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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妇女受暴 口述实录-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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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清醒的时候,我问过他为什么要这样,他说:“以后再不了。”他那个人,连10分钟都不过就变了,吃完早饭走时跟你说得挺好,晚上回来,还是那个样。有时他想对你好,爱吃的东西给你买回来了,就这吃的过程他就变了,又要骂,又要打。我以前也有过(弄死他)这个想法,下不了手,我怕万一弄不死他,他把我们全家,连孩子都弄死。问:你能一次次提出离婚,还是挺有勇气的。
任:逼的。我们家离城很近,城市把村子包围了,我也改成城市户口了,改了之后地也没有了,我后悔了。开始我卖菜,卖了一年,小女儿那会儿还不到两岁,我把她绑在柜台上,怕她跑到街上去。攒点儿钱买了个冰柜卖雪糕,又有了点儿钱卖肉。你说他个大男人,甚活不能干,他就是不干,他还搅得你卖东西也卖不成,喝多了他跟人家顾客吵架,早起他倒是跟我去拉货。有时我回家来,他把家弄得乱七八糟,搓麻将,喝酒,他有几个喝酒的朋友。喝酒他就到小卖部去拿,人家看见我就说:“你家的拿了两瓶酒。”“拿了两条烟。”我再把钱给人家送去。
问:现在你的两个女儿呢?任:大女儿结婚了,对象看着挺好,挺善的。在看守所里时,我给她们写信说:“你们是不是挺恨我的,我把你们父亲杀了。”大女儿来信说:“妈妈,我不恨您,您咋想起说这样的话?要是我,我也会这样做!”我想,毕竟是她们爸爸……(任英红又一次泣不成声。)
二女儿在我妈家。其实,现在这个二女儿,是我的三女儿,二女儿生下来送人了。自己的骨肉怎么不心疼?可是我觉得他(指她前夫)喜欢小子,怀大闺女时,检查说是小子,他可高兴了,生下来是个闺女,一下脸就变了。我妈来伺候我月子,都不跟我妈说话,一下子就不回家了。把二女儿给人家,能再生个小子,我想他每天回来不高兴,是不是有个小子会好一点儿?二闺女生下来,他不愿意要,二闺女今年21岁了,比大闺女小两岁。怀老三时就说了,这一次不管是男是女都要着了,结果生下来还是个女孩。小女儿他还是挺喜欢的。
问:你还有多长时间的刑期?任:还有13年半,减过一次刑了。我是1997年到这个地方来,当时啥也没想,我就想我闺女怪可怜的,从小挨打、受怕,连书也没念好,还连累我父母。我自己受罪一点儿也不怨,判我死刑我都不在乎。了结这事(指和前夫的关系)真难,没有活的希望,他不死,就是我死。就是到现在我老想,到底这是个甚人哩?
任英红反复说着这句话,此时,她瞧着鞋尖前面的地,好像是自言自语,目光里充满痛苦、迷茫、无奈,人显得很衰老。
13年半,任英红还要在狱中度过一段漫长的时间,那个时候,她真的是一个老太太了,一个女人的一生,就这样过去了。点评:
家庭暴力不会因离婚而停止
陈敏纵观任英红的受暴经历及她的“以暴抗暴”的过程,在点评中应提及的规律性东西很多。但由于篇幅有限,我在这里只提及很重要的一点:家庭暴力不会因双方已分居或离婚而立即停止。摆脱家庭暴力的受虐妇女,在离婚诉讼期间、分居期间甚至离婚后,仍极有可能遭受来自前夫或前男友的暴力侵害。国外的研究表明,当受害妻子下决心离开施暴丈夫时,她很可能会面临暴力的升级,甚至被害。美国司法部1991年的一份调查显示,三分之二家庭暴力的施暴人是受害女性的同居男友或前夫。美国的另一份调查显示,因家庭暴力而离婚的当事人中,73%的女性在离婚后继续受到前夫的暴力骚扰。加拿大、英国也都有类似的现象。美国联邦调查局的一份报告中说:1994年全美女性被害人中,28%是被丈夫或男友杀害的。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呢?道理很简单:受虐妻子希望借助离婚摆脱家庭暴力,是对丈夫暴力统治的挑战。而感觉失控会使施暴者变本加厉地用以前屡试不爽的暴力,想方设法重新控制妻子。特别是在离婚诉讼期间、分居期间和离婚后的一段时间里,施暴人会想尽一切办法,不断寻求机会接近受虐人,以便达到自己的目的。研究表明,施暴人之所以对自己的家庭成员施暴,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之一是因为缺乏自信。为此目的,他可能不惜杀害妻子(或前妻),甚至与她同归于尽。失去家庭后,施暴男人连仅有的一点靠暴力维系的自信心也没有了。对施暴人来说,继续寻找机会对前妻施暴,便是他能采取的最后的挣扎了。
任英红的前夫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不断用“回去给娃儿做饭”为借口,企图让任英红跟他回去。没达到目的,他就写好遗书、带着凶器来到任英红的娘家,显然是打算与她同归于尽的。任英红如果不先下手,恐怕早晚也难保性命。况且她前夫的暴力行为,很可能殃及从小收养她的养母一家。而她,宁可自己死,也不愿意因自己的原因而伤及对她恩重如山的养母一家。 '快抓在线书1。0。2'






叙述人穆英华
访谈人钱满素
访谈地点北京访谈时间2002年8月3日
整理编辑钱满素
点评钱满素穆英华是一位刚过40岁的图书馆员,举止端庄,谈吐文静,又很有朝气和活力。若不深谈,很难想象这样一位知识女性也曾长期处于家庭暴力的磨难之中。我们的谈话不像采访,倒像是朋友间的坦率交流。
他举起菜刀吼道:“我杀了你!”
几乎刚一结婚,暴力就开始了。新婚那时,家里来了不少客人,他喝多了。我们送走客人回来,他就毫无理由地发起火来,说什么来客人了我还趴在床上,没礼貌。可我们那个小屋也就能放一张床、一张桌子,我还能呆在哪里?再说我也不大可能趴在床上。他说个没完,还动手打人。我当时都蒙了,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宿舍楼里有人看见他揪着我的头发往墙上撞,(哭泣)后来看门的老头打电话报告了领导。你说他是不是因为喝醉了才闹事?不,他喝酒并不多,不喝酒也一样,总能找点茬儿跟我闹。从此以后,暴力断断续续就没停过,大大小小的冲突每月都有,一般的(不动手的)就更不用说了。因为他找10次茬,我一般要在第八第九次才会忍不住去回应。为什么吵?说不上什么理由。有一次为的是一锅粥,他当着客人的面指责我熬粥的程序不对,其实粥熬熟了,程序又有什么关系?就算熬坏了,不就一锅粥么,值得伤了两个人的感情吗?但是他骂我生活上什么都不会,说着说着就开始打人,弄得客人也很难堪。我因为12岁就住校,确实不大会做家务,这我婚前就跟他说过,当时他说:“这算什么,只要相互体贴就行了。”我真信了。
他特别喜欢当着别人的面,尤其是别的女人的面来羞辱我,他知道这样会使我非常难堪,(抽泣)还大喊大叫要和我离婚。只要逮个机会他就贬低我、羞辱我,其实什么理由也不需要,他就是想激怒我,跟他干仗。他说过:“像你这样的人,多说点儿你就会受不了。”饭烧糊了也发火,有时躺着聊天儿,毫无准备,一巴掌就过来了。还有一次他出去买酒,酒瓶子从自行车上摔下来打碎了,回来就拿我撒气,说是因为我不想给他钱,所以酒瓶摔了。这哪是知识分子!反正他不顺心的事都是我的错,什么事没有,也总能找茬儿发发脾气,动不动就咆哮:“我和你离婚!你滚出去!”
你问他是不是真打?是真打,用拳头,用手。我的手腕被他打伤过,肿得不能动,(抽泣)楼里的一位老大姐天天来帮我梳头。他也常常会顺手拿起个杯子、瓶子什么的朝我摔过来,要是被他打中,真是不堪设想。有时他甚至会操起一把菜刀或别的刀子对我吼道:“我杀了你!”他还拿孩子来要挟我。孩子才五六个月的时候,他就揪着孩子威胁我,他知道我受不了这个。还有一次他一手揪着孩子,拎起她的衣领,一手拿着菜刀对我说:“你再敢犟,我就杀了她!”最可怕的一次发生在我怀孕七八个月的时候。那时我们和一个同事合住在一个单元房里,我们的卫生间坏了,我和他打了个招呼就去楼上同事家(单身女子)的卫生间。我正和她聊天儿,他上来找我也坐下了。就在这时,同屋的人出门去车站了,他不知道屋里还烧着开水,把门给撞上了。我们都没带钥匙,很着急,去追也没追上。这时他一句话没有,在大马路上噼里啪啦地就开始打我,把我打晕在地,自己就走了。当时大约晚上八九点钟,我迷迷糊糊的,好像有几个女的,大概是散步的,把我弄回家来。
你说家庭暴力包括身体的、心理的、性方面的、经济的、口语的,这些他都有。他嘴特碎特损,骂人那个难听我根本学不来。那几年我父亲得癌症,特别想见我们几个孩子,我每年得回老家探望。说实在我也很想离开那个家。有一年父亲病危,全家人忙了一个来月才把他救活了,他嫌我走的时间长了,居然说“你呆那么久干什么,他死了吗?死了吗?”等我父亲去世后,他还动不动就拿我父亲的死来刺激我。
他一贯像贼一样防着我,这和打我骂我一样让我难受。对我的猜忌是从一结婚就开始的。回到家里看见桌上有两个杯子,他就会问是谁来了。他曾经把一个不用了的书桌给我用,还带着锁和钥匙。结果我发现他自己留了把钥匙,我不在时就翻我的抽屉,其实我什么秘密也没有。我开始以为他特别在乎我,后来才明白他就是这样的品质。我没他那么多心眼,斗不过他。别看他粗,他鬼着呢,没有他做不出来的事。为了涨工资,他可以半夜两三点打电话到领导家里,又吵又闹,气得领导在家大哭,只好给他涨了。





我真想从阳台上跳下去
我怀孕那次他把我打晕在路上,好心人送我回家后,我醒来躺在床上,身心交瘁,我不想活了。(哭)我望着阳台,真想从那儿跳下去,一了百了,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而当时我们结婚才两年。我们领导找他谈话,他说是怕我跑步才着急的,这种理由连鬼都不信,我也懒得再说了。
但是我还得想着未出世的孩子,更何况我也不能就这么死了吧。他第一次打我后,我们单位的领导找我,我和他是同一单位的,领导问我是否要给他处分,我问他:“处分了,我们俩还能过吗?他不恨死我了吗?我还有好日子过吗?”我很犹豫,结果领导只是找他谈了话。这下他反倒觉得谁也拿他没办法了,还是怪我自己不坚决。当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不大想让父母知道,让他们为我担心。不过父母一来,很快就看出了我的处境。我母亲在厨房里冲奶茶,他居然就在外面大声说什么“奶粉得省着点用了”,把我母亲气得够戗。我父亲临死前也对我说:“实在不行,就离了算了。”一听说我生了个女儿,他就不高兴,一定要我再生个儿子。但他这样待我,我是坚决不会再生第二个的,所以他为这件事也总跟我闹。有一次,我生病几天了躺在床上起不来,还有女儿要照顾,他却要出差去,我希望他留下来,他对我吼道:“我不可能为一个女人和孩子耽误我的工作!”你想想,我还能再要一个孩子吗?我觉得有这个孩子就已经错了,当时是和同事一起去做检查的,她一个劲儿说:“要,怎么不要呢!”其实我应该自己拿主意,在那时就该离婚。
这还不算,他还在外面拈花惹草,不仅追求女孩子,甚至还追求同事的妻子,闹得沸沸扬扬。1985年的时候,人家给我看了他给一个女孩子写的信,信中他答应带她去国外生活,而这时他正在闹着要我再生个儿子呢!1988年,他在外面对人家非礼,人家的丈夫找来了,告状的信送到我这里,我拿着信的手在发抖,我拼命对自己说:“别疯了,别疯了……”(呜咽)我真的怕控制不了我自己。
除了想死,我特别怕自己的神经会受不了这样经常性的刺激而发疯。我总是在怕,不知什么时候他又会发作。我一天到晚情绪沮丧,精力都消耗在这上面了。开始我一直在问自己,他到底是怎么了?他怎么能这样?……慢慢地,我改变了思路,我不再想生活应该怎么样,而是突然醒悟到,也许生活就是这样,他也就是这么个人。我不能总是这样下去,我还年轻,我必须掌握自己的命运,走出他的阴影。我们1981年结婚,1983年有孩子。发生了告状的事后,1989年他从国外回来,我第一次向他提出离婚。我已经忍了十来年,总是想着孩子太小,我一个人养不活。现在我忍无可忍,正式跟他提出离婚。他大喊大叫不肯离,还哭了,说是要再试试。我又心软了,那就再过过看看,还是自己不坚定。他每次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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