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谍-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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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瑾好久没有回应,仿佛在思考什么,很久,才开了口慢慢说道:“瑜儿,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董知瑜颇有些吃惊,刚刚袭来的那丝倦意,仿佛也随着这问题消散了。
怀瑾轻轻将她的手握于自己手中,“我知道你倦了,可有些事情,我想今晚就告诉你。”
董知瑜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嗯”了一声。
“瑜儿,你只道十七年前在城隍庙乞讨的我,可你不知道我是如何落到那步田地,”怀瑾顿了顿,“我还有个名字,叫完颜穆昆·韫瑾。”
完颜穆昆……董知瑜的脑中霎时闪过一个念头,却又不相信地摇了摇头,“前朝的国姓,难道你跟那完颜穆昆皇族竟有什么关联?”
“正是。旧国四年,我出生于燕州城西郊的皇家马场,是个私生女,我的祖爷爷是道阳皇帝——大旗王朝的第六任皇帝,我的爷爷是醇亲王亦譞,他的兄长是当年的咸丰皇帝,光绪皇帝载湉说起来是我父亲同父异母的兄弟,也就是我的伯伯,而当今金洲国的康德皇帝,则是我的堂兄,说起来,”怀瑾笑了笑,“我的族中尽是皇帝。”
董知瑜将手压在嘴巴上,才不至于叫出来,半晌工夫,“我是不是太累了?要么,你在跟我说笑呢?”
怀瑾将她的手轻轻捏住,“不,瑜儿,我说的都是认真的,这些事情今天不告诉你,我怕……我出生地所在的皇家马场,是我祖母怀氏祖辈的营生,马场的马匹都是进贡给完颜穆昆皇族,有供骑乐的,有战马。我的爷爷醇亲王亦譞当初看上了祖母,并有了我的父亲,但是爷爷的嫡福晋,也就是当年嬨羲太后的胞妹,容不下我的祖母,于是一直没有能够将她娶入醇亲王府,而我的祖母亦是个刚烈的女子,便将父亲取名怀去昆,意思是永远和完颜穆昆家族脱去联系,这也是我为什么姓‘怀’的原因。”
“后来呢?为什么流落到了扈渎,做了乞儿?”
“我出生之前几年,孙子斌就掀起了革命逼着我堂兄赙仪退了位,但当时族中人马依旧留住在紫禁城,堂兄的养母瑾妃当时听说我们怀氏一脉,觉得毕竟是皇室血脉,不该让我们在马场受那冷待,又因得我的名字中有一‘瑾’字,觉得颇为投缘,便派人接了我去宫里住着,说起来我那时候该是五岁。进了宫,瑾妃娘娘开始待我甚好,堂兄赙仪也听说马场来了个妹妹,甚是好奇,让我跟其他格格一起学书画学礼仪,甚至对我格外照顾,曾经带我一起博弈狩猎……说起来,旧国十三年那场燕州政变,冯玉祥将完颜穆昆一族赶出了紫禁城,当时的我是悲伤的,毕竟都是宗脉血亲,对于一个九岁的孩子来说,无疑是被人夺去了家园。但我心系马场的家,我的父母、哥哥都还在那里,便趁乱跑回了马场,自此和完颜穆昆一族也彻底失去了联系。到了旧国二十三年,赙仪和晦国人勾结在一起,在东北设了个金州国,又做起了皇帝,那年我在晦国留学,报纸上、广播里、学校里,到处都在议论这件事情,我的心中矛盾到了极点,那是我的堂兄,曾经待我不薄,如何就糊涂到了要与晦国人合作,当真令我扼腕不已。”
“怀瑾……”董知瑜拉过她的手臂,揽于怀中,“可是,你为什么成了孤儿?为什么一个人孤零零地流落到了扈渎?后来又是如何去了日本?如何进了玄统司?”
“当年我跑回马场,谁知我前脚刚到,后脚皖系的一个军阀刁云峰,带着副官贺树强,便摸去了马场?”
“难道他们跟踪了你?”
“那倒不是,他们是听说我们怀氏马场自古驯产良驹,专供皇家享用,便想将其占为己有。这刁云峰和贺树强都是无甚出息的地痞流氓,到了马场,瞧见我娘亲生得几分姿色,便起了歹心……”说到这里,怀瑾的声音竟有几分哽咽。
这是董知瑜不曾遇过的,也隐隐预料到下面的事情发展,心中疼痛起来,“怀瑾,早些休息,明天再说吧。”
“没关系,”怀瑾显然已经调整过来,“刁云峰霸占了我娘亲,父亲和他拼命,娘亲上前阻拦,结果刁云峰倒是让父亲杀死,可父亲娘亲也无一活命,两个哥哥也在乱斗中被打死,满地的血,横七竖八的尸体……我藏了把藏刀,躲在马厩的草垛里,半夜的时候终于抗不住疲惫,睡了过去,可却被一双油腻腻的手摸上脚踝,我跳将起来,谁知却被那人控制住……满嘴的酒臭……我认出那是贺树强的傻儿子,那张面孔我至今还能记得,瑜儿,那根本不是一张人类的脸孔……发着恶臭的唾涎从嘴角流出……我使出全身的力气跟他拼了,我摸到了那把藏刀,直直刺向他的心脏,那刀‘哧’的一下就进去了,你知道那感觉吗?”
我怎么不知道!董知瑜简直想尖叫出来,就在今晚,就在几小时前,她用同样的方式将她的军刀刺进了冢本的心脏——哧!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在外休假,这文是晚上回酒店熬了两宿出来的。。求摸摸
第六十九章 养父()
怀瑾见董知瑜半天没有说话,黑暗中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怎么了,瑜儿?”
“没事,”董知瑜握住她的手;人在某些时刻往往会生出些平日里没有的疯劲;九岁的怀瑾将那把藏刀刺入一个活人的胸膛;之后何不是伴着无数个夜晚的噩梦?又想起几个月前去下关营救慰安妇的时候,那个女人抢了自己的刀亲手扎进了婴儿的身体……自己的这点经历,又算得了什么?“后来呢?”
怀瑾的眼泪默默地顺眼角流下,在枕头上氤氲开,“我把他的尸体推开;却摸到他的手腕上带着一块表;我一下认出;那是我娘亲常常把玩的那块,原来让他霸了去,我扯下那表;当时的我已然疯了,”她的声音依旧稳稳的,“那是一个秋天,马场刚刚收了几百捆的干草,我将自己能找到的煤油灯、酒坛子,全部砸了,浇在干草垛上,一星火,迅速燎了原,好人、坏人,死的、活的,马匹、家园…。。。全让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难怪当初在玉佛寺,我问你父母家人是否葬在燕州,你说,一把大火烧尽了……”董知瑜的声音发了哽。
“是啊,烧尽了……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再回去看过一眼,不忍。”
“怀瑾,等我们打败了晦国人,等我们的天下太平了,我陪你回燕州,回马场,给你父母兄弟修座墓园,可好?”
“好。”怀瑾的眼泪无声地流下。
“之后,你又是怎样去到扈渎的?”
“从马场逃出后,我一路乞讨着南下,为了避免麻烦,我讨了一套男孩子的衣服,这也是你后来把我认作‘小哥哥’的原因。一路上我能蹭上别人的驴车、马车就蹭一截儿,能扒上火车最好,再不济就靠自己的双脚去走……两三个月后,我到了扈渎。
我发现城隍庙那里最为热闹,来来往往的大人小孩,我便每天在那里跟人讨些吃喝,运气好了,遇到好心人,能赏我两个铜板,有时也能在地上捡到些小孩子吃腻了扔掉的糕点糖果,捡到了就很开心,仿佛比以前在宫里吃到的还要可口……那时侯我根本没有去想将来要怎样,似乎还没有从那场劫难中反应过来,皇宫里的亲戚被撵走了,马场的亲人全死光了,就连仇人都让我杀了,有时我会梦到还在娘亲的怀抱里,梦到曾经的锦衣玉食,但结果都是被冻醒或是饿醒……
有时候我也会想,我为什么还要活着?这样活着究竟是要做什么?但我又想,不急,慢慢死吧,这光景总归是活不长的,于是我每天就坐在那里,等死,直到遇见你,直到你给了我一包银元和糖炒栗子。我终究没有死成,我想在这世上还是有些活头的,我要活下去,若是有缘再碰到你,当年的恩情必是要倾身报答。”
“怀瑾,人海茫茫,你那时真的想过会再遇见我吗?”
“人海茫茫,浮生若梦,既是一场梦,就有再相聚的时候。我想着你该是本地人的孩子,或者起码家中有亲眷在扈渎,所以大年夜才会出现在那里,于是便决心留了下来。我拿着你给的银元,给自己买了一套干净的女孩子穿的粗布衣裳,把自己收拾干净,便想着去有钱人家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人家愿意雇佣我,我会骑马、养马,早年在宫里还学了些字画女红,若是谁家收了我去做个粗使丫头,我都是极愿意的。”
“大年夜你若是开口想留下来,我娘定会把你带回玄武的,何必又绕了那么多的弯路。”
“一切自有定数吧。我沿着那有钱人家住的街道挨户去敲门,大多是门房叫来一个管事的婆子,将我看了看,便摇头让我走了,世道乱得很,没有人愿意收下一个来路不明的丫头,直到一位穿长袍戴眼镜的先生开了门。”
“那定是你提起过的养父了。”
“没错。那位先生约莫和我父亲相似的年纪,瘦瘦的,儒雅得很,说实话我当时看见他根本就不抱什么希望,看着家业并不大,不像是要使唤丫头的。可无论如何,门已经敲开了,我便把说了好些遍的一套辞话又说了一遍,如我所料,他似乎并不十分感兴趣,甚至都没有仔细听我的话,他的脸上有一种拒人千里的谦逊神色,我已经准备好了被他挥个手撵走了,谁想他竟开口问我:
‘你几岁了?’
我答九岁了。他似乎想了想什么,然后叹了口气,说:‘比我的怜儿也大不了多少。’
这倒是有些奇了,我站在那里,看着他,再也无话。
没想到这位先生竟让我进了院子,给我倒了杯茶水,细细问起我的事情,我当时自是多了个心眼,并没有告诉他全部,只说家在燕州,家里人让军阀恶霸给杀了,成了孤儿。
我俩坐在那院中的石桌旁絮叨了一下午,最后他居然说,他的亲闺女不认他了,看我可怜,如果不嫌弃,就留下来给他做养女吧,以后若是他闺女再认他,我们也好做个姊妹。就这样,我留下了。”
“真是个好人,养父现在又在何方呢?”
“渝陪。”
“渝陪?”
“没错,当年收养我时,他在扈渎做《商报》的主编,后来蒋委员长相中了他,收他做了秘书……”
“陈彦及!”董知瑜几乎叫了出来。
怀瑾沉默了一会儿,“瑜儿,我的事情,大抵就是这样,将来无论何时,你去投靠养父,他一定会照顾你。”
“这是什么意思?我若是真要去投靠陈先生,也一定是跟着你一同去的,怀瑾,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出来,有些泄气的话,今晚不要说好吗?”
“不是我说泄气话,你明早一回去,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只有趁着今晚,未雨绸缪,把这些全部想好、说好。”
“那我是不是也要想想,若是我出了什么事,怎么安置你?”
“你若出了事,我无需安置,随了你去,这条命当初也是你给的。”
“不许你这么说,我们的命是彼此给的……不过,怀瑾,如果我真的出什么事,你去找董叔,他算是我一个顶亲的亲人,你找到他,也许他会有什么交代给你的,到时为了我,你可要听他的。”
“嗯。”怀瑾只觉她说得有些奇怪,嗯了一声了事。
“对了,你给我讲讲陈先生的故事,他的亲生闺女为什么不认他?他为什么会收养你?后来你又是怎么进了玄统司?”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太晚了,你这两天奔波劳累,快歇了吧。”
“你说完这个我就睡。”
怀瑾顿了顿,“养父有个女儿,名叫陈莲,小名怜儿,她的母亲生下她便死在了产床上,养父与养母恩爱情深,一时悲愤,闹了失心疯,便抓起襁褓中的怜儿从敞着的窗户扔了出去,家里人吓坏了,赶紧冲出门去寻找,没想到这女娃命大,让窗檐下的葡萄藤兜住了。
小命儿是保住了,可养父仍是不喜爱她,看见她便想起死去的养母,悲从中生。没办法,孩子的姥姥就把她抱了回去养着。等过了一两年,养父那阵劲儿过去了,又心疼起自己的闺女来,想要再要回来,哪知那女孩子就不认他也不要他了。
他说那会儿看到我,听我说起自己的遭遇,觉得也许是老天爷眷顾他,又送了一个闺女到他身边,喜欢得很,便收下了我,之后的几年,跟着养父走南闯北,四海为家。
渐渐大了,养父发现我并不像别的女孩儿喜欢做些针线女红,反而喜欢骑马,喜欢弄枪,十九岁那年,干脆送了我去晦国的陆军士官学校,希望我能学些本领,回来报效祖国。”
“学成回来就进了玄统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