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山_沉筱之-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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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内气血顿时翻涌,我抬手推开折扇,大叫道:“谁是你家小娘子?!”
蓝衣人调笑地看着我:“不是么?”随即往领头大汉斜睨一眼。
“是。”我吞了吞唾沫,从牙缝间漏出几个字:“你、家、小、娘、子。”
“我管你谁家小娘子!我远方表哥可是红晓镖局的罗镖头!”领头大汉又一句怒吼。
红晓镖局是落昌威震四海的镖局,分号遍布天下,连朝廷也敬畏三分。曾经听筷子说,红晓镖局的主人是一位世外高人,持事的便是姓罗的镖头和两名副镖头。
然而这一声大喝后,领头大汉却未在我等脸上找到预料的恐慌,我与青桃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蓝衣人将折扇一收,转头望着我,问了句:“走吧?”
我道:“我等的人还没来。”
青桃往皇城处望了望,道:“说不定是被老爷发现不好出府。小姐,我们大可明日再去找那位蒹葭士。”
我点点头道:“也好。”暗自嘀咕了一句“就是不知他哪日来府。”随即跟蓝衣人说:“走吧”。
刚走没几步,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你、你们给老子站住!”领头汉子气得直哆嗦。
蓝衣人回头一笑:“还有事?”
“都都都都给我上!”领头汉子当空一鞭,身后跟班群起而攻之。
蓝衣人瞬时抓起我的手腕往身后一带,翻转折扇,只听“哗啦”一声,扇骨顶端竟露出十数个寸长的利刃。冷光乍寒,顿空而起。那蓝衣身影一晃,如同一条梭子掠过众人。电光火石之间,四周忽然寂静下来,只余扬起的几片草叶缓缓飘落而下。
等我定睛一看,却见他早已退回我的身边,惬意地摇着扇子,扇骨上的利刃不知何时收起了。再看看四周,每人的锁骨之间都添了一道浅浅的血口子。
我不惊咋舌,若不是这蓝衣人刻意留他们性命,方才出手移高两寸,便是一刃致命的杀招。
众人面面相觑,须臾,只听领头汉子憋红脸呼了声“走”,一群人顿时逃得神龙见首不见尾。
此时那蓝衣人方才拱手欠身道了句:“小姐受惊了。”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敝人方才失礼了。”
我摆摆手道:“算了,你也是为了帮我。”
青桃道:“小姐,筷子八成是被老爷拦住询问去了。我们还是尽快回府的好。”
“说的是。爹老奸巨猾,若是被他察觉出个所以然,以后再想对付蒹葭士就难上加难了。”
“蒹葭士?”那蓝衣人愕然问道。
“你听说过?”
他一笑:“不瞒小姐说,敝人确实知道。”随即又抬扇朝皇城一指,道:“小姐出生官家,应住皇城之内,敝人恰好也去那里,不若结伴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我与青桃对看一眼,方觉这一路上惊魂未定,此人武艺高强确然能够保护我二人,遂点了点头。
进了咸池门往东折几个巷子,便是皇城的西集市,店铺林立,虽然热闹世味不及永京内城,然而往来客人也算络绎不绝。远天夕阳融金,晚霞烂漫,蓝衣人虽有些让人琢磨不透,但一路说聊也颇为随和大方。
一番言谈后方才知道此人原也考过科举,当过朝官,只因些家事,于几年前辞官归田。因此他对皇城内的大街小巷倒是很熟悉。
他又提起蒹葭士的事情,我简略一说,此人却笑问一句:“小姐难道没想过为何这蒹葭士连姓名也无?”
我蹙了蹙眉:“这一点我确实想不通。”
他又是一笑,“我往来永京城也有些年头,然而只是这两日才听说蒹葭士一人。”
我心中一沉:“公子的意思是,蒹葭士是那相士临时想出的名号,用来瞒天过海?”
“小姐聪慧。”蓝衣人点点头,“若如小姐所说,府上两月就请一个相士,那这名相士必然之前便摸清了路子。临时用蒹葭士的混名告知令父。小姐派人去永京城内查探此人,自然未可得确切消息。”
青桃疑道:“这倒也不是,后来打听到一人,说这蒹葭士功夫了得,颇有微名。连当朝天子朝官也……”话还未说完,青桃脸色渐渐变了:“难道……”
“是了。”蓝衣人笑道,“这是蒹葭士故意透露给小姐的,只让小姐乱了阵脚而已。”
我笑道:“无妨,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他挑挑眉,却问:“只是小姐又为何差人回府取银子?”
我努努嘴:“天下相士到我家都是为了骗银子,我不若就直接给他。”
“好一个破釜沉舟,直捣黄龙。”蓝衣人摇扇一笑,止住脚步:“小姐,到了。”
我抬头一看,匾额上赫然写着“霍府”两个大字。不知不觉竟真地到了,这一路走来谈笑风生,倒是觉得时间过得快。
守门的家丁见了我,又看了看青桃和蓝衣人,慌忙拉长声音说了句:“小姐回来了——”便进去通传了。我转头朝蓝衣人笑笑:“今次相助,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好好答谢公子。”
那蓝衣人笑了笑,扬扇说了句“客气”,举步便往府里走去。
我一愣,忙快步追上:“公子,送到这里便行了。我……我改日再邀公子到府上一叙。”
他转过头来,之前的彬彬有礼骤然消失,泛出一脸坏水,道:“霍小茴,霍家三小姐,你一路上也未曾告之你姓甚名谁,怎么就不问问我为何知道你住这里?”
“啊?”
“三小姐,真是巧了,我也来这儿啊。”
“啊?”
“哦对了,还未报敝人名讳,在下姓李名辰檐,也就是前两日忽然出现在永京内城的蒹葭士。”
“啊……”我吞口唾沫,忽觉气虚体弱,头晕脑胀,脚下一个不稳晃晃悠悠退了几步:“你,你说,你,你是谁?”
李辰檐伸手将我扶住,亲切笑道:“在下李辰檐,也就是,蒹、葭、士。
门内一阵响动,是霍随带着几个家丁迎了出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李辰檐,忽然一愣,即刻满面喜气道了声:“小姐同李公子一起回来了?快请,请——”
4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筷子第三次从东苑的玉飨厅回来,终于吁了口气,瘫在椅子上,“准了。”青桃忙给他倒了杯茶,“老爷怎么说?”
筷子捧起茶碗也不顾烫,一口下肚,“老爷本来坚持,后来还是蒹葭先生为小姐说了几句话。”
我一边理着毛球的狗毛一边问:“他说什么?”
“先生说小姐今日受惊过度,理应休息。再说他已有你的生辰八字在手,大可明日一早为小姐看相。”
“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手中动作一紧,毛球疼得大叫,翻身从我怀里跑出,狂吼着一路撞翻花瓶立柜,遇神杀神地跑了出去。
“这小狗真灵性。”青桃赞了一句,“小姐有多生气,它就有多狂躁。”
我白了她一眼,大叫一声“毛球——”,只听叮叮铃铃啪嗒啪嗒,脖间系了铃铛的小灰狗又遇神杀神地跑了回来,蹿进我怀里,我拍拍它的头道:“大敌当前,切不可玩闹,敌寡我众,毛球你说我们治不治得了他?”
毛球义愤填膺地汪了几声,气焰十分嚣张。
我抿嘴一笑,喝了口茶水,尽量冷静下来分析:“这七八年来,到相府的相士少说也有百八十个了,今日倒好,这破相士不收钱财不敛名利,就为得罪本小姐。你俩说说,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连爹也向着他。”
“奴婢在想,蒹葭先生提过他曾考取功名,会不会与老爷是旧识?”青桃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即使是,也应是他来巴结我爹。”
筷子道:“会不会是三夫人请来的?”
青桃摇摇头:“三夫人虽平日跟小姐偶有口舌之争,但心里一直护着小姐。那年小少爷落水,可是小姐二话不说把他拖了上来。”
一提起当年落水的事,众人忽然互看一眼,不说话了。西苑冬暖阁长年焚着沉水香,古仆芬芳的轻烟在半空中袅袅上升,挽几个圈,散了。
“奴婢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放下茶盏,指了指偏旁的椅子,示意他们坐下:“你说,我何时禁过你的嘴。”
“青桃以为,这个相士说不定知道小姐戾气藏身,比起念真老道,也许是个有真本事的。”我心中一沉,猛地看向青桃。青桃察觉到我的目光,咬了咬嘴唇,继续说了下去,“小姐可还记得那年落水前,小姐来后园找青桃,问几个嬷嬷将青桃讨来做丫鬟……”
我记得。那是五年前的事,青桃长我一岁,那年只有十四。我见她伶俐机灵,便将她要了过来做贴身丫鬟。当时她满心欢喜,先我一步去东苑找管家霍随。
从后园回西苑要经过澜湖。澜湖是相府的内湖,与永京内城的白河相接。
相府的后园,人迹罕至,缺少打理。我正往西苑走,远远地望见修泽来西苑寻不到我,独自一人跑到澜湖。修泽是三娘的儿子,家里的小少爷,小我两岁,那年只有十一。
碰巧前几日,我跟筷子一齐在澜湖旁的芦苇丛中横了一条麻绳,打算把近来府里白吃白喝的相士绊倒水里去。无独有偶,绳子未来得及撤,修泽却不小心绊了脚,一头栽进湖里。
他小时的身子骨不好,落了水定是要出人命。我当时脑子轰地一乱,也不做他想,径直跳入湖中。胡乱扑腾着把修泽从水里拉了出来,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推到岸边。
当时我早已力竭,正喘着气,忽然发现自己在往下沉,茫然四顾一翻,猛地意识到自己也不会水,大叫一声,扑腾了几下喝了几口水,便没意识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一月过去,当时家里住了一个叫做念真的道士,听说是一月前与友人到相府上,恰巧又遭遇我落水,便留了下来,寻根究底费尽方法才将我救醒。
我醒来三日后,爹忽然让我选了两个最信得过的奴仆贴身伺候。当时念真也在近旁,只说:“小姐体内戾气深重,此番久日不醒,不是水堵气门所致,而是乱了体内的戾气。戾气侵体,且久治不愈。”随即又烧了道符兑水让我喝了七天。
说也奇怪,七日之后我便觉得精力充沛,生龙活虎更胜往日。
然而念真老道却说:“小姐体内戾气来源蹊跷,日后终究是个隐患。贫道这道符,只能将其压制七年,七年之后,别无他法。”
所谓戾气,不过是念真叫得委婉,说白了其实是妖气。然而我本体为人,其妖气却不知从何而来。
爹连年请相士来府,只因精通相术者,也多通道法,可以掩人耳目。至我十三岁落水一事后,爹回想当年尹神婆一事,悔不当初,只盼来者有一人可帮我驱除体内妖气,以免二十岁以后坐以待毙。
然而那念真老道其实是个半吊子,爹多番询问道符的制法,老道士扛不住,只好招认是高人所赠,而并非自己所有。为表歉意,临走时送了我一只小狗,便是今时今日爬树下水,无恶不作的毛球。
这些事,整个相府只有爹,我,青桃和筷子知道。细细回想一番,爹如此对待这个李辰檐只有一个原因,便是他能助我驱除身上戾气。
一时之间,冬暖阁里寂然无声。四月春已近末,夜间的风仍然有些刺骨,卷起几片不甚寒意的花瓣。青桃起初开始说时,筷子还拼命跟她使了几个眼色,但青桃踌躇了片刻,终究还是把尘封已久的始末道出。
这些事至发生后,几年来,从未有人提起。
西苑是早年娘的居所。至娘去世后,也就荒置了几年。落水那件事后,我独自向爹讨了西苑住下来。相府东西两院隔着长荫林。东苑富丽宏大,亭台楼榭错落有致,颇似一座小禁宫;而西苑优雅僻静,除冬暖阁一带,后面便是澜湖与后园,无太多人居住。
我一人独拥这小小天地,也算个君临天下。反正落水那件事后,我疑团重重的身世中,只有一点非常清晰:短命。于是我很乐观地悟出两个道理,今朝有酒今朝醉,人不折腾枉少年。
我想了想,道:“若他真的是为我身上的妖气而来,且看看他明天如何说。”语罢,打了个呵欠,“困了,咱都睡吧。”
第一章杀破狼(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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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相府东苑的曲华堂便坐齐了人。上首正位是爹和大娘,左旁的三个位子分别坐着三娘,我和修泽,右旁是李辰檐,大哥修远,和二哥修榆。
爹今日向皇上告假没去早朝。春晖清透,偶尔传来几声鸟叫。众人正襟危坐,拨着手里的茶盏盖,以笑容代替言语。其乐融融,暗藏机锋。
曲华堂是相府的正厅,轩敞且简约。地面铺着从西域进贡的纯白羊绒地毯。桌椅是深褐色沉香木。高白釉茶盏,细腻如羊脂玉。
墙壁上巨幅春日化雪图是前朝名家所作。工笔手法晕染出白雪皑皑中的残枝,下方的几点水花却是用青黑墨点染,可谓标新立异,价值连城。
李辰檐一边悠闲品着茶,一边环顾四周啧啧赞叹:“昨日见识了大人书房的绝世笔砚,着实令敝人叹为观止。而今见了这副千金难买的化雪图,方知相府万千气象都及不上这厅堂纯雅干净。”
“呵呵,过奖过奖。”爹伸手做了个“请茶”的姿势,“这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