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谍-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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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知瑜沉默了半晌,“那你替我谢谢伯母。”
“客气什么,”叶铭添乐呵呵道,“知瑜,我俩的事……你和家里人说了没?”
“说……”董知瑜想问,说什么?又打了住,“还没有。”
“哦……我没别的意思……”叶铭添觉得有点下不来台,想给自己找个台阶,又找不着。
“铭添,怀参谋上班了吗?”董知瑜心思并不在刚才的话题上。
“哦,她啊,可能不在南京吧。”倒也庆幸转移了话题。
“她去哪儿了?”
“不知道啊,你找她有事?”
“哦,没事……她不是你上级么,随便问问。”董知瑜有些失落地垂下眸。
“嗯……知瑜,这几天都联系不上你,我……挺想你的,你想我吗?”
董知瑜低下头,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叶铭添只当她害羞,便鼓起勇气坐到董知瑜旁边的凳子上去,她的手就那样搁在膝盖上,指尖往下垂着,晶莹而通透,仿佛拿了上等的白玉找最好的工匠琢出来似的,不,再好的工匠也琢不出这般清丽骨骼。
叶铭添情不能自矜一下将那手握住,董知瑜一惊,本能地抽出,又羞又恼,脸上也红了起来,叶铭添这下是豁出去了,董知瑜的娇态在他简直就是一种欲拒还迎,于是又上前一把握住,“知瑜,我想你……”
董知瑜全身冒起了鸡皮疙瘩,身心本能地抗拒,可理智又告诉她,“恋爱”几月了,至今若还不让对方拉拉手,这戏恐怕很难演下去了。
叶铭添见她只低着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只觉越看越惹人怜爱,别看表面上是个洋派的小姐,骨子里还这么规矩传统,情不自禁,他又渐渐靠近那张纤秀的脸,此刻宇宙万物都障了眼,唯独那娇湿唇瓣,得要含在自己的口唇中,尝一尝她的味道才行。
董知瑜感到一股粗重的喘息越来越向自己靠近,同时还伴有一种男人身上特有的、汗盐的味道,她嫌弃地撇开脸,拧起眉峰。
叶铭添此时已让情。欲控制,失了判断,见她躲闪,便抬手至她俏丽的下巴处,轻轻将她的脸拨弄回来,随后便闭上眼睛,向她的唇贴去。
“你干嘛啊!”董知瑜一声厉喝,这还不够,同时使尽全身力气,将叶铭添推了开去,对方哪料到这个突变,一个没坐稳,连人带板凳倒了下去。
一个飞快的起身,叶铭添从未感觉这样脸面尽失,董知瑜也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站了起来,却不知说什么。
“你什么意思?”叶铭添大声问道,“你是圣女啊?还是,你心里根本没我?”
董知瑜心里委屈极了,这会儿开始恨起怀瑾来,她让自己和叶铭添相好,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吗?她想过男人想要拥抱、接吻,想要肌肤之亲吗?那么怀瑾是不是希望自己都从了?
她委屈地哭了起来,叶铭添更加莫名其妙不知所措了,他拿起大衣、围巾,胡乱穿上,想要离开,终究还是不舍,折了回来,“我问你,你还要和我好吗?”
董知瑜站在那里,偏过头去,这个问题她怎么回答?
叶铭添忿忿地哼了一声,推开门走了。
第四十六章 红手绳()
影佐祯昭在上海梅机关的居所,不光内部警卫森严,大门外、一条街也常常晃荡着军统、中统、共。党,乃至青帮等各种势力的探子,每个进出这居所的人,门内的特务要查,门外的探子也要拿眼盯着。
这会儿就有个日本人,头上扎着条写有“吉野寿司”的布带,拎着一盒木质餐盒,打那大门口被拦下了,日本人边说话边不停弯腰,仿佛是没见过这等场面,唯唯诺诺。
终于,警卫特务给他放了行,日本人趿着木屐,由特务带到影佐的书房,推开门,待特务走远,他挺直了背,两眼射出鹰一般精锐的光芒。
“冢本大佐,你来了。”影佐擦拭着佩刀。
“嗨!影佐君!”冢本恕略略一低头,“贺树强死了。”
“不错,头部中枪,尔后被抛尸黄浦江。”
“查出凶手了吗?”
“还没有。从取出的子弹分析,是把黑市的枪,无从考据。”
“这可太巧了。”冢本眯起眼睛。
影佐盯着他,静待下文。
“猜猜我前两天在此地看见谁了?”
“谁?”影佐的脸色更加阴沉下来。
“怀瑾”冢本慢悠悠的,仿佛在品味这个名字和它背后的人。
“怀瑾君,”影佐沉吟道,“冢本大佐说的‘巧’是什么意思?”
“怀瑾既然在‘阙’的嫌疑人名单上,贺树强又是供出‘阙’以及那么多重庆间谍的人,她来到上海,贺树强死了,这难道不巧吗?”
“确实巧,”影佐的佩刀终于擦拭完毕,露出森森寒光,“更为巧合的是,说起来是我安排她来上海的。”
从江湾赶到市里,天已大亮。一周前,她在江湾机场接到了晴气庆胤,对方很是振奋,他认为,怀瑾的出现,便意味着汪氏政府对这项酝酿着的大规模运动的无条件支持,而汪精卫确是无条件吗?错,他自有他的小算盘。
日本的能源、原材料衰竭,早在几年前便显现了出来,由此才制定了“以华制华、以战养战”的方针,终于在头一年的秋天,抛出了《对华经济紧急对策》,旨在掠夺、搜刮中国的各项能源物资。而就连日本人都知道“苏湖熟,天下足”这句自南宋起便开始流传的民谚,这掠夺搜刮的实验区,便定在了富饶的长江中下游平原,由苏州、上海一带开始。
然而经济上的掠夺必然要靠军事上的协助。日本军部和内阁在彼时已经在策划太平洋战争,不断将驻扎在中国的精锐部队调遣回去,如此日军在中国,其实除了沦陷区的几座大都市,对于周围广袤的乡镇以及沦陷区外,是毫无武装依靠的。
汪精卫看出日本需要武装支持,而他自从组阁了南京政府,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支自己的军队,于是便趁着这个机会,向影佐祯昭进言了所谓的“清乡运动”,对日说旨在帮助日军安定占领区民心,开发和获取能源物资,而其实,他可以趁此组建自己的武装力量,并获得各种军需补给。
影佐看出了汪精卫的小算盘,然而又不想拆穿他,因为汪的运动和日本军部确实是互相补益的,于是他提出,“清乡运动”可以搞,政治、文化上,日本不干涉,军事上,必须要得日本人信得过的将领参与,比如说,怀瑾。
这几个月,不断有这方面的文件到她手中,直至影佐亲自给她发来公文,晴气庆胤将要回沪,望速与他联系,集结汪氏以及日军对华作战部将领,制定针对苏沪实验区乡镇的武装措施。
原本她可以等过了这个年再着手处理实施,可因了贺树强的事情,她怕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这可以拿来做幌子,于是便带上红头文件,做两手准备。事实证明,她的多虑是明智的,看了贺树强的名单,知道日本人已经知道“阙”的存在,也许她已被跟踪都未可知,在玉佛寺看到南京政府的日语翻译以及那个可疑的日本人,他看上去那样似曾相识,这一切都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于是赶紧连夜赶去江湾机场和营地,接了晴气庆胤,又集结了所有驻守的伪军上层军官,以及日军对华作战部的指挥官,一个又一个紧张的会议,直到一张地图上布满了碉堡炮楼、封锁沟、电网、武装营地……
一周的部署暂告段落,她终于在各方面都有了交代,可以离开上海了。
“这么说,怀瑾在上海出现不是巧合,是影佐君您的指派?”冢本恕语气中透着不服,像自己精心做好的一件工艺品,被别人一句话否认了。
影佐眯起眼睛,“要么她是无辜的,要么她就是太聪明……”又看向冢本,“记住我上次跟冢本大佐你说的话,我不希望是怀瑾。”
冢本眼中锐气迸出,“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并不简单。”
“你是男人、军人,你需要的不是直觉,而是逻辑和证据。”
冢本一低头,眼中却难掩捕猎者的杀气:“我会找出。”
离火车出发还有数个小时,怀瑾在闹市区随便走了走,就当做放松一下数天来紧绷的神经,前方有一个犹太人开的小咖啡馆,门口有个公用电话亭,她走了过去,拨通了董若昭家的电话。
“侬好,秦萨宁?”
“吴妈,您好,我是怀瑾,请问董知瑜在家吗?”
“哎唷!是怀小姐啊,您好您好,表小姐前天一早就回南京了,您还在上海吗?”
“哦,这样,没事,谢谢吴妈,那我不打扰了。”怀瑾等对方回应了,这便道了再见,挂了电话。
她这么早早就回南京了吗?
怀瑾在步行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这趟上海之行像一个梦,竟解开了她多年心底的两个结,落网的仇家让她抓住杀了,十几年前的小救命恩人让她找到了。
前面一个店铺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怀瑾抬头一看,原来是家百年银楼,小姐们、阔太太们趁着这过年来给自己抑或家人朋友添些细软。
她也走了进去,一片金灿灿看得她晃眼,有道是“盛世藏玉,乱世藏金”,尤其在流通的货币越来越不稳定不保值的情况下,有钱的人都宁愿将手里的纸钞换成金银细软。
随便走了一圈儿,在一个冷清的货架上看到一只娟秀的红手绳,上面系着一只白玉小羊,别致可爱,心中一动。
柜台先生瞧她穿着气质不俗,这便上前:“小姐,好眼光,和田美玉,喜气‘羊羊’啊!”说着便戴了白手套,小心翼翼取出,彼时上海的银楼也学起洋人,店员开始戴着白手套装取首饰了。
怀瑾细看了看,暖油的白玉,精湛的雕工,确是上品。
“不瞒小姐说,这一件价格不便宜,别看红绳不值钱,这玉羊取的可是上乘的和田玉,琢玉的师傅,你看,”说着翻过那玉羊,在背面羊背上,有处篆体落款:张文棣。
敢在玉器上落款的,没有几人。
“我要了。”怀瑾淡淡地说。
第四十七章 车门君()
回宁,第二日便去了丁家桥,年假还没有正式结束,各处尽显冷清。
没想叶铭添也在,他老家在山东,来回折腾路上就要走个一两天,况且这大过年的也没什么事情。怀瑾叫了他来,将苏南武装试验区的事情有选择地跟他说了说,公事说完,见他一直哭丧着脸,全然不似平常那副积极模样,便也不吱声,等他自己说。
却不想这叶铭添今日一反常态,见没事了便也不耽搁,这就告辞往门外退去,怀瑾虽是伏案垂眸,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不妙预感。
到底叶铭添还是没守住,拉着门把,“怀参谋,我和董知瑜分手了。”
怀瑾乍听这话心中忽地一起一沉,说不出的滋味。
她抬起头,望向叶铭添的眼睛,自己眼中的神色复杂至极。
“就跟您说一声,以后遇到合适的姑娘想着给我介绍啊。”嘴上这么说,眼圈都红了。
“……你俩……为什么呢?”
叶铭添犹豫了下,到底还是要顾面子的,“嗨!没啥为什么的,她是圣女!烈女!我等俗人只可远观。”
虽没说细节,怀瑾隐约听出了个大概,心中生出层层思虑,她是了解叶铭添的,他到底是个知道分寸的人,不见得做出多出格的事,看他这反应,也并不似有了什么猜疑,只是董知瑜那么烈的一个女子,上回抡着茶杯卯足劲就去砸今井,这回无论叶铭添做了什么她恐怕必是很受伤害。
“气话就不说了,对彼此都不好,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有机会我跟她谈谈。”怀瑾道。
叶铭添一听这话心中升起一些希望,他是还想和董知瑜好的,可必然要得别人帮他铺层台阶才行。
“怀参谋,您要是找她,我也拦不着,可麻烦您千万别说是我让您找的。”
“放心。”怀瑾直觉得有些可乐。
日人街一处僻静的民居,两扇原色木门紧紧关着,却关不住院墙里伸出的一支抽苞早杏,墙外春寒料峭,墙内春光无限。
大屋的门也紧紧闭着,由此通往卧室,曲径通幽,百转千回,那卧室的门还没闭紧,大概是料到无人会得进来,门里一张四方大床,床上绑着一个男人,裸得只剩一小摊白布巾,遮在最要害的部位。
照理说这样被绑在别人床上,该是惊惧和尴尬并存,可床上那个男子却仿佛陶醉其中,中分的头发乱了,竟透着一丝错落的妖冶,那个俯视着自己的日本男人让他不可救药地迷醉。
他是学日语的,学习他族语言的热情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