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受暴 口述实录-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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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你能否先介绍一下自己的个人经历？
当然可以。我出生在一个有8个孩子的平民家庭，父亲是一个铁路工人。我们家7个女孩，1个男孩。我哥是老五。我们家住在铁路边上，生活不富裕，我们几个孩子小的时候每天都要先捡煤核，再去上学。家里一年四季都没买过煤。我穿的衣服多是姐姐们穿剩的。我记得有一次学校组织上天安门，要衣服比较好的同学去，就没让我去。那时我一个星期写一份入团申请书，每天帮班里打扫卫生，早来晚走。第二批就让我入团了。我是我们班团支部书记。我是六六届初中毕业生，1968年到黑龙江建设兵团，在那儿干了8年。在东北的时候，因为我干得不错，仅仅两年就让我当上了卫生员。我曾经接生了150多个孩子。那儿的人都对我挺好的。1975年回的北京。回到北京之后，开始我没有工作，只能干临时工作，给人家拆军衣。1977年我到一家医院工作，一直干到现在。
问：你和你丈夫是如何相识结婚的？
我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实在说，我们的仓促结婚，与我的错误想法有关，我也不怪别人。我丈夫是一个很自私的人。在东北的时候，我比较单纯，没太想恋爱这方面的事。回北京之后，我觉得工作不安定，没法子考虑个人问题。而等一切安定下来，我也快30岁了。说实在的，我一生都苦在没房上。我从东北回来之后，住在家里。我没地方住，只能住厨房。到医院上班前后的一段时间，我搬到了我舅舅家住。我当时特别看不惯我哥。我看我三姐、三姐夫回京探亲，我三姐夫特勤快，他有时还给我们家挑水。而我哥什么也不干，就在外边下棋。我看不惯，就说了一句：“瞧我三姐夫是客人还干，妈，您瞧您儿子就知道下棋。”我妈一听就不干了，她嫌我数落我哥了，她说：“我不活了。”弄得我根本不敢说我哥。我哥也知道我嫌他，就对我特别不好。我哥跟我打架，能拿刀追到我舅舅家去。那天正好我舅舅在家，我舅舅把他给推了出去，这样架才没打起来。从那以后我就不理他，躲着他。我到医院工作两个月后，我就住到了单位，住在我们下属的居委会。那会儿，我一个人住在那儿，怕人家说我闲言碎语，所以，一经人介绍男朋友，两三个月就和他结婚了，没怎么谈恋爱。问：你们夫妻之间感情基础好吗？
实在谈不上。我当时觉得只要他不抽烟、不喝酒，有房就行了。况且那会儿我没地方住，他们单位有集体宿舍，他可以有一间房。我想一结婚我也就有一个安身之处了，所以我就结婚了。结婚以后，我发现我和他两个人差异挺大的，我们之间没有共同语言。我就想离婚，可是离了婚我能往哪儿走啊，我没处走。他的家在农村，他一身大男子主义，在家什么活儿都不干，总想找一个人来伺候他。下班以后不是下棋，就是打扑克。孩子从小都是我一个人管的。孩子小的时候我不能离，跟着我也没地方住，太受罪。他又不爱说话，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交流，离婚之前，我们实际已经分居5年了。我们之间已经无言了。
问：你们为什么分居？是不是他打你骂你？那倒不是。我们之间主要是冷战。我刚结婚不久就知道我嫁错人了。我和他很不对脾气。他这个人特别抠，用水不让开水龙头，让水管子一滴一滴地漏，买菜都买处理的，一块钱买三捆菜，没法吃，把菜帮劈下来，坏了还把菜腌上，最后全倒了。家具坏了也不让扔。孩子要吃一根冰棍，他都不给买。这些还是小事。
我们分居的导火索是因为他患了肝炎。1989年，我们单位体检，我查出有澳抗阳性。我赶紧带孩子去查，一查没事儿。当时我面临着下岗的危险，我是医生，我有病就不能在岗位上呆着。我让丈夫也去检查一下，他说什么都不去。我觉得在家里一点温暖也没有，但我自己心态调整得还不错，后来搞精神卫生，还在肝炎科工作过，工作也开展得挺好的。
在夫妻生活上，我不干了，拒绝和他过性生活。我提出离婚，他说不能离，单位要分房。他托人又找这个又找那个，我说不离就不离吧。分完房就好好过吧，不行，还是过不到一块儿。分房后不久，他们单位体检，证明他的确有肝炎，而且是慢性的，挺重的。这样，我们从1989年到1999年，整整拖了10年。这10年中，我们各过各的，经济上他一人过一个人的，也不给我们钱。1994年，他们单位分房，要交一些定金，一共交5000元，后来还要交13480元。我想一次付清，他一定要分3年付。第一年我出了一半。后来他就不要我的钱了，但是孩子他不管。我儿子上学的钱全是我的。我儿子上中专，我借了6280元，最后我自己慢慢还。他说九年义务教育，大学是少数人上的，有钱上，没钱别上。我想让儿子上学，我觉得脑瓜一满，腰包就满了。我觉得人应该读书，男人要有事业，要有家庭，要有文化。他想让儿子上班，养着他。他说：“儿子到了18岁，我养不着。”他连150元的抚养费都不肯出，为了不给抚养费，他还写了上诉书给法院，法院对他的要求驳回。现在别人家的家长两个人一起为孩子着急，可是我们家，他为孩子着过一份急没有？我们想不到一块儿，相互之间也没有什么话，真正动起手来，是离婚之后的事。说起来还是因为房子。离婚后我前夫轰了我好多回，说这房是他的，让我们走。我儿子上了中专之后就劝我，何必要这样过，离了算了。我对儿子说：“如果要离，我有个要求，我要你一定考上大学，否则离婚就没有太大价值。”孩子也真争气，的确就考上了。他帮我写了起诉书，法院判我们离婚。
离婚以后15天，判决书生效。他说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什么都不让我们用。我又第二次找法院，法院又给我们判了一回。刚离婚他就什么都不让我们用，孩子军训回来，洗不成澡，他又把洗衣机锁了，不让我们用。我就拿着存折去把热水器和洗衣机给买回来了。刚买回来不久，他就把电给我们卡了。他嫌我们用电多，不肯掏电钱。我一生气，我跟儿子说，咱们起诉他吧，跟他要抚养费。他说，孩子超过了18岁，不是义务教育，他可以不管。中级法院又给我们判一回，让他每月付孩子150元生活费。他也没给，我也没要。可他竟把水和电给我们断了。7月10日，正赶上孩子期末考试，考试10天，第一天就把厨房上了锁。天又热，我们没水没电，甚至3个月喝不上一口热水。我去敲他的门，我让他把锁给打开。他不打。他说：“这是我的房，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去找他们厂长，厂长让我去找法院，法院让我去执行庭，执行庭说：“你想让我们去给你撬锁，这得一个多月。”我儿子说：“妈，咱们自己撬。”我们白天把锁撬开，他晚上又把总闸给锁上了。我们又把总闸给撬了。
水电有了，他又把煤气管道上锁，水管子绑上不让我们用，不让我们娘儿俩做饭。我上街买了电饭煲、电炒锅。没想到孩子一洗澡，电表全烧了。冰箱里的东西都化了。怎么办？孩子说：“妈，咱们上大姨家吧？”我一想，孩子第二天要考试，我赶紧带他去了他大姨家。没想到，他大姨家停电。我们又赶紧返回来。谁知我连急带累一下子肠梗阻，病倒了，住了院。孩子就在我的病房里复习功课。那个学期考试，他一下子三门功课不及格，要补考，考不过去就得降级。我真是窝火极了，要知道大学五门功课不及格就毕不了业。我对儿子说，没关系的，不是你不努力，是咱们家条件不好。你就是降级，你妈也供着你。这样的日子竟然持续了3个月，我们只好天天到外面去买方便食品来吃。我们找来电工，他把电工给轰走。没辙，我只好带儿子回去，把煤气的锁给撬开了。9月14日才达成协议，水电费各半。
10月二十几号，我前夫带了一个女人和一个16岁的姑娘回来住。11月初，他们领了结婚证。从去年11月份到今年3月份，就不知道和我们打架打多少回。不但骂，还动手打，天天打架，没一天不打架的。他早晨4点就送那个闺女出去，送完姑娘，送媳妇，而我要8点才上班，早晨吵得我没法休息。而且，他们把我们那屋惟一的窗户用鱼缸和花盆给堵上了，我们根本无法打开。我一生气，把鱼缸、花盆给砸了。我们有个书柜放在厨房，他给搬出来，把他们的柜子给放进去，这样我就没得用了。我把柜子里的碗砸碎了，他们打电话叫来了“110”。来了6个警察，他们说，你们这事我们解决不了，叫我去找妇联。他们就走了。前夫的意思是：“我结婚了，你就得给我腾房。”我说：“这不可能，这是我们和儿子三个人分的房，这里永远有我一半。”
第二次，我前夫说他带回家的女人开不开门了，所以把锁换了。换了锁，不给我和儿子钥匙，我们进不去家。我在外边冻了半个多小时，直喘。儿子一生气，“咚咚”用脚把门踹了。他们叫来了“110”。还有一次，因为我冲（洗）空调外机，那个女孩就说我把水弄到他们那边了，又是给我照相，又是录音。我和他们论理，前夫举起墩布就朝我扎来。儿子上前护着我，和他爸打起来。那个女的出来骂人，我儿子上前论理，爸爸把儿子打了，脖子抓的都是红道，颈部软组织受伤。警察给我们开的单子，我带儿子去人民医院看了病。诊断证明还在我手里。那次是那个姑娘打电话叫来了“110”。
因为上厕所，因为用水，因为一语不和，都会冲突起来。一次一次地叫“110”，现在他们暂时搬进了一间平房，不知冬天到了，噩梦还会不会来？我曾经四处求助。我找他们单位，希望能把这房换开，单位不管。找派出所，派出所说这事我们解决不了，你去找妇联。我找妇联，妇联说这事你得找法院。没办法，我只好把他告上了法院。为了睡觉安全，我想在过道加一下封，但是法院没答应；我想在晾台晾晒衣服，法院也没答应。这回我告到中级法院，1月份告的，现在8月份了，法院还没理我呢。
我想买房，但是银行不给50岁以上的人贷款。我当然也想过回娘家住。我知道这样住在一起，双方都十分尴尬。假如我能有办法，我早就搬出去不和他们住在一起了。但是可悲的是，娘家我也回不去。几年前我花钱翻修了我父亲的房子，因为当时房子已经破旧不堪。我想我的兄弟姐妹都有了自己的住房。如我实在过不去，我就回老父亲家，和他老人家生活在一起。可是没想到，为了房子的事，我哥哥居然打了我四五次。
我的父母一共生了8个孩子，7个女孩儿，只有1个是男孩儿。我哥哥从小就受溺爱，在家中从来不干活儿。他要“人人为我，我还得为我”。他是一个小学教师，特别贪财。比如学校组织学生春游，他按门票面额收钱，但是买集体票，多出来的钱他就自己要了。我母亲是1978年去世的，我妈去世以后，我哥发展到动手打我父亲、打我、打我三姐的程度。我父亲是一个很节俭的老头儿，平时什么钱都舍不得花，有时还捡破烂。但有一点钱就给他孙子。孙子每次来，不给钱不走，连我哥都是一样，跟我爸要钱上馆子吃饭、喝酒，钱不够还要。我哥的儿子考上技校，他骗我父亲说考上了大学，我父亲把仅有的15000块钱给了他。我爸爸认为儿子是自己的，孙子也是自己的。1998年二三月份，我父亲生病住院。他把我爸的存折、工资卡、户口本、房证都拿走了。我爸手上连一分钱也没有，向我哥借5000块钱，说以后有了钱再还给他，他居然不借。还说：“钱就在这儿，就不给你花。”他还用我父亲的口吻写信给我其他的姐姐要钱，说我父亲得了前列腺炎，前列腺肥大，要买进口药，让她们寄钱来。还说让我们掏钱把我爸送敬老院。
1999年，我哥得了癌症，做了手术。他跟我二姐说要打进口针，一针280元。我二姐给他寄了5000块钱来。而他收到钱以后，就打了一针。我二姐觉得被他欺骗了。我父亲要出院，我和妹妹赶紧给他收拾房子，发现房子漏，我就赶紧拿出钱来给父亲翻盖房。木料什么的都是我花的钱。没想到，我哥知道了以后，认为我跟他抢房了。他赶过来，上手就打我。当时房子才盖了一半，他过来就骂人，上来就踩我脚，把我脚都踩肿了，还扇我耳光。我父亲上前制止他，对他说：“都是我的儿女，你这是干嘛？你把她打伤了，法院要管的。”他就说：“你甭管，要管你就是老王八蛋。”我父亲让我上法院告他去，可我心里清楚，真要是告了他，我父亲未必肯出庭给我作证，他会认为儿子就是儿子。 ＇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