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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魔道祖师-第1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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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风袭来,晓星尘下意识持霜华反手格挡。两剑一交,他就怔住了。

    不是怔住了,而是整个人瞬间化作了一尊神形枯槁的石像。

    晓星尘很小心、很小心地问道:“……是子琛吗?”

    没有回答。

    宋岚的尸体站在他身后,看似凝视着晓星尘,双眼却不见瞳仁,手持长剑,与霜华相交。

    他们二人以往一定常常切磋剑法,是以双剑相交,单凭劲力,已能判断对方身份。但晓星尘似乎不敢确定,缓缓地转身,哆哆嗦嗦地伸手,摸到了宋岚的剑的剑刃。

    宋岚没有动,他顺着剑刃往上摸,终于,一点一点描摹出了剑柄上刻着的“拂雪”二字。

    晓星尘的脸越来越白。

    他六神无主地摸着拂雪的剑刃,连锋刃割破了掌心也不知道,整个人抖得连声音都几乎散了一地:“……子琛……宋道长……宋道长……是你吗……“

    宋岚静静地看着他,不言不语。

    晓星尘缠眼的绷带已经被源源不绝的鲜血浸染出了两个可怖的血洞。他想伸手去碰持剑的人,但全然不敢,手伸出又缩回。阿箐的胸口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疼痛,疼得她和魏无羡都呼吸困难,喘不过气来,泪水也泉涌般夺眶而出。

    晓星尘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怎么回事……说句话……”

    他彻底崩溃了:“谁说句话?!”

    薛洋如他所愿,说话了:“需不需要我再告诉你,昨天你杀的那具走尸,是谁啊?”

    当的一声。

    霜华坠到了地上。

    薛洋爆发出一阵大笑。

    晓星尘跪在木然站立的宋岚面前,抱着头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

    薛洋笑得眼里泛起了泪花,恶狠狠地道:“怎么啦!两个好朋友见面,感动得都哭了!你们要不要抱在一起啊!”

    阿箐死死捂住嘴,不让呜呜呜的哭声泄露出一丝。义庄内,薛洋一边走来走去,一边用一种既狂怒、又狂喜的恐怖语气破口大骂:“救世!真是笑死我了,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

    魏无羡的脑中传来一阵又一阵尖锐的疼痛。这疼痛却不是从阿箐的魂魄那边传来的。

    晓星尘狼狈不堪地跪在地上,伏在宋岚脚边。他缩得很小很小,仿佛变成了很虚弱的一团,恨不得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原本洁白无暇的道袍已沾满了鲜血和尘土。薛洋冲他喝道:“你一无事成,一败涂地,你咎由自取,你自找的!”

    这一刻,在晓星尘身上,魏无羡看到了自己。

    一个一败涂地,满身鲜血、一事无成,被人指责、被人怒斥,无力回天,只能嚎啕大哭的自己!

    白色的绷带已彻底被染成红色,晓星尘满脸鲜血,没有眼珠,流不出泪水,只能流血。被欺骗了几年,将仇人当做好友,善意被人践踏,自以为在除魔降妖,双手却沾满无辜之人的鲜血,亲手杀了自己的好友!

    他只能痛苦地呜咽道:“饶了我吧。”

    薛洋道:“刚才你不是要拿剑刺死我吗?怎么一会儿又讨饶了?”

    他分明知道,宋岚的凶尸在为他保驾护航,晓星尘不可能再拿得动剑。

    他又一次赢了。大获全胜。

    忽然,晓星尘抓起委地的霜华,调转剑身,锋刃架上了颈项间。一道澄净的银光划过薛洋那双仿佛暗无天日的幽黑眼睛,晓星尘松开了手,殷红的鲜血顺着霜华剑刃滑下。

    随着那一声长剑滚落的清响,薛洋的笑声和动作戛然而止。

    沉默了半晌,他走到晓星尘一动不动的尸体身边,低下头,嘴角边扭曲的弧度慢慢回落,眼睛里爬上了密密麻麻的血丝。不知是不是看错了,薛洋的眼眶似乎微微的红了。

    随即,他又恶狠狠地咬牙道:“是你逼我的!”

    说完,他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死了更好!死了的才听话。”

    薛洋探了探晓星尘的呼吸,捏了捏他的手腕,似乎是觉得死得不够透,不够僵,站起身来,进到一侧的宿房里,端出一盆水,就着一条干净的布巾,把他脸上的鲜血擦得干干净净,还换了一条新的绷带,细细地给晓星尘缠上。

    他在地上画好了阵法,置好了必须材料,将晓星尘的尸体抱进里面摆好。做完了这些,才想起来要给自己的腹部裹伤。

    他大抵是相信再过一会儿两个人就又可以再见了,心情越来越愉快,把地上滚落的蔬菜水果都捡了起来,重新在篮子里码得整整齐齐,还大发勤快地把屋子也打扫了一通,给阿箐睡的棺材里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新稻草。最后,从袖子里拿出了晓星尘昨天晚上给他的那颗糖。

    刚要送进嘴里,想了想,却又忍住,放了回去,坐在桌边,单手托腮,百般聊赖地等着晓星尘坐起来。

    却一直没有等到。

    天色越来越暗,薛洋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手指不耐烦地在桌上滴滴地敲打着。

    等到暮色彻底降临,他踢了桌子一脚,骂了一声,一掀衣摆起身,在晓星尘的尸体身旁半跪下来检查自己刚才画的阵法和咒文。反复确认,似乎没错,他皱眉思索,还是全部擦掉,重画了一次。

    这回,薛洋直接坐到了地上,很有耐心地盯着晓星尘,又等了好一阵。阿箐的脚已经麻过了三轮,又痛又痒,仿佛千万只蚂蚁在密密啃噬,她的眼睛也哭肿了,看东西有点模模糊糊的。

    又等了一个时辰后,薛洋终于发现事态失控了。

    他把手放到晓星尘的额头上,闭目而探,半晌,猝然睁眼。

    魏无羡知道,他探到的,恐怕只有几缕微弱的残存碎魂了。

    而碎裂成这样的魂魄,根本无法用来炼制凶尸。

    薛洋像是完全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意外,那张永远都笑意满满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一片空白。

    不假思索,他后知后觉地用手去捂晓星尘脖子上的伤口。然而,血早已经流尽了,晓星尘的脸已苍白如纸,大片大片已变成暗红色的血干涸在他的颈项间。现在才去堵伤口,什么用都没有。

    晓星尘已经死了,彻彻底底地死了。

    连魂魄都碎了。

    在薛洋的故事里,那个吃不到点心、哇哇大哭的他,和现在的他差距太大了,让人很难把他们联系到一起。而此时此刻,魏无羡终于在薛洋的脸上,看到了那个茫然懵懂的孩子的一点影子。

    薛洋的眼中刹那间爆满了血丝。他霍然起身,双手紧紧捏起拳头,在义庄里一阵横冲直撞,连摔带打,巨响声声,把他刚刚亲自收拾的屋子砸得七零八落。

    这时候,他的表情、发出的声音,比此前他所有的恶态加起来还要接近丧心病狂这个词。

    砸完了屋子,他又平静下来,蹲回到原地,小声地叫:“晓星尘。”

    他道:“你再不起来,我要让你的好朋友宋岚去杀人了。

    “这整座义城的人我全都会杀光,全都做成活尸。你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不管真的可以吗?

    “我要把阿箐那个小瞎子活活掐死,曝尸荒野,让野狗啃她,啃得稀巴烂。”

    阿箐无声地打了个寒战。

    无人回应,薛洋突然暴怒地喝道:“晓星尘!”

    他徒然地揪着晓星尘道袍的领口,晃了几晃,盯着手中这个死人的脸。

    突然,他拽着晓星尘的胳膊,把他背了起来。

    薛洋背着晓星尘的尸体走出门去,像个疯子一样,口里碎碎念道:“锁灵囊,锁灵囊。对了,锁灵囊,我需要一只锁灵囊,锁灵囊,锁灵囊……”

    等他走出好远,阿箐才敢微微地动了一下。

    她站不稳,滚到了地上,蠕动半晌才爬起来,艰难地走了两步,走活了筋骨,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跑出好久,把义城远远甩在身后,她才敢把憋在肚子里的大哭放了出来:“道长!道长!呜呜呜,道长!……”

    视线画面一转,忽然转到了另一处。

    这个时候阿箐应该已经逃了一段时日。她走在一处陌生的城镇里,拿着竹竿,又在装瞎子,逢人便问:“请问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大世家呀?”“请问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厉害的高人呀?修仙的高人。”

    魏无羡心道:“她这是在寻找可以帮晓星尘报仇的对象。”

    奈何,并没有什么人把她的询问当作一回事,往往敷衍两句就走。阿箐也不气馁,不厌其烦地一直问一直问,一直被挥手赶开。她见这里问不到什么,便离开了,走上了一条小路。

    她走了一天,问了一天,累得不行,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一条小溪边,捧起溪水喝了几口,润了润干得要冒火的嗓子,对着水看到了头发上的一只木簪,伸手将它取了下来。

    这只木簪原本很是粗糙,像一根凹凸不平的筷子。晓星尘帮她把簪身削得平滑纤细,还在簪子的尾部雕了一只小狐狸。小狐狸长着一张尖尖的脸,一双大大的眼,是微笑的。阿箐拿到簪子的时候摸了摸,很高兴地说:“呀!好像我!”

    看着这只簪子,阿箐瘪了瘪嘴,又想哭。肚子里咕咕叫,她从怀里摸出一只白色的小钱袋,还是她从晓星尘那里偷来的那只,又从钱袋里抠出一颗小小的糖果,小心地舔了舔,舌尖尝到了甜味,就把糖又装了回去。

    这是晓星尘留给她的最后一颗糖。

    阿箐低头收好钱袋,随眼一扫,忽然发现,水中的倒影后多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薛洋在倒影之中,正在微笑地看着她。

    阿箐吓得尖叫一声,连滚带爬躲开。

    薛洋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到了她的身后。他手里拿着霜华,张开双臂,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姿势,开心地道:“阿箐,你跑什么?咱们好久不见了,你不想我吗?”

    阿箐尖叫道:“救命啊!”

    然而,这里已是偏僻的山野小路,没有谁会来救她。

    薛洋挑眉道:“我从栎阳办事一趟回来,竟然刚好遇到你在城里问东问西,真是挡也挡不住的缘分哪。话说回来,你真是能装,竟然我都给你骗了这么久。了不起。”

    阿箐知道自己逃不掉,是必死无疑了,惊恐万状过后,想到反正也是要死的,不如骂个痛快再死,一股泼劲儿又上来了,她蹦起来呸道:“你这个畜生!白眼狼!猪狗不如的贱货!你爹妈是在猪圈洞房才生了你这么个杂种吧!□□长大的烂胚子!”

    她以前混迹市井,腌臜对骂听得不要太多,后面什么污言秽语都兜头喷出。薛洋笑吟吟地听着,道:“你也真能骂,怎么以前没听你在晓星尘面前这么撒泼?还有吗?”

    阿箐骂道:“我去你个臭不要脸的!你还敢提道长,那是道长的剑!你也配拿着?脏了他的东西!”

    薛洋举起左手的霜华,道:“哦,你说这个吗?现在,是我的了。你以为你的道长有多干净吗?今后还不是我的……”

    阿箐道:“你个屁!做梦吧你!你也配说道长干不干净,你就是一口痰,道长倒了八辈子霉才被你沾上,脏的只有你!就是你这口恶心人的痰!”

    薛洋的脸终于沉了下来。

    阿箐提心吊胆逃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她的心却忽然轻松了。

    薛洋阴恻恻地道:“既然你这么喜欢装瞎子,那你就做个真的瞎子吧。”

    他挥手一洒,不知什么粉末迎面扑来,扑入了阿箐的眼睛,视线顿时一片血红,然后转为黑暗。

    眼球被火辣辣的刺痛弥漫,阿箐大声惨叫。薛洋的声音又传来:“多嘴多舌,你的舌头也不必留了。”

    一个冰凉刺骨的尖锐事物钻入了阿箐的口中。魏无羡刚感觉到从舌根传来的刺痛,就猛地被人拉了出来。

    清脆的银铃声“叮叮”、“叮叮”的,近在咫尺。魏无羡还沉浸在阿箐的情绪里,久久不能回过神,眼前也天旋地转。蓝景仪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道:“没反应?不会傻了吧?!”

    金凌道:“我就说过,共情是很危险的!”

    蓝景仪道:“都不是你刚才不知道在想什么,不及时摇铃!”

    金凌面色一僵,道:“我……”

    好在这时,魏无羡终于缓过劲,扶着棺材站了起来。阿箐已经从他的身体里脱出,也扒在棺材边。众少年一群小猪崽一样拱了上去,围成一圈,七嘴八舌:“起来了起来了!”“太好了,没傻。”“不是本来就傻吗。”“别胡说八道!”

    耳边叽叽喳喳,魏无羡道:“不要吵,我头好晕。”

    他们连忙噤声。魏无羡低下头,把手伸进棺内,微微分开晓星尘道袍整洁的衣领。果然,在颈间致命之处看到了一条细细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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