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年代 作者:高华-第80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哲学之综合研究》,就是要说明:中国传统,三民主义,“中华民国”的“三位一体”。
这以后,台湾各大学都教三民主义,各大中学校都有教官检查、督导师生的思想,还出版了一大批“国父遗教”之类的论著。在这样的话语框架下,蒋介石是孙中山事业的继承者和国民革命的“捍卫者”。葛贤宁是“歌颂蒋总统”的长诗《常住峰的青春》的作者,“常住峰”者,喜玛拉雅山的最高峰“圣母峰”也,葛贤宁以此作蒋介石的象征。孙中山地位更加崇高,已是神诋,对孙中山的研究自是充满禁忌,只能赞美,不能批评,稍有不慎,也会引火烧身。
与此同时,在大陆是建构以毛泽东思想为中心的新意识形态,孙中山是其重要的一环,孙中山被誉为“中国革命伟大的先行者”,此为统一的孙先生之评价定语,而不用过去年代之称呼“国父”,孙先生也是“资产阶级革命家”,最终使得大中学生人人皆知: “三民主义有新旧之分”,新三民主义是革命的等等。这些评判,在建国后的数十年内,把所有对孙中山的研究也“一致化”,或“平面化”了。
孙中山研究,既和政治相关,同时也属于史学研究的范畴,海峡两边的学界虽然都受到政治因素的强烈影响,或受政治因素所支配,但也都做了许多孙中山研究的基础工作,两岸都有比较丰富的研究成果。两岸都成立了研究机构:台湾有国民党的“党史会”(现易名为“党史馆”)、“国史馆”、 “国父纪念馆”;大陆则有 “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各个纪念地的“孙中山纪念馆”,中国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中山大学的孙中山研究所,广东社科院历史所,1979年后,全国
341
———————————————————————————————————————
成立有 “孙中山研究会”,南京等地还有当地的“孙中山研究会”。
在史料和文献的整理方面:罗家伦等都做出重要的贡献。台湾出版有《国父全集》,大陆出版了《孙中山选集》、《孙中山全集》、《孙中山年谱长编》(陈锡旗主编)等。
在有关孙中山史实的考订方面:台湾出版的《我怎么认识国父孙先生》所收的都是国民党“党国元老”对孙中山的回忆,有珍贵的史料价值。
在孙中山研究的方面:两岸有关论著汗牛充栋,各有其价值,但是也有许多教条化的论著,带有明显的“官学”的色彩。在冷战大背景下,两岸互相打笔仗,一打几十年, 各不相让,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面对面的争论是1981年在美国芝加哥,所谓“不打不相识”,两岸都是中国人,孙中山先生把两岸联系在一起,也把两岸的学者联系在一起。
现在情况大变,台湾社会转型,在台湾,官学化的孙中山研究已没市场,党化“三民主义研究”声誉扫地,原有的研究单位纷纷改名,中研院的“三民主义研究所”早已易名为“社科所”,各大学的“三民主义研究所”也都改名,各大专院校原设的三民主义必修课均已取消。另一方面:“台独”思潮泛滥,也在消解孙中山作为“国父”的“符号”意义。据我前几年在台湾客座半年的观察,绿营群众受台独思潮的影响,其集会场所已不见、不闻任何与孙先生有关的标志物。2004年3月,笔者在台北参加由“国父纪念馆”召开的孙中山先生思想学术研讨会,发现与会的多为鬓发斑白的中老年,青年学者很少,说明孙中山研究在台湾已后继乏人,对此很可以理解,这是对多年来的孙中山研究的教条化、官学化和垄断化的一个强烈反弹,相信一段时间后,在台湾的孙中山研究会走向正常的。
大陆的近代史学家,走到21世纪,在“实事求是”的思路下,进一步摆脱孙中山研究中的教条主义,两岸学术交流活跃,加深了相互的了解,推动孙中山研究走向了学术化。学术化研究兴起的标志就是摆脱意识形态的色彩, 甚至“脱魅化”,
在台湾,张玉法教授等首开孙中山学术化研究的先河。大陆的一些治近代史的前辈学者,在80—90年代后也开始了这个过程。冯友兰先生晚年在其《中国现代哲学史》一书中对孙中山先生也有很精彩的评价。大陆新一代学者在对孙中山和国民党历史的研究中,拓宽了研究的思路,如有学者讨论南京国民政府将孙中山 “符号化”、“仪式化”,以图实现社会整合的问题,就有较高的学术价值。大陆学界现在不再孤立研究孙中山思想和三民主义有几个特点,几个要素等等,也不再依据“经典作家”的论述去研究诸如孙中山领导的革命到底是不是“资
342
———————————————————————————————————————
产阶级革命”等问题——这些讨论都烙有过去时代的印记,而是结合国民党的历史、结合中国近代的社会转型来研究孙中山生平活动及其思想,其研究意趣已大为不同,也更贴进历史本身了。
两岸的孙研究在一段时间里和国外的孙研究也有较多的交流。美国、日本、欧洲都有一些学者研究孙中山,他们的研究较少意识形态色彩,有较强的学术性,而前苏联学者的相关研究,则受到政治因素的一定的影响。
无可讳言,孙研究中也有一些敏感地带,孙中山在其后期选择俄式道路,对中国20世纪的历史进程的影响极为深远,过去一直被正面高度肯定。袁伟时教授近年讨论孙中山从苏俄引进“党治国家”模式对中国的影响,兼及讨论20世纪中国民主政治的展开和挫折的问题,引起学界的注意。台湾中研院院士许倬云教授认为,孙中山为中国设计的发展蓝图,原意是移植西方的民主政治,以建立一个独立自主的主权国家,但是,他的“训政”阶段,已使民主难以实现。有关孙先生与列强的外交,尤其与日本就中国东北权宜的接触与交涉,此问题过去十分敏感,是孙研究中的禁忌,现在两岸都有学者关注并予以研究。笔者以为,对此问题如何评价是后一步的事,先把事实廓清,乃是置关重要的。
孙中山先生是在近代中国历史上发挥了重要作用的伟大的革命家和思想家,他是中国民族统一、进步的象征。中山先生是永远值得尊敬的,自1986年以来,我曾三次前往翠亨村瞻仰中山先生的旧居。孙中山研究的学术化不会对孙有任何损害,只会使国人更加尊崇这位伟大的爱国者。
343
———————————————————————————————————————
反思中的开拓①
——茅家琦先生对中国近代史研究的新见解
我在“文革”结束恢复高考制度后于1978年秋考入南京大学历史系。在这之前,我就闻知茅家琦先生是著名的中国近代史专家。1975年,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南京大学外语系一俄裔女教授刘妮娜和她的先生,以后与这对可亲的老人有了来往,并经常在假日拜访他们。老夫妇知道我喜欢中国近现代史,曾主动提出要帮我和他们的朋友及邻居茅家琦先生联系。但我自感浅陋,未敢贸然造访。进人南大历史系后,我有机会聆听茅先生的报告和讲座,却一直未有个人来往。1979年南大校庆,历史系举办首届大学生学术报告会,我作了一个题为《杰佛逊和他的〈独立宣言〉》的报告,发言完毕,茅先生给予了热情的鼓励。这是我第一次与茅先生有了直接的接触。1984年,在本科毕业离校两年后,我考取了由茅家琦先生主持的南大历史系近现代史专业中华民国史研究方向的硕士研究生,师承茅先生与姜平、张宪文、杨振亚教授,并参加了由茅先生主持的几项重要的科研项目。几年后,我又在茅先生指导下攻读中华民国史博士学位。十余年追随先生,深受先生的教诲,今特记述先生在中国近现代史研究领域的学术贡献,以供各界人士参考。
一、钻研史料、求真求实
先生是横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后两个时代的那一批学者的杰出代表,他们目睹旧中国的衰敝而衷心拥护中国共产党,1949年后,自觉依照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进行思想改造。但随着史学界教条主义思想的日益盛行,他们又最早对之产生了疑惑,并在自己的研究中注人了求真求实的学术精神,成为“文革”后历史反思的先行者。
1964年,中国史学界发生了一件影响深远的大事,时任中央办公厅秘书局
——————————
①《焚膏补拙——历史学家茅家琦》,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9月版。
344
———————————————————————————————————————
工作人员的戚本禹发表了《评忠王李秀成自述》一文。戚本禹文的发表有复杂的政治背景,用黎澍先生的话说,此文的政治目的就是利用对太平天国忠王李秀成自述的批判,为两年后“文革”爆发“大抓叛徒”预作舆论准备。当然,戚文的政治背景并不为当时包括茅先生等在内的史学家所认识,但戚本禹为政治需要而有意曲解史实,则受到正直史学家的批评。
1964年8月4日,上海的《文汇报》发表了茅家琦先生的《论李秀成》,先生从大量的太平天国史料出发,批评戚文不符合历史事实。众所周知,史实是史论的基础,建立在虚假史实上的结论自然是靠不住的。茅先生正是从这个角度出发,向有着很大政治来头的戚本禹表示了质疑,这一行动本身就构成了对当时正盛嚣尘上的“史学革命”的抵制,因而不可避免遭到所谓“批判”。1964年秋,江苏省党报《新华日报》以两个整版的篇幅点名“批判”茅先生,并被冠之以“江苏省吹捧李秀成投降变节”的第一号代表人物。
茅先生在1964年向有着“大来头”的戚本禹表示抵制并不是偶然的,在当时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学术大批判运动中,这不仅需要胆略和勇气,更需要一种学术自信。
先生的学术道路是从50年代开始的,“史学革命”自然对包括先生在内的那一代学人都产生了影响。50年代初百业奋举的新气象鼓舞感动了广大知识分子,他们自觉遵奉领导、报纸和各种小册子所宣传的精神,并贯彻到自己的学术研究中。茅先生以后说,当年自己也受到“50年代注经式教条主义”的影响,所作的研究只是用史料解释经典著作,“套历史”。
即便是在教条主义盛行的50年代,茅先生也具有较广阔的视野,这主要归之于他对理论的认真研读和对中国近现代史的广泛涉猎。对帝国主义侵华史的研究在50年代一直是一个被普遍重视的课题,流行的看法为,帝国主义惯用武力手段推行其侵华政策。茅先生则从探究分析史料入手,对帝国主义侵华政策的具体表现形式提出自己的看法。他在50年代写有一些论文,曾专门就帝国主义与义和团运动的关系作出分析,认为帝国主义并非只使用暴力压迫手段,在镇压义和团事件中,帝国主义还施用了欺骗、麻痹的手段,即帝国主义运用两种手段勾结清政府将义和团运动镇压下去。茅先生的这种观点丰富了帝国主义和义和团运动关系的研究。
建国后茅先生长期在南京大学历史系执教,南大历史系作为太平天国史研究的重镇是与茅先生的开拓努力分不开的。50年代以来,研究太平天国史或中国近现代史,学者们多从中文史料入手,一般都不重视外文史料。然而近代以来,中国的发展与变化又是和外国帝国主义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若仅从中文史料一方
345
———————————————————————————————————————
入手,不研究外文史料,许多重大事情都不易看清。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茅先生是最早注意这个问题并运用外文史料的少数研究者之一。
从60年代初开始,茅先生系统阅读有关太平天国和中国近现代史的外文史料,逐渐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太平天国对外关系研究。对太平天国运动失败原因,传统的看法认为:由于太平天国的敌人特别强大,运动必然失败。茅先生则从太平天国对外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