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主-嘉靖皇帝传-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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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通报。徐阶认为时机成熟,点头支持他上疏皇帝,弹劾严氏父子。
邹应龙回到家里,闭门谢客,抓紧时间写成《贪横荫臣欺君蠹国疏》,集中控告严世蕃横行霸道、贪污误国的滔天罪行。
疏文称“工部侍郎严世蕃凭借父亲权势,专横擅权,贪得无厌,卖官鬻爵,广致贿赂……”为了增强皇帝的信心,邹应龙特别在疏文的结尾赘上一句道:“如臣有一言不实,请即斩臣首以谢严氏父子!”
嘉靖皇帝虽然有心对严嵩动手,但看了邹应龙的奏疏,心里仍然矛盾重重。自己与严嵩从认识至今已有四十多年,君臣关系也有二十多年呀,这期间发生过多少事,都有严嵩的影子哩。这种感情割不断,理还乱,哪能仅听一个御史的话,就把首辅严嵩轻易地拿下来呢?
为了慎重,嘉靖皇帝决定自己微服出宫,亲临严嵩的私宅看个究竟。哪知,皇帝还没有出行,宫内太监已经将消息飞快地传到严嵩的耳朵里。严嵩这些天一直为自己在皇帝面前的失势而担心,这消息像噩耗一般令他坐卧不安。他连夜找来工匠把厅堂上的雕龙画凤凿掉,让人爬上屋顶将黄瓦涂黑,朱漆大门重新油上黑漆。屋里的摆设也来了个大搬家,金银财宝、字画古玩一律藏于密室,外面只摆上一些日常家用的桌椅屏风。
嘉靖皇帝悄悄入到严宅,看到的是一色的黑墙黑瓦黑门,并无什么朱门黄瓦、雕龙画栋啊。心下便对邹应龙的奏疏有些不以为然,甚至以为他是有意诬陷严嵩,因此又改变了对严嵩的看法,公开到严家去做客,君臣之间又恢复了以前的亲密无间,晚上回宫还是严嵩亲自为他提灯笼送行哩。
邹应龙看到这般情景,吓得六神无主,不敢出门,忙找徐阶去讨主意。徐阶说道:“要是皇上怀疑你,不早就把你关起来了吗?依我看,这事不能急,你要像平常一样,要沉着,别声张,更不要害怕。”
邹应龙能不害怕吗?想想十几年前的锦衣卫经历沈炼、九年前的兵部车驾司员外郎杨继盛的下场,真是不寒而栗呀!皇帝究竟安的什么心呢?
那一阵子,嘉靖皇帝心里对朝廷的奏疏增多颇不高兴,当时严嵩正好请假在家休养,嘉靖皇帝便想:哎,何不到他家去散散心呢?这一天,皇帝没对任何人讲,换上便装,带上两个小侍从,悄悄摸到严府。哪知,到了相府门前,却被门侍拦住。皇帝边走边说自己与严首辅是旧交,千万别惊动你家老爷。这样走进了府第,那门侍一看,想赶过来拦阻,早已被皇帝甩得远远的。他一直走到二堂还没看见人,整个府内静悄悄的。不知怎么皇帝走到了严嵩的书斋里,里面尽是古书,并无主人阅读,连个书童也没有。他正要令随身的小侍从到里面找人的,却看见书斋后面有一扇小门半掩着。皇帝感到好奇,过去悄悄地拉开门一看,又是一重天地。这里也是一座四合小院,中间有一方天井,下面是一个小亭,像其他的亭台轩榭一样,各个建筑小巧不失大方,华丽不失雅致。走进去细细看之,那小院落竟是朱墙黄瓦,雕梁画栋,俨然皇宫一般。难道这就是邹应龙所说的宫殿黄瓦吗?既然来了,何不进去看看?嘉靖皇帝令两个小侍从跟在后面,不动声色地向前走去。
一进门是一个小厅,厅的左右两边排列着与黄狗大小的石狮石像,并不珍贵。再看厅的四周,就令人称奇了。云砖玉砌,白玉雕栏都镌刻着龙虎兽纹,与皇宫中的一模一样。厅堂正中摆着南方紫檀桌椅,上面放着金鼎玉器,景德镇的陶瓷、宜兴的紫砂壶、唐三彩釉马、景泰蓝花瓶等稀有宝物比比皆是。再抬头往上一看,挂的全是名人书画,那落款不是义子,就是门徒,多数是六部九卿的官员赠送的。
接着,皇帝又往后厅走去,隔着珠帘,听见后面人声嘈杂,笑语不断。皇帝好奇地走上前去掀起珠帘一看,只见那后厅的正上方设着龙案宝座,上面坐着一个穿着龙袍的免冠小皇帝,他的两边站着配有锦衣校服的小侍卫。身后站着两位撑举黄盖伞的女童,还有小太监模样的人恭候在两边,供小皇帝唤用。严嵩和他的党羽鄢懋卿、罗龙文、王广等人列坐在龙案前的两旁。看那阵势,仿佛是在作登基前的预演。嘉靖皇帝忘情地走进去,严家老小都没有发现,只是罗龙文往外张望的时候,一眼看见皇帝,一下子跪在地上给皇帝叩头。严嵩对罗龙文戏谑道:“你叩头叩错了方向,应该向着小家伙。”众人一阵欢笑。大家看到罗龙文不吱声又不起来,奇怪地抬头,一看,人人的眼神都凝固不动了。
严嵩吓得浑身颤抖,一下子趴在地上不住地说:“老臣该死,老臣该死!”他的那些小妾也都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嘉靖皇帝没想到会带来这种结果,他怔了一会儿,脸露笑容地说:“没什么,朕也觉得好玩哩。”然后亲自把严嵩搀扶起来,又令那些跪着的严嵩党羽、家人都起身回到座位上。一阵惊慌之后,嘉靖皇帝细想想倒有些后怕,愈显出随和的样子,与他们交谈说笑。严嵩将龙椅上的小皇帝叫了下来,令他跪在皇帝面前帮忙解释道:“皇上恕罪,这是老臣的幼孙严鹄,喜欢逗着玩这种游戏,真是该死!”
嘉靖皇帝赶紧拦住说:“小孩子玩玩游戏,当什么真啊?严爱卿是朕的左右臂膀,何必为一点小事而惴惴不安呢?”说完吩咐那小家伙去换了衣服,各自去玩。然后又对严嵩推心置腹地说:“严爱卿与朕共事二十多年了,朕深知卿是忠心耿耿的,但这事万一被朝廷言官知道,怕是谁也说不清了。以后应多加注意,以免授人以柄,挑起君臣之间的嫌疑。”
严嵩听了皇帝的一席话,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跪在地上不断磕头。皇帝再次将他搀扶起来道:“朕今天高兴,晚上咱们君臣就喝两杯吧。”
章五十七 扶乩辨奸 私访严宅(4)
皇帝有心留下来喝酒,这说明他并不在意今日之事,严嵩心里才渐渐平静下来。他立即吩咐家奴备制酒菜,以感谢皇帝的宽恕之恩。在宴席上,鄢懋卿、罗文龙、王广等人都与皇帝同桌而饮。严嵩与他的党羽虽然看到皇帝显得轻松,喝酒畅快,但总感到有些局促不安。皇帝为了彻底消除他们的疑虑,边喝酒边谈笑风生,使那气氛逐渐活跃起来。
嘉靖皇帝说:“君臣相聚,难得有这么快活,来,再干一杯!”就这样,一桌酒宴直喝到三更天。皇帝带着醉意说:“天还早吧,朕回去还要烧香拜神哩!”
严嵩感激皇帝的宽宏大量,执意要亲自掌灯相送,却被醉眼蒙眬的皇帝婉拒。他令两个小侍从提着灯笼在前面行走,只让鄢懋卿和罗文龙两人在后面相随。他们哪里知道皇帝的用意。鄢懋卿、罗龙文两人以能护送皇帝回宫而倍感荣幸,在场的王广也不甘受此冷落,执意要跟着一起走。他们满心欢喜地搀着皇帝一直走到西苑。到达万寿宫门前,值班侍卫跪列接驾。嘉靖皇帝突然停住脚步,把脸一沉,指着鄢懋卿、罗文龙等人喝令道:“把这几个逆臣拿下!”
值班侍卫一拥而上,还没等鄢懋卿、罗文龙、王广回过神来,已将他们捆绑得严严实实。
那鄢懋卿高声喊道:“皇上,冤枉呀!严嵩不法,臣等不知底细,我实在是冤枉的呀!”罗文龙、王广也跟在后面不停地喊冤叫屈。
嘉靖皇帝一反醉眼蒙眬的神态,冷笑着道:“你们说朕冤枉你们,又不知道严嵩的底细,为什么与他的家人坐在一起向小皇帝喝彩?为什么又不及时告发他呢?”
他们一听,无言以对,只得又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呀!”
嘉靖皇帝平常看到朝廷言官的奏疏说鄢懋卿、罗文龙等人是严嵩的党羽,还有些不相信,直到今天晚上亲眼看到他们的小朝廷,才感到事情的严重。他想自己孤身入虎穴,如果不采取调虎离山之计,自己一个人走了,他们必定密谋对策,那可就不好办了。所以他决定带走这几个贼臣,使严嵩一个人势单力孤,不致生出变故。皇帝将这几名逆臣送到大牢,密令锦衣校尉十二名,带着二百多人的御林禁军,连夜行动,密捕严氏父子。
章五十八 奸臣噩梦 众官惊魂(1)
皇帝“哦”的一声,等着她说下去。可月英只是低着头跪在那里嘤嘤哭泣,整个变成了一个泪人儿。皇帝不得不蹲下身子,拿出小手帕为月英拭泪。她止住哭泣,对皇帝道:“皇上,我说的句句是实话,您就处死我吧!”
严嵩送走嘉靖皇帝不久,世蕃在外面鬼混完了才回来。他一看见桌子上狼藉不堪,追问道:“爹,您又请谁做客了?”
严嵩看到儿子回来,悲观地说:“儿呀,不好了,出大事了。”于是将皇帝私闯密室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还叹息道:“唉,老夫真对不起皇上哩,他是那么宽容,不断安慰老夫啊!叫老夫越发于心不安呀!”
听到此,严世蕃跺着脚道:“糟了糟了!爹,您做了一世的大官,怎么连这点小把戏也看不出来呢?他那是欲擒故纵啊。”
严嵩疑惑道:“怎么?皇上哪能有假?他还在咱们家喝了半夜的酒哩。你不要老往坏处想,老夫认为他今天变得仁慈多了。”
严世蕃越听越感觉不对,急迫地说:“爹,您真是糊涂啊!皇帝这么安慰您,明明是不怀好意,麻痹您的呀。您想想,他孤身一人在咱们家中,如果还像在朝廷上那样暴跳如雷,您能放过他吗?他就是怕咱们的人情起激变,将他扣压,失去自由,才那么宽宏大量,安慰有加,使您对他一点也不怀疑,他自己好顺利脱身的呀!”
严嵩又细细想了皇帝当时的情景,辩解说:“不对呀,皇帝的表情是很自然的,如果他是在做作,老夫一眼就能看出来。世蕃,你是太多虑了吧。”
严世蕃焦急地道:“您本来就不该放过他的呀!谁不知道皇帝生性多疑?他今天独自闯府就说明他对咱们有怀疑,加之又窜到密室,亲眼看到鹄儿学着皇帝的表演,他能放过您吗?”
严嵩想想也是的,皇帝平常一听谋反两个字就紧张兮兮的,今天却处之泰然,不但不生气,反而还宽慰老臣,真是怪哩。他愣怔了一会儿说:“皇帝特地叫鄢懋卿和罗文龙他们送他回去的,等他们回来,我们就有消息了。”
世蕃一听,急得跳起来绝望道:“爹,完了!”一下子瘫坐到地上。
严嵩赶快过来扶着儿子道:“儿啊,事到如今,你说该怎么办呢?”
世蕃抓住他爹的手说:“皇帝叫鄢罗等人相送,用的是调虎离山之计,现在他们肯定被关进大牢,您别指望他们回来了。”
严嵩还是不相信儿子的话,抱着一线希望说:“儿啊,不要说得那么吓人,好不好,我们再等一会儿,兴许他们回来了呢?”
严世蕃不耐烦地顶撞道:“等等等,等死啊!您看已经什么时候了,连他们的人影也没有。爹,您就醒醒吧,他们现在已经在大牢里了。”
严嵩一估算时间,觉得有些不对头,忽然老泪纵横,不住地用手抹着眼睑道:“儿啊,你这一说,老夫也感到咱们家要大祸临头了,你说该怎么办呢?”
严世蕃这时格外冷静,他如斗败的公鸡时,说道:“事已至此,只有束手就擒。我就怕皇帝一回去就动手,那我们就来不及了。爹,既然皇帝看到的是小鹄在犯上,就将责任推到他们小孩子身上吧,这样或许可以减轻你我的罪行哩。”
说到孙子严鹄,严嵩心里疼哩。他是严世蕃最小的儿子,另外两个大的依次是严鸿、严鹤。最小的严鹄出生时,府前的丹顶鹤飞来鸣去,甚是吉祥。严嵩以为这是神赐的瑞兆,遂将幼孙起名为鹄。在孩子洗九(即在孩子出生第九天的洗浴仪式)那天,陶仲文也亲自上门来祝贺,他看了看孩子的乳像,又将生庚八字推算一番,悄悄地对严嵩说这孩子有通天之才,九五之福,将来必定坐拥天下。
严嵩听后,捋着胡须高兴地说:“严氏门庭有待光耀,想不到竟在这孺子身上!”从此,严嵩对他宠爱有加。那小子长到牙牙学语的时候,在饭桌上嚷着要坐龙位,及至八九岁,常以皇帝的口气自称“朕”,一家人都把他当皇帝看待。到他十岁那年,严嵩看到孙子志高胆大,出口不凡,有意栽培他,在府内选取一处秘密院落,仿照乾清宫装修一番,里面的陈设、颜色皆跟乾清宫一样,成为翻版的金銮宝殿。他为了培养孙子的皇帝意识,又不惜本钱,雇了一二十个男女幼童,给严鹄当小太监和宫女。严嵩一有时间,便领着小幼孙来到金銮宝殿,演练皇帝视朝的把戏。这种把戏慢慢扩展到严嵩的亲信死党中,鄢懋卿、罗文龙等人为了讨好主子,常常向坐在龙椅上的严鹄伏地叩拜,口呼万岁。严嵩在密室里帮助孙子做着皇帝梦,知道的人并不多,平常演练的时候都是将门关得严严实实的,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