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汉演义-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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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时正在项羽营中,闻知范增计策,不免为张良担忧。暗思沛公被攻,与我无涉,惟张良
跟着沛公,一同受祸,岂不可惜!当下乘夜出营,单骑加鞭,直至沛公营前,求见张良。好
在沛公营内,闻得项羽入关,驻扎鸿门,也恐他夜来袭击,所以格外戒严,不敢安睡。张良
也凭烛坐着,听说项伯来会,料有密事,急忙出迎。项伯入见张良,即与悄语道:“快走快
走!明日便要遇祸了!”良惊问原委,由项伯略述军情。良沈吟道:“我不能急走!”项伯
道:“同死何益,不如随我去罢!”良又道:“我为韩王送沛公,沛公今有急难,我背地私
逃,就是不义。君且少坐,待我报知沛公,再定行止。”说着,抽身便去,项伯禁止不住,
又未便擅归,只好候着。
张良匆匆入沛公营,可巧沛公亦尚未寝,即向沛公说道:“明日项羽要来攻营了!”沛
公愕然道:“我与项羽并无仇隙,如何就来攻我?”良答道:“何人劝公守函谷关?”沛公
道:“鲰生前来语我!鲰生即小生,或谓姓鲰。谓当派兵守关,毋纳诸侯,方可据秦称王。
我乃依议照行,莫非我误听了么?”自知有误,便是聪明。良便问道:“公自料部下士卒,
能敌项羽否?”沛公徐说道:“只怕未必。”良接口道:“我军只十万人,羽军却有四十
万,如何敌得!今幸项伯到此,邀良同去,良怎敢负公?不得不报。”沛公顿足道:“今且
奈何?”良又道:“看来只好情恳项伯,叫他转告项羽,只说公未尝相拒,不过守关防盗,
请勿误会。项伯乃是羽叔,当可止住羽军。”沛公道:“君与项伯何时相识?”良答道:
“项伯尝杀人坐罪,由良救活,今遇着急难,故来告良。”沛公道:“比君少长如何?”良
答言项伯年长。沛公道:“君快与我呼入项伯,我愿以兄礼相事。如能代为转圜,决不负
德!”
良乃出招项伯,邀他同见沛公。项伯道:“这却未便。我来报君,乃是私情,怎得径见
沛公?”良急说道:“君救沛公,不啻救良,况天下未定,刘项二家,如何自相残杀?他日
两败俱伤,与君亦属不利,故特邀君入商,共议和平。”娓娓动人。项伯尚要推辞,再经良
苦劝数语,方偕良入见沛公。沛公整衣出迎,延他上坐,一面令军役摆出酒肴,款待项伯,
自与良殷勤把盏,陪坐一旁。酒至数巡,沛公开言道:“我入关后,秋毫不敢私取,封府
库,录吏民,专待项将军到来。只因盗贼未靖,擅自出入,所以遣吏守关,不敢少忽,何尝
是拒绝将军?愿足下代为传述,但言我日夜望驾,始终怀德,决无二心。”项伯道:“君既
见委,如可进言,自当代达。”张良见项伯语尚支吾,又想出一法,问项伯有子几人,有女
几人?想入非非。项伯一一具答,良乘间说道:“沛公亦有子女数人,好与伯结为姻好。”
沛公毕竟心灵,连忙承认下去。项伯尚是迟疑,托词不敢攀援,良笑说道:“刘项二家,情
同兄弟,前曾约与伐秦,今得入咸阳,大事已定,结为婚姻,正是相当,何必多辞!”好一
个撮合山。沛公闻言遽起,奉觞称寿,递与项伯,项伯不好不饮,饮尽一觞,也酌酒相酬。
良待沛公饮讫,即从旁笑谈道:“杯酒为盟,一言已定,他日二姓谐欢,良亦得叨陪喜
席。”项伯沛公,亦皆欢洽异常,彼此又饮了数杯。项伯起身道:“夜已深了,应即告
辞。”沛公复申说前言,项伯道:“我回去即当转告,惟明日早起,公不可不来相见!”沛
公许诺,亲送项伯出营。
项伯上马亟驰,返入本营,差不多有三四更天气了。营中多已就寝,及趋入中军,见项
羽还是未睡,因即进见。羽问道:“叔父何来?”项伯道:“我有一故友张良,前曾救我生
命,现投刘季麾下,我恐明日往攻,破灭刘季,良亦难保,因此往与一言,邀他来降。”项
羽素来性急,即张目问道:“张良已来了么?”项伯道:“良非不欲来降,只因沛公入关,
未尝有负将军,今将军反欲加攻,良谓将军未合情理,所以不敢轻投,窃恐将军此举,未免
有失人心了。”羽愤然道:“刘季乘关拒我,怎得说是不负?”项伯道:“沛公若不先破关
中,将军亦未能骤入,今人有大功,反欲加击,岂非不义!况沛公守关,全为防备盗贼起
见,他却财物不敢取,妇女不敢幸,府库宫室,一律封锁,专待将军入关,商同处置,就是
降王子婴,也未尝擅自发落。如此厚意,还要遭击,岂不令人失望么?”力为沛公解说,全
是张良之力。羽迟疑半晌,方答说道:“据叔父意见,莫非不击为是?”项伯道:“明日沛
公当来谢罪,不加好为看待,借结人心。”羽点头称是。项伯方才退出,略睡片刻,便即天
晓。
营中将士,都已起来,吃过早餐,专候项羽命令,往击沛公。不料羽令未下,沛公却带
了张良樊哙等人,乘车前来。到了营前,即下车立住,先遣军弁通名求谒。守营兵士,入内
通报,项羽即传请相见,沛公等走入营门,见两旁甲士环列,戈戟森严,绕成一团杀气,不
由的忐忑不安。独张良神色自若,引着沛公,徐步进去。既至中军营帐,始让沛公前行,留
樊哙守候帐外,自随沛公趋入。项羽高坐帐中,左立项伯,右立范增,待沛公已到座前,才
把身子微动,总算是迓客的礼仪。沛公身入虎口,不能不格外谦恭,便向羽下拜道:“邦未
知将军入关,致失迎谒,今特踵门谢罪。”羽冷笑道:“沛公亦自知罪么?”沛公道:“邦
与将军,同约攻秦,将军战河北,邦战河南,虽是两路分兵,邦却遥仗将军虎威,得先入关
破秦。为念秦法暴酷,民不聊生,不得不立除苛禁,但与民约法三章,此外毫无更改,静待
将军主持,将军不先示邦,说明入关期间,邦如何得知?只好派兵守关,严备盗贼。今日幸
见将军,使邦得明心迹,尚复何恨?惟闻有小人进谗,使将军与邦有隙,这真是出人意外,
还求将军明察!”这一席话,想是张良教他。
项羽本是个粗豪人物,胸无城府,喜怒靡常,一闻沛公语语有理,与项伯所说略同,反
觉自己薄情,错恨沛公。因即起身下座,握沛公手,和颜直告道:“这是沛公左司马曹无
伤,使人来说,否则籍何至如此!”沛公复婉言申辩,说得项羽躁释矜乎,欢暱;如旧,便请
沛公坐下客位。张良亦谒过项羽,侍立沛公身旁。羽在主位坐定,命具酒肴相待,才阅片
时,已将筵宴陈列,由羽邀沛公入席。沛公北向,羽与项伯东向,范增南向,各就位次坐
定,张良西向侍坐,帐外奏起军乐,大吹大打,侑觞劝酒。沛公素来善饮,至此却提心吊
胆,不敢多喝。羽却真情相劝,屡与沛公赌酒,你一杯,我一觥,正在高兴得很。偏范增欲
害沛公,屡举身上所佩玉玦;,目示项羽。一连三次,羽全然不睬,尽管喝酒。增不禁着急,
托词趋出,召过项羽从弟项庄,私下与语道:“我主外似刚强,内实柔懦,沛公自来送死,
偏不忍杀他,我已三举玉玦;,不见我主理会,此机一失,后患无穷。汝可入内敬酒,借着舞
剑为名,刺杀沛公,我辈才得安枕了!”何苦逞刁。
项庄听罢,遂撩衣大步,闯至筵前。先与沛公斟酒,然后进说道:“军中乐不足观,庄
愿舞剑一回,聊助雅兴。”羽也不加阻,一任项庄自舞。庄执剑在手,运动掌腕,往来盘
旋。良见庄所执剑锋,近向沛公,慌忙顾视项伯。项伯已知良意,也起座出席道:“剑须对
舞方佳。”说着,即拔剑出鞘,与庄并舞,一个是要害死沛公,一个是要保护沛公,沛公身
旁,全仗项伯一人挡住,不使项庄得近,因此沛公不致受伤。但沛公已惊慌得很,面色或红
或白,一刻数变。张良瞧着,亦替沛公着急,即托故趋出帐外。见樊哙正在探望,便与语
道:“项庄在席间舞剑,看他意思,欲害沛公。”哙跃起道:“依此说来,事已万急了!待
我入救罢!”张良点首。哙左手持盾,右手执剑,闯将进去。帐前卫士,看了樊哙形状,还
道他要去动武,当然出来拦住。哙本来力大,再加此时拚出性命,不管甚么利害,但向前乱
撞乱推,格倒卫士数人,得了一条走路,竟至席前,怒发上冲,嗔目欲裂。项庄项伯,见有
壮士突至,都停住了剑,呆呆望着。项羽倒也一惊,便问哙道:“汝是何人?”哙正要答
言,张良已抢步趋入,代哙答道:“这是沛公参乘樊哙。”项羽随口赞道:“好一个壮士!
可赐他巵;酒彘肩。”左右闻命,便取过好酒一斗,生猪蹄一只,递与樊哙。哙横盾接酒,一
口喝干,复用刀切肉,随切随食,顷刻亦尽。屠狗英雄,自然能食生肉。乃向羽拱手称谢。
项羽复问道:“可能再饮否?”哙朗声答道:“臣死且不避,巵;酒何足辞!”羽又问道:
“汝欲为谁致死?”哙正色道:“秦为无道,诸侯皆叛,怀王与诸将立约,先入秦关,便可
称王。今沛公首入咸阳,未称王号,独在霸上驻扎,风餐露宿,留待将军,将军不察,乃听
信小人,欲杀功首,这与暴秦何异?臣窃为将军不取呢!惟臣未奉传宣,遽敢突入,虽为沛
公诉枉而来,究竟是冒渎尊严,有干禁令,臣所以谓死且不避,还请将军鉴原!”羽无言可
答,只好默然。
张良又目视沛公,沛公徐起,伪说如厕,且叱樊哙出外,不必在此絮聒。哙因即随同出
帐。既至帐外,张良也即出来,劝沛公速回霸上,勿再停留。沛公道:“我未曾辞别,怎得
遽去?”张良道:“项羽已有醉意,不及顾虑,公此时不走,尚待何时?良愿代公告辞。惟
公随身带有礼物,请取出数件,留作赠品便了。”沛公乃取出白璧一双,玉斗一双,交与张
良,自己另乘一马,带了樊哙,及随员三人,改从间道行走,驰回霸上。独张良一人留着,
迟迟步入,再见项羽。真好大胆。羽据席坐着,但觉得醉眼朦胧,似寐非寐,好一歇方才旁
顾道:“沛公到何处去了?如何许久不回!”他已去远,不劳费心。良故意不答。项羽因使
都尉陈平,出寻沛公。既而陈平入报,谓沛公车从尚在,只沛公不见下落。羽乃问张良道:
“沛公如何他去?”良答道:“沛公不胜酒力,未能面辞,谨使良奉上白璧一双,恭献将
军,还有玉斗一双,敬献范将军!”说着,即将白璧玉斗取出,分头献上。项羽瞧着一双白
璧,确是光莹夺目,毫无瘢点,不由的心爱起来,便即取置席上,且顾问张良道:“沛公现
在何处?”良直说道:“沛公自恐失仪,致被将军督责,现已脱身早去,此时已可还营
了。”羽愕问道:“为何不告而去?”良又道:“将军与沛公情同兄弟,谅不致加害沛公;
惟将军部下,或与沛公有隙,想将沛公杀害,嫁祸将军。将军今日,初入咸阳,正应推诚待
人,下慰物望,为何要疑忌沛公,阴谋设计?沛公若死,天下必讥议将军,将军坐受恶名,
诸侯乐得独立。譬如卞庄刺虎,一计两伤,沛公不便明言,只好脱身避祸,静待将军自悟。
将军英武天纵,一经返省,自然了解,岂尚至责备沛公么?”好似为项羽画策,妙甚。
项羽躁急多疑,听了张良说话,反致疑及范增,向他注视。增因计不得行,已是说不出
的懊恼,再见项羽顾视,料他起了疑心,禁不住怒上加怒,气上加气,当即取过玉斗,掷置
地上,拔剑砍破,且目视项庄,恨恨说道:“唉!竖子不足与谋!将来夺项王天下,必是沛
公,我等将尽为所虏哩!”项羽见增动怒,不欲与较,起身拂袖,向内竟入。范增等也即趋
出,只项伯张良,相顾微笑,徐徐引退。到了营外,良谢过项伯,召集随从人员,一径回
去。是时沛公早回霸上,唤过左司马曹无伤,责他卖主求荣,罪在不赦。无伤不能抵赖,垂
首无言,当被沛公喝令推出,枭首正法。待张良等还营报闻,沛公喜惧交并,且再驻扎霸
上,徐作计较。
过了数日,项羽自鸿门入咸阳,屠戮居民,杀死秦降王子婴,及秦室宗族,所有秦宫妇
女,秦库货币,一古脑儿劫取出来,自己收纳一半,余多分给将士。最可怪的是将咸阳宫
室,付诸一炬,无论什么信宫极庙,及三百余里的阿房宫,统共做了一个火堆。今日烧这
处,明日烧那处,烟焰蔽天,连宵不绝,一直过了三个月,方才烧完。可怜秦朝数十年的经
营,数万人的构造,数万万的费用,都成了眼前泡影,梦里空花!秦固无谓,项羽尤觉无
谓。羽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