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峰体验-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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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观察报一样的月亮(7)
“你觉得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幸福么?”
“他是否真的喜欢她?”
我的问题如同100多只印度次大陆的大象在方寸之地奔跑般纷至沓来。
女子沉默了半晌:不知道啊。
这想必是她和丈夫、女孩三个人之前没有预料到的结局。在女子眼里,焦虑也罢孤独也罢,如同张张交叠倒下的多米诺骨牌一样在他们之间传承着,从她到丈夫,从丈夫到她,从他们到其他人——按照她过去的经验,如果在既定的组合中,人们无法寻找到所需求的东西,就只好转向组合之外的其他人。在这个过程中,焦虑和孤独也同时被“传染”到他人头上。这种复杂的载体和宿主关系原本会没完没了地继续下去,却由于丈夫的死而奇妙地划上了个完满的句号。
一切都因为丈夫的不复存在而失去了答案。也正是因为这样,每个人都可以在这个简单的事实里找到满意的答案。
“你认为他想过离开你么?”
女子仰脸,嘴角泛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这个微笑异常清晰地留在我的记忆中,直到后来很久都没有消失。
告别女子回到酒店,我的头脑一片混乱,那感觉仿佛是许多事情在脑子里如同100多只印度次大陆的大象奔跑一般纷至沓来,又似乎空一无物。我站在阳台上仰望天空,月亮已经消失,但是后半夜的天空仍旧被一种神奇的柔光所笼罩,连空中状若飞絮的云朵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么说,你的焦虑已经解除了?
焦虑并未解除。女子静静地回答,从中我学到一件事,那就是——缺失、错过和焦虑恐怕是我们自身的一部分,承认并且承担所有这一切是我们唯一的选择。另外,我意识到人是多么孤独的个体,这也是无可更改的事实。我的错误在于试图一次寻找一个完全解决方案,一劳永逸地消除它。因为遍寻而不得,故而焦虑。其他人也莫不如此。一旦明白这一点后,焦虑对于我而言便不再成其为焦虑,最起码不再是过去那种焦虑了,它已经变成了一种可以平心静气接受的既成事实。我说的这一切,你可明白?
“有点糊涂。”我老实回答。
女子微笑:“或许你以后会明白。”
这是她的最后一句话。
我确实有些糊涂,但是又像明白了什么,到一年后的今天,依然如此。
但是需要补充一句的是,在这之后,我再未见到过她和那晚那样的月亮。
坐在纸箱上想起疯了的朋友们(1)
旧菊花安全
旧枣花安全
扪摸过的一切
都很安全
地震时天空很安全
伴侣很安全
喝醉时酒杯很安全
心很安全
——海子“坐在纸箱上想起疯了的朋友们”
文学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它到底是一些人的饭碗,还是一些人的救赎?
当然我们也可以把任何职业或者名词放在这个问句里,比如记者比如电影比如爱情比如战争比如同性恋比如死亡和厌倦……
我的一个诗人朋友在结束了长达4年的公务员生涯后,决定辞职回家写作。
当时我问他这个问题,他不置可否,却谈起疯狂。
他那时在国家机关工作,按照他的说法,对于一个试图成为诗人,或者说,已经是诗人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在庞大的官僚机构中日复一日地重复单调工作更让人绝望和濒临疯狂的了。
注意,他用的词是疯狂。
疯狂啊疯狂。
他注视着什刹海在夜色下波光粼粼的水面,连续不停地喝下去将近5瓶啤酒面不变色,同时说到疯狂。当时是秋天,夜晚的气温已经很低,对岸的灯光倒影在水里,煞是好看,我不停地跺脚取暖,手和啤酒瓶子一样冰凉。
我当时估计他的写作生涯将如同他的工作一样令他疯狂和绝望,或者说,更加疯狂,更加绝望。因为他显然还不了解,生活的结构就应当是这样:绝望乏味的工作搭配诗,就像一座大楼里有电梯也有安全楼梯一样。居住在大楼里的人平时用电梯,同时知道一旦需要逃生,可以使用安全楼梯。但是这只是“知道”而已,除非紧急情况,安全楼梯将永远只是人脑子里的一个概念。如同我们在这里,在什刹海的这边,知道有个“彼岸”却永远无法到达。
没有主楼梯,所谓安全楼梯的概念根本就不存在,就像没有了乏味的工作,我的诗人朋友也就没有必要在写诗中求得解脱一样。任何行为都只会打破这种平衡,而这种平衡一旦不存在,建筑在该平衡上的一切都将分崩离析。
是的,如同911那天世贸大楼在烟尘滚滚中噩梦般塌陷一样,分崩离析。
当然,他对我说这话的时候还没有911,这比喻是我事后加上去的。
他说走着瞧。
好。
* * * * * *
我使劲敲门,过了半晌,我的同事才摇摇晃晃走出来。
“叫了你半天了,干吗不出来?”我说:“快去喝酒。”
他用一种窥看幻象般的眼神瞥了我一眼,然后磨磨蹭蹭地进屋拿了一件夹克就跟我走了。我们默不作声地穿过大街小巷,他把双手插在兜里,闷声不响地在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大走特走,脚步有点漂移不定,看上去他对走到哪里和身边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这种状态一直延续到吃饭,大家坐在街边的排挡上悠闲自在地喝着啤酒,那里到处挂满了水煮活鱼和麻辣小龙虾的招牌,我们的座位靠着一棵大杨树,间或有枯黄的叶子 “扑”地一声从树上飘落,旋转着掉到装满麻辣小龙虾的盆子里。冰镇的啤酒拿上来后,在闷热的天气里放一会儿瓶身上便挂满水珠,我们把这样的酒瓶和喝光的空瓶子沿着桌子一直摆出去,排成一条长龙,甚是壮观。
他仍旧目光游离,一声不吭,只是在不停地喝啤酒。
最后我终于耐不住了,问他:“你到底怎么了?”
他抬起头,目光似乎不能很好地对焦,大惑不解似地看了我一眼,好象在奇怪我怎么会在这里,然后回答:“我失语了。”
“你什么?”
“失语。”
“什么意思。”
“我问不出问题来了。”
什么意思,失语?
就是我做不了采访,我无法问任何问题,所有的问句在我张嘴那一刹那就从脑子里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为什么?
不知道。
他确实如自己所说,问不出问题来。
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他都处于半退休状态,写不出稿子,也不问问题,只是回答,并且一杯接一杯地喝啤酒。也正是由于他的失语(其实不如说应该是“失问”),我才意识到记者是个依赖于提问的职业,我们每天在忙着问问题,问各种知道答案或者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从某种程度上讲,其实问到最后,我们对于答案本身,反而并不感兴趣。
如果问不出问题,在这个建筑在发问上的行业里,确实是死路一条。
为什么呢?
不知道。
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知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有一天早上起来,凡是带问号的句子都从脑子里消失了个无影无踪,换句话说,我的脑子像个大眼筛子,凡是问题大概都是比我那脑袋里的筛子眼型号要小的东西,它们漏掉了,不见了,像水渗进沙子一样没有了……
他真的不再问问题了,只回答。
逐渐地,在他身上,我又发现了一件事情——即我们与他人的交往,包括我们的这个世界原来都是建立在问答上的。在人生中,如果两个人都丧失发问能力,连简单的谈话都将无法继续。试想,一旦那样的话,两个人将永远自说自话,哪怕说的是同一件事情。由于丧失与对方起码的联系,二人最终将像两条平行线一样笔直地前行,永远无法交叉。
坐在纸箱上想起疯了的朋友们(2)
她怎么说?
我们分手了。
为什么?
不知道。
你问过她为什么了么?
我已经问不出问题来了。
……
我的问题掷地有声地冲他扔过去,如同水渗进沙,如同铁屑被磁铁吸引,很快,我又发现,总是处在提问的位置上,人会感到莫大的空虚。
难道我也会被他传染不成?
不行,不能再问了。
你估计自己什么时候能痊愈呢?
你看,你刚才还说再也不问我问题了。
……
* * * * * * *
我的一个女友在恋爱,她的问题在于,所有的男友都无一例外地相似,因此在外人看来,她无非是在重复之前的一切,连苦恼和幸福都毫无推陈出新之处。
外人都已经厌烦,当事人反而乐此不疲。
她总是喜欢上同一类型的男子,都是热情,身材修长的高科技外企白领。这些男子在我眼里的共同之处在于,都是摄影发烧友,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器材或者数字发烧友。
我记得其中的一个人用CANON E0S3机身搭配80…200MM/F2。8镜头,配上CANON的550EX闪光灯,CANON的100MM微距镜头和24…85MM/F3。5…4。5。之所以我会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在一次聚会的时候,她的男友在其中拿着相机一通拍照,随后便坐到我身边大谈自己的装备。
看起来,他喜欢所有这些数字,每一个要说的清清楚楚,方才显其快感。所以当我被问到用什么拍照,我平淡地回答说大概是CANON傻瓜的时候,他简直感到是可忍孰不可忍。
后来的一位,天知道是不是此人了,我说过,她的男友换来换去,外人总是搞混。那人买下了一款捷信三脚架搭配曼富图141RC云台,那玩意重的一塌糊涂。我们有一次去爬长城,他跟在我们后面,只背着全套装备爬了一个烽火台,便累得半死,只好下去坐缆车。
但是他对我们说,曼富图和捷信以前是军火商出身,做的三脚架结实无比,是全世界专业人员的最佳选择。换而言之,原来这些三脚架是架高射炮筒子和机枪的,现在用来架相机,更显其矜贵无比。
她的男友们全部生活在数值构成的世界里,他们会记住所有使用的东西型号,并且一字不漏地重复出来,在为她拍的照片后面记录日期和参数,在看东西的时候记住页数,豪不夸张地说,一顿饭下来他们甚至能够告诉我自己吃下了多少个速冻饺子……
我顶多会说,我用的是松下洗衣机,听的是先锋音响……我的生活湮没在混沌里,我只是在使用机器,对它们本身一无所知。而她和她的男友则用的是松下爱妻型洗衣机,听的是先锋SP…J270K音响……喝的娃哈哈纯净水有12个月的保质期,煮速冻饺子的时间是10分钟,不多也不少。
显然,他们生活在一个清晰而准确的世界里,每次听到这些男人用这样详尽的方法来称呼一样东西,即使我也在使用,我也老是觉得这东西有点陌生。最后,脑子就会犯晕,觉得身边的东西无端多出来好多。
究竟这样有什么好处?
“一样东西没有名字怎么行?”她说,一面拿起2月12日到期的酸奶喝。
“没有名字还不是一样过?”
“没有名字和型号,将来遇到问题,说明书和保修单不就找不到了?”
“还有呢?”
“还有就是出于对高科技产品的一种尊敬,还是记住型号为好。”
……
“还有……”
“还有什么?”
“这样的男人让我有一种安全感,他们的世界仿佛非常有秩序。所有的东西都一一对应,放在该放的地方,我容易信任专业人士。”
我承认,滔滔不绝数字和专用名词的男人确实让人肃然起敬。
机器和、秩序和各种精密装置对我无疑都不友好。我吃饭没有钟点,起床没有规律。我们家旁边的电梯,每当我上去,它就会无缘无故停在奇怪的楼层,有的时候还乱抖动……而只要有外人在场,它便老老实实,从不犯错。好几次我被它关住,回去叫家人出来看,它总是重新又变得乖巧无比,让我目瞪口呆。
或许我那恋上专业人士的女友是对的,还是记住每样工业产品的名字为是,这样它们会对你好一点。
还是遵从各种规矩为好,这样有安全感。
* * * * * *
“有个男人有辆半旧车,是很普通的捷达,他总是把车停在我窗户的对面。”
“那又怎么了?”
“他老在车上呆着。”
“人家喜欢车,不行么?”
“问题是,他在车上做许多本来该在家里做的事情。”
我来了兴趣:“做什么?”
“比如刮胡子啦,吃饭啦,看书啦什么的。有时候晚上他也在里面呆着,抽烟,把窗户摇下来,不开灯,把脚架在那里听广播。”
“他有家么?”
“有,他们有的时候也坐车,看上去是很正常的家庭,一个女人和一个小男孩,应该是妻子和儿子。”
“他的家庭看起来幸福么?”
“幸福难道可以看出来么?”
我住在6楼的女友很想知道,是什么使得一个男人不愿意回家,她觉得这很有意思。
坐在纸箱上想起疯了的朋友们(3)
从我们一次在电话中偶然谈到此事以后,她便时不时向我汇报该名男子的动态。
“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