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受暴 口述实录-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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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念淡薄问题做一分析。李朝霞大儿子频繁殴打谩骂自己母亲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母亲没有从一而终,改嫁到了天津,并且让他们改随继父姓。在他眼里,母亲如果一直不嫁,就是好人,否则,就是丢人现眼。再进一步推论,对这样不守“妇道”的母亲,长子有权力打她骂她,因为,按照传统,妇女是要“夫死从子”的。但是,从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封建制度和礼教对妇女“三从四德”的要求,已经被男女平等、婚姻自由的新型婚姻家庭制度所取代。无论是1950年《婚姻法》,还是现行1980年《婚姻法》,均以实行男女婚姻自由,保护妇女合法利益的婚姻制度为原则。它们分别规定“禁止干涉寡妇婚姻自由”(1950年《婚姻法》第2条),“禁止包办、买卖婚姻和其他干涉婚姻自由的行为”(1980年《婚姻法》第3条)。这表明,妇女丧夫后,有权利再婚,有权寻求自己未来的婚姻幸福,任何人包括儿子,均不得干涉。本案中,尽管李朝霞起初到天津的目的不是为了再婚,这次婚姻还带有被他人欺骗的特点,但是,婚后她与老伴过得还不错,并没有受到来自现任丈夫的暴力,可是,她却在这次婚姻中遭到了亲生儿子的暴力。个中主要原因,就是她大儿子头脑中传统的封建观念在作祟,加上对现行法律的无知。
2001年4月28日,由第九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21次会议通过的《婚姻法》修正案;增加规定:“子女应当尊重父母的婚姻权利;不得干涉父母再婚以及婚后的生活。子女对父母的赡养义务,不因父母的婚姻关系变化而终止。”(第30条)修正案还对禁止家庭暴力做了专门规定。这就进一步明确了子女无权干涉父母再婚,如果对再婚后的父或母实施暴力、虐待,就是违法,应当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叙述人王菊芬
访谈人薛宁兰宋美娅
访谈地点中国法学会反家暴项目资料室北京某招待所101房间
访谈时间2001年2月15日、17日
2001年8月18日录音整理薛宁兰
文稿编辑薛宁兰
王菊芬,42岁,文盲,农民。1979年结婚;1999年离婚。在她20年的婚姻生活中充满了暴力。她的头上、脸上、手上以及身体的其他部位,落下了大大小小的被丈夫用拳头、炉钩子、棍子、菜刀、热油,打出、砍出、淋出的疤痕。1998年当她被丈夫棒打致重伤,父亲因此病故后,她开始觉醒,走上了维护自身权益之路。在省、市、县三级妇联组织直接参与和帮助下,施暴丈夫终于得到了法律的制裁。婚后第二年就开始挨打
我跟他是别人介绍认识的,(介绍人)是我父亲一块儿干活的他的一个姐夫。那会儿,农村有修道站,我父亲是个铁匠,他姐夫是个赶马车的。那会儿我也不小了,二十来岁。一天,他去我们家吃饭,他说:“二女子是个好女子,我给你找个好对象。”他家在坝上,我们在坝下。我们吃粮不富裕,坝上的粮食够吃一些。他们给我领下去,看了他一次。订婚我们又见了一回,赶交流会那次又见一面,到腊月就结婚了。我们从认识到结婚也就半年,没有单独接触过。农村的风俗,两个人一块走一回路人家都会说。两个人根本没有单独地接触和了解。人家(指她丈夫)长得高高大大的,他们都说我有个好后生。我也就定了。农历五月初三订的婚。
农历六月份,县上赶交流会。他到我家领我去。那天正好下雨,交通不方便,我就在他家呆了15天。他那个嫂子真好!就实告诉我,起先他找过一个对象,后来退了婚。他知道她和我说了什么,就插上房门,骂她,给她当老子。那会儿,我没见过什么,挺怕的。心想,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给他嫂子当老子?那会儿,我们老奶子(他母亲)也在。我说:“快去吧,和我嫂子吵架了。”他嫂子就更和我说了,说他是属猴的。我说:“嫂子,要是属猴的,我就不干!”我是属猪的。他比我大三岁。我们农村可讲这个了,属猴的和属猪的相克!当时,他要是实说,我肯定就不给人家(他)。从他家回来,我和我娘说:“娘,人家是个属猴的。不要动人家订婚时给的钱和衣服。”我妈那会儿也看上人家了,她说:“我们王家没有这样的,五月里给人家(指订婚),六月里跟人家退婚。”后来,他又买了些毛线来看我们。我说不要。我二姨说:“五月里给人家,六月里来退婚。你不穿我穿,给我放下!”人家就把东西都放下了。那会儿,我就看出点来了,我不傻。
到了腊月结婚,我不结。当时,我三弟正感冒流鼻血,我也不愿意走。我妈气得三天没有吃饭,说:“不能退婚。”人家可机灵了,贿赂我妈妈。后来,我就说:“走吧。”腊月领了结婚证,正月初六就典了礼。那一年我20岁,好像是1979年。
结婚第二年他就开始打我。可能是二月份,反正还没有生儿子呢。他拿了一个炉钩子刨我,脸上这块皮就粘起来了,现在这里还有块印(脸部右下方)。我不敢往娘家跑,跑到娘家人家能寻得到。我一直也没有想到过牵连他们(娘家),因为,我下面是四个弟弟,一个姐姐也是个残人,就我大一点,应该对他们负点责任。我就往邻村跑,怕人家追上来,一个劲地跑,跑得嗓子里冒黑烟。那会儿雪很深,我就拿起浮雪吃一气。那时刚去一年多,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跑到了单晶河(读音);只好在马棚里呆了一夜。第二天,到了小黄石崖才有了车,坐车到县上找我舅舅。那会儿,他在县教育局。我就要求离婚,我父亲也来了。在法庭上,他给列了保证,在公社、大队里他都列了保证。说不打我了。婚没有离成,人家套着马车拉我回去。走时把我父亲骂了一顿。那会儿,我父亲就为我的事受了伤害,嗓子里起了血泡。一听到我的事,他就起血泡。后来,他还打,伤不好就不让我出去,好了才让出去。那是第一次。他列了保证刚回去不久,一天,我们炸油饼,他拿胡麻油用白面搅起来。油和起来的面不精了,是酥的,他抓起一块往锅里一夺,油就溅起来。我在下面烧火,他一溅,我一躲。他嫌我躲,反过来舀上锅里的烫油,就这么往下滴,我吓得不行,就跑到大队。大队里说:“我们也没有办法。”这是在没砍那刀之前。
我就一件一件地告诉你。我们盖房子的那年,没有雇人,他抹墙,我给他递泥。我递不上去,就让他低一些。他反过来拿抹墙的抹子往我脸上捅了一下,当下就流出血来了。那会儿,我就像是一个耳旁风,不(被)当一回子事。
你要说因为什么我挨打,有时候我知道,有时候我不知道。他从外边回来,要是一边走一边骂,老子今天和谁吵架了。我知道是和人家吵架了;有时候不骂,回来就打。我知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拣主要的告诉你们吧。儿子一岁多时,那会儿,种地,老奶子(婆婆)给哄孩子,她叫我奶完孩子再出去。人家从外边回来,说:“老子早就去了,你还不去!?”我说:“你妈让我奶孩子呢。”他说:“谁叫你奶孩子!你不知道老子早就走了?”他说话一直是“老子”,离了“老子”不说话。我也习惯了,反正是不打我,就觉着挺好。就这么三两句话,他就打我。他嫂子和他的父亲一起过来拉架,让我往老奶子家跑。我们和老奶子家住前后院,我跑进老奶子的屋,一边跑一边往炕上爬。老奶子怕我上去打了她的玻璃,使劲拽我。我说:“后头断着(追上)来了,东子他爸断着来了,快让我上去。”老奶子不要啊,就一个劲地往下拽我。人家追进来打我,我就使劲往上爬,老奶子使劲朝下拽。那会儿,她胖,劲大,把我的裤子都要拽下来了。街那边人家都往里边了(看),人家都不敢进来拉架。
服药自杀,并未遏制丈夫继续施暴
离婚,也离不了,后来我就想着服药。起先喝了一把20多片敌百脱(读音,一种给牲畜吃的药)。喝到肚里,我就上了炕,躺了一段还不死。那时也不觉得难受,我想痛快一点吧,就下炕喝了耗子药。这药是我们在老房子里住的时候我偷他哥家的。我自己卷了个纸筒将耗子药倒在嘴里,到缸边喝了水。过后,可能是敌百脱发作了,我没起来就倒在地上了。那会儿,我心里还清楚,知道肚子痛。我嘴里吐的是白沫,拉的也是白沫。后来,他嫂子寻了他们村的一个哥,套了一个毛驴车,把我送到乡医院。
从我家到乡医院有五里路。他们把我送下的时候,我不清楚。那会儿,人们都说我活不了了。我身上全起的是泡,嘴里也全都是泡。过了半年多,嘴里才不起泡了。我服药的事,开始娘家人不知道。过了可能20天,我父亲知道了。唉,提起来这事更难。我老父亲30多里地步行来看我。我给他擀了些面条,想卧几个鸡蛋。人家就把生的都拿上走了,到街里坐着和别人聊天。他把鸡蛋摁到衣服里,硬是摁烂了,也不让我们吃。我们家不难过,年年过年杀一头大猪。他把肉一条一条地称好,在上头写上15斤、12斤。虽然都在那里放着,他不在家,我不能动。我一动那些斤称就掉了,就麻烦了。他心顺的时候,才给我挖一点。
后来,他把肉放到柜子里锁着。我就说:“不吃饭能饿死了人,不吃肉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啦。”总而言之,到现在凭我的心,我看不起他是一个真正的人。他不是真正的一个人。如果要是真正的一个人,我没有一点对不起他的。(哭)
这件事发生后(指服药自杀),他说,不打了。可是,遇到事他还打。我家开着小卖部。农村修路,大队要点义务工,就得我去。他去一回,就和人家吵架。那次我没去,他去了,和人家吵起来。他哭着回到家。我说,又怎么了?他说让人家打了。他拿着火枪要去夺(打)人家,我就使劲地拉他,说“不要去。”他反过来使着火枪就夺我,我脸上的血当时就流了下来,是凉的。那会儿,我脸上的血滋拉拉地流着,厉害了,儿子就给我摁。因为我们打架,儿子气得寻死了好几回。儿子自己用头撞墙。唉,我告你,我实在是对不起两个孩子。
那年,好像是儿子上学了,当时还没有闺女呢。儿子要去上晚自习,我给他煎了几个小馒头,让他先吃。儿子吃着,他说:“给老子点!”我说:“乐乐快吃,吃了上学。不要管了,妈妈没事的。”儿子不走,他还要打我,儿子拿了一个馒头冲头就夺(砸)了他,说:“你要再打我妈妈,我把你揍死。”我们娘儿俩打他,不小心,他把儿子的脖子卡住,卡厉害了,儿子嘴里吐白沫。我当时吓得,拨、拨(拉)不开人家,只好咯喽他。他放开了儿子。我说,儿子快跑。儿子没有去学校,一直在外面藏着。他打我的时候,我就自个拉自个的架,我劝人家,拉人家。人家打我,我就抢人家手里的东西,就那么着。
那年他摁着我往锅里煮。那会儿,我一个人在家,煮土豆做粉。我把锅里的渣子铲出来,准备喂猪。他从他妈那里回来,“吭、吭”几声,进到屋里。我说:“又怎么了?”他也没说什么,他就把我铲出的渣子捣了两把,往地下一扔一扔。“给老子拿嘴往起含。”我说:“你想找茬就找吧。反正我也是个挨打。我不给你拿嘴含。”“含不含?!”“不含。我给你拿手拣起来,行了吧。”他不叫我往起拣。我拿手拣,他就摁着我到地上打。又摁着我全身进了锅了,是农村用的大锅。他拿上锅盖盖上,使劲摁,把锅盖摁成了两瓣。锅里盛的是煮了山芋渣子的水。当时火熄了,反正烫也烫不伤人,就烧一点。我娘家的人来问我锅盖是怎么烂的。我说:“用时间长了,不好了。”我用烂暖水瓶上的条子,把锅盖缀住,又使了两年多。
当时身上有伤。过后没有留下痕迹。反正,那会儿,我从锅里出来,好像是一个死人。他把我从锅里拉出来,就扔到炕上。我好长时间起不来炕,是儿子每天喂我饭。那回,可能是1983、1984年,第二年、第三年生的闺女嘛。
后来我们搬到县城住,靠做小买卖生活。一天,他从他姐家回来,把自行车往院里一扔,上炕就脱了睡。我下去弄车子,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你回来嘛顺便把车子推进来,还得我下去再推一回。”“不愿意给老子推?不愿意给老子推,就推出去!”他用脚一踹,把两个车子踹到一块儿了,南边那个脚蹬子到了辐条里。我低头搬那个辐条的时候,他抓住筐子套在我头上就打。我觉得他没穿衣服啊,我们住在街面,门前就是马路,晚上不到9点钟,县里人也都出来乘凉、散散心,人可多的了,我觉得他不敢出来打我。可他还是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