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演义-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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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喊，元兵不知来了多少人，城中一时大乱，只顾逃窜，无心厮杀。冯胜五百人先夺了西城门，放常遇春人马进来，元璋、徐达、汤和等也接着进来。与此同时，邵荣、吴良、吴祯、周德兴、耿再城等人领着军马差不多也从北城抢上城头。
福寿在西城督战，花云、秦把头见兵卒上了城头，都被元兵打了下来，秦把头急得大叫一声，跳下马，持着盾，领着一队人抢上云梯。他连发几枚飞刀，打翻城头几个元兵，秦把头与花云跳上城头，与元兵厮杀起来，元兵不挡他们的神勇，惊慌而逃。福寿见城头不支，提刀从在城楼上下了，骑上马，挥师退到城中，欲作巷战。
元璋兵马从四面涌入城中，火光冲天，杀声一片，福寿兵马大乱，诸将呼叱不住。福寿领着几百人且战且退。城中有一座伏虎楼，他在楼前指挥左右兵士拒战。亲兵大呼：“将军，盗贼全城都是，将军快走！”福寿红眼了，挥剑将亲兵砍死，大骂道：“你怕死，老子不怕死！”福寿夺了弓箭，射杀几个红巾儿。箭射尽时，福寿与几百元兵在楼下门坊前与红巾儿厮杀，渐渐不敌，福寿只得上了楼。冯胜领头五百壮士，在楼前乱箭齐发，射倒几十个元兵。福寿在楼上疯狂大叫，楼下元兵见无处可逃，一些人往楼上走，一些人跪在地上求饶。福寿大骂道：“死就死，哪得如此不堪！”挥剑驱赶兵士。冯用等人将伏虎楼围住，拈弓搭箭，向楼上福寿喊话道：“快快扔了兵器，都下楼来，一律免死！”元兵纷纷扔下手中兵器，举起双手，缓缓下楼，跪成一片。福寿在楼上时而大骂，时而长叹，时而大哭。冯胜道：“福寿，你上天无门，下楼有路，为何不降？”
福寿骂道：“你们都是些千刀万剐的盗贼，都不得好死！”
冯胜问道：“你到底下不下楼？”福寿提着朴刀，手指着楼下骂道：“直娘贼，有种上楼来打。”冯胜让几个壮士冲入楼中，福寿听见楼梯声响，将楼上桌椅扔了下来，一把交椅砸到一匹马头上，那马轰然倒地，马上的人滚了下来。冯胜道：“你这厮恁地可恶，直是讨死！”拉满弓，一松手，只听弓弦声响，紧接着听得楼上一声闷叫，福寿身体向栏杆上一倒，头重脚轻，翻身跌落楼来，啪的一声闷响，福寿直挺挺躺在地上，七窍流血。那一只箭穿透他的脖子，因为他身上要害处都是盔甲，只有脸与脖子没有遮挡。官军吓得哗地跪倒在地，无人敢抬起头来。
下午申牌时分，朱元璋的人马从各道城门涌入集庆城。元平章阿鲁灰、政事伯家奴、集庆路达鲁花赤达尼达思等战死。花云等人捉了朝廷御史王稷、元帅李宁等三百余人。蛮子海牙从水路逃走，投奔张士诚。水寨元帅康茂才、苗军元帅等人无处可逃，皆率众归降。朱元璋共得集庆路军民共计五十余万。
元璋入城时，李善长早遣人在城中各处张贴朱元璋的告示，诸军无犯。城中绅士、富户与百姓们都来街坊间迎接朱元璋的兵马。城南富户一个叫王彩帛的人，宅第深广，他给朱元璋献了许多钱钞，并请朱元璋先寄住在自己的府第里。当日黄昏，元璋特意来他家一看，果然宏敞，房屋颇多，就同意先借住一些日子。
元璋召集城中的朝廷官吏及年长父老，设宴待之。朝廷官吏唯唯诺诺，父老则喜笑颜开。元璋给众人敬酒，说道：“朝廷失政，以致天下纷扰，刀兵并起，生民涂炭，你等宜各安职业，不要怀疑恐惧，贤人君子，有能相从我而立功业者，我礼用之，居官员者要慎重，不要暴横，以免殃吾百姓。旧政有不便者，我为你们除去。朝廷官吏，无大恶者，我皆留用，各司城中旧职，并请诸父老给百姓们转达我的话。”官吏听了元璋这般说，不但可以保命，还可以在城中司其旧职，十分感激。父老们皆是城中有名望的人，他们安定人心之功非几张告示可及。父老们回去后，传达了元璋的话，一传十，十传百，全城人许多人相信朱元璋能给他们带来好日子，涌上街头，欢庆起来。
次日辰牌时，元璋领着徐达、汤和、费聚、冯用、李善长诸将和十几名亲兵，来到大江边的临江楼上，眺望城郭。此时天清云淡，大江如带，云树苍苍，洲渚隐隐。凭栏望远，吴天空阔，心情豁然。
冯用感叹道：“集庆真是诸葛孔明所言‘钟山龙盘，石头虎踞，此帝王之宅’。唐人刘知几《史通》有云：‘虎踞龙盘，帝王表其尊极。’”
元璋自知势力尚且微弱，眼下不敢有称帝号王之心，说道：“冯先生真是博识。这钟山的形势，端的有王气。人道是钟山如龙，形势上有七八分相似，不知为何叫石头城？虎踞又如何说？”
冯用指点楼外道：“此城西南古时有一石头城，早已废败，后人便唤它作石头城。那里有一座清凉山，山形如虎，便有虎踞之说。三国时的东吴，后来又有东晋、宋、齐、梁、陈，皆都于城，后人称作六朝古都。此地四周是山，北高南低，易守不易攻。西边有秦淮河入江，沿江多山矶。自西南向东北，有石头山、马鞍山、四望山、卢龙山、幕府山，东北钟山，北边有富贵山、覆舟山、鸡笼山，南边有长命州、张公州、白鹭州，都是天然屏障，拱卫此城，可以成千秋之业。我们今日得了集庆，真是天赐其便，得集庆便可得江南，得江南得天下不难矣。”
元璋点点头，说道：“所言极是。金陵险固，古所谓长江天堑，冯先生隐居妙山时就让我拔之以为根本。城中仓廪实，人民多，加上诸公同心协力，先平江南，再平江北，想必有功日一日。”
徐达道：“今日得了此城，真是冯先生说的上天相授的意思。”
李善长问道：“集庆城在战国时属楚，楚置有金陵邑，秦称秣陵，东吴称建业，晋及南朝称建康，元称集庆。我们是不是改一个名字来叫唤？”
元璋道：“你们说得好。我看等闲取了集庆，倘使不是天授，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哩。攻太平，攻和阳，都费了将士们的大气力，唯独打集庆大城，等闲就攻取了。我看改集庆为应天，诸位以为如何？”
田兴抚掌笑道：“应天者，应上天之命也，贤弟有心思，不怕人，不怕鬼，不怕和尚，只怕天。改得好！改得好！”
元璋笑道：“难得田兄赞赏。”
一行人从临江楼下来，策马徐行，兵士们在街巷之间忙着清理战场，许多人家都关着门，只有屋顶上看到些许炊烟。因打了一天的仗，街坊门面都关了门，集市也停了，街人百姓稀疏。徐达、汤和、费聚等人怕路上有时不测，紧靠朱元璋身边，手按在剑上。元璋说道：“那个福寿虽然杀了天叙、天祐，但他为朝廷毕竟忠勇，给他备一口棺材，穿着生前的官服，以礼葬之，其他朝廷战死官员都如此。”
善长道：“我会着人办理。”
元璋道：“军中全是武将不行，还得请些读书人来，攻城要武将，治城要有读书人相助。读书人的主意多。集庆为六朝古都，人材就想必不少，善长，你着人去寻访寻访，选拔一些优异之士，我要见见他们。”
善长道：“我记得去访。”
元璋道：“你再告诉三军，攻集庆有功者，都要论功行赏。冯胜和五百壮士立了大功，五百人中战死五个人，都要厚葬，还要给他们家里送去银钞抚恤。”
元璋与众人正说着话，到了一处街坊的转角处，徐达、汤和、费聚行走在前，见街角的树后有几个人影，慌慌张张，心中惊疑之际，忽听得有弓弦声响，三只箭早向朱元璋射来，费聚一扬手，抛出一条长布带，啪地一声，将射向朱元璋那一箭打落，另二支箭射偏了，从徐达与汤和之间射过去，双箭插在他们身后一家店铺的木门上。元璋大惊。徐达等人大呼：“有刺客！”都拔出刀剑来。徐达、汤和、费聚与几个亲兵拍马追去，很快就赶上了，捉到了一名刺客，另两人从小巷是逃走了。汤和捆了刺客，扔在元璋马前。元璋问：“谁派你来射我的？”
刺客浑身发战，说道：“小人是我福寿将军派来的。”
元璋道：“这般说来你是官军？可你穿着粗布衣，何以见得你是元兵？”
刺客揭起外衣，露出里面的青衣来。元璋笑道：“你里面穿的到是官兵的青衣，可这就怪了，福寿当日城破时就死，谁人指派你来做这桩勾当？”
刺客吃了一惊，叩头道：“小人说错了，是元帅李宁指使的？”
元璋问：“李宁早拘禁在军中，如何还能指使得你们，还不说实话！”
元璋令人将刺客带到大军营中，冯用、李善长稍加审讯，刺客说话破绽百出，最后不得不招，愿来是郭天爵与任天和指使他们来的。当日任天和领着人马随着汤和的人马进了城，剥了几个元兵的衣裳，留着给手下几个善射的心腹穿了，外面罩上粗布衣，令他们来刺杀朱元璋，万一捉住便谎称是元兵，然后伺机逃脱。天爵与任天和见事败露，慌忙出逃。可应天府九道城门早就得到朱元璋的将令，城中军官近日一律不得出城。任天和到营中提了几百人马，与天爵一同闯关，杀了南城几个兵丁。元璋得知，立即遣数千人从南城追去，不到一个时辰，将天爵、任天和等人全都捉住了，关在集庆城的旧监牢中。
朱元璋怒不可遏，下令先将任天和、刺客共四人绑赴闹市斩首，而出城逃兵共计三百三十七人，元璋也不愿留下，准备暗中处死。徐达、汤和、冯用、李善长等人都来相劝。元璋铁青着脸道：“是可忍，孰不可忍。要打要杀，可以明着来。当日陈野先便是个奸诈的人，也没有在太平城暗算我。主帅在世时，任天和这厮就多番陷害我，这三百多人都是他的心腹，莫不是要拘禁他们一世？供水供饭，我可没有这等闲心。倘使放他们回乡，他们说不定会投到张士诚那里去。”
徐达道：“他们在任天和手下做事多年，一时糊涂，想必大多都有悔意。元帅不妨宣以仁德，留他们在军中，他日攻城，还用得着的。”冯用也劝道：“这是古人所谓首犯必斩，从者不问之意，既严明法令，也不失仁义。”
朱元璋没有好声气地说：“其他事你们劝我，我都听得，这等事谁的话我都听不进。都不要再劝了，劝也是白劝。倘或有人再劝，我索性回皇觉寺当和尚去好了！”他说话时脸面气得变形，唾沫四射，眼放凶光，象变了一个人。徐达、汤和都不做声了。冯用听他的话有点耍赖，不近常情，他哪里会再去当和尚，他想当皇帝才是真。冯用估计劝说不得，也不再劝。当天半夜里，几个行刑的壮汉在军营中将三百多人尽数斩首，尸体就地烧化，没有几个人知情，知情者也不敢说，怕主帅盘查出来。三百多具尸体烧了一晚都未烧尽，次日清晨，军营上还冒起浓重的黑烟，天空中淡淡地弥漫些烤肉的焦糊味，几百个灵魂袅袅散去。
郭天爵留着未杀，众人都知道他是郭子兴现存的独子，也是朱元璋的舅舅。元璋下令杀任天和时，天爵那天早上恐惧得站不起，几天没有吃下饭。他以为元璋会将他与任天和同时杀了，可元璋没有杀他，以为躲过一死。过了数日，朱元璋想到监牢里去看天爵，也算是看看自己的舅舅。天爵听狱卒说朱元帅要来看他，又喜又怕。喜的是他可以向朱元璋求情，赦免自己；怕的是见了朱元璋，心中惭愧无地。
元璋见到天爵时，天爵披头散发，将脸遮了大半，乱发里隐约能看见他的双眼闪动着凄惶光，身体瑟瑟缩缩。天爵见朱元璋来了，慌忙跪下，以头叩地，那样子有三分象人，七分象鬼。天爵说道：“上位。”这是他第一次称朱元璋为上位，不称妹夫了。狱卒移来椅子，朱元璋坐了，隔着木栅栏对他说道：“你起来罢，坐着说话。”天爵不敢起来，抬起头，仍跪着。元璋道：“天爵啊，我真想不到你竟会对你妹夫恁地。”一句话说得天爵心慌，又叩起头来。元璋问道：“你说，你让我如何处置你。”天爵道：“全是任天和哄骗了我，让我一时糊涂。上位，求你饶我一命，我再也不敢了。”元璋道：“放你出去，只须我说一句话，可你出来做甚么事才好？”天爵道：“我想到太平去，跟着我娘一起过活。”元璋道：“你做了那等勾当，我放你出来，别人背地里会如何？”天爵无言。元璋说道：“我不会总关着你。”元璋站了起来，亲兵给狱卒提来一只食盒，元璋道：“我带来了些点心给你，饿时胡乱吃些。”天爵道：“多谢上位赏饭。”朱元璋叹息一声，走出了监牢。
朱元璋回到元帅府，心情沉重。倘使杀了天爵，郭主帅就绝了后，可是一直监禁着他总不太好；倘使放天爵回到太平，他毕竟是主帅的儿子，他人不会将他当寻常人看，日子长了，会不会给自己惹些麻烦？那时再去处治他么？元璋一夜未睡，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