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情书-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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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往我身边走了一小步,小声的说:“福晋,有人找您,您跟奴才来。”
我想,不会真是岳乐找我吧,要不然这宫里还会有人在这时候找我吗?
有,是冰月。
她又长高了,但是却瘦了,细高细高的身材,像极了她阿玛。
见到我,她扑了上来。
我把她紧紧的抱住,足足一年没见她了,这两天的匆忙,让我几乎忘了在宫里还有一个养在董鄂妃宫里的冰月。不见,不知自己有多想她,见了,才知道,这心,疼得厉害。
冰月在我怀里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额娘,太太殁了,冰月想回家,回不去,冰月想,冰月想太太,想额娘,想阿玛。”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掉下来,可是我不能当着冰月的面哭,她已经很伤心了,我的哭只能让她更想家,更想哭。
我把眼泪使劲咽回了肚子,摸着冰月的头发,像小时候一样,什么话都没说。
等她哭的差不多了,我才把她的头往起抬了抬,小脸上全是泪水,眼睛都是肿的。
我用手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笑笑说:“哭够了,哭够了,一会儿哭不出来怎么办?”
她把头摇摇,“不会,一想太太,额娘,我就能哭出来了。”
“傻孩子。”
我蹲下身,眼睛和她的视线平行,这是我和孩子们说话时最常用的动作,就是不居高临下,阿玛以前就是这样和我说话的,小时候,有一次他忘了蹲下来和我说话,我仰着脖子看他,看的累,就转到他身后,用手扯着他的辫子,把他拉了下来。后来,阿玛经常开玩笑说,哪一天,他的脑袋说不定就让我给扯下来了。
我掏出帕子,给冰月擦擦眼泪,把她刚在我怀里蹭乱的头发用手整理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说:“是额娘不对,额娘没能经常来看冰月,这往后呀,额娘就经常来看冰月,好不好?”
“我以前才皇贵妃那儿养着,现在皇贵妃殁了,那冰月是不是就能回家了呢?”她从我手里拿过帕子,自己在脸上抹了一下。
回家?怎么会呢,进宫容易,出宫难,除非哪一天,冰月犯了大错,被赶出来,要不然想出这个有着绿瓦红墙的紫禁城,就得等到嫁人了。
“冰月,你记住额娘说的话,好不好?”
她使劲的点点头。
“进了宫,就要把皇宫当作自己的家,这里有和你一样大的弟弟,还有太后,有皇后,有皇上,他们都会疼你的,你就当在这儿做做客,等过几年,我们冰月长大了,就可以出来了。”
“等冰月长大了,就可以出来了?”
“对呀,冰月长大了就要和额娘一样嫁人了,嫁了人,不就能出来了吗?”
“那我就赶快嫁人,这个皇宫,我是不想再呆下去了。”说完,她笑了。
还是个孩子,心里想的很快就过去了。
“主子,那边响鼓了,该过去了。”灵丫儿走过来弯下腰,对我说。
“额娘不走。”冰月把我的脖子紧紧抱住。
“再等会儿吧,那么多人,不会注意到的。”我转过脸对灵丫儿说。
我把冰月也抱住,她凑到我耳朵边问我:“额娘,我走了以后,您晚上还哭吗?阿玛还是没到您那儿去吗?”
我没想到冰月会问这个问题,这个孩子,太早熟了。可是,额娘说过,太早熟的孩子就像树上的果子,长不大,这让我心里反而有了一丝担心。冰月过早的没了亲娘,在安王府,虽说是嫡生的格格,可是也领略了人间的世态。进宫之后,复杂的宫闱,她会不会真的就成了额娘说的,长不大的果子?
我想了一下,才说:“额娘没哭,真的,你阿玛对额娘可好了,说不定过一阵子,额娘就给你添个弟弟呢。”
“真的?”她把放在我肩头的脑袋移开,眼睛看着我。
我点点头,我知道自己不该骗冰月,可是作为一个才十岁的孩子,你让我给她说什么?孩子,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有没有孩子?要不然真的就为了许给冰月的这个诺言,去找岳乐?
她仔细的看着我的眼睛,好像在看我有没有说谎。可能在我的眼里没看到慌张,她相信了我的话。
“太好了,冰月就喜欢弟弟。”她一脸的兴奋。
“前一阵子,皇贵妃病重,阿玛经常跟着皇上到承乾宫,我见了阿玛就说,让他对额娘好一点儿,那个什么跨院里的三宫六院少去,我怎么都觉得额娘比她们好。额娘会吟诗,会做对,还会画画,她们会吗?阿玛最疼冰月,阿玛说过,他谁的话都可能不听,就是听冰月的,阿玛没说错,他真的就听冰月的。”
我笑笑,这个孩子,真的是冰雪聪明。可是岳乐会听她的吗?
“格格,那边催呢,赶紧走吧,让人发现就不好了。”本来和灵丫儿站在一起望风的那个太监也走过来,催道。
“知道了。”冰月把缠在我脖子上的手臂松开,站好,把那个太监指了指,对我说:“额娘,他是我身边的四本儿,以后我要是想额娘就让他给您传信。”
“额娘知道了,去吧,好好在宫里做客,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额娘就喜欢那样的。”
“我要和额娘一样,高高瘦瘦的。”冰月说完,咧开嘴笑了。
“走吧,格格。”四本儿拉拉冰月的胳膊,冰月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又跑过来,把我抱住。
“额娘答应冰月的弟弟。”
她在我耳朵边说了这么一句,松开手,转过身,跑了,四本儿在她身后紧紧的跟着。
顺治十七年,夏(十三)
当我重新跪到人群中的时候,云海露拉拉我的袖子,小声说:“怎么才来呀?”
“有事儿呗。”
她吭的一声笑了,当然声音很小。
“还说不是你们家王爷叫你呢,你刚走,你们家王爷就也从皇上身边走了,你刚回来,这不,他也回来了,呵,两口子动作还挺麻利的呢。”
我往台上看看,岳乐跪到那里,低着头,看不出有走动的样子。
“他真的离开了?”
“我骗你干嘛,呐,你看你的衣服扣子。”她用眼睛往我胸口瞅瞅。
我低头看看,刚才冰月在那里蹭了半天,把丧服的扣子给蹭开了一个,这下可好,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我和岳乐偷偷摸摸跑去真的干什么了。我笑笑,把扣子系好。
这时,云海露用眼睛往后看看,给我使了个眼色,让我也往后看,我转过头,从正中间的甬道上走过一群人,和宫里所有的人不同,这群人没有穿孝服,而是盛装打扮,脸上全然没有应该有的凄容,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平平静静。看品级服色,都是一群宫女和太监。可是为什么盛装打扮呢?现在这时候,盛装之下只有死。
直到他们从我旁边过去之后,我才不解的收回目光,看着云海露。低声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盛装呢,难道就不怕皇上杀了他们?”
“他们就是送死的。”云海露用一种鄙视的眼神往台上看了看,把膝盖往我这边挪了挪,紧挨着我。
“你这一阵子忙老福晋的,这些事你肯定都不知道,看见里面都是什么人了吗?”
我点点头,说:“不就是一些宫女和太监吗?”
“董鄂妃手底下用惯的,皇上害怕他的皇贵妃在地底下缺乏服侍者,于是让这些人殉葬。真是的,一个女人搭上一个亲王的命还不算,还搭上这么多人的命,皇上也真是的。”
殉葬!
我没有想到皇上竟然用这么多人的命去殉自己的皇贵妃,虽然在满族中确实有过殉葬的习俗,太祖的大妃,也就是多尔衮的额娘,当年就是殉太祖而亡,远的不说,就是云海露的公公,郑献亲王济尔哈郎在顺治十二年殁的时候也有好几位庶福晋殉葬,可是这两年受汉人的影响,殉葬已逐渐减少,我没有想到受汉人影响甚深的皇上,竟然也做出这种事,而且是强迫,因为没有人会真的为了自己的主子殉葬的。四十年之后,当我在雨亭回忆的时候,没有记错的话,在顺治帝驾崩以后,殉死的妃嫔有30多人,这个皇帝,一方面在学习汉俗,可另一方面却将汉人中早在明英宗时期就废止的活人殉葬,在大清朝发展到了顶峰,可能这就是人的两面性吧。
云海露说的没错,一个女人搭上一个亲王的命还不算,还搭上这么多人的命,皇上真的是有些过了,可是谁又能够料到,皇上最后连自己都葬了进去。生能同床,死能同穴,端敬皇后,董鄂妃,乌云珠,应该满足了。
整个奉安大典举行的很隆重,皇上在梓宫移到景山之后,命人宣读了一份行状。
“后婗静循礼,事皇太后,奉养甚至,左右趋走,皇太后安之。事朕,晨夕候兴居,视饮食服御,曲体罔不悉。朕返跸晏,必迎问寒暑,意少,则曰:‘陛下归晚,体得毋倦耶?’趣具餐,躬进之,命共餐,则辞。朕值庆典,举数觞,必诫侍者,室无过燠,中夜罝罝起视。朕省封事,夜分,未尝不侍侧。诸曹循例章报,朕辄置之,曰:‘此虽奉行成法,安知无当更张,或有他故?奈何忽之!’令同阅,起谢:‘不敢干政。’览廷谳疏,握笔未忍下,后问是疏安所云,朕谕之,则泣曰:‘诸辟皆愚无知,岂尽无冤?宜求可矜宥者全活之!’大臣偶得罪,朕或不乐,后辄请霁威详察。朕偶免朝,则谏毋倦勤。日讲后,言章句大义,辄喜。偶遗忘,则谏:‘当服膺默识。’蒐狩,亲骑射,则谏:‘毋以万邦仰庇之身,轻於驰骤。’偶有未称旨,朕或加谯让,始犹自明无过;及闻姜后脱簪事,即有宜辩者,但引咎自责而已。后至节俭,不用金玉。诵四书及易已卒业;习书,未久即精。朕喻以禅学,参究若有所省。后初病,皇太后使问安否,必对曰:‘安。’疾甚,朕及今后、诸妃、嫔环视之,后曰:‘吾殆将不起,此中澄定,亦无所苦,独不及酬皇太后暨陛下恩万一。妾殁,陛下宜自爱!惟皇太后必伤悼,奈何?’既又令以诸王赙施贫乏,复属左右毋以珍丽物敛。殁后,皇太后哀之甚。”
我跪在地下静静的听着皇上的这篇行状,因为我想知道这个董鄂妃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吕在山的表述太简单,冰雪聪明,温文尔雅,这些都只是外人的感觉,只有生活在她身边的男人,才是真正了解她的人。
温柔的乌云珠,贤淑的乌云珠,这样的女子对于长在深宫之中,从小生活在尔虞我诈的皇上来说,就像是找到了家,让他在心力交瘁的时候,有一个人在他身后可以静静的让他靠靠。而这个人不求富贵,只求他能自爱。这样的女子,或许真的适合皇上。
那怎样的女子适合岳乐呢?不知道,或许岳乐想要的就是像乌云珠一样温柔,贤淑,而我却恰恰不是。我和岳乐就像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错误的人,可是天意弄人,我们却偏偏成了夫妻。如果乌云珠真的能和岳乐在一起,其实也未尝不好,对于岳乐,可能也不会像和我在一起这么累。那我也会有自己的日子,又怎么会过的跟一个怨妇一样?一个没有人要的女人,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女人,除了那顶听起来很光鲜的安亲王福晋的帽子。
董鄂妃的梓宫移到景山以后,皇上为她举办了大规模的水陆道场,有108名僧人诵经。整天铙钹喧天,烧纸施食,香烟燎绕,纸灰飞扬,经声不断。在“三七”日,将董鄂妃的尸体连同梓宫一同火化,由行森秉炬举火。火化后,将骨灰装入“宝宫”(骨灰罐)。
整个奉安大典很热闹,这又让我想到了昨天额娘的奉安,冷冷清清,自己的儿子都没有去,皇室中的人,其实每一个都是悲剧,额娘是,董鄂妃是,岳乐也是,其实我又何尝不是?
从景山下来的时候,岳乐叫拉瓦纳把我叫住,跟我一起走的云海露在我的脸上用指头刮了一下,笑着走了。
岳乐穿着孝服从过去的队伍里反向挤过来,还时不时的和碰到的王公大臣打声招呼,但脚底下依旧步履匆匆,似乎自从董鄂妃病了开始,岳乐在我的印象中就是急匆匆而来,急匆匆而去,现在还是这样。
我在一棵树底下站着,看着他。
岳乐穿过人群,在我面前站住。浮肿的脸已经消了,眼睛里除了血丝,还有没退去的疲惫。
他把我往旁边拉了拉,看看经过的人群,然后才说:“额娘昨天的事儿还顺利吧?”
“顺利,人不多,也就少了些乱头。”
“那就好,今天人多,还没见彰泰,就过来问问,三嫂今天也来了?”
“来了,在前面和老一辈的福晋在一起。”
岳乐忽然把眼光在我脸上打了两个转,看得我有点儿不知所措,摸摸自己的脸,问道:“王爷,您看什么呢?”
“哦,没什么,你脸色不大好,听说昨天晚上病了,现在好点了吗?”
岳乐怎么会知道我病了,我转过脸,找灵丫儿,我病的事就她一人知道,可是这丫头躲着我的眼睛,低着头。
叛徒,保准告诉拉瓦纳了,拉瓦纳又告诉岳乐了。
我瞪了一眼灵丫儿,转过头,看着岳乐。
“没事儿,好着呢。你别听人给你嚼舌根子。”岳乐已经很累了,如果让他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