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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历史]民国那些人 作者:徐百柯-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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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周旋于军、政、官、商各界人士之间,惨淡经营私立的南开学校,为了筹款,向人求见,坐过冷板凳,挨过白眼,却坦然面对:“虽然有时向人家求见捐款,被其挡驾,有辱于脸面,但我不是乞丐,乃为兴学而作,并不觉难堪。” 
燕京大学校长司徒雷登当年曾说过:“近几年来,每当我见到张伯苓,他总是说:只有他深知我的苦处,也只有我深知他的苦处。他是在述说在中国创办一所私立大学所付出的辛勤劳动。” 
著名的政治活动家罗隆基早年就读于清华学校,一位美国女教员请学生吃茶,突然正颜厉色地对他们说:“孩子们,你们将来都得学南开学校的张伯苓。假使中国多有几个张伯苓,中国一定会强的。” 
女教员说的是英文,把张伯苓三字念得像外国名字Chamberlain,于是罗隆基就一直以为鼎鼎大名、篮球队能打败“强大”的清华队的南开学校,原来是个外国人Mr.Chamberlain办的,而“外国人办的学校,自然是好的”。后来,他才知道张伯苓先生是个中国人,而南开是中国人办的学校,当然,其间“南开的足球、篮球亦好几次打败清华了”。 
曾任教于南开大学的文史名家柳无忌,称张伯苓为“大校长”,因为张伯苓给他的第一个印象,就是“那魁梧的身体,像泰山般屹立在陈设俭朴的校长办公室内”,而张伯苓的为人与他的事业,则“比他体格更高大”。后来在美国的南开校友聚会,齐唱校歌“渤海之滨,白河之津,巍巍我南开精神”,柳无忌以为,同样令人心驰神往的,还有那位“巍巍乎南开大校长”。

陈垣:保住民族的文化

陈垣(1880-1971)字援庵,广东新会人,史学大师。 
前不久启功先生逝世,让众人哀叹,大师的时代真的已经远去了。启功离去的背影,让我们更加怀念那些曾经的大师们,其中,就有启功的老师陈垣。 
北平沦陷期间,陈垣曾语重心长地对启功说:“一个民族的消亡,从民族文化开始。没听说,民族文化不消亡,民族可以消亡的。我们要做的是,在这个关键时刻,保住我们中华民族的文化,把这个继承下去。你我要坚守教书阵地,只管好好备课,教书,这也是抗战!” 
当时,被日伪接管的北平其他高校都被强迫实行奴化教育,把日语作为必修课,改用日文课本,校门悬挂日本国旗。惟有辅仁大学,由担任校务长的德国籍天主教司铎及校长陈垣出面,与日伪政府周旋,提出不挂日本国旗,不用日文课本,日语不作为必修课,从而使辅仁大学成为沦陷区惟一不悬挂日伪旗帜的大学。 
抗战结束后,有北平媒体赞誉辅仁大学为故都的“抗日大本营”。 
由于陈垣在学界和社会上的声望,日本占领军曾派研究中国文化的日本学者前往游说,此君劝陈垣与日本人合作,并问他:“你总不依命令,难道不怕死吗?”陈垣见对方自称懂汉学,于是从容地引用《孟子》作答:“孟子说过,‘生我所欲也,义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孟子还说,‘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避也。’” 
沦陷区提倡所谓“读经”,陈垣得此机会,常用儒家经典中的话对人晓以大义。辅仁大学每届毕业生都会出版一份“年刊”,陈校长必引经书题词。1940年的“年刊”,他题词:“子张问行,子曰:言忠信,行敬笃,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敬笃,虽州里,行乎哉!” 
陈校长以“蛮貊之地”喻沦陷区,告诫辅仁的学生必须严格要求自己,做正直的人,即使是生活在日伪控制下,也决不能卖身求荣、助纣为虐。 
一日,他和几个知心的师生在辅仁主楼看书画展,偶然凭栏而望,只见日军趾高气扬地走过。陈垣沉默不语,片刻后,低吟“登临独恨非吾土,不为城关画角悲”。语毕,他已眼含热泪。 
抗战8年间,除到校授课外,陈垣闭门谢客,撰写了大量著作。后人评价,其中多有“发愤之作”。《明季滇黔佛教考》完成于1940年,主要写清初西南遗民的宗教活动,但书名用的是“明季”,用以强调这些遗民终未降清。明亡后,南明王朝曾在滇黔建立政权,而这一地区,也正是抗战时的大后方。陈垣在书中称:“明季中原沦陷,滇黔犹保冠带之俗。” 
在这本名著中,陈垣的一段结语堪称自诉衷肠:“按祖宗之遗我也厚亦,似比广漠无垠之土地,取无尽,用无竭,进退绰有余裕,吾何修而得此!” 
1945年12月底,光复后的北平举行元旦团拜会,国民党要员陈诚批评说,北京这地方没有一点儿民族意识。在场的陈垣听了大为不满,当即站起来反驳道:“陈部长,你过去来过这里没有?我们在日本人统治下进行斗争,你知道吗?可惜你来得太迟了!”遂愤然离席而去。 
研究者孙邦华将陈垣的这一时期称为“学术抗日”,并赞叹他是“傲骨撑天地,奇文泣鬼神”。 
在非常时期,“保住民族的文化”,表征着陈垣作为一个学人的节操。从更广义上说,他所治之学,无一不是在追求“保住民族的文化”。 
陈垣名著《元西域人华化考》曾在中外学界引起巨大轰动,论述的是中国西部少数民族和外来侨民的汉化。此书刻意在“全盘西化”论兴起时著成,饶有深意。他的朋友、另一位史学大师陈寅恪为之作序:“近二十年来,国人内感民族文化之衰颓,外感世界思潮之激荡,其论史之作,渐能脱除清代经师之旧染,有以合于今日史学之真谛,而新会陈援庵先生之书尤为中外学人所推服。” 
陈垣校阅整理京师图书馆所藏敦煌经卷,于1930年编成《敦煌劫余录》,直斥斯坦因、伯希和等西方汉学家对中国敦煌遗书遗物的掠夺。时人以为“劫余”说法太过刺激,劝他改名,他正色答曰:“作‘劫余’二字,尚未足说明我们愤慨之思,怎能更改!”

唐文治:如何“读经”

唐文治(1865~1954),字颖侯,号蔚芝,别号茹经,江苏太仓人。近代著名教育家。 
一个主张恢复“读经”的人,是立于时代潮头,还是忝列历史末梢?一个幼习《孟子》、终生强调“养浩然之气”的人,能否在新时代成就一番“第一等的事业”? 
问号,引出一个老旧的名字,唐文治。 
唐文治,清光绪进士,在清末从政十余年,官至农工商部(由商部改)左侍郎署理尚书(相当于代理部长)。1903年,清廷设立商部,唐文治拟定《商部章程》。1905年,他力促的《商律》颁行,这是参照英国公司法和日本商法制定的中国历史上第一部商法,以国家法律形式宣布民间可以自由经商和集资创办各种公司,且与官办、官商合办企业“享一体保护之利益”。 
商部主管农、工、商及交通、金融等领域,为一时之“肥缺”。唐文治为遏止官场贿赂之风习染商部,拟定《声明商部办事权限折》,规定商部官员当为及不当为之事,“严禁纳贿贪污”,并阐明商政宗旨,“以保护商民,开通商智,厚结商力,体恤商艰,培植商家元气,减轻担负,不苛扰、不干涉为主要”。 
著名的张裕葡萄酒公司创办人粤商张弼士为答谢唐文治奏保张氏实业,曾赠与他“巨金”,他辞之再三。他培植过很多实业,对于商人的酬谢一律“坚辞”或“峻拒”。慈禧在颐和园召见他,赞谕“汝能廉洁办事,亦很好”。 
后人评说:此之谓读经而真能“富贵不能淫”。 
1906年,唐文治退出政坛,次年出任商务部高等实业学堂(由南洋公学改,即上海交通大学之前身)监督(即校长)。在交大人眼中,“先生之于交大,犹如北京大学之于蔡元培先生和南开大学之于张伯苓先生,都是一个大学学府建立过程中的中心人物,和学校的荣誉是离不开关系的”。 
按照学者余子侠的研究,唐文治长校后,先后设立铁路专科、电机专科、航海专科等,将这所工业学堂发展为真正的工科大学,并堪称近代中国最好的工科大学之一。 
唐文治自谓:“回溯飘摇风雨,屡濒于危,最难堪者,改革之际,经济困迫,彼时今日不知明日,本月不知下月,本学期不知下学期,诸生相对凄惶……费几许心血,历无限艰辛,乃得稍稍有此成绩。” 
1920年,唐文治辞去南洋校长职务,以几近双目失明之身,创立无锡国学专修馆(即著名的“无锡国专”),开始以读经为中心的国学教育。他为无锡国专确立的办学宗旨为“正人心,救民命”,因为“当战国之世,孟子专崇仁义之训,斥去私利……今世一大战国也,于斯而提倡仁义之说,欲以救心而救国”。 
1937年“八一三”事变后,日军开始轰炸无锡,年逾七旬且双目早已全盲的唐文治率领全校师生,进行了被赞为“壮烈”的内迁。而后8年间,无锡国专迁学校于广西桂林,设分校于上海,一直坚持着“明耻教战”的兴教活动。 
后人评说:此之谓读经而真能“贫贱不能移”。 
抗战期间,唐文治居上海,汪伪教育部接管交通大学后,派人“劝驾”他出任伪交大董事长,并要挟他签字同意。唐文治从容作答:“行年七八十,此字可以不签矣!” 
后人评说:此之谓读经而真能“威武不能屈”。 
长校南洋时,唐文治将“着重注意道德,以全校蔚然成高尚人格”列入校章第一章,并在大礼堂悬挂“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横幅,亲书“人生惟有廉洁重,世界须凭气骨撑”对联。 
我辈生也晚,无缘得见被尊为“工科先驱、国学大师”的先贤,但在其孙、中科院院士、物理学家唐孝威身上,颇能见乃祖遗风。唐孝威曾说:“祖父对我的影响很大。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对我讲解孟子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道理。” 
曾有记者采访这位物理院士,他说:“今年春天,我带学生到万松书院春游,秋游去了九溪十八涧,我们拍了许多照片……”这让记者感慨不已,忆起“那种源远流长的师道风流”,一如《论语》所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陈序经:能请来大师的校长

陈序经(1903-1967)海南文昌人,1928年在美国获得博士学位,后又留学德国,兼文化学家、历史学家、社会学家、民族学家、教育家于一身,学贯中西。历任岭南大学校长、中山大学副校长、暨南大学校长、南开大学副校长等。
岭南大学康乐园,以及后来迁址这里的中山大学校园内,曾有这样一个身影,手里拿着拐杖或是雨伞,在绿草红房间信步而行。路上见着教授、职工或是工友,微微地点点头,笑一笑。 
实验教室里的水龙头没关好,若是窗户开着,他便贴到窗前,伸进胳膊去,尽力地用手中的拐杖或雨伞去够龙头,折腾一番,终于把水关好。然后,拍拍手,满意地离去。 
有时候熟门熟路地走到某家串门,而更多的时候,只是在校园里散步,像一个园丁在关照自己的园子。
康乐园真是幸运,一度拥有过像陈序经这样出色的“园丁”。这位奇才没有选择政坛作为自己耕耘的田地,而是选择了大学校园。上世纪30年代,他曾婉拒广东省教育厅长的职位。抗战胜利后,鉴于他在侨界的名望,同乡宋子文曾力邀他出任驻泰国大使,他二拒。1949年国民党在广州组织“战时内阁”,请他当教育部次长,他三拒。 
然而,这个一生淡泊官场名利的人却有着极出色的统筹领导才能。1948年受聘岭南大学校长后,他为南国请来了国学泰斗陈寅恪、数学大师姜立夫、中国临床放射学创始人谢志光等许多名满天下的学者,还邀请一大批从国外归来的新锐到校执教…… 
上世纪50年代,陈序经与中共广东省委书记陶铸成为朋友后曾对他说:“当初岭南大学聘请到十数名一流的教授,每个人都是我亲自去请的。”后人感慨:无法想像,如果把这些名字去掉,广东的学术文化会是怎样的图景。 
陈序经与陈寅恪,二陈的交往掌故历来为人所称颂。陈寅恪的传记作者怀着一种深深的感念写道,陈序经是陈寅恪一生中碰到的为数极少的“知音式领导”。 
这种“知音”,是二人认同于“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心灵契合。以至于,校长陈序经特许教授陈寅恪除授课外,不参加校内的任何活动。事后看来,这样的关照卓有成效地保护了陈寅恪晚年的学术创造。 
陈序经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楚:我这个校长,是为学校、为教授服务的。后人回忆,这样的校长,以教师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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