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汉演义-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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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严寒,雨雪纷飞,士卒且冻且饥,不得一餐,独宋义堂皇高坐,与诸将豪饮大嚼,谈笑生
风。看官试想!如此行为,能令众人心服么?将卒须共尝甘苦,义号为知兵,奈何不晓。
项羽虽然列席,胸中却说不出的烦躁,但借酒浇愁,喝干了数大觥。待至酒阑席散,宋
襄东去,宋义归营,约莫是夜餐时候,士卒都一齐会食,羽独无心下膳,自出巡行,听得士
卒且食且谈,互有怨言,不由的激起宿愤,乘机欲发。一俟大众食毕,即趋入宣言道:“我
等冒寒前来,实为救赵破秦起见,为何久留此地,不闻进行?方今岁饥民贫,士卒食芋菽,
军营无现粮,乃尚饮酒高会,不思引兵渡河,往就赵粟,合攻秦兵,反说要乘他疲敝。试想
秦兵强悍,攻一新立的赵国,势如摧枯,赵灭秦且益强,何敝足乘?况我国新遭败衄,主上
坐不安席,尽发境内兵士,属诸上将军,国家安危,在此一举,今上将军不恤士卒,但顾私
谋,这还好算得社稷臣么?”大众听了,虽未敢高声响应,但已是全体赞成。项羽窥透众
意,方才归寝。宋义已经酒醉,回营便睡,一些儿没有知晓。竟变做糊涂虫。
到了翌日早起,羽借进谒为名,大踏步驰入义帐,义方在盥洗,被羽走近身旁,拔剑砍
义,砉的一声,已将义首级劈落帐下。小子有诗叹道:
漫言智识果超群,一死何殊武信君!
才识恃才徒速祸,可怜身首已中分。
羽既杀死宋义,复枭了他的首级,提出帐前,举示大众。
欲知大众是否服羽,且看下回便知。
项梁之死,失之于骄,宋义之死,亦未始非骄所致。义知项梁之骄兵必败,而果为其所
料,诩诩然自夸先见之明,盖亦骄矣。及怀王召入幕中,宠信日深,更足酿成义之骄态。及
擢为上将军,给以美号,畀以重权,而义之骄乃益甚。夫救兵如救火然,岂可中道逗留,月
余不进乎?况行兵以锐气为主,锐气一衰,何足御敌?义尝以此讥项梁,而不知自蹈此辙,
即使项羽无杀义之举,亦安在而不致败也!视人则明,处己则昏,吾于宋义亦云。
第十七回 破釜沈舟奋身杀敌 损兵折将畏罪乞降
却说项羽杀死宋义,携首出帐,举示大众,且号令军中道:“宋义与齐私通,谋叛楚
国,我奉楚王命令,已把他斩首了。”众将士已多怨义,更见羽奋髯如戟,振喉如雷,仿佛
与黑煞神相似,顿令人人生畏,莫敢枝梧。当有数将士应命道:“首立楚国,原出将军家
中,今将军诛乱有功,应该代任上将军,统辖全营。”羽接入道:“这也须禀明我王,静候
旨意。”将士复道:“军中不可无主,将军何妨摄行职务,再候王命未迟。”羽便允诺,大
众便同声推立,称羽为假上将军。羽想出一条斩草除根的法子,索性派遣心腹将弁,赶上宋
襄,一刀杀死,然后使属将桓楚,报命怀王,诡言宋义父子,谋叛不道,已由大众公同议
决,诛死了事。怀王亦明知项羽夺权,但又不能制服项羽,只好将错便错,遣使传命,就使
项羽为上将军。怀王之不得其死,已在此处伏案。一朝权在手,就把令来行,便遣当阳君英
布,及蒲将军等,领兵二万人,渡河前进,自为后应,徐徐进行。
赵将陈余,自为秦军所败,不敢与秦争锋,惟征集常山兵数万人,屯驻巨鹿城北,虚张
声势。秦兵得王离为助,饷足兵多,急攻巨鹿。巨鹿城内,日夜不安,守兵逐日伤亡,粮草
又逐日减少,急得赵相张耳,焦灼异常,屡使人缒城夜出,往促陈余进战。余只畏战不进,
耳越加惶急,又使张黡;陈泽二将,往责陈余,传述己言道:“耳本与君为刎颈交,誓同生
死,今王与耳困坐围城,朝不保暮,所望惟君,君乃拥兵数万,不肯相救,岂非有负前盟!
如果诚心践约,何不亟赴秦军,拚同一死!死中或可求生,十分危险中,未必无一二分侥
幸,请君细思。”陈余喟然道:“我非不欲相救,但兵力未足,冒昧前进,有败无胜,有亡
无存,且余所以不敢轻死,实欲为赵王张君,破秦报怨,今若同去拚死,譬如举肉喂虎,有
何益处!”语虽近是,终由怯战。张黡;陈泽道:“事已万急,总须誓死全信,后事也无暇顾
虑了。”余又道:“据我意见,同死终归无益,两君必欲尽忠,何勿先去一试?”黡;泽齐声
道:“公如拨兵相助,虽死何辞!”原是要你去死。余乃拨兵五千人,使随二人进战。还要
断送五千人性命。黡;泽也嫌兵少,因未便申请,就把死生置诸度外,引着五千兵士,径向秦
营杀去。秦军开壁与战,拥出千军万马,来斗黡;泽,黡;泽虽拚命力争,怎奈秦兵越来越多,
部兵越斗越少,终落得全军覆没,一并归阴。
秦兵益振,巨鹿益危。燕齐诸国,为了赵使一再乞援,各派兵赴救。张耳子敖,也从代
郡招兵万余,入援巨鹿。惟皆惮秦兵威,只远远的驻扎兵马,未敢轻试。陈余也为加忧,因
闻楚兵已发,多日不至,乃更使人敦促,直至项羽营中。羽正拟进兵,复得英布蒲将军兵
报,前驱尚称得利,惟请后军接应等语,羽遂与赵使约定军期,先使归报,一面驱动大队,
悉数渡河。既至对岸,便下令沈船,破釜甑,烧庐舍,但令军士持三日粮,与秦兵决一死
战,不求生还。将士等到了绝地,也晓得有进无退,个个怀着必死的念头,向前驰去。
行了半日有余,即与英布蒲将军相遇。两人见了项羽,谓已与秦兵交战数次,杀死多
人,不过秦兵气势尚盛,粮运不绝,须先断彼粮道,方可制秦云云。项羽点头道:“断截粮
道,原是要策;但秦将章邯王离等人,岂有不防?且待我直救巨鹿,杀他一阵,再作计
较。”说着,复麾兵急进,趋向巨鹿。途次遇着秦兵拦阻,但教项羽横槊一扫,都已东倒西
歪,抱头窜去。及望见巨鹿城,城上虽有守兵列着,已是残缺不全,城下的秦营,好似围棋
一般,四面密布,杀气腾腾。羽毫不畏缩,仍然拨马当先,率兵前进。
秦将王离等,听得楚军远来,竟敢进战,也料他有些胆力,不敢轻视,且又接得败兵回
报,具述楚将厉害,于是调动兵马,自往接仗,留他将涉闲围城,命裨将苏角守住甬道,放
心大胆,去敌楚军。离城仅及里许,已碰着楚军前队,慌忙布阵,那知前队的统帅,就是项
羽,举槊一扬,楚将楚兵,便向秦阵拥入。羽亦跃马入阵,王离麾兵拦截,俱被杀退。再加
羽一杆长槊,神出鬼没,不可捉摸,秦阵里面,只见他一道槊影,七上八下,戳倒人马无
数。离料不可当,回马便退,羽步步进逼,不肯少缓。惹得王离性起,仗着人多势旺,翻身
再战,偏项羽越战越勇,余外将士,亦越斗越奋,直杀到山摇地动,天日无光。离三进三
却,只好奔回本营。
章邯见王离战败,亲来援应,再与楚军对垒。这时候的各国援军,统在自己营中,踞壁
观战。遥见秦楚两方的将士,渐渐接近,秦兵甲仗整齐,人马雄壮,差不多如泰山一般,聚
成一堆。楚军是衣服简陋,步伐粗疏,三三五五,各自成队,也没有甚么阵式,但向秦垒中
冲来。各国将士,还道楚军没有纪律,一味蛮触,必败无疑,徒观皮相,晓得甚么!那知项
羽是杀星下降,但令兵士向前奋斗,不管甚么形式。况且楚兵不多,比秦兵要少一半,若要
将对将,兵对兵,配搭均匀,方好动手,简直是不够分派,只好罢休。所以羽申令将士,使
他各自为战,不必相顾,违令立斩。一班楚军,统是拚着性命,上前争杀,一当十,十当
百,呼声动天地,怒气冲斗牛。不但秦兵在场交手,挡不住这种劲敌,吓得胆战心惊,就是
壁上旁观的将士,也不禁目瞪口呆,不寒自栗。章邯本已在项羽手中,经过败仗,此次见楚
军越加利害,料难久持,连忙引兵退下,十成中已丧失了三五成。项羽见章邯退去,才令部
众下营休息,到了夜间,仍然严装待着。
好容易过了一宵,令军士饱食干粮,再行进攻。羽且下令道:“今日若不扫尽秦兵,粮
要绝了,彼死我活,就在今日,大众务要努力!”众将士齐称得令,就从营中拥出,直奔秦
军。秦将章邯,不得已再来接战,这次交锋,邯亦鼓励将士,誓决雌雄。无如部下已经胆
落,任你章邯如何激励,总是不能敌楚。章邯屡令前进,部众进一步,退两步,进两步,退
四步,直至五进五退,已是不能成军了。计自项羽至巨鹿城下,与秦兵先后大战,已经九
次,秦兵无一不败,章邯逃回城南大营,王离涉间,勉强守住本寨,不敢出头。项羽乃得使
英布蒲将军,往堵甬道,自攻王离涉间。捣将进去,营门立破,王离想夺路逃生,兜头碰着
项羽,只得持枪抵敌,战不三合,被羽用槊一拨,那王离手中的枪杆,陡向天空中飞了上
去,奇语。离只剩一双空手,回头欲跑,楚兵一齐赶上,把离打倒,活擒出寨。涉间见王离
被擒,自知死在眼前,索性放起火来,把营盘烧个净尽,连自身也葬入火窟,变做一段黑炭
团。造语亦新。
羽见秦营火起,倒也一惊,忙令军士少退。俄而火势渐衰,秦营已成焦土,秦兵非死即
降。各国军将,方陆续趋集,求见项羽,愿共击章邯军,羽狞笑道:“嘻,此时才来见我
么?”得意语,亦奚落语。说罢,复命各国军将,往候自己营前,准备传见。羽整辔回营,
升帐上坐,才召见各国军将。各军将正要入营,蓦见有一彪人马,拥着两员大将,踊跃前
来。一将手持长枪,枪上挑着一个血淋淋的首级,可惊可怖。既至营前,两将一同下马,命
部兵留站营外,且将枪械交付弁目,但携首级进去。须臾即有一人持出首级,悬示营门。各
国军将,越觉惊惶,问明楚军,方知进营两将,就是英布蒲将军,所携首级,乃是秦将苏
角,为布所杀,故特来报功。杀苏角用虚写法,比实写尤有神采。各国军将听了,恐慌愈
甚,不由的跪倒营门,膝行而入,至项羽座前,俯伏报名,不敢仰视。丑。羽故意迟慢,好
一歇才命起身,刁。各军将又叩头称谢,慢慢儿的立起。经羽嘱令旁坐,略问了两三语,但
听各人齐声道:“上将神威,古今罕有,末将等愿听指挥!”羽也不多让,即答说道:“既
承诸公见推,我有僣;了!诸公且回营静守,俟有战事,自当通报。”各军将乃一律告退。
既而赵王歇及赵相张耳,也出城至项羽营,表明谢意,羽始下座相迎,与赵王歇等分坐
左右。歇拱手称谢,羽略略谦逊,谈了数语,歇与耳亦起座辞去。耳尚私恨陈余,不及回
城,便往陈余营中,责他坐视不救。又问及张黡;陈泽二人,陈余道:“张黡;陈泽劝余拚死,
余以为徒死无益,他两人定要出战,余乃拨遣五千人随他同往,果致全军覆没,两人俱死,
真正可惜!”张耳变色道:“恐怕不是这般。”陈余道:“余与两人无仇无怨,想不至暗中
加害,况两将出兵,万人注目,亦非余一人可以捏造,请公休疑。”两人虽非余所杀,但余
也不能无咎。张耳总是不信,还要问他如何战死,如何不去救应,唠唠叨叨,说个不休,余
不觉动怒道:“公何怨余至此!余情愿缴出将印罢了!”说着,便将印绶解下,交与张耳,
耳不意陈余决裂,倒也未敢接受。余将印绶置诸案上,出外如厕,当由张耳随员,私下语耳
道:“古人有言,天与不取,反受其咎。今陈将军解印与公,公若不受,恐违天不祥,何必
多辞!”耳乃取过印绶,佩诸身上。及陈余复入,见张耳居然佩印,越有愠色,不复再言。
竟出与亲卒数百人,悻悻自去,散居河上泽中,捕鱼猎兽,自寻生活,待后再表。余若从此
不出,却是一个高人。
且说陈余既去,张耳身兼将相,收揽陈余部曲,仍奉赵王歇还居信都,自复引兵随从项
羽,一同攻秦。项羽遂进逼章邯,邯在棘原固垒自守,部众尚有二十余万人,羽又欲麾兵猛
攻,还是这位老将范增,主张缓战,待他粮尽势蹙,自然溃退,省得多费兵力。羽乃就漳南
下寨,与邯相持。邯也不敢出战,惟奏报咸阳,具陈败状,请旨定夺。
赵高独揽大权,竟将邯奏报搁着,概不呈入,二世当然无闻。偏有一班宦官宫妾,交头
接耳,互谈章邯败耗,致被二世闻知。二世乃召入赵高,诘问军事,高复奏道:“现在朝廷
兵马,多归章邯一人调遣,臣忝为内相,不能远察军情,章邯亦没有甚么军报,不过近日传
来风闻,说他损兵折将,究竟如何情状,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