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王传-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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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三自父亲去世之后,整天跟着一帮年纪相仿的小混混四处乞讨流浪到凤台山,正好遇上虞公生祭日,许多百姓带着供奉前来祭拜。等祭祀过去之后,几个小乞丐迫不及待地涌上去争抢供品,边吃还边说些很不恭敬的话。
王三当时不过十岁上下,却很是机灵,他总是跟在大伙屁股后头混点吃喝,见众人说得难听,便嘟嚷道:“不要这么说,这么多人来供奉的神仙必定有法力,会听到的。”为首的乞丐几乎跌翻在地,指着神龛上的泥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就这个泥胎子?他能听到?不过是帮咱哥们骗点吃的而已。”
这帮乞丐虽然年纪不大,见识却也不少,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神龛上供奉的神仙,竟然是个大活人,不但是个活人,还是个有法力的活人。众人正吃得不亦乐乎,为首的乞丐突然把手中的馒头一扔,跑到外面的草地上趴下去便开始嚼草,嘴巴边嚼还边流白沫。
众乞丐们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胆小的几个早就瘫在地上直磕头。众人愣了一阵,都跪在地上对着神龛磕头不止,为首的乞丐这才停止吃草,脸色煞白地站起来,惊诧地问:“方才吃撑了还是怎么,尔等又对那个破泥胎磕头作揖?”众人急忙拉他一同跪下,这才把他自己刚才的情形说给他听,吓得他再也不敢说怪话,只管磕头不止。民间关于虞公的种种奇闻逸事,王三都是亲眼所见,今日听王后说起要请能人异士,自然便想到了他。
三五天一眨眼过去了,圃匠去请虞公,按路程计算至少也得七八十来天才能到洙城。可是,圃匠还没回来,那虞公已经到了。
杜鹃见了虞公,老态龙钟的老头子穿一身月白衣袍,一副超然世外的模样,丝毫不敢怠慢,趁吴芮外出时悄悄将他带入王宫。
王后毛苹本就是个平易近人的主母,听王三和杜鹃诉说虞公的种种神奇事迹,又听说虞公三两天从凤台山赶到洙城,加上见他果然仙风道骨,更是敬信有加。
虞公围着王后的寝宫转了一圈,始终不肯开口说话。毛苹虽然平易近人,毕竟身处王后之尊,不好急急询问。
虞公足足转了十来圈,才说道:“王后平日可曾祭祀月神?月乃至阴,月中蟾蜍乃至阳,每逢月圆须当拜祭。能得月神庇佑,再将贵府宗祠物件按照阴阳五行重新摆放,然后按时服用老夫的得子灵丹,不出半年必定得喜。”
母女两个按照虞公一番指点,将宗祠的摆设重新调整,让裕秋小姐服下虞公带来的灵丹,又向他请教有关拜月的礼节忌讳,果然觉得全身轻松了许多。
虞公在王宫进出的情况,以及他的神奇事迹,在内宫上下流传,几位公子虽然知道,却都是孝子,架不住母亲毛苹一番央告,唯独瞒着吴芮和许易。
裕秋小姐得到神人一番调理,觉得身心宽松了许多,便高高兴兴地辞别父母,满怀希望地回六郡等着生小英布去了。
杜鹃寻了个机会备下厚礼,偷偷求王三约见虞公。虞公倒也好说话,与杜鹃相见之后,言辞十分和蔼。杜鹃谎言道:“在下出身卑贱,思谋日后母以子贵,奈何侧身内宫,尝与陛下共枕,也不知是操劳过甚还是如何,陛下竟始终有心无力,求神仙赐些妙法。”
虞公将杜鹃打量一番,摇头轻笑,始终不肯出声,料想他知道杜鹃的心思。杜鹃连那等不顾脸面的话都说出来了,虞公却是这般态度,自是且羞且怒,可又不敢多说什么。
由于秦朝旧制将每年十月定为岁终,此时已是汉王元年六月。
衡山国境内多山多湖,还算风调雨顺,不曾想吴芮初王衡岳便遇上了干旱,虽然旱情不甚严重,湖水、井水灌溉尚能应付,连续二十余天仍是艳阳高照,田地里的庄稼纷纷低下了头。
又是一个晴朗的夜晚,吴芮斜倚在凉塌上担忧地看着满天繁星。此时他摇着竹扇说道:“连续数日不曾下雨,却也还算不上干旱之年,陛下何必如此忧心?”
吴芮摇了摇头,叹息道:“天数难以揣测啊,近日观看天色,丝毫没有要下雨的迹象,农人百姓土里刨食,难免心中恐慌,况且寡人初王此地,竟不能消除此灾,又当如何面对治下百姓?”吴臣向来恭谦,对许易尤其尊重,见许易沉默着,才开口说道:“自父王治理衡山以来,行德政、废苛税、肃纲纪,百姓无不交口称赞父王贤明,如今稍有旱情,亦非人力所为,何至如此?”
吴芮对于这个儿子十分看重,奈何他却未全部秉承乃父之风,当然体会不到吴芮的心情。“古往今来,天灾天象皆为天数昭显,古人云‘君无道,致天灾;君失道,致民叛’,倘是寡人有甚失误,亦不至于如此责罚。但是人言可畏,即使显赫如秦始皇,亦不能得免。”
许易深知吴芮注重口碑,定然是害怕民众说他初王此地便得天象惩罚,一心要竖立一个贤德的名声,便进言道:“陛下可斋戒沐浴、祭拜列祖,再令太史观察天象,倘若果然连日不得雨,再计议抗旱赈灾事宜。此时虽然连旱数日,断断不可显露过于重视的迹象,以免引起民众恐慌。”
吴芮道:“自寡人为番阳令之时,日日勤政不息,从不敢有半点强违民意。如今王距此地,更是面面俱到,不敢有丝毫懈怠,倘若天意欲惩,当由寡人一力承担,定不能贻害民众。”说得有些激动,自从经过柘乘一番调理后再没犯过的咳嗽旧疾竟然又犯了,连咳数声。
毛苹素来不干预政务,却很担心吴芮的身体,连忙出来劝道:“陛下还是尽早歇息吧,陛下平素爱民如子,必能得皇天庇佑。”吴芮好不容易喘过气来,起身说道:“也罢,天威难测啊,睿公也早些安歇去吧。”众人都不再说什么,便都分头回去歇息。
毛苹见吴芮回到寝宫依旧闷闷不乐,壮着胆子建议道:“陛下如此忧心,何不找个高人襄助一番呢?”吴芮苦笑道:“高人?何处来的高人能助百姓避过旱灾,寡人必定拜他为太傅!”
毛苹神秘地笑着:“陛下此话当真?目下还真有一位神人,天文地理无不通晓,而且有呼风唤雨之能,就怕陛下不信。”
吴芮还以为妻子在开玩笑,捋着胡须说道:“君子一言,当是无可转移!寡人岂是随口许诺之人?”
毛苹不敢说请虞公作法求子的事,只敢将从王三那里听来的故事转述一遍,又添油加醋地渲染了一番,把个虞公说得神奇无比。
吴芮听罢并不相信,奈何毛苹爱夫心切,紧追着吴芮方才的许诺不放。吴芮将信将疑地说:“罢了罢了,倘若真有那般神奇,明日唤他前来,孤王亲自询问,看他如何应付。”
虞公得知衡山王召见,连忙整理衣冠,来到殿前候命。
吴芮却没空召见他,因为专门刺探其他诸侯王国情报的探子送来加急情报。许易展开情报诵念出声,原来讲的是因为项羽赐封时心怀偏颇,诸侯中亦有对项羽的分封不服者,譬如燕王韩广世代在韩地为王,如今项羽竟把他的土地封给属下将领臧荣,而将他发到辽东那样的苦寒边地。
韩广不愿迁徙辽东,略微踌躇几日,实在无奈才悻悻启程前往。韩广的的不满被人告知臧荣,这位新任燕王立即领兵追到无终。韩广刚下车便被臧荣一槊敲死在车辕上,连辽东王都没做成便一命呜呼。
项羽得知臧荣杀了韩广,不但不责怪,反而表彰他平叛有功,封他兼领辽东属地。
还有齐王田市,本是齐将田荣拥立,只因田荣不愿助项羽,便不得分封。这样也就罢了,又将田都、田安全部封王,唯独不封田荣。田荣气愤不过,起兵击杀田都,田市急忙向项羽求救,顿时齐国乱成一团。
如今齐国已经有三位国王,互相之间征伐不休。尤其是被汉王冷落的田荣,干脆联合巨野将领彭越的数万兵士,攻打项羽封赐的齐王田市。
张耳、陈余,本是刎颈至交,张为赵相、陈为赵将,如今张耳封常山王,而陈余却只又南皮三个县。陈余心中不服,见田荣势力日渐强大,便说服他一起出兵攻打常山国。张耳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一路逃奔汉王而去。种种行迹足以佐证项羽处事不周,然而这还是其次,最可怜的是楚怀王——如今的义帝,竟被项羽夺去彭城,叫他迁往穷山恶水的南岭郴地。义帝身边的臣子也都不忍离开彭城这样繁华富庶的地方,直到项羽班师东归,实在不能不迁了,这才慢腾腾地启程南下。吴芮双眉紧锁,一张瘦脸被拉得更长了。许易说道:“诸多劣迹都被陛下不幸料中,这可如何是好啊?所幸汉王烧了栈道,绝了回关中的路,还不至于起甚祸乱。”
吴芮语气艰难得很:“也不尽然,汉王不是个甘居人下的人,况又深得民心,当日离开关中之时,便有许多贤德人才追随他同去南郑就国。等休养数月,元气稍涨,难保会无所动作。”
许易蹙眉叹道:“即便如此亦是天意所归,陛下不必这般自责。”吴芮沉默了半晌,心中暗自计划着:倘若项羽果然不能担当大任,必定再起战端,究竟该如何应对?如何保全衡山国民的生活不再受战火离乱之苦?
正思谋得心中烦乱,宫人进来禀报:“有位自称姓虞的老者求见。”吴芮这才想起昨夜一番戏言,不曾想夫人竟然当真,便吩咐请虞公进来。虞公不慌不忙地迈着八字步走上殿来,也不下跪,径直朝殿上稽首一拜:“老朽拜见陛下,拜见丞相大人。”
许易站在吴芮身边暗暗称奇,吴芮用他一贯的和蔼表情看着虞公,语气却有些倨傲:“想必足下就是虞公,据闻亦是知书识礼之人,见了本王缘何不跪?”
虞公拱手对道:“《诗》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老朽本一方外之人,欲臣非臣,欲民非民。陛下如今是民众之父母,又何必在意方外之人跪与否?”吴芮听完虞公一番颂论,心中的阴霾扫除一空,开怀笑道:“足下所言极是,孤王忝为民之父母,又得万民倚重,自当保全躯体为民众尽绵薄之力。”说罢命人设坐。
一旁伺候的宫人即刻取来锦毡铺地,虞公称谢不已。待虞公坐定之后,开口说道:“老朽有一言唐突,望陛下恕罪。”吴芮饶有兴趣地与许易对视一眼,摆袖道:“足下尽管直言。”虞公说道:“观陛下气色,眉目光鲜、气宇宣昂,细看却隐含远虑近忧,不知陛下可有打算?”
吴芮心中一震,表面上却平静如水:“哦?孤王治下不敢说国泰民安,却也是一片欣欣向荣,愿听足下详述。”
虞公肃然道:“连续二十日不曾降雨,虽不至于造成旱灾,以陛下爱民如子,想来也是一时忧虑;天下已定,诸侯各踞一方,却不能真正安守王土,其中忧虑不必老朽多言。老朽虽蛰居乡野,却也怀有一腔忠君之心,今日才敢妄自言论,望陛下切切不要怪罪。”
吴芮的脸色没有变化,瞳仁却略微收缩起来,眼神变幻了一阵,语气有些生硬:“足下自称‘欲民非民,欲臣非臣’,却又前来,只是为了这番表示忠心的说辞么?”虞公俯身伏地道:“倘若陛下不弃,老朽带来三丸仙药,却是老朽在凤台山聚合天地灵气、草木精华炼制而成,陛下能连服三丸,缠绵日久的咳嗽顽疾必定痊愈。”
吴芮向来对方士神迹半信半疑,正在迟疑间,虞公已经从囊中取出一个布包,连续揭开五层,里面露出三颗棕色丹丸,一时间整个殿内香气扑鼻,在场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震。虞公躬身前行,来到殿上将丹药奉至吴芮面前。吴芮看了看许易,朗声笑道:“难得足下费心,孤王暂且收下,今夜便服食一丸看看成效。只是孤王的近忧尚未解除,足下有何高见?”
虞公见吴芮看上去并不珍惜他的宝贝丹药,心中正在沮丧,听闻此言,连忙抬头说道:“陛下放心,明日午时必定天降甘霖。”吴芮笑道:“承足下贵言,只是如今暮色将至,却是一片晴朗,如何笃定明日午时有雨呢?”虞公诡秘地一笑:“老朽自有妙法。”
吴芮微微点头:“好,既然足下信心十足,孤王便等候大雨降临。倘若果真能解旱情,孤王便请为太傅,绝不食言。倘若不能得雨——”吴芮的话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下来。
虞公毫不迟疑地接口道:“便取老朽这颗人头以祭龙神!”吴芮大笑道:“一言为定!”等旁人退下之后,许易终于可以畅所欲言了:“陛下怎能相信于他?倘若天假其福,大雨果真如约而至,太傅一职却事关重大,怎可轻许?”吴芮笑着一摆手,什么也没说。
许易对于诸如此类的方士法术向来不屑一顾,见吴芮似乎自有打算,便把话咽了回去,他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道:“陛下处事向来谨慎,在下对此事却有些担忧。依在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