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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战争和人-王火-第2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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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走第三条道路,但现在则认识到应当反对专制独裁,一新政策。七月一日,他和褚辅成、章伯钧等六名参政员访问了延安,会见了毛泽东 和其他中共领导人。在延安逗留五天,七月五日飞回重庆。童霜威心中很感谢燕翘,给自己有这样一个机会同黄炎培见见面,听他谈谈延安的 真实情况。这种想法,家霆自然也有。天气炎热,一走路就出汗。童霜威身上的汗从旧汗衫里透出,将大褂背心也浸湿了,仍然精神奕奕,满 怀高兴。三人一起在人群拥挤的街上大步走着,向小什字水巷子附近去。
依然是在燕翘那间摆着围棋棋盘的客厅里,一张饭桌上已摆了六副碗筷。童霜威到时,见黄炎培已经到了,正同燕翘两人对面坐着谈话。 一见童霜威来,燕翘在双轮车上说:“好好好,童先生来了!来来来,任之兄,你们是老朋友啊!”
童霜威上前同黄炎培握手,并介绍了家霆。家霆和寅儿两人转身去到厨房看望姗姗大姐,并帮助大姐当下手。男仆李耀宗给童霜威送去了 盖碗茶,并将客厅里的电灯开了。
童霜威在黄炎培左边的一张藤椅上坐下了,打量着黄炎培。只见他高高胖胖,面如满月,极短的头发,穿一身浅灰中山装,虽已六十七岁 ,精力旺盛,像五十多岁的人,不比自己老,不禁说:“一别多年,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上海,现在见面,你仍旧不老!”黄炎培讲上 海川沙音的话,说话底气充足:“你也不老!我还记得我整整比你痴长十岁,是不是?”
两人见面高兴,哈哈都笑。
黄炎培说:“听人说起你在上海冒险逃脱敌伪羁绊的事,十分钦佩!刚才又听燕兄谈起你来大后方后不得意的情况,也多愤慨。你是一位少 有的法界杰出人才,弃而不用,把你当古董送到了什么国史馆,真是埋没人才!也足以说明司法界之可有可无!”
童霜威笑了,坦然地说:“庙小僧多,司法界又有派系倾轧和裙带风,轮不到我去占方寸之地了!这倒也好。我现在大学里教教书,同青年 学生一起,反倒觉得年轻。”说着,把签了名的《历代刑法论》递过去,说:“一本拙作,请指正!”
燕翘在一边说:“这本书写得好,我已拜读过。任之兄,你也要好好看看。”
黄炎培扇着扇子点头,说:“当然当然!谢谢谢谢!”将书放在茶几上,说:“啸天兄,你是国大代表吧?”
童霜威点头,他不知黄炎培要说什么。
黄炎培风趣地笑了:“我们这次到延安去了一趟,临回重庆时,定了个会谈纪要,有条内容是和中共方面同意停止国民大会进行,从速召 开政治会议。这等于同你们这些国大代表在捣蛋!你不见怪吧?”灯光见他满面红光。
童霜威哈哈笑了,说:“个人事小,国家事大!只要国家真正能独立、自由、民主、统一和富强,我这国大代表不要了,也不可惜!”黄炎 培忽然点头而视,说:“啸天兄,钦佩钦佩!听你的话,《新华日报》上的《论联合政府》那篇文章,你已看过了?”
燕翘问:“什么文章?”
童霜威介绍:“毛泽东的,是他在中共'k sk'上的政治报告,主张成立联合政府。”
燕翘说:“啊,对了,拿了一份《新华日报》给我,文章很长,还没看。年岁大了,怕看长文章。”天热,他不停地扇着一把蒲扇。
黄炎培说:“不可不看,言之有理!中国如果照这办,我看不错。这次延安之行,燕兄刚才说要等你来后一同讲讲我的观感。我可以坦率地 说,此行从我个人来说,收获是不小的。去之前,我对中共和解放区没有太多的认识,只是抱着促进国共两党恢复商谈的:心愿而去。等到了 延安,身临其境,才从人家陕甘宁边区铁一般的事实中认识了真理!”
燕姗姗和寅儿、家霆一起端了菜出来放在桌上。姗姗听到黄炎培这样说时,说:“黄老伯!你别急着讲,我们这三个年轻人都想听听呢。马 上开饭了,开饭边吃边讲行不行?”
黄炎培咧嘴哈哈笑了,用右手的折扇敲着左手的掌心,说:“行!行!行!”
大家又笑。燕姗姗说:“来来来,黄老伯,您最年长,是贵客,请上坐!童老伯!”她拉开黄炎培左面的椅子,“您也是贵客,也上坐!” 又将燕翘的车子推过去,推到黄炎培右边。招呼家霆说:“来,你坐这里!我劝你,今天听了黄老伯谈话后,写一篇《听黄炎培先生谈延安》, 放在《明镜台》上刊登!”说着,向黄炎培介绍说:“童家霆和我们家的寅儿,合办了个《明镜台》刊物,他们年轻,写起文章来却挺老练呢 !”
黄炎培说:“刚才你妹妹已经将《明镜台》送了一本给我,我看办得不错!”他指指放在茶几上的一本《明镜台》。
姗姗和寅儿也都入座。桌上四菜一汤:一只红烧五花肉,通红透亮。一只豆瓣鲫鱼,红辣椒色泽鲜艳。重庆这地方,虽有大江,但水急无 鱼,乡下又很少塘堰,也不产鱼。到了夏天,鱼极少。在这种时候,能办出一碗鱼来待客,是很恭敬的事。一只炒空心菜,碧绿可爱。一只炒 鸡蛋,黄得诱人食欲。另一只是榨菜肉片汤,非常爽口。
黄炎培说:“啊呀啊呀,五花八门这么多菜!其实——”他用手指指豆瓣鲫鱼和红烧肉,说:“这两只菜不要也就很好了。”他不喝酒,大 家都盛了饭吃。
燕翘说:“任之兄,请像说书一样开讲吧。我想问问你,那边到底怎么样?好不好?我知道你这人公允,说的可靠。”
童霜威说:“我也是想多知道一点亲眼目睹身历其境的人讲的情况,眼见是实,耳闻是虚嘛!”
黄炎培嚼着炒鸡蛋说:“过去,我听说对抗战颇多贡献的着名爱国侨领陈嘉庚一九四0年率领南洋华侨回国慰劳视察团,回来慰劳抗日将士 和进行视察。他先到重庆,看了种种不良现象很不满意。后来就去了延安。看到中共领导军民抗日卓有成效,确信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救中国 。从此,他改变了政治态度。从那,我心里也一直抱着个想到延安看一看的愿望。我们这次有机会去,主要目的是希望国共团结,政治解决, 去商谈的。但还有个'副目的',就是参观延安,想实地看一看,比一比。结果,应当说:印象良好!”
“怎么呢?”姗姗夹空心菜给黄炎培和燕翘吃。她发现黄炎培对红烧肉和鲫鱼不去碰一碰,只吃空心菜和炒鸡蛋,不禁问:“黄老伯,您 不吃荤?”
黄炎培哈哈大笑了,说:“我不吃荤倒不是信佛吃斋。肉汤我也喝!主要是由于我的性格。我一九一七年夏天,游新加坡海滨,亲眼看到许 多捕鱼人出海归来时,船上满载活鱼。天热,怕鱼死了腐臭,捕鱼人将活鱼一条条破腹杀了,挖掉内脏,丢到另一只空船里去。被杀死掏去内 脏的活鱼疼得蹦蹦跳跳,半晌才死。我想:人类为了吃,这样残杀生物,太残忍了。就立下素食的志愿。一晃已经二十多年了!”
家霆不禁想:他是个感情很丰富的老人呢!
燕姗姗夹一筷炒鸡蛋给黄炎培,笑着说:“黄老伯,您就多吃点鸡蛋和空心菜,喝点汤。鱼肉就归我们吃了。”她指指寅儿,“我们家还 有只?猫'呢!我们既吃鱼肉,又听你讲延安,真是太赚了!”黄炎培笑着说:“好,我就再讲延安。那里,抗战气氛极浓,人家是真正在全面抗 战的。在那里受到热烈欢迎,党、政、军高级领导干部见到不少,还见过一些在延安的我以前的熟朋友,甚至有我的学生。感到他们个个稳重 、谦虚、朴实、诚恳,说起话来都有见地,学识不浅。我想,有好的领导干部,该是他们所以能成功的相当主要的原因。”
“延安市面怎样?”燕翘问,“繁荣吗?”
“延安是经过几次日机的大轰炸最近从瓦砾堆上重建起来的。陕北本是很穷的地方,生活当然艰苦。住的是窑洞,市面也不可能繁华。但 老百姓都很健康,衣服也算整洁,所有的人都露着愉快的笑容,不论男女都有朝气。有一种一致、同心同德的精神面貌。那里绝不拉壮丁,志 愿从军是光荣的事。有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社会风气,有一股蒸蒸向上的发展气势。我们在那里是行动自由,他们不怕人看,也不护短,实 事求是。什么妓女、乞丐、小老婆、鸦片烟、赌博,都没有!更未见特务横行霸道,官僚贪污腐化。那里是一个干净的上进的社会。”
“看了不少地方吗?”童霜威问。
“利用会谈以外的空隙时间,会见了'三三制'政权的一些非共产党的人士。如陕北有名的李鼎铭先生。又参观了市容、供销合作社、信用 合作社、银行、延安大学、光华农场,还有日俘的十本工农学校,参观了宝塔山等名胜古迹,对经济方面的减租减息、变工队的互助方式、货 币流通、商品贸易和机关里实行的供给制等都进行了了解。也考察了工农业生产情况,访问了劳动英雄。在文教、卫生等方面也进行了访问观 察。总之,感到人家是在做革命工作,在为事业和理想奋斗,人家是在踏踏实实抗战,不像这大后方乌烟瘴气钻营私利。”
燕翘停筷说:“真那么好?是不是故意安排了让你们看的?”黄炎培摇头,笑着说:“绝不像都是故意安排出来的,确是很好。所以中共 说国民党是代表着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利益的,而他们是代表的人民利益。所以,连美国军政界都有一些人说他们的好话。这并不奇怪!”
童霜威问:“对中共的一些领导干部,印象如何?”
黄炎培喝着汤,答:“我的印象,他们有的领导人水平很高,很有学识。在领导干部之问,亲密无问,彼此间的关系是正常平等的,毫无 拘束,常常谈笑风生。”
“谈谈毛泽东吧!黄老伯。”家霆这是坐上桌子吃饭后第一次开口说话。
黄炎培朝他看看,说:“人都叫他毛主席。他的经历,他所领导的边区为他赢得了崇高的威望。他几乎烟不释手,他好像博览群书,具有 坚强的意志。住的窑洞,光亮整洁。身材结实健壮,头发往后梳去,下巴上有个黑痣,一口湖南话,声音低沉柔和,侃侃而谈。我有时听不清 楚。走动时,慢腾腾地拖着脚步,步态稳重,镇定自若。说话很会打比喻,据说去年冬天,赫尔利到延安时,要中共解散军队,说可以订个协 议让中共在政府中取得一个地位。毛泽东说:这不行。赫尔利说:这个协议将使你在大门里有个立足之地。毛泽东立刻回答他:假如你被反绑 着双手,即使走进了大门,又有什么用呢?”
燕寅儿说:“精彩!”
黄炎培说:“我们六位参政员到达延安时,毛泽东等领导人都来迎接。我们出延安城南门,到达陕甘宁边区招待所,地名瓦窑湾,每人一 问卧房,招待得很周到。到延安的第二天下午,就同毛泽东、朱德、周恩来、刘少奇等举行了正式会谈。大家十分融洽,畅所欲言。当我们谈 到国共双方商谈的门没有关闭时,毛泽东风趣地接过话题,说:双方的门没有关,但门外有一块绊脚的大石头挡住了。这块大石头就是国民大 会!他们同我们都一样,认为旧的国民大会不能代表民意,他们提出为着团结全国各党派及无党派代表人物,共商国是,应当召开民主的政治会 议。”
童霜威说:“你同毛泽东谈了什么没有?”
黄炎培点头说:“啸天兄,你这问题问得好。确实是谈了,而且不止一次。有一回,毛泽东问我感想怎样?”
燕翘说:“你怎么说?”
黄炎培说:“我说:印象很好!不过,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他说,好呀,欢迎!”
姗姗说:“黄老伯,你问了个什么问题呀?”大家都很感兴趣,一起静静听着。
黄炎培说:“我说,我生六十多年,耳闻的不说,所亲眼看到的,真所谓'其兴也浮焉'、'其亡也忽焉',一人,一家,一团体,一地方, 乃至一国,不少不少单位都没有能跳出这周期率的支配力。大凡初时聚精会神,没有一事不用心,没有一人不卖力,也许那时艰难困苦,只有 从万死中觅取一生。既而环境渐渐好转了,精神也就渐渐放下了。有的因为历时长久,自然地惰性发作,由少数演为多数,到风气养成,虽有 大力,无法扭转,并且无法补救。也有为了区域一步步扩大了,它的扩大,有的出于自然发展,有的为功业欲所驱使,强使发展,到干部人才 渐见竭蹶,艰于应付的时候,环境倒越加复杂起来了,控制力不免趋于薄弱了。一部历史,'政怠宦成'的也有,'人亡政息'的也有,'求荣取辱 '的也有。总之没有能跳出这周期率。中共诸君从过去到现在,我略略了解的了。就是希望找出一条新路,来跳出这周期率的支配。不知你们执 了政,跳出这周期率的新路有没有?”
燕寅儿说:“啊,这个问题提得好尖锐呀!他怎么回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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