稍事休息学生来请您,可她坚持要走……”叶铭添习惯对怀瑾自称学生,虽然怀瑾大不了他两岁,当初在江湾陆军军官训练团时,怀瑾曾是自己的教官,现下保持这个称呼,也是向其他人显示自己和怀瑾的亲近关系。
怀瑾沉默了片刻,手中钢笔再次落下,“如此,你一会儿给翻译科打个电话,就说我请这位董翻译吃个饭聊表谢意,你也一起去,也要谢谢你。”怀瑾说完转头对叶铭添笑了一下。
叶铭添心里这下可乐开了花,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才一会儿工夫,既要与佳人同席,又得到上级赏识……今儿可真太奇妙了!
第十四章 二十四桥()
一来一回,吃饭的地点就敲定在秦淮河上的豆菹舫,这是一家隐在秦水深处的食舫,专做淮扬菜,口味南北皆宜,菜品精致考究,而这“豆”、“菹”两物,本是最低廉不起眼的食材,食舫以此为名,倒是让人生奇,想看看这葫芦里装的究竟是何物。
待到约定这天,董知瑜下了班便来到食舫附近的岸边等着,没多大一会儿,就见一辆德国82式军用吉普往这边驶了来,南京这边多用德军的装备,而正宗国军则更多的是用美国的威利斯军普。
等车停定,怀瑾从驾驶室跨了出来,她今天倒没有全副武装,简单的白棉布衬衫扎在呢料军裤里,只是那把马牌撸子依旧别在腰间,深灰色呢子大衣并未扣上,看着是说不尽的修长匀称。副驾驶上叶铭添也跳了下来,他看着精神抖擞,军装穿得挺挺括括。
一时很多老百姓对之侧目,董知瑜心里老大不情愿和伪军扯到一块儿,便站着不动,等对方走近。怀瑾远远看见了她,微微笑了一下,边将手套摘下,顺手放进大衣口袋里。
“董翻译,”待到走近,怀瑾向她伸出手,“我记得你,今日能赏脸前来,不甚感激。”
“哪里的话,”董知瑜也伸手一握,一时感觉对方力度甚至手温都把握得恰到好处,彼时中国女人并不时兴相互握手,这两位许是喝了不少洋墨水,倒也流畅自然,“怀参谋太客气了。”
“你好,董翻译,很高兴又见面了!”叶铭添洋洋喜气,由内而外渲染出来,一直延伸到伸出的指尖。
“你好。”董知瑜简短二字,好凉的手!怕是有些忐忑紧张?
一番寒暄问候,这才往豆菹舫走去,这是一艘泊在秦淮河上的古朴船舫,和水上其他一众鲜艳花哨的船只相比,质朴低调,走进去,也并不见其他酒楼常见的花红酒绿,朴素得竟如寻常渔人家的船只,董知瑜心里纳闷,这究竟是要吃些什么?
正想着,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迎上前来躬身道:“怀长官”,又向其他两人分别作了个揖,“‘二十四桥’已经为各位准备好了。”
二十四桥?这又是什么?董知瑜更加纳闷了。
怀瑾点了点头,道了声:“有劳涂掌柜。”叶铭添像是看出董知瑜的疑惑,对她矮下身子解释道:“董翻译可别看这地方不起眼,这可是眼下全南京城最好的淮扬菜馆,一般人想来还不一定排的上呢,”又将声音压低道:“这‘二十四桥’便是馆子里专门接待贵客的包厢。”
董知瑜面上承情不已,心里却在嘀咕,倒是要看看这里有什么过人之处。
别看这船舫不起眼,走进去倒是曲径通幽,好大一会儿才来到尽头,抬头但见一顶黑色匾额,上边烫金的隶书写着“二十四桥”四个大字,这把隶书写得是难得的有骨有肉、形神兼备,董知瑜看得饶是佩服,只可惜并无落款。
相让着走进去,正对墙上又是一副隶书对联: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想来这包厢的名字取得也好,若是叫个“明月阁”之类,未免落了俗套。
再看一侧,一只硕大的折扇立于酒台之上,折扇上是四句活泼的行草:醉蟹不看灯,风鸡不过灯,刀鱼不过清明,鲟鱼不过端午。这四句乃是形容淮扬菜所讲究的食材的新鲜和时令性,放在这里,却也再合适不过。
“董翻译里边请。”怀瑾边说边示意将董知瑜入上席。
“还是怀参谋先请。”董知瑜也谦让。
“今日你是我的贵客,请务必上座。”依旧是清洌低柔的嗓音,不紧不徐,却透出一丝不容置疑的气势。
董知瑜便也不再推辞,道了声谢便走去坐定,怀瑾这才上前挨着她坐下,叶铭添也想坐在董知瑜旁边,可还是捡了个靠门的位置,方便照应。事先得知这一席只有三人,桌椅布置也倒妥帖,相互之间不会太远也不会太近。
等三人坐定,早有小二上了茶水,和这船舫本身的质朴不同,茶壶杯盏却极为讲究,董知瑜轻尝一口,乃是上好的碧螺春。涂老板瞧着客人已经安置妥帖,便躬身问怀瑾:“怀长官,您看这菜怎么上?”
怀瑾转头问董知瑜:“淮扬菜想必董翻译十分熟悉,不知有什么忌口或是偏爱?”
“我随意,并无忌口,怀参谋点两道家常菜便是。”
“老几样吧。”怀瑾吩咐道。
涂老板应声退下,不大一会儿功夫便上了几道凉碟,董知瑜扫了一眼,并未看出有甚特别,那边怀瑾又道:“铭添,我今晚有任务不能沾酒,你点一壶陪陪董翻译吧。”
“不用不用!”董知瑜忙对叶铭添摆手,那边犹犹豫豫地坐下,董知瑜接着说:“不要这么客气,我以茶代酒,先谢谢怀参谋款待。”说着便端起茶盏。
怀瑾却一手将之拦住,“是我该先敬你,这块手表是家母临终前所托,她匆匆离世,留给我的也只有这么一个念想,若不是你捡了来,我该要悔一辈子了。”
“举手之劳,”董知瑜端起自己那杯,“一起来吧。”心里却想,这说的真真假假,仿佛难以参透。
说话间涂掌柜带了先前的小二一道来上菜,先是一人一盅,细致的白瓷,拿盖子盖着,只听涂掌柜介绍道:“蟹粉狮子头。”
又上了一盘热菜,摆在桌子中央,“文煮干丝,”涂掌柜又说,“各位先慢用。”
不过是老一套,董知瑜实真没看出听出什么特别,揭开白瓷盖,扑面一阵香气,闻着倒是十分地道,用筷子轻轻一夹,韧性十足,董知瑜这才觉着有点意思,要说这淮扬菜,早前董宅的厨子便是方圆数一数二的淮扬菜能手,其中讲究可就大了,就拿这蟹粉狮子头来说,春秋季的猪肉五分油,吃着正好,这些年在外面很少有正宗的,要么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