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望祈夏约-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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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夏至反倒自言自语一句:“关键时刻,说不定我真的会说哦。”
如芒在背的感觉又盛了些,她不适地皱皱眉,“铁链钥匙呢?”
瓦刺将领瞥了她一眼,“你双手被缚,握着刀很不方便吧?”
她一笑,手上佩刀在他颈上压出道红印,“是不大方便,但要杀你还不算难。”
“钥匙不在我手里。”
刀又一压,已见血痕,“我不是三岁小孩。”
瓦刺将领犹豫一下,从怀里慢慢摸出一串钥匙,经过胸前褡袢时,匙柄勾在装饰的毛边上,扯了一下,“啪”地掉在地上。
相夏至眼不敢眨,钥匙落地的声音令人心惊肉跳,她低喝一声:“捡起来。”
瓦刺将领小心翼翼地扛着颈上的刀,生怕她一个气不顺,自己就要脑袋搬家,徐徐蹲下身,手微静着去拾钥匙,拾起来后,他递过来,见相夏至瞪着他,便识时务地替她开锁链。
钥匙才插进锁孔,她还未吐出一口气,就见寒光一闪,瓦刺将领袖筒中一柄匕首疾刺而来,她来不及避,心中恼极,手中刀猛往下沉,拼着挨这一刺,也要制住他。
刀锋破衣的刹那,只听“叮”的轻微一响,匕首方向改变,倏地斜向飞了出去,而她手中佩刀已经落下,斩上血肉之躯,心猝然一缩,便再也使不上力,她刀一掷,腕上铁链猛地挥下,砸倒瓦刺将领。
魁梧身躯倒下的时候,她看见帐里不知何时多出一个身影,挺拔坚毅,傲然卓绝。
“做得好。”他微微一笑。
她也回以一笑,是信笑,然后就软了下去。
望月及时扶住她,“怎么,后怕?”
她哼了一哼:“我脚软。”
望月眉头舒展,似是又笑了笑,掂掂缚在她手脚上的铁链,拾起地上钢刀随手一挥,铁链应声而落。
相夏至讶然,“我不知道原来这铁链是豆腐做的。”
他剥掉瓦刺将领的军服,披在她身上,遮住她衣衫不整的窘相,“嗯,是豆腐做的。”
“望侯爷,您好像又在笑,今儿晚上,您似乎挺开心的。”
“别说话。”望月搀着她就往外走。
刚出帐门口,便有十来支长矛劈面刺来,相夏至下意识缩头,却见望月一手揽着她,另一手拂过腰间,便听得一长声似是风掠过竹林的吟哦,十几名瓦刺兵面面相觑,各自瞪向自己手中已少了半截的矛杆。
她这才看清,望月右手中多了一柄细细的长剑。他手腕半垂,剑尖斜指大地,沉声道:“让路。”
瓦刺兵你瞧我,我瞧你,谁也不清楚刚才手中的长矛是不是眼前的男子削断的,怎么就忽然眼一花,手中一轻,长柔只剩了半截?
相夏至忽然道:“你们还不逃命去,今晚遇了鬼啦。”
瓦刺兵仍是互相瞅瞅,似是不懂汉活,之间打了个眼色,呼哨而上。她叹气,叹气的同时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一个站立的瓦刺兵也不见了——全部都躺在地上。
“大开眼界。”她喃喃道。
“走吧。”
望月刚说了这句话,忽然听得喧哗声起,顿时满营烛亮人醒,人声逐渐鼎沸,叽里咕噜地互喊着瓦刺语,一片混乱。
相夏至在他护持下穿行在四散逃窜的瓦刺兵中,眼角瞥见营中几处火光冲天,不由低声道:“你带人来夜袭放火?”
他随口道:“是救你顺便放火。”
相夏至明了地哼了一声,“方才在帐里,若是我当真说出军防机密,怕是第一个下手杀我的就是你。”
“你知道我在帐外?”
“你身上煞气很重。”她又咕哝一句,“而且眼睛会刺人。”
他顿了一下,“你没让我失望。”
相夏至不再说话,跟着他往营外闯,穿过最后几座帐篷时,他揽着她顿住步子,稍停片刻。只这片刻间,有几道迅急的身影在他面前闪了一下,然后越过两人直奔明军营地。
“我好像看见卫厨子。”她喃声道。
“你眼睛倒尖。”云天武艺是他亲授,虽然时间不长,但他在轻功方面颇有天分。
相夏至微扯了下唇角,“他刚才过去时,跟你做了个鬼脸。”
望月微怔,“这小子。”他方才只关注着带来夜袭的人一个不少,让他甚是宽心,没注意卫厨子还有闲隙给他什么表情。
“你还撑得住吗?”
她有气无力,“好像有点糟。”
望月也发现似乎不太对,他揽着她肩背半天,此刻已感觉自己臂上微有濡湿,温热热的。
“你受了伤?”那潘湿不是汗,是血。
“刚被捉时,挨了几鞭……”她忽然向瓦刺营里凝望,“不妙!”
“怎么?”望月不解,随她目光望去,却见营里火光人影纷扰,乱成一锅粥,但是影像忽然有些扭曲起来,霎时有了仍在人群中奔走的错觉。
“别看,凝神静气。”
冰冷的手掌遮上他的眼,他一惊,立即屏息静气。
“瓦刺人正往阵里退,阵象已扩到阵外来,以护他们安全撤回。”相夏至低声道,“往西走。”
他闭了眼,神志反而一片清明,准确辨准西方,揽紧她的腰就往西奔去。
相夏至没示意停,他就带着她一直往西去,不多时,便到了二十里外的小凉山,这才发现她呼吸微弱,竟似半昏半眩之间。
四野幽静,一片清寂,小凉山巍然矗立,气势逼人。
望月担忧地摇摇她,“相居士?相居士?”
相夏至虚弱地应了一声:“我们回营了吗?”
“没有,我们在小凉山山脚。”
脑里现出地形图中周围的山脉河谷位置,她放心地吐了口气,“也好,这里也算安全。”
望月观察了下天色,还有大约半个时辰天明,她受伤失血,实是不宜奔波,山上有猎户因躲避战火而弃置的栖身洞穴,不如带她上去歇歇再回营。
思及此,他俯下身,背起相夏至往山上走去。
柴火刚冒起一缕烟时,躺在干草堆里的相夏至忽然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望月神色未动,轻轻拨动树枝,让火苗蹿出缝隙,“那天夜里,你已经听到了。”
她闭目道:“不止,你不光是普通富户之子,你闯过江湖。”
“哦?”
“大约十年前,江湖上有位少年侠士声誉鹊起,一柄快剑名动天下。”她缓缓道,“但未几就消匿无踪,无人知其下落。”
洞里异常静默,春日新发的枝桠在火焰上吱吱作响,几缕浓烟冒出,他用袍角扇了扇,将烟驱到洞外去。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相夏至微笑,“我有个亲戚,本领不怎样,却总爱在外面听人讲江湖秩事,然后很炫耀地讲给我听,以显他又灵通又经验老到。”她睁了眼,侧首望向几尺外挺拔的背影,慨然遭,“没想到,一个本可以叱咤江湖纵横绿林的杰出人物,如今却默默无闻地守在边关驰骋沙场保卫大明疆土,真是难得。”
他沉声道:“我大明九万里锦绣山河,岂容外族逞威侵占肆意践踏,凡有血性之人,当挺身而出。”
“好男儿!”她叹息,“如果天下人都如你一般,大明何至积弱至此。
望月起身走到草堆旁,“你别费神说话,我看看你的伤。”他犹豫一下,“可能不大方便,你……”
“面子和命哪个重要?”相夏至嘀咕着翻过身,“我当然是选保命。”
望月泛起一丝笑,看到她背上的衣衫破损程度,笑容立即消失,“你说你只挨了几鞭。”
“后来我昏了,自然没数下去。”
他眉头紧蹙,“是我的错,没有护住你。”
“当然是你的错,不过本、利可以秋后一起算。”相夏至苦笑,“麻烦侯爷,带了伤药没有?”
“有……”
她开始费力地解衣裳。
望月瞪着她,直到她剩最后一层薄衫,实在不好意思再脱时,他忽然道:“虽然……我看了你的身子,但事先说好,我……不能娶你。”
听了这句话,相夏至立即呻吟一声,不是痛,是气得呻吟。她一向漫不经心少动怒,望月这句话真是让她恼极反生笑,“我虽然一把年纪还没有人要,但也不至于赖上你,你……”
望月有些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
她忽道:“我明白。”转过身褪下薄衫,“侯爷,麻烦您快些,我若冻死了就是您的错。”
她这句玩笑话顿时解了他的窘境,他心里一松,摸出伤药。她伤口不算重,但纵横交错,很有些惊心,又混了些汗水灰尘,此处无水清洗,也只好草草上药包扎,等回去再细细清理。
要搀她躺下时,她却说:“我想要烤火。”望月莞尔,边关天寒,她一名娇弱女子,自然捱得辛苦,每晚恨不得抱着炭盆入眠。
“你这样畏寒,是江南人吗?”
她睇他一眼,“我是北方人,谁说北方人不可以怕冷的?”
他闻言笑笑,“嗯,你住在相思谷,相思谷在北方,我一时忘了。”她身上却有温软的江南气息,一种让人无限怀念的味道,让他一时有了错觉,像梦回水乡家园的感慨与激动。
卫厨子身上便是这种熟悉而又亲切的气息,有时候自己不顾云天抱怨,拖着他同榻而眠,就是想离这种气息更近些,那是长久以来对江南故土的思念,对家乡亲人的渴切想念。
“说实话,我有点好奇,你与流云定下夏至之约,那是什么?啊,应该不是山盟海誓、终身之诺什么的吧……”见他有些尴尬的表情,她立即安慰他,“没关系没关系,被拒绝也不算什么难堪事,流云绝世之姿,会动心很自然,你不是第一个,当然也不是最后一个。”
“你……”望月苦笑,“我那时年纪不大,想得很单纯,只是希望、希望……”他一向傲然沉毅的脸上现出一丝少年才有的羞赧之色,让相夏至瞧得却有点浑身发冷。
她马上道:“你不好意思,就不要说了,我只是有一点点好奇,一点点而已,不是非要知道不可。”
望月拉了拉她身上那件瓦刺人的外袍,像个和蔼的兄长,“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我见了流云,就更坚定我护卫边关的信念,我有家有亲人,有值得我保护的人,我保住疆土山河,就是保住了他们。”
相夏至再一次慨叹:“你是个有担当有责任感的热血男儿!”她微笑着望向他,“谢谢你。”
他也回以微笑,“谢我什么?”
“谢有你这样的人,才能使像我一般好吃懒做、无所事事的废物整天游手好闲、轻松度日。”
望月含着笑,“居士太谦了,你研习易理五行,正是行军用兵的好帮手。”想到她的名字,难得好奇地问,“你为什么叫做夏至?那不是二十四节气之一吗?”
“我生在夏至日,所以便以此为名。”她很严肃地说,“其实我是司夏之神,特来助尔等破阵退敌。”
望月又忍不住笑,他这许多年,从没有像今日一样笑得这么多,“流云不爱说话,怎么教出来的弟子却喜欢这样胡吹一气?”
“唉,你不信就算了。”她不起劲儿地瞥他,“那你呢,为什么叫望月?不会像卫厨子说的每日练犀牛望月这一招,实在太喜爱,干脆以此为名吧?”
“这小子又在胡说。”他无奈,望向石壁时,眼神变得幽远而深邃,“我那年被师父带走时,正是八月之望……”
“停!”相夏至呻吟一声,“你不会要追溯身世吧,我可不可以不要听。”
见他古怪地盯着她,她干笑,“你不怕我为邀功领赏将你家世告诉你的政敌,然后害你一家受牵累?”
他凝视她半响,目光转成犀利而冰冷。
“如果你真这样做,我也只有杀你一途了。”
突如其来的寒意窜上脊背,相夏至难捺地缩了缩肩,打了个哈欠,“一夜没睡,好困。”
“你合眼歇一会儿,要下山时我叫你。”望月面无表情地又拨了拨树枝,让火燃得更旺些。
她听话地闭上眼,想象自己在温暖而舒适的床上安然好眠。
第四章
相夏至垂眸微笑地站在帐门外,听得梁大人正在怒骂自己的儿子。
“你说你……让我说些什么好!真是让你气死了!我好不容易想办法将那个女人踢出军去,你居然跟着护国侯把她救了回来!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蛋?”
她了解地颔首,原来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俗语不是十分准确,起码这位梁大人家的“下梁”就没跟着“上梁”一起歪。
“什么?你这小混蛋,居然说你是你娘生的不是我生的?忤逆不孝子,我算白养了你,你爹跟护国侯斗了这许多年,你不是不知道,你什么人不崇拜,居然崇拜护国侯,处处听他指派,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她摇摇头,这位梁大人未免太高估自己,凭他也能跟护国侯斗许多年?想必是为免朝里派来真正扯捍月军后腿的人,护国侯才任这梁大人嚣张至今。
“你告诉爹,那天夜里护国侯带去劫营放火的究竟是些什么人……啊?你居然不清楚!你的饭都吃到哪里去了?蠢材蠢材……站住,你不要溜!”
帐门蓦地掀开,冲出来的精悍小伙子差点撞上猝不及防的相夏至。
“相居士,你不是要去换药吗?”
她神色如常,“是啊,我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