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谍-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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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俯视着自己的日本男人让他不可救药地迷醉。
他是学日语的,学习他族语言的热情需要一些崇洋的情绪带动,崇拜起持那种语言的民族的一部分,人抑或文化,才能激励自己不断奋进。就像伍乃菊崇尚英式生活方式,胡校的心底留有一个满是东洋武士、和风樱雪的梦,而眼前这个时而温和时而热情的日本男人,则仿佛将他带入多年的梦中。
变态的形成追根究底都有一些或明显或深层的原因,冢本恕本是一个热爱女子的人,可偏偏在十六岁那年,窥见自己的父亲裸着身体被另一个男人鞭笞凌压,从此便生出一些极端的爱好,他依旧热爱女人,但男人对于他来说却是另一种极致的挑战,而他钟爱挑战。
此刻的他站在自己的猎物面前却有些分心,一周,再有趣的游戏也玩得有些腻了,他需要新的挑战,而这两天他的脑中一直转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期待,他期待将那个比男人还要厉害的绝色女人绑起来,他想象着这绳索在她修长美妙的身体上一道一道缠过去,她可以誓死反抗,可以冷若冰霜,可最终,他要她颤栗着承认自己就是“阙”,想到这,他温和地笑了。
空气中弥漫着炮竹的味道,和火药味闻起来相近,南京城的老百姓还是有些心悸,对气味的感知,隐藏在每个人心底最敏感的地方,常常是闻到一种熟悉的气味,即想起一个人,抑或一段往事。
炮竹的味道让怀瑾想起那个新年夜,那个温暖的家庭,那个温暖的女子。她是那样美好,自己却逼着她去和一个没感觉的男人相好,她那天说的没错,是自己逼的她。
可她又能怎么办?这几天她在心里酝酿着一个新的计划,如果说钱新民被捕后自己还是小心行事,这次贺树强的通敌以及那个可疑的日本人的出现,则宣告着她必须正式蛰伏起来,“马前卒”必须全面启动,她内心不舍得让董知瑜去做什么“马前卒”,可这是上方的命令,是谍战规则,而自己能做的,就只有手把手地教她,毕竟她太年轻,没有什么经验。
这样一来,自己和董知瑜势必要联系得更加紧密起来,本来叶铭添这颗棋子正好用,可他俩怎能在这时候分手?
也怪自己,当初作出这一安排的时候,并不在意董知瑜即将作出的牺牲,她隐隐知道将来会有一些麻烦发生,可也想当然地觉得这是一个谍报人员必须作出的牺牲,这几年戴笠培养的那几个女特工,个个在男人堆中委身周旋,早已不知贞操为何物,董知瑜和叶铭添的这场戏,虽然没有那么壮烈,无须假戏真做,可要董知瑜配合到何种程度?如果说几个月前她并不大在乎,如今想起却隐隐心疼。
她驾着车,往董知瑜的住所驶去,口袋里揣着一截灵秀的红手绳,那天买了来,回南京的路上又犹豫起来,会不会是一件太过贴身的礼物?
车停在悠心坊的巷子口,走进去,家里却没有人,失落落回到车中,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慢悠悠沿着大街小巷碾去,期待一个偶遇,暂且忘却这南京城究竟有多大,有缘人自会重逢。
墨绿色,知性而温雅,亦如着它的女子。
“上车来。”怀瑾摇下车窗。
七天的杳无音讯,重逢不是巧合,即便南京城再大,缘分不是无端出现的,董知瑜也在这城中的大街小巷中有意无意地寻她。
“你回来了。”董知瑜看着她,胃里搅得厉害。
人找到了,去哪里都无所谓,好似有很多话,却无从说起,这时候,往往选择最不适合开头的,“你和叶铭添怎么了?”
董知瑜撅起嘴巴,低下头,“没怎么,不想和他好了。”
怀瑾沉默着,私交到达一定程度,便不再适合上下级式的相处,几个月前董知瑜不会这样回答,而如今怀瑾也要将公私撇清才行。
“由不得你想或是不想。”便再无话了。
董知瑜亦沉默,她知道,作为“歌”,她没有资格说不。
怀瑾将车停在湖边一处僻静处,这个话题有些痛,但说透它即为己任,“去年二月份死于日伪手中的郑苹如,甚至是当年色。诱汪精卫的沈碧慧,都是牺牲了自己的身心去做事业,那日你提到理想,既是有理想之人,怎至于遇到叶铭添这道坎儿就退缩了,他毕竟不至将你怎样。”
董知瑜坐在那并不舒适的吉普座位上,怆然看着前方的湖面,这么说她是要让自己去牺牲,她不在乎。
好难过,半天才回过神来,“怀参谋,如此我是要去学那郑苹如、沈碧慧,让自己人尽可夫,这样算是尽力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了,当年在重庆时,郑处长倒不曾提示我来南京竟是做这情。色交易,到头来,”她咬了咬牙,“是要变作那日妓一般的人。”
怀瑾愣了一下,为这些狠话隐隐心痛,随即又想起那日房中真纪说给她听的家里的故事,“日妓,也并不都是自己想做那样的行当,其中不乏生活所迫,甚至也有思想境界不一般的,万不要一味看低她们,也不要妄自菲薄。”
董知瑜直觉她在说真纪,心里更不是滋味,她不但不在乎自己的牺牲,还要替真纪说话,连她都变得比自己高尚了……她不懂了,七天前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情,竟像是遗留在上海的一场梦,回到了南京,梦该醒了。
怀瑾见她沉默不语,很是委屈的样子,终究还是难掩担忧:“叶铭添欺负你了?你……他怎么你了?”
董知瑜牵了牵唇角,“从今开始,没有‘欺负’一说,有的只是我的任务,他也没有越过雷池,只是索要作为男友该要的。”
怀瑾本已寻到衣兜里那截红绳,手指轻轻抚着那温润白玉,听她这般赌气,便想还是改天,等她顺好了这口气,跟她好好谈谈自己的计划,再把这小礼物送给她。
董知瑜等了半天没有只言片语,便转过头,“要是没有别的什么事,我先走了。”说完就去拉那车门扳手。
哪想拉了几下都没有动静,有些气急,有些尴尬,怀瑾伏过身子去帮她拉那扳手,边轻声说:“这个位置平时鲜有人坐,扳手不是很灵。”
这声音轻秀空灵,几乎是贴着自己耳际发出,董知瑜怔怔地看着她,她的脸就近在咫尺,说完了那句话,目光落到自己脸上,是自己的臆想吗?明明那眼中尽是温情和关怀,竟和刚才的冷血焕然两样。
语言是能够控制的,不经意流露出的眼神却不能。
“哒——”门扳手轻轻弹开,怀瑾迎向董知瑜那怔怔的眼神,一丝幽香从她那扣得端端正正的白衬衫领口下溢出,好醉人。
脑中突然一阵空白,董知瑜瞬时抓住她即将离开门扳手的那截手腕。
怀瑾的胃异样地痉挛着,董知瑜轻颤的睫就在眼前,原本清澈的眼中蒙着一层湿漉漉的雾霭,自那细瘦的鼻梁一路迷醉到两瓣娇湿的唇,她就那样捉着自己的手腕,怔怔地看着自己,她觉得胃中的那阵痉挛一直延伸到大脑,仿佛这许多天来在心中来来回回不能成形的一种情愫渐渐清晰起来,她微微低头,将唇轻轻贴在她的鼻尖。
好柔,好柔,竟似那五月的微风,夹杂着花草的馨香,董知瑜闭上眼睛,可那轻啄竟如此短暂,倏地又要离开,不!我还没有尝够,董知瑜一抬头,将自己的唇印在怀瑾的唇上。
是了,就是这里,这才是我要寻找的慰藉,一阵眩晕,本能地,她想去尝一尝那片柔软的滋味。
怀瑾只觉一阵暖暖电流直穿身体,紧闭双眸,时光停止了流转,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
待到神智回复,便也是一种本能的驱使,回应着她羞涩的轻吮,柔得仿佛这个世界都被包裹在海水中,不知沉浮。
一阵痴缠,睁开眼,触到对方的目光,氤氲着水雾,不忍直视,垂睫,嘴角漾出一丝笑。
抬起手,手腕上竟多出一截红绳,上面还有一只优美的白色玉羊,“嗯?”
怀瑾低头将那红绳紧了紧,“喜欢吗?”
“送我的就喜欢。”
“傻妞儿……”
垂眸一笑,娇羞不已,“你……还要让姓叶的欺负我吗?”
怀瑾轻笑,贴着她的前额,“不许。”
第四十八章 菜花鲈()
四五点的天已经悄然黑了,一辆德式“筒子”军车载着两名女子,不紧不慢地往市区驶去,车上两人皆因刚刚一步突然而至而又似早已了然的靠近而沉默着,甜蜜的沉默,夹杂着心跳的声音。
董知瑜低着头,心里总摆脱不掉一个词——磨镜党,这词每钻出来一次她在心里就臊一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当年在圣玛利亚女中时,女孩子们或明或暗地热衷于这种情感暧昧,私下里八卦不断,只不过有些是玩笑,有些则是说不清真假。
“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若是遇到值得的女子,也会跟她去做磨镜党。”她躺在帐子里由着性子说。那一年,她十六岁。
那个年纪,说那样的话,是倔强,是浪漫,如今,不想竟像一语中谶,不禁转过头看了看这个美好的女子,她到底是怎样想的?
眼看要到四牌楼了,就此告别了吗?仿佛满满的都是不舍,毕竟,她们能够在一起的机会不多。怀瑾放慢速度,感觉到她抛过来的目光,“怎么了”
董知瑜转回头去,将身子往下沉了沉,那座椅越是包裹着她,便越是少些紧张和慌乱,“没,没什么。”
怀瑾伸出手,微温,轻轻搭在董知瑜垂在椅沿的手背上,“饿吗?”
仿佛一阵电流从手指传来,“啊,不饿,有点饿……”
怀瑾转过头看着她的脸,居然拧着眉,像是在试图揭开一道颇有难度的算术题,她靠边停下,笑着看着她,“这是个很难的问题吗?”
董知瑜也噗嗤一声笑了,她哪有心情去想食物,只是感觉怀瑾这么问是有下文,所以又改口说饿,这样下文才能继续下去嘛。
“那个……你饿吗?”反客为主。
“是我先问你的。”
“那……”董知瑜把玩着怀瑾修长好看的手,“饿,你带我去吃东西。”
怀瑾轻笑,抽出手指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
“你不要老刮我鼻子,会把鼻梁刮塌的。”
“哦?我看看。”怀瑾干脆转过身,将那张芊丽容颜捧在手中。
董知瑜看进她的双眸,那里层层叠叠,美轮美奂,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像是要把自己吸了进去,不忍直视,撇过眼光,“不许你这样看别人,”那声音轻得,仿佛耳语。
怀瑾没有答话,修长的食指在她的脸上爱怜地滑过,“我带你去吃东西。”
董知瑜捉住她的手,“你……喜欢我?”问出了,又觉得有些傻气。
怀瑾看着她,“嗯,是。”
“那……哪种喜欢?”
“你希望我是哪种喜欢,便是哪种。”
“我希望……我希望你是跟我喜欢你一样的喜欢。”
“那就是跟你一样的。”怀瑾的双眸敛着隐隐笑意,温柔而静谧。
“怀瑾,”董知瑜小声将她的名字念出,她从未这样称呼过她,这两个字,从她的唇齿间溢出,让她有种归属的幸福感,“可是我对你的喜欢,可能不是正常的……”
“那我对你的喜欢也不是正常的,”怀瑾反手将她的手握住,“你在我心里已经住了十七年,正常也好,不正常也罢,只要你开心,我都可以给你。哪天你决计要跟我做姐妹,要嫁男人,我也会成全你。”
董知瑜抬手将指尖碾在她的唇上,“我不许你这么说,你不嫁人,我就不会嫁人。”
怀瑾笑了,“好,为两个终身不嫁的尼姑,带你喝酒去!”
一路开到豆菹舫,正是饭点,倒是热闹,进了门,怀瑾便对涂老板说,今儿就两个人,不占着“二十四桥”了,随便找个僻静的桌子就行,那边董旬也赶了来,跟董知瑜闲话几句家常,怀瑾不多言语,看着只流于礼节上的形式,一会儿董旬去忙了,二人坐定,奉了上好的碧螺春,那涂老板乐又呵呵地赶来接待。
“怀长官,董小姐,这正月里正是吃菜花鲈的时候,不知二位喜爱不喜爱?”
“我随意,你吃吗?”怀瑾问董知瑜。
“蛮好啊,尝尝呗。”
“清蒸,加粉丝红烧,炖汤,您看怎么合意?”
怀瑾看了看董知瑜,后者摇了摇头。
“清蒸吧。”
“好嘞!清蒸菜花鲈!”
尔后又陆续点了三菜一汤,记录完毕,涂老板却还不走,“怀长官,这菜花鲈都在缸子里活蹦乱跳的,有劳您跟我来亲自挑上几尾,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