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阅世(全本) 作 者: 张元济-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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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民国纪元十有八载,岁在己巳商务印书馆谨识。
简本《康熙字典》小引
余自束发受书,案头置一《康熙字典》,遇有疑义辄翻阅之。其于点画之厘正,音切之辨析,足以裨益写读者殊非浅鲜。后出诸书,陈义多所增益,然于“形”“声”二字终不能出其范围,且搜罗之备,征引之富,尤可谓集字书之大成。然求全务情,亦即其美中之憾。全书凡四万二百余字,益以备考、补遗,又得六千四百有奇,每检一字必遇有不能识亦不必识者,参错其间,耗有限之光阴,糜可贵之纸墨。时至今日,穷当思变,不揣冒昧,尝于翻阅之际汰去其奇诡生僻、无裨实用者,凡三万八千余字,留者仅得十之二弱。非敢谓披沙拣金,抑聊谋艺林之乐利。原序云部分班别,一目了然,亦犹是此意而已。古盐官涉园主人识。
《埃及近世史》序
(1903年3月)
欧洲有新名词:曰“帝国主义”、曰“民族主义”,今之言政治学者,莫不宗尚之矣。呜呼其亦知此两言者,即欧人兼并弱国歼除异族之具乎!帝国主义以推广势力为尚,故不妨逞强以凌弱;民族主义以区别种类为旨,故不妨党同以伐异。他国崛起,有害于己之权利,则思有以遏抑之。遏抑之不甘,反而自新,欲师我之长,以补其所短,则又思有以诱惑之,至悟为诱惑,慨然于外人之不足恃,转而谋抵制之策。甚者,屈极求伸,欲尽恢复其已失之权利,则又思有以钤束之,而摧残之。事苟可以利其国而惠其民,虽墟他人之子女,亦所不恤,盖悖理灭义之行,而以为名正言顺也久矣。谓予不信,请观埃及,当欧亚非三洲之冲而扼东西往来之孔道者,非埃及之形势耶?开化经六千余年之久,而三角针石诸塔焕然为宇宙大观者,非埃及之文明耶?尼罗流域土脉丰厚,民俗醇良,重德义而笃亲爱,觥觥乎世界名国也。阿梨奋兴,抗土自立,尽心民事,欲驯至于富强之域,使当其兼治叙利亚之日。而英国不必谗之土皇,使土皇悔悟,暗与接济之时。而英俄奥普不必联军以相逼,安见埃及山河不再造于阿梨之手乎?即不能而失之东隅者,收之桑榆,亚刺伯侯之扶植国民,改革内政,亦埃及之一大转机也。英法二国苟自悟其前日之非,幡然改图,不复为无理之干涉,则民气既伸,内乱自平,蜩唐沸羹之余未始不可重见天日。阿梨之志不能继之于亚伯拉罕者,或可竟之于亚剌伯也。吾于此不能不悲二人之遇矣。今夫己敝之屋,苟修葺完固,未尝不可以御风雨也;病后之体,苟调治平复,未尝不可以犯寒暑也。阿梨知列国窥伺长无已时,即事事受命,终必借端生衅以求遂其大欲。故归地之和约方成,而传国之遗书已具,继其位者苟能恪守先训,思患预防。毋鄙弃国俗而不知有己,毋偏信轻听而甘为人用。欧人虽横,将无可乘之隙,即至今日而金瓯无缺焉可也。吾不知酬应外人有何裨益,而塞德必以顺从为事。外人毁誉,何足重轻?而亿斯米尔必以揣摩为能,大而典章制度之繁,小而居处服御之末。凡可以得欧人之欢,来欧人之颂者,无不极意迎合,惟以不获盼睐为惧。彼欧人者挟其国界种界之见,因势利导,故为奉迎。始焉朘削其国力,终焉攘窃其政权,至政权既得,而其所以报我者乃大反乎我之所施。吾想亿斯米尔逊位出宫,潸然陨涕之时,未尝不自悔其设计之太左也。夫使媚外之效而果能不失其富贵,则自其一身言之,犹有枉寻直尺之可为,乃并此而亦不可得,则又何必为此卑鄙龌龊之行,而自亵其独立自主之尊乎?抑吾闻之,必有至诚恻但之意,而后可以言变法,必有卓立不移之概,而后可以言维新,否则未有不召乱而速亡者。埃及学校四千八百余所,生徒十万九百余人,且由男子以及于女子,不可谓非改良教育也。撤领事裁判之权,所用民法、商法、治罪法无一不折衷于拿破仑之成宪,不可谓非修明法度也。内则集权中央,有内阁、外务、内务、司法、大藏,军务诸省;外则地方自治,有郡长、市长、村长、委员诸职,不可谓非讲求治术也。变易农法,奖励工商、铁道、运河、灯台、电信、桥梁、诸大工业无所不备,不可谓非挽回利权输进文明也。乃他人行之无不足以致太平,而埃及行之,非独无以救贫弱,且将不免于败亡,岂其事之有效有不效耶?毋亦诚意未孚,不务其实而务其名,徒以为涂饰耳目娱乐外人之用,未行之先,不暇推究,既行之后,遂无一不与国势民情相触,以至溃败决裂而不可收抬也。既种是因,应结是果,纵级惨酷,于人何尤。特是埃及已矣,而欧洲之帝国主义、民族主义已由近东而推至远东。凡与结接为构者,能无履霜坚冰之惧乎?虽然,吾不患他人之以埃及待我,而特患我之甘为埃及也。
读史札记(5)
光绪二十九年三月涉园主人序。
《法学协会杂志》序
(1911年7月)
管商诸子号称法学之祖,然不过为政治家思想之偏重法治,未尝认法律为一种科学,而分科研究之也。汉唐以后,但有笺注律令之学,绝少攻究法理之儒。至近世怵于欧美各国之强威,自摹仿战器工艺时代,渐进而窥见其法制之明备,颇有与吾古法家言相合。因此渐有研究欧洲法学者,光绪已亥以后,东游渐众,聪颖者率入其国法科。因文字之便利,朝受课程于讲室,夕即侈译,以饷祖国。斯时杂志之刊前后相继,称为极盛,鼓吹之力,中外知名,大吏渐为所动,未几而朝廷有考察宪政之使命,又未几而仿行立宪政体之国是定矣。溯厥原因,虽至复杂,然当时输入法学,广刊杂志,不得谓无丝毫助力也。至今日,则所谓预备立宪者既四年矣。旧法之修改,暨新法之颁行,汇录而置之案,其高几可隐人,此法治之效果也。虽是欧美法制美备之国,尚不逮十二三,然返观社会,颇苦于朝廷立法之本意及法治国国民之本分,均有未甚了解者,则社会于法令之颁布,尚无有加以研究而纠正之、推阐之、指导之之故也。然以个人而研究法令,则智识有限,不如以学会共同研究之之所得为多。以学会研究之诚善矣,尤不如以杂志刊布之之所及者广。故以学会研究法学,以杂志发表研究法学之所得,诚为今日至急之事矣,约举其利,益有数端。
今朝廷设修订法律及编查宪政之馆,网罗中外明法之士,无虑数十人,又广延通才充顾问、谘议之选。然大率身任数事,精力未能专注,或更尸位素餐,无所可否,其实行握管起草者,不过三数人。此三数人之学问经验如何姑无暇论,以吾国幅员之广,风俗习惯之不同,政治历史之繁复,谓以三数人之智识,所发表可以通行无阻,无是理也。故近年所颁法令,其不利于实行者,实不胜枚举。然非身受其痛苦者,虽明知其不法,亦漠不相关。至执行之官吏,本相习无实行之观念,亦明知其不能实行而姑为奉行,且深利法令之不能实行,可预为诿卸之口实。若夫身受痛苦之人,则又以知识之不足,至无所控诉之时,横决暴动,以自为救济。然其借口以为横决之事实,又率非其所受痛苦真实之原因,因此法令之不善,反得借此以自匿,而永无改良之望。若有学会焉,于法令之已颁布而未善者,共相研究,指其得失,而加以纠正,以杂志公布于天下,则修订者可借为攻错,执行者可预为补救。即身受者亦可心知其故,而为正当之诉。愿此学会杂志之利一也。
且闻从事起草法令之人,亦有明知法令之未善,而不能救正者。则以政府意旨所在,或一二要人为迁谬锢蔽之论所劫制,甘以一时之感情,冒天下之不韪。新进下吏,或因利害所关而不敢争,或争矣而未见信,遂致前后抵触,违背法理之法令时时成为问题。若有学会焉,于法令之正在起草尚未颁行之际,预为研究,凡今日政府所易蹈之谬误,先为痛论其得失,则政府或有所顾忌,未敢任意杂以私见,即起草诸君之稍明法理者,亦可借以自壮,不敢终于缄默。此学会杂志之利二也。
凡法律之解释最易起疑问,有同一条文而当事者双方各主张自己之利益,各有坚卓之理由者。故各国解释法律之书,汗牛充栋,学派颇多。其他施行细则、判例、批评等应用之际,疏解之方,亦至不一致。然立法之本意决无甘违反人情者,法律而有不顺人情,非字句之偶疏,即解释之或歧耳。故法律解释之当否,其关系甚巨,其权决不能全委之官吏,必有学者以为之监督补助。盖官吏因其地位感情之不同,而观念遂淆,或至徇一时之利害。若学者则以学理人情为标准,必能顾世界之公论。故若有学会杂志,于已颁行之法令共为研究,而加以笺注、解释,则非特可祛解法令之弊,且可妨官吏曲法之害,庶可得公平之结果。此学会杂志之利三也。
且法律文字虽谨严,而意义则包含甚广,往往手段则如此,目的则在彼,以普通人之见解观察之颇易失其精意。如本为保护多数之权利也,或误为增加义务;本为增进多数之幸福也,或疑为限制自由;或较旧法为严,而反以为宽,或视旧法为轻,而反以为重;或本已概括,而指为疏漏;或本为防遏,而疑为奖励。非有学者将法律之精意,时时推阐之、演绎之,作为浅说,以指导国民,则虽有最良之法令,而吾民不能心知其意,因疑俱之故,不特不能食良法之利,或反酿成恶果。若有学会焉,共相研究,而以杂志发表之,则推行之际,补助必多。此学会杂志之利四也。
读史札记(6)
综以上数利观之,则今日法学杂志之刊,诚宜多多益善矣。乃环观海内外,凡六七年前留学界所刊行之杂志,已十不存一,而海内新刊之专攻法学、能备上述数利者尤为绝少,是不特于向者鼓吹输入之功实为未竟。即如从前笺注律令之勤,亦觉未逮,宪政前途其将焉赖,元济颇以为虑,不揣谫陋,今年与同人在上海创立法政杂志社,月刊杂志一册,冀上助宪政之进行,下为社会谋幸福。今发行亦数月矣,乃者吾乡明法诸子,于杭州行政长官所驻之地,有法学协会之集合,以研究法学为宗旨,而以杂志报导所研究之状况及结果。将即日出版,书来问序于元济,因将平日所怀之意见,及吾国法治之现象,述其所感而为之序。
《浙江图书馆善本书目甲编》序
(1937年2月)
陈子叔亮长浙江省立图书馆有年,去岁冬于馆创设全浙文献展览会。余往观者再,虽公私藏弆未能尽致,然幐帙满前,吾浙文物之盛可以概见。越二月,以所辑馆藏善本书目甲编视余。余惟浙中藏书素页殊誉,宋元之世绵邈勿论。于明有钱塘妙赏楼高氏、嘉兴万卷堂项氏、山阴淡生堂祁氏、会稽世学楼钮氏、鄞万卷楼丰氏、天一阁范氏、兰溪少室山房胡氏。于清有仁和小山堂赵氏、玉玲珑阁龚氏、寿松堂孙氏、欣托山房汪氏、椒园沈氏、丹铅精舍劳氏、琳琅秘室胡氏、结一庐朱氏、钱塘瓶花斋吴氏、振绮堂汪氏、抱经堂卢氏、婕影园何氏、嘉惠堂丁氏、海宁道古楼马氏、得树楼查氏、向山阁陈氏、拜经楼昊氏、别下斋蒋氏、嘉兴静惕堂曹氏、清仪阁张氏、秀水潜采堂朱氏、平湖味梦轩钱氏、小重山馆胡氏、石门讲习堂吕氏、桐乡文瑞楼金氏、裘杆楼汪氏、知不足斋鲍氏、归安芳椒堂严氏、咫进斋姚氏、皕宋楼陆氏、乌程暝琴山馆刘氏、德清鉴止水斋许氏、鄞云在楼陈氏、双韭山房全氏、抱经楼卢氏、山阴鸣野山房沈氏、瓞瓜堂周氏、萧山十万卷楼王氏、湖海楼陈氏。即吾海盐,如胡孝辕之好古堂、张文鱼之石鼓亭、马笏斋之汉唐斋、黄椒叔之醉经楼、及余家之涉园,当其盛时亦尝充箱照轸,辉耀一世,或百年或数十年。堂构凋零,五厄时至,销沉飘堕,莫可究诘。琳琅万卷,化为烟云,东观石渠,徒留后人凭吊之迹。独无一兀峙岿然灵光,而菁华亦既耗竭矣。七阁之建,逾二百载,东南存者,厥唯文澜。虽中更丧乱,而鸿编巨简,散者复聚,佚者复完。典册有灵,神物呵护,省馆得是以为之基。主其事者钱章二子,精研国故,思有以光大之。博收广采,日有增益,叔谅规随,克竟其志。自宋讫明,精椠名钞凡得六百余种。而浙人着述有四之一,其在今日洵难能而可贵矣。自兹以往,倘能尽集乡贤遗着,荟萃一堂,更取宋之临安书棚、元之西湖书院、明之闵凌二氏、套板诸旧本而附益之,使全浙之文献充实光辉与湖山而益寿,岂不懿欤?吾知叔谅必有取于是矣!民国纪元二十有六年二月海盐张元济。
《马相伯先生年谱》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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