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王传-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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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是同为天下子民，若得众人齐心，我等便是山林之主，任他世道变迁，何人敢来寻衅？”溃将这才将吴芮的话听明白，原来是劝他和弟兄们一同留下，趁此处无人治理，壮大势力之后便无须再接受任何人的统治、欺诈。
正在溃兵溃将胡思乱想之际，吴芮继续道：“若能约为手足，手足冻饿，众人断无坐视之理，我等愿资助种粮农具，诸位只管开荒劳作，三五年以后，生地成了熟地，再将家人接来同住，岂不温饱一生？”
吴芮话音刚落，众溃兵早已将武器往地上一扔，齐声欢呼起来。溃将能得吴芮这番承诺，再看众农人果然都听他的号令，只好将长剑一抛，躬身拜倒。好在秋收刚过，众溃兵一起动手，三五天便将山谷田地翻耕一遍，种上一些萝卜、番薯，吃过一个冬季竟也不成问题。吴芮又带众人一同上山伐木盖棚子，趁霜冻未至抢先开荒，准备明年春种。这些溃兵不像同乡农人各自成户，他们都是三五相结打猎耕田，吃不完的猎物便分给农户家。当地农户见状，更加信服吴芮，便都自愿遵守乡约，七八户人家相互照应，一同耕种、抗匪。吴母梅氏确实是女中豪杰，看着初露将才的吴芮，心中自然十分欣慰，为给儿了以强有力的支持，便亲自带着媳妇走家串户，将女眷们组织起来，大家一起种地、织补，闲时便学习简单医术，以便在战争途中护理伤病员。一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军队，诞生在百越山林之中。
此后，凡是流窜来的土匪游勇，吴芮都采取“围而不剿，重在攻心”的方法，只是劝说他们放下武器，不到迫不得已不动刀兵，无家可归的便收纳下来一同垦荒种地。吴芮的这种做法，得到了所有乡邻、好友的支持，大家都认为，身在乱世首要便是团结自保，况且按照吴芮的指挥，龙山非但没有毁于刀兵，反倒日渐富足、人丁兴旺。邻近其他地方的山民听说龙山安定富足，许多壮年劳力纷纷拖家带小前来投奔。吴芮只能好言相劝，派梅、吴、许易等人分别到各乡去，按照自己“围而不战”、“藏兵于民”的方法组织农人。
如此一来，吴芮的声名越传越远，甚至北到祁门，东到东越，南到南海，西到都昌番阳，都由吴芮派去的乡邻好友统领，成为这个十八岁青年的势力范围。吴芮不但号召大家合力抗匪、加紧生产，还利用越来越大的地域差距，派精于计算的族人组织马帮，往来于越族各地，运送货物、互通有无。
当时秦军正在四处镇压各国的残余势力，根本无暇顾及番越山地。吴芮的势力壮大到如此地步，是秦王做梦也不曾想到的，如今只要他不与秦军对抗，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任他继续号令越人。
王翦灭楚之后，回到咸阳。由他的儿子王贲接替做大将，再去收拾燕国。燕国国力本来已经十分虚弱，如何抵挡得住秦军的虎狼之师，王贲灭掉燕国，还攻占了赵国仅存的代城。
至此，秦国吞并天下的霸业已成，只剩下素来亲秦的齐国。齐国大臣早已被秦国重金收买，齐王建向来不敢得罪秦国，每逢诸侯向他求救，从不敢施半分援手。
齐王满以为齐国离秦国尚远，只要死心塌地听命秦王，便可以保全齐国苟延残喘，等到如今秦军向东而来，醒悟过来为时已晚。公元前221年，王贲带了几十万秦兵如泰山压顶，从燕、齐交界处直扑临淄。这时候，齐王建才觉得自己势孤力单，但其他诸侯国都已沦为秦地，唯有孤军作战聊以自救了。秦王派宾客陈驰诱使齐王入秦，相约给他以500里土地作为食邑。齐王轻信接受了秦国许多钱财的丞相后胜之言，被陈驰诱骗到秦国。秦王把齐王建安置在边远的共邑，居处在荒僻的松柏之间，竟活活饿死在荒山野岭之中。齐人为此作歌曰：〖HT5K〗“松邪！柏邪！住建共者，客耶！”（松树啊！柏树啊！让齐王死在共邑的，就是那些善于变诈的宾客啊！）
秦国称霸天下的野心早已昭然若揭，但此前的六国诸侯只想保持自己的地位，彼此之间互相攻伐，想用别国的土地来补偿自己的损失，企图维持小规模割据的局面，给秦国以各个击破的机会。秦国当时不但在政治、经济和军事上占了优势，更重要的是符合统一的历史趋势，所以在不到十年的时间，将六国相继剪灭。
自公元前475年进入战国时期起，各诸侯国经过二百五十多年的纷争，终于结束了长期诸侯割据的局面，建立了中华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封建国家——秦王朝。
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秦始皇采纳丞相李斯的建议，废除分封制，在全国推行郡县制度。全国被分为三十六郡，每郡设有郡守、郡尉、郡监；在郡以下设置县邑，由县令、县丞、县尉管理；县以下设乡长、里长、亭长。各级官员层层对上级负责，上级则对中央负责。当时的浮梁地区被划入番邑，邑都番阳县。
秦始皇不但违背了历代封子弟、功臣为王的古制，还将地处东南广袤之地的东瓯王驺安朱、闽粤王无诸等人降为郡长，设立东瓯郡、闽中郡，以为如此便可将天下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吴芮本只是想保一方安宁，如今天下一统，再无诸侯作乱，自然命属下部众乡邻放下兵器，回到山中专心务农，每当遇到紧急情况，只要木梆一响，邻近的人家必定也会敲响梆子，如此一传十、十传百，转眼之间众人便又可以聚集起来一致对外。这个方法是吴芮制定的，却成了一个不成文的习俗。
三施酷政始皇家天下访故旧徐福入龙山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吴芮专心带领越地乡邻改善农耕条件，与吴阳、柘乘、梅湖、许易等好友兄弟，一同研究改良庄稼。经过反复实践，竟将当年从魏国带回的粮种与山中祖辈们种植多年的庄稼结合起来，开发出一种适合高山种植的粮食，被后人称为“芮稻”。
经过数百年战乱的天下，终于平静下来，可这一切只是表象。秦始皇称帝的第二年，下令开始在全国修筑宽达五十步的弛道，两旁每三丈远就种一棵青松树。
弛道以咸阳为中心，共修成三条，一条向北通到漠北，叫做直道；一条通向东面的齐鲁，直到海边；一条向南，通往吴、越。秦始皇素来喜爱华宫丽阙，每灭掉一个国家，便派人将宫殿的图画下来，然后在咸阳照样仿造。他还曾经想造一个最大的苑囿，西起雍、陈仓（现在陕西凤翔和宝鸡地区），东面延伸到函谷关（现在河南灵宝），长达千里。最后被秦始皇的侍从、侏儒优旃劝止。优旃是秦始皇身边专门耍笑取乐的艺人，他对秦始皇说：“这样太好了，有了如此辽阔的皇苑，便可多放养猛兽，若六国后裔敢从东方进攻，但将猛兽赶去，足以吓退群敌。”秦始皇一听不禁大笑，于是打消了建这个巨大苑囿的打算。
巨大的苑囿虽然没有建成，秦始皇却建了许多其他宫殿，单咸阳宫殿便有二百七十多座，关内、外行宫多达六七百座。为了防止匈奴入侵，秦始皇还下令将原来六国的都城和各自修造的长城拆毁，然后统一修造抵御北面匈奴的长城，西起陇西临洮（今甘肃岷县），东到辽东（今大同江一带），东西长达万里。在这百废待兴的时节，人民如何承担得起如此沉重的工程？于是，这位千古第一皇帝“以法治国”，使用严格的法令、赋税制度，强征壮丁服役。始皇二十八年（前219年），秦始皇第一次东巡，登泰山封禅，丞相李斯撰文广颂其德，首开历代皇帝封禅泰山之先河。然后经黄县、（月垂）垂县，攀成山，登芝罘（今烟台）山，南下琅琊台，逗留达三个月之久。在此期间，秦始皇看到海州湾内出现海市蜃楼，认为是仙人所居之地，遂派徐福率童男童女乘楼船入海，寻求长生不死之药。
秦始皇三十三年（公元前214年），一位与吴氏家族渊源极深的著名方士来到龙山，这个人便是徐福。徐氏祖上曾在吴国任御医，后随吴太子鸿一起隐居齐地，其后人以医传世。徐福是一个通才，曾在鬼谷先生门下修习多年，精通儒、墨、道、兵、医、易各家，尤其爱好四处游历走访，精研医术。奉秦始皇之命，徐福入海求仙数年不得，只好返回齐鲁。历尽艰辛安然回乡后，自然要拜会许多同乡、好友，向他们报个平安。
说来也巧，吴芮的岳父毛章与徐福同年，两人年轻时曾一同在当地大儒门下求学，交情十分深厚。这一日，徐福来到亢父拜访毛章，两人谈古说今间不知不觉说到当今时事。
毛章叹道：“六国平定、三秦称帝，从此中原再无纷争，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奈何当今陛下似不知足，竟想一步登仙，盛传搜缴民间兵器所铸十二金人，乃是按照他曾亲见仙体所制，恐是以讹传讹。‘子不语怪力乱神’，其途渺渺啊！”徐福笑道：“仁兄乃是儒家正道，此言不免偏颇。我历尽名山大川，甚至远走海外，倒是多次亲见仙山，非是盖世福缘，竟始终不能近足。”
毛章抬手掸了掸衣襟：“即使长生不老又能如何？世事如沧海桑田，变幻亦不过倏忽之间。”
徐福被老友的言论感染，感慨道：“仁兄之言至理，想当年吴王泰伯公文韬武略、爱民如子，竟成吴氏雄霸东南之功。至吴越之争，盛衰如风云迁转，夫差何等英雄人物，最后亦不过落得灭国杀身、阖族离散。”毛章摇了摇头：“生死不过数年之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能留下姓名供后人言及已属不易，纵是彭祖转世亦难脱此道。”
两人沉默片刻，徐福道：“先父在世尝念及吴王后裔，多年寻访皆无音讯，可知即便寿如彭祖，终不免孤家寡人。”
毛章听得心中一动：“如此说来，令祖与吴王亦有渊源？”徐福道：“我族数代为医，家祖篱公乃是当年吴王夫差宫中御医，尝蒙吴王恩德，至亲见吴国为越所灭，方举家迁至此地。”
毛章拍手笑道：“果真是千里奇缘，贤弟可曾记得那位拒齐为官的番阳吴申公？鄙婿吴芮乃是吴王七世玄孙、吴申公之长子。”老友之间的话题立即便轻松起来，徐福惊讶道：“申公远居番邑，据传拒官齐地之后便不知所踪，想是已高寿百旬，如何竟与仁兄做了亲家？”
毛章便将吴芮如何来到毛家求学、如何被收做女婿的经过讲叙一遍。徐福欣然道：“踏破铁履不曾寻见，我还担忧百年之后无法向先父交代，不曾想竟被仁兄独藏起来。”
两人哈哈笑了一阵，徐福道：“三小姐那般才貌，竟也愿去越地丛山，可知吴氏王风不减，那吴芮必定盖世美才。”夸起女婿来毛章可不含糊，便将吴芮种种豪气言谈一一提及，听得徐福心中欢喜：“如此说来，但去越地走上一遭不过旬月之间，也好了却先父遗愿。”徐福四处游历走访惯了，说动身便动身，顺便捎上毛章给女儿毛苹的信简便开始上路。越过江口、穿过番阳湖，龙山便已不远，徐福找当地农人询问，农人听说是找龙山，个个热情指路，交口称赞龙山是个藏龙卧虎之地。
徐福一路打听，对这位吴王后裔越来越好奇，心想：此人处事如此不凡，果然有吴氏先祖雄风，幸而不曾将身世流传出去，若为始皇帝得知，必定令他同六国后裔一般迁居关中，从此不得自由。
边想边走，不知不觉走到一座大山面前，只见山势绵延回旋，宛若一条盘旋卧地的巨龙——不用打听，这必定是龙山无疑。前方正好有一老农经过，徐福便向他打听吴芮的居所，老农向不远处的山谷一指，徐福顺着方向看过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徐福所学甚杂，于堪舆之术也极为精通，只见那山谷竟如龙口，山脊上有一高峰，峰下便是老农所说的吴芮居处。徐福谢过老农，顺着山路往上走，一条清澈的小溪从山顶蜿蜒而下，流水怪石、乱草野花，景致煞是清幽。山里有句俗话，叫“望山跑死马”。费了半个时辰，才走到山腰处的游鱼墩，徐福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正想寻块干净石头歇脚，就见前方田地里有一个年轻农夫在耕地。农夫见徐福上气不接下气地走过来，忙放下木橛，捧起陶壶快步走上前来：“先生看来不似山民，如何来到这里？快请坐下喝水消乏。”
徐福有些意外，这般偏僻的大山里，竟能听到如此文雅的言辞，想来是个读书人，这样一想，再细看他的打扮——一身粗布短衫已经洗得发白，头发用一块同色粗布高高束起，中上身材、略显瘦削，生得鼻直口方，浓眉间隔甚宽，显得前额十分饱满，一双眼睛大而有神，一副挚诚热心的模样——心中对这个年轻人的好感立刻加了几分，口中连连称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