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国遗珠-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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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妈妈连忙为女儿擦拭泪水， “怎么了？ 怎么哭起来了？ 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说出来， 别闷在心里， 憋出病来。”
陈怡倩恍惚间好像回到了那个明月高悬， 清风送爽的中秋之夜， 几个知心好友围在一起， 也是这么劝着自己。 可是面对白发苍苍的亲生母亲， 她竟不能敞开心扉， 因为她实在不愿意为母亲的晚年生活带来任何忧虑。 不能在父母身边承欢膝下， 已经是不孝了， 怎么能再让他们为自己担心？ 她赶紧擦干眼泪， 强装笑脸， 故意娇嗔着， “妈 ， 都是你让女儿太感动了， 眼泪才止不住地往下流， 让哥嫂看我的笑话。” 瞟了在一旁神情严肃的兄嫂， 接着说， “妈妈， 我很好。 丰衣足食， 从来没有缺过钱， 不用为生活发愁， ……”
陈妈妈打断女儿的话头， “妈担心的是你精神不愉快。 你这孩子从小就比较内向， 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 妈怕你有苦处也不肯说呀。”
陈怡倩再三保证自己真的很好， 绝对没有问题。 陈妈妈知道问不出什么来， 只能悄悄地叹息。 乖巧的陈大嫂哄着婆婆回房间休息去， 并搀扶着她一起离开客厅。
客厅里留下一样俊美无畴的兄妹俩， 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陈怡倩的情绪还因为母亲的问话而波澜起伏， 晶莹的泪花一直在眼睛里闪烁。 陈大哥想着自己的心事， 思量着怎么向妹妹讲述那难以启齿的事实。
陈大嫂去而复返， 轻声问自己的丈夫， “你说啦？”
陈大哥摇摇头，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实在说不出口。”
陈大嫂理解地看着丈夫， 叹了口气， “可我觉得还是应该说。”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陈怡倩终于有所觉察， 强打起精神， 笑着问， “你们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
陈大嫂推了丈夫一把， 又满怀同情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小姑， 没有说话。
“咳， 咳，” 陈大哥毫无必要的清了清喉咙， 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地直盯着妹妹美丽的脸， “小倩， 这件事我和你嫂子商量了好多次， 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比较好。”
他严肃的神情让陈怡倩心里一阵恐慌， “什么事？ 是爸爸的身体？ 还是妈妈？” 她急切地截断兄长的话头， 自己胡乱猜测起来， “还是你们儿子？ 对了， 这次你们都没怎么提小强。”
陈大哥苦笑起来， “你别瞎猜。 爸爸妈妈都很好， 小强也很好。 虽然爸爸身体差一点， 但没有大毛病。 妈妈就是白头发多一些， 健康状况还很不错。 小强出国进修， 在外面很适应， 你不用担心。” 他没想到妹妹的反应会是这样， 只能先做一番说明， 安抚她的情绪。
陈怡倩松弛下来， “吓了我一跳。”
陈大哥的重负还没有放下， 他注视着妹妹， 接着说， “小倩， 其实我们都觉得你不快乐。”
陈怡倩疲惫不堪地摆摆手， “哥， 嫂， 请原谅， 我真的不想再谈这个话题。”
陈大哥罕见地固执己见， “小倩， 我想我们” 看了身边的妻子一眼， “大概知道你为什么不快乐。”
陈怡倩心想， 知道也罢， 不知道也罢， 与事无补呵。 她没有吭声， 只是无力地靠在沙发上， 无神的眼睛看着关心着自己的兄嫂。
陈大哥鼓足勇气， 一鼓作气吐出了压在心中许久的事情。 他告诉妹妹， 在她出国不久之后， 父亲因病住院， 做了一个小手术。
陈怡倩听到此事， 惊跳起来， “怎么没告诉我？”
陈大嫂赶紧安抚她， 说明是个很小的手术， 怕她担心就没说， 现在早就好了。
陈大哥继续叙述着， 黄楚平知道这事， 不但没有来看望， 连一通慰问的电话都没有。
陈怡倩心想， 这种事他完全做得出来。
后来陈大哥去深圳出差， 陈家父母嘱咐他去看望一下女婿， 并带上了一些黄楚平喜欢吃的土特产。 陈大哥到了深圳， 给公司打电话， 秘书小姐回答说， 黄总的女儿满月， 在摆满月酒， 没有上班。 陈大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秘书信誓旦旦地说， 就是这么回事。 陈大哥始终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 问了酒宴的地址， 直接过去看个究竟。 结果真如秘书小姐说的那样， 黄楚平在为他新生的女儿大摆宴席， 庆祝满月。 陈大哥把带去的土特产都扔进了垃圾桶， 再也没有去找过黄楚平。 回到家里， 对父母谎称黄楚平出差了， 没有见到。 可是忍不住对妻子说了此事。
陈怡倩冷静地听完了兄长的叙述， 一动不动地靠在沙发上。 心里早就知道的情况， 由哥哥亲眼目睹的事实再次证实， 她还是感到锥心的疼痛。
她超乎寻常的冷静， 反而使关心她的兄嫂极度不安。 陈大嫂轻声说， “小倩， 你想哭就哭出来， 不要闷在心里啊。”
陈大哥也劝着妹妹， “小倩， 难过就哭吧。”
陈怡倩的泪水终于奔涌而出。 她泪如雨下， 泣不成声地说， “哥， 嫂嫂， 真抱歉让你们为我操心了。 是我当初的任性， 让哥哥跟着受辱。”
陈大哥和陈大嫂立即同时表示， 自己没什么， 只是为妹妹感到不平和担忧。 如花似玉，聪慧过人的妹妹遭遇这样的事情， 身为兄嫂实在难过。
陈怡倩带着泪水苦笑， “这不是现在的潮流吗？”
陈家兄嫂问妹妹打算怎么办？
陈怡倩表示， 只要能和儿子在一起， 其它都无所谓了。 她自嘲着安慰兄嫂， “起码我还不缺钱。 在钱上面， 黄楚平还算是大方的。”
陈大嫂撇了撇嘴， “他有什么？ 就剩下钱了。”
第十二章 近乡情怯 （二）
柳玉洁不是第一次回国。 每次回国都觉得国内的变化太大了， 总有一些新的东西令人震撼和惊讶。 相比在温哥华宁静平缓的生活， 国内的日子简直是热闹喧哗， 丰富多彩又刺激。 她心里常常很突然地冒出， “洞中方七日， 世上已千年” 想法， 感觉自己的生活， 观念什么的已经与国内日新月异的现实脱节了。 好在有网络的帮助， 对国内外发生的大小事情都有所了解， 否则真像刘姥姥进大观园， 洋相百出了。
每次当飞机在香港机场降落时， 刘柳都会轻声喊， “祖国， 我又回到你的怀抱！” 第一次回国时， 刘一夫试图挑她的毛病， 反而被教育了一番， “香港是中国的一部分， 是祖国的领土” 云云。 当父亲的只好举手投降。
深圳的高楼大厦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 刘柳就会兴奋地喊， “深圳， 我回来了！” 对于这个她生于斯， 长于斯的城市， 小姑娘有着真正的怀念与眷恋。
柳玉洁觉得深圳的地平线似乎越来越高了， 因为高楼大厦越来越多， 以至于刘柳开始呼喊的时间也似乎越来越早了。 柳玉洁甚至在生活了超过十年的城市里迷路过， 因为新的建筑群云集和新开辟的道路让她不知怎么走了。
一进深圳海关， 刘一夫就会提醒妻子， “注意你的包， 这里不是温哥华。” 搞得柳玉洁只好把已经习惯背在身后的手袋， 赶紧移到胸前挎着， 感觉很奇怪。 可是看到来来往往的人们都是差不多的情形， 她的心里又坦然了， “这里是深圳呵。”
刘柳每次回国都是目的明确， 吃， 玩 （旅游） 和购物。 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大多数女性的通病： 对逛街和购物有疯狂的热情。 国内的东西丰富又便宜， 尤其是女孩子喜欢的小物件， 价格便宜得犹如白送一样。 而各种风味的美味佳肴是刘柳选择的头号目标。 青春期的女孩子怎么吃都不胖， 让柳玉洁羡慕死了女儿的口福。 她记得自己当年也苗条得很， 可是那时候物资比较匮乏， 想胖还不是那么容易的呢。
回到国内， 柳玉洁抓紧时间享受着从头到脚的美发， 美容， 美体的服务， 暂时抛弃家庭妇女的感觉和煮饭婆的自卑。 可是差距已经形成， 外在的临时改变挽救不了时间留下的伤痕。
在国内的日子里， 朋友聚会和各种饭局成为生活的一大内容。 柳玉洁是既喜欢又害怕这样的场合。 喜欢是可以见到许多老朋友， 交流信息； 害怕是不知会遇到什么意想不到的难堪， 或者是受到什么意外的刺激与伤害。 她觉得自己在温哥华生活了几年， 因为生活太平淡， 缺乏竞争， 尤其是激烈的竞争， 战斗的能力减弱了， 变得敏感而脆弱起来。
每次回国， 柳玉洁都要和当年的同事， 后来的好友尹雪云至少见一次面， 吃一顿饭。 看到好友从租借的小办公室搬到自己买下的豪华大厦中整层的写字楼， 从几十人的小公司发展到买地盖厂房， 请专家进行技术管理， 柳玉洁心里不能平静。 尤其是好友越来越年轻的外貌， 时尚的衣着打扮， 简直让她觉得自己虚度年华， 碌碌无为， 自惭形秽。
这天中午， 柳玉洁和尹雪云一起步入豪华气派的五星级酒店的餐厅， 领班小姐急步上前， 对尹雪云热情接待， 告诉她已经留下了她要的包间， 并步履轻快地亲自在前面引路。
柳玉洁看着领班小姐婀娜的身影， 轻声对尹雪云说， “看来你是这里的常客呀， 领班对你这么熟悉。”
尹雪云微皱着眉头说， “我可以说每天都来这里给他们送钱， 他们当然认识我啦。” 她毫不掩饰地对好友抱怨， “我吃外面的饭已经吃到厌， 只想回家喝白粥， 吃咸菜。”
柳玉洁打趣她， “人家想吃还吃不到， 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她心里很明白好友说的是心里话， 应酬场面的饭的确不好吃。 她笑着建议， “要不我们去你家喝白粥？ 我吃什么都无所谓的， 你也不必应酬我啊。”
尹雪云认真地对柳玉洁说， “我从来都把和你一起吃饭当作一件快乐的事情， 想都没想过应酬的问题。” 她停顿了片刻， 狐疑地看着好友， “你不是把和我吃饭当作应酬吧？”
柳玉洁笑着啐了她一口， “我飞一万多里来应酬你， 你的饭可真是好吃得很呢。”
尹雪云也不买她的帐， 立即回击， “你飞一万多里是来陪老公的， 看我只是顺便而已。”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进包间， 清静雅致的环境非常舒服， 而且适合私人间的谈话。 尹雪云不用看菜单， 就很快点好了菜， 服务小姐立即去安排她们的菜肴了。
柳玉洁浅啜着冰凉的鲜榨果汁， 打量着四周的布置， 轻轻点着头， 对尹雪云说， “你是越来越会享受了。 吃饭的环境都一次比一次讲究。”
尹雪云坦白地说， “经常来这里主要是离写字楼近， 而且招待客户也比较够档次。 我自己倒无所谓的。”
在轻柔优美的乐曲声中， 品尝着美味佳肴， 两人相谈甚欢， 彼此介绍自上次相聚以来的各自情况。 当听说尹雪云当天晚上就要飞往欧洲去会见客户时， 柳玉洁情不自禁地感叹， “你的生意是做大了， 公司也发展得这么好， 刚才看到你买的写字楼， 我就知道这两年你成就非凡。 哪儿像我， 十足的家庭妇女， 乏善可陈啊。”
尹雪云不同意好友的观点， “你说到哪儿去了？ 起码你的英语水平就比我强许多。 在国内你就强， 出国这么些年， 我更没法和你比了。”
柳玉洁不否认这一点， “要说英语水平， 提高最多的是听力。 以前考听力都有机场广播通知的内容， 现在听起来完全没有问题。 说句不太雅的话， 我现在在外面， 旁边人用英语聊天什么的， 我都可以听懂。 就像有人在旁边说中文一样， 不用刻意去听， 只言片语钻进耳朵， 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尹雪云不无羡慕地说， “我就怎么也达不到这个程度。”
柳玉洁长叹了一口气， “唉， 有什么用。 你在事业上成绩斐然， 我却成了地地道道的家庭妇女， 天壤之别啊。”
尹雪云打趣道， “你是在当少奶奶， 哪儿需要像我这样整天在外奔波。”
柳玉洁很认真地问， “你见过买菜， 煮饭， 洗衣服， 拖地板， 刷厕所的少奶奶吗？”
尹雪云知道触到好友的痛处， 她真诚地说， “如果你不移民， 继续做， 你的公司说不定比我发展得还好呢。 你比我能干多了。”
柳玉洁哂笑， “说不准早倒闭了呢， 商场上的事情谁能料到呀。”
两人轻笑着把这个话题轻轻带过， 柳玉洁的内心却再次受到强烈的冲击。
尹雪云认真地询问有关自己是否应该移民的问题。
柳玉洁严肃地告诉她， 若是别人问， 自己可能含糊其词， 让人家自己去考虑， 权衡利弊。 但鉴于她们是多年的知心朋友， 不妨直言相告， 以她的情形还是不要移民的好。
尹雪云追问原由， 柳玉洁为她仔细剖析， 第一， 你的事业如日中天， 放弃太可惜； 第二， 家庭长期分离问题很多， 隐患不少； 第三， 对孩子的教育完全要自己承担， 不可能像国内那样， 老师抓得那么紧； 第四， 你真的愿意放弃一切， 像我一样成为全职家庭妇女吗？ 说出最后一个问题时， 柳玉洁的声音里饱含着复杂的感情。
尹雪云静默片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