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帝国 传奇历史之一:成吉思汗-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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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手循声回头。刹那间,他觉得浑身血液好似停止了流动:难道会是他吗?
铁木真显然更吃惊,驯手的年纪之轻大出他的意料。
“您……”
“在下铁木真。请问壮士大名,属哪一部族?”
果然是他——想见而不得见的铁木真。
“我叫木华黎,主尔勤人氏。”驯手腼腆地回答,全无平日的冷肃。
木华黎!
他真的就是惠勒答尔口中的那个木华黎吗?
仅仅在昨天,铁木真才听到木华黎这个颇富传奇色彩的名字。正因这个名字太过响亮,使他无论如何料想不到木华黎会如此年轻。说真的,方才倘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说他也很难相信一个驯手在套马杆折断之后,不但有惊无险,还相当果断、相当漂亮地驯服了野马。尤其是木华黎借着落势钩镫换脚那一瞬,给铁木真的感觉仿佛木华黎的身体在临落地时忽然折为两截。仅此一招,足令铁木真对木华黎那超乎寻常的敏捷、胆气和应变能力叹为观止;仅此一招,亦足以证明主尔台、惠勒答尔对他的推崇绝非虚谬……
铁木真稍稍走近几步,用一种鉴赏的目光端详着面前的野马。
这是一匹体格壮硕、雄健无比的宝马,遍体通黑,毛色乌亮胜如闪缎,除马蹄外全身上下绝无一丝杂色。而它的奇特之处也在于,它的四蹄纯白如雪,好似刚刚踏雪而行。
踏雪而行……踏雪神驹?居然是踏雪神驹!
踏雪神驹堪称马中极品,通常生长在崇山峻岭中,矫捷机警,性烈如火,常人见都难见,更别提驯养在侧。当年,铁木真的叔祖忽图赤汗曾得到过一匹,此后便如绝种一般,不意今日在这里得识,铁木真简直喜不自禁。
“好一匹烈马!”他不知赞马还是赞人。
木华黎微微一笑,一语双关地说:“越烈性的马,一旦驯服,就越能成为驯者的伙伴。铁木真首领,您若喜欢这匹踏雪神驹,不妨将它留在身边。”
铁木真看看木华黎,脸上既无惊奇之色,更无推辞之意:“那我愧领了。”他喜悦地说,坦率质朴,一如心境。
木华黎很久没有这般心动的感觉了。原来这世上最令人心折的永远莫过于男子汉那全无虚伪矫饰、坦荡如砥的襟怀。一个真诚的人又怎会拒绝真诚的馈赠?何况还是惺惺相惜的英雄。
铁木真伸手从腰间摘下宝剑:“木华黎,我们一见如故,这柄剑请你收下,权做纪念。”
木华黎接剑在手,立刻认出:“这不是那对在草原上久负盛名的金星银鹰剑中的金星剑吗?我不能……”
铁木真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头:“难道一柄剑还能比人更重要?你不必推辞,此剑正合你用!对了,我还想问你,你既是主尔勤人氏,因何又到了札答阑?”
“此事一言难尽,纠缠着两辈人的恩恩怨怨,首领若有兴趣,改日听我细述。”
铁木真点点头,拉着木华黎席地而坐;俩人随意地攀谈起来。
因与木华黎相谈甚洽,铁木真返回营地时已近黄昏,他顾不得吃饭,急切地唤出妻子,非要她去欣赏一下他新得的宝马良骥。
孛儿帖对马不在行,不过,单看丈夫那副得意的样子,她也知道这马有些来历。“这马是你驯的吗?它的样子够凶的。”
“你还没见过它真正凶的时候呢。说实话,就是我驯这马,也需费许多功夫。”
“听你说话的语气,这马是别人送你的了?”
“不错。你猜猜看,会不会是一个有漂亮女儿的老头?”
“那我可要恭喜你了,既得马,又得人。”
“你呢?果真如此,你吃不吃醋?”
铁木真朗朗笑起来。夫妻俩正彼此逗趣,博尔术来了。看到他,铁木真十分高兴:“你来得正好,快来看看我新得的马如何。”
博尔术双目微闪,脱口而出:“踏雪神驹!”
铁木真敬佩地看着他:“好眼力!”
“您从哪儿得来的?”
铁木真并不相瞒,将他目睹木华黎驯马以及由此与木华黎相识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博尔术。
“木华黎……”博尔术重复着这个名字,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好像知道什么?”
“我听忽必来谈起过他。”
“忽必来?”铁木真的脑海里迅速掠出一个形象:结实的骨架,忠厚的外貌,一蓬络腮胡子与朝伦堪称伯仲。“我想起来了,这位忽必来是隶属巴鲁赤思部的一位年轻将领,对吧?”
“对,是他。”
“他怎么说?”
“他所说决非一家之言,不少人都作如是观:木华黎是位胆识兼备的文武奇才,可惜为人孤傲冷漠,不易接近。”
铁木真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木华黎给他的印象完全不同,非但不孤傲、冷漠,相反处处表现出一种天性的爽快和坦诚。
铁木真一生不唯嗜才如命,而且慧眼独具。虽是短短的接触,但他已认定,以木华黎之才,比起人们的赞誉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令人费解的倒是惠勒答尔闪烁其词地提到的木华黎与札木合之间的恩怨纠葛。博尔术好似看透了铁木真内心的疑惑,他一语道破天机,让铁木真大吃一惊:“忽必来还说,木华黎与札木合首领有杀父之仇。”
原来如此!
“首领,下一步您有何打算?”博尔术饶有意味地问道。
铁木真会心一笑,不置一词。
5月的一天,铁木真正在帐中与博尔术推敲着即将开始的军队训练时,帐门被撞开了,别勒古台惊慌的表情和变了调的声音一同出现在帐中:“大哥,不好了,术赤出事了!”
“他怎么了?”铁木真霍然站起,颜更色变。
“他被惊马踏伤,一直昏迷不醒。”
铁木真如遭雷击,急忙奔出大帐,策马如飞而去。
此刻,在术赤的帐中,莫日根大夫正在全神贯注地给术赤处理着胸部的几处踏伤,其中最严重的一处在左胸,马蹄在这里留下了致命的一击。
当大夫终于满脸疲惫地停下来时,铁木真竟什么都不敢问了。
莫日根回视铁木真:“首领,你派个人随我回去配药,另外派人在附近给我备一空帐,这些日子我不能离开公子左右。”
“好,别勒古台,博尔术,你们俩人速去安排。”
“扎。”
莫日根正欲出帐,铁木真唤住了他:“莫日根大夫,请您实话告诉我,术赤他到底有没有生命危险?”
莫日根直视着铁木真汗水涔涔的脸,坦率地回道:“孩子太小了。但愿他能逃过这场劫难。”
“您……您一定要想法救活他啊。”
“我会尽力的。”
当帐中终于只剩铁木真一人时,他再也控制不住揪心的懊悔,一下子跌坐在儿子身边。假如可能,他真想代儿子去承受这场意外的灾难。
似乎过了很久,别勒古台和博尔术满头大汗地回来了,他们的身后还跟着玉苏。
“大哥,一切都安排好了,额吉正在照顾大嫂,我没敢惊动她。”
“你大嫂……也好,此事切莫让她知道。”
“我懂。大哥,要不……一会儿你别去了。”
不去怎么能行?
一会儿札木合要带隶属札答阑联盟的十几位部落首领前来观看乞颜的军队训练,他这个军队统帅如何能不到场?可儿子……他忧虑地注视着儿子青紫的小脸,好不容易才狠下心肠:“大夫,玉苏,术赤就劳你们费心了,我一定尽快赶回。”
他率先走出帐门,连头也没敢回。
乞颜的军队训练一向一丝不苟,这与上至统帅下至各部将领的严格要求、以身作则有着密切的关系。精明的札木合不得不承认,铁木真带兵的确很有一套。他此行的目的,本就是借机探一探安答的真正实力。
除了个别几个人,没人觉察到铁木真的不安。铁木真根本不敢去想生命垂危的孩子。或许正应了祸不单行这句话,不容他稍稍缓解一下焦灼的心情,一匹快马急驰而至:“首领,夫人……夫人情况不好,老夫人让你赶快回去!”
铁木真屹立不动,脸色早已变得铁青。
将士们不知发生了何事,纷纷停了下来,队形有些散乱。札木合驱马上前,正欲张口,铁木真厉声喝道:“继续练!”声音不是很大,却透着一股震慑人心的威严和力量。
操练继续进行。
此情此景,不唯乞颜将士,即令那些前来观看训练的人也不能不为这位年轻首领坚定如铁的意志所感动。
报信的士兵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铁木真始终没问一句妻子的情况——不是不想,而是怕知道实情后再难自持。
还有儿子……铁木真只觉得时间好似停滞了一般,紧紧咬着的嘴唇已然现出几个血印。太阳为什么还不落山?太阳为什么还不落山! 原谅我吧,孛儿帖,我无法为私事而放弃训练,没有铁的纪律就带不出铁打的军队。你一定要挺住,求你了,无论如何要挺住——等我回去。
札木合含义复杂的目光落在了铁木真挺直的脊背上。
这个人真的是铁石心肠吗?如果换了孛儿帖是他的女人,他宁可失去世间的一切,也会在她需要时赶回到她的身旁……
孛儿帖的情形的确越来越糟了。难产将她折磨得奄奄一息,而在剧烈的痛楚中更让她心胆俱裂的是爱子的伤势。帐内,接生婆满头大汗,几乎陷入绝望;帐外,所有的人都束手无策,唯有揪成一团的心在企盼着奇迹的出现。
谁也没注意天色渐渐昏暗下来。
几次晕死过去的孛儿帖仿佛听到了一声急切的、熟悉的,也是最亲爱的呼唤,这呼唤立刻灌注于她的体内,与此同时,一匹毛色乌亮的黑马像旋风般卷入人们的视线。就在铁木真的双脚落地的瞬间,帐中蓦然传出了婴儿响亮的啼哭。
月伦一把拉住儿子的胳膊,热泪盈眶:“长生天保佑孛儿帖!长生天保佑我的术赤!”
精疲力竭的接生婆乐颠颠地从帐中走出:“是位漂亮的女公子——老夫人,您有福啊。咦!铁木真首领,您真的回来了?夫人要您进去。夫人身体太虚了,您一定不能让她分心劳神,她可是刚刚从鬼门关转回来的……”
接生婆絮絮叨叨的声音被掩上的帐门截断了,铁木真几步趋于床前,温存而又内疚地注视着爱妻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铁木真,术赤他如何了?”孛儿帖从枕边抬起目光,艰难地问。
“他……你别担心。”
“我要去看他。”
铁木真急忙按住挣扎欲起的妻子:“你不能动!术赤有我照料。”
泪水顺着孛儿帖的面颊滚滚而下:“可怜的孩子,他怎么会被马踏伤呢?这个时候,他该多么需要额吉在身边啊……”
“我会守在儿子身边的,孛儿帖,你一定要相信我。”
走近儿子的寝帐时,铁木真突然感到心跳得很急,他急忙抓住门框,让自己定了定神,才轻轻推开帐门。
莫日根大夫正在给孩子换药,铁木真本能地察看了一下他的表情,从他略略舒展的双眉间,铁木真恍若看到了一线希望。可是再看儿子依然昏迷不醒,多少松弛了一点的心便又紧紧揪了起来:“大夫,我儿子怎么还未苏醒?他到底要不要紧?”
大夫眯起双眼注视了铁木真片刻,答非所问地说:“有时候,孩子的生命力是惊人的。”
“您是说……”
“不能大意。公子需要绝对的安静,所以我一直没让人来探望他。他只需要一个能让他产生安全感的人待在身边,这对他来说比药物更重要。”
“我会的。还有什么?”
大夫俯身抚摩了一下孩子的额头:“如果不出现异常情况,公子可能很快苏醒。我必须回去另配些药来。我走后,劳你费心看着点炉上的药引。”
大夫的话音刚落,术赤的小嘴竟真的嚅动起来,接着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呓语:“额吉……”
铁木真一下坐到床边,抓住儿子冰冷的小手:“术赤。”
“额吉,”昏迷中的术赤断断续续地说道,“为什么……他……不喜欢我?”这恐怕就是这个敏感聪慧的孩子在神志不清时才肯道出的心底最深刻的隐痛。
铁木真好像被蝎子猛地蜇了一下,一时只觉心痛难忍。迄今为止,术赤从未叫他一声阿爸,他没想到,一个5岁孩童的倔强竟会如此深地刺伤他。他不知是证明还是忏悔地自语:“术赤,我的儿子,阿爸没有不喜欢你。”
大夫双目微微濡湿,转身悄然离去了。铁木真无意中流露的父爱让这位草原名医既感动也难过,直到此刻,他才开始明白,铁木真也许永远说不清自己内心深处爱与恨的分量孰轻孰重,但终究否认不了这样一个事实:术赤在他的生命中早已成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铁木真百感交集的目光久久凝注在儿子清俊的脸上,他还从来不曾有过这种心力交瘁的感觉。渐渐地,他的眼皮越来越沉了。
朦胧中,一只手轻轻扯着他的衣袖,他被惊醒了。
儿子!原来是儿子醒了!一阵狂喜霎时攥住了铁木真的心。
术赤的眼睛在瘦削苍白的脸颊上显得更深更大了,他无力地伸出小手,向父亲身后指了指。
炉子上的药罐正“吱吱”向外冒着泡。铁木真一跃而起,顾不上垫东西,空手将药罐端了下来,烫得他好一阵甩手。
术赤一直都在看着他。当他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