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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战争和人-王火-第2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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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家琪点头说是,关照那驾驶兵去准备,帮家霆提了大包,说:“走吧!”他那语气和表情似乎因为车子来到了感到欣慰。
家霆心里也兴奋,随他出了司令部大门,见一辆绿色军用吉普停在门前路右侧的树阴下,韦家琪给家霆和驾驶兵互相作了介绍,告诉驾驶 兵:“童先生是重庆来的新闻记者,韦司令的客人!”告诉家霆,这驾驶兵〃车开得飞快!在战场上枪林弹雨中坐他车也保险!”家霆只听到驾 驶兵的名字好像叫〃竹箭”。上了车,韦家琪说了句:“一路顺风!”招手同家霆告别。司机驾了车一溜烟就开行了。
家霆有心多同驾驶兵谈话,联系联系感情,请教他的名字,才知驾驶兵名叫〃竺逊”,南宁人。竺逊不爱说话,沉默着开车,对人冷冰冰, 情绪不高。家霆递了一些钱给他作小费,说:“买点烟抽!”他态度才热络一些。车子向机场方向开去,一路行人稀少,沿街的店铺有的门洞 开着,里面空荡荡的无人,乞丐也很少见到。爆炸声仍偶尔传来,基地该已炸得差不多了吧?
驾驶兵突然说:“童先生,我看你是恐怕走不掉啦!”
家霆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心里着急,叹口气答:“是呀!我也怕走不掉呢!”
“我给你开快些!这条路上难民少,还能开车。现在,往西往南去的路水泄不通,车子别说过不去,连抢车子的人都有。有的拔出枪来逼着 你给他开车送他逃难。唉,谁愿意留在桂林等死哪!”
家霆无心多说话了,暗暗盘算:如果走不掉怎么办?一时,竞想不出好办法来。
吉普车四轮飞转,在这有山有水的桂林飞驶,有时快得像四轮腾了空在冲锋。
终于,驶近通向机场大门的公路了,家霆远远就看到那里设着路障,阳光下,停着美国宪兵的一辆吉普车。一些个儿高大的美国宪兵戴着 有M.P.字样的钢盔,在机场大门前站岗放哨。家霆坐的吉普向前急驶而来时,已经引起了这些戴钢盔的美国宪兵的注意。吉普车驶近,他们 作出了停车的手势。驾驶兵缓缓停下了车,家霆走下车来,对驾驶兵说:“我交涉一下,请你等一等我。”这时,飞机场里又是轰然一声,看 到有一股烟尘升起,地面震撼了一阵。家霆掏出记者证件和那张有美国高级军官签名的作为机票用的信件,递给走上前来的一个有点像美国影 星贾莱?古柏模样的瘦高个儿宪兵,用英语招呼着说:“你好!”
美国宪兵脸色严肃,却不友好,嚼着口香糖,看了家霆递来的证件和机票,耸耸肩摇摇头,用大拇指指指机场里面,用英语说:“不!不能 进去!”
家霆反感美国宪兵那种高傲的气焰,用英语说:“我要搭机飞返重庆!我有机票!”
美国宪兵摇头,又耸耸肩,用英语说:“机场正在炸毁,不可能了!”
家霆远远看到机场里还停有飞机,而且不止一架,心想:你们这些美国宪兵不也是要走的吗?一定有飞机留给你们走的!因此又用英语把这 意思说了,说:“我有重要工作必须立即返回重庆!”瘦高个儿的美国宪兵摊摊双手,嚼着口香糖做了个鬼脸,摇摇头,用洋腔洋调的中国话 挥手说:“走吧!走吧!”
家霆对美国宪兵那种轻视中国人的不平等态度难以忍受,克制住火气仍旧用英语说:“请放我进去!我有票!上校是我的朋友!我同他讲定坐 飞机飞回重庆的!”
话未说完,美国宪兵竞动手推了!用英语大声无理地说:“我们奉命戒严,你快滚!滚!”边上的几个美国宪兵,有的也作手势:“滚!滚! ”
家霆知道有理说不清了,气得几乎发抖,却无可奈何。只好回转身来上了吉普车,对竺逊说:“美国宪兵戒严,不讲理!只好回去了!”
刚才的一切驾驶兵都看在眼里,愤愤地说:“这些美国佬,好的当然有!有些坏的在桂林调戏中国妇女,喝醉酒打人,买卖黄金美钞,把些 美国给养拿来卖了赚钱,厌恶他们的人可不少!自认为比中国人高一头,欺压中国人的美国佬我最恨!”说着,飞快地急开着吉普,问:“这下 你飞不掉了怎么办?”
是呀,怎么办?家霆意会到将要面临一场艰难的局面了。一时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办,从天上飞回重庆已经无望,只有从陆上走了。迟走不 如早走!学校里还等着我去上课呢。何尝想到来此仅仅一两天,局面会变得如此混乱无序。由陆上怎么走呢?他默默思索着。
受美国宪兵凌辱的怒气撞击在家霆的胸中,久久不能散去。一切不都是由于中国太弱吗?中国人反抗侵略同日寇打了这么多年仗,付出偌 大牺牲,理应受到尊敬,可是西方的偏见却总是把他们自己当作救世主!如果中国人争气,富强了!美国人还敢拿不平等态度对待中国人吗?一 种民族自尊心强烈刺激着家霆。中国,你站起来强大地面对世界的一天什么时候来到呢?为了这,我愿意献出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使中国 人在世界上顶天立地,不再受任何外国人侵略和欺侮!……
吉普车飞驰,家霆的思绪也在飞驰。一定要赶快想法搭乘火车到柳州去。他脑子里突然电火花似的一闪,想起了〃小黑皮〃杨南寿。杨南寿 是在柳州空军基地的呀!对了,快到柳州!从柳州可以有两种准备:一是找杨南寿凭我的票搭便机飞返重庆,我那票上写明〃中央社战地记者童家 霆先生准予搭乘美国空军基地的运输机飞返重庆〃;万一实在上不了飞机,由柳州坐火车沿黔桂线往西北走,黔桂线虽然有半条还未修通,就是 步行,经贵州走回四川也好呀!总之,必须赶快离开桂林,越快越好。
真是归心似箭了!很感谢驾驶兵竺逊,车开得再快也没有了。家霆盼望着赶快回到司令部,找到韦家琪,请韦家琪帮助自己上火车。
路上,收割过庄稼的田地里杂草丛生。一些大榕树周围,有乌鸦和山鹊在飞绕。一条岔路边,有一个孤单的老太婆坐在地上哭泣,声音酸 楚。家霆真想下车问问她为什么哭,给她些钱。但,车子飞快地就驶远了。
近中午时分,又回到了城防司令部。家霆谢了驾驶兵,提着包,拿出证件给卫兵看,进去找韦家琪。心情同上午离去时完全不一样了!空落 落的一颗心腾空悬着,感到十分狼狈。他发现一路上,连司令部左近的情况也有了变化。见到了从前线撤下来、运下来的大批伤兵。血淋淋的 、污秽不堪的、黧黑枯瘦的伤兵,看了叫人难过。伤兵们,有的席地靠墙倚坐,有的躺在地上,似乎是累极了要歇一歇。街上混乱,散兵游勇 估计都是从前线下来的,背着枪或拿着枪在行走。司令部门口,卫兵少了一些,也不知是为什么。戴着钢盔扛着枪的卫兵的脸是紧绷绷的。
家霆连走带问,让一个勤务兵找到了韦家琪。韦家琪正在开会,跑着过来,见家霆来了,好像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说:“飞不走啦?”
见到了韦家琪,他那难看的马脸和招风耳,此刻在家霆的心目中也觉得亲切和温暖了。
家霆点点头,开门见山地说:“我不能不求你帮助啦,是否请帮助我乘上火车去柳州?”
韦家琪马脸阴沉,家霆知道,他不是不肯帮忙,是感到困难。他摸出香烟放在手里搓捏,半晌,点头说:“试一试吧!听说火车站乱得像马 蜂窝,人也进不去,火车也上不去。这样吧,你去住处歇着,我开完会来找你!”他说着,就急匆匆回身走了。
家霆也只好依他的话办了。心里明白,韦家琪说的是实话。见他正忙着开会,一颗心好像不在别的事上,已是吃中饭的时候了,他却想不 到客人还无处吃饭。早上只喝了两碗粥,肚子早唱空城计了,只好忍着,提着大包,挎着小包,往昨夜的住处去。照例被卫兵查了证件,又回 到了二楼上昨晚住过的房里,颓然地把提包放下,仰面躺倒在床上,枕着臂膀,一阵无名的疲乏从心里涌到全身。他还无法想象火车站上的拥 挤情况,但〃逃难〃这两个字又光临到他头上了!抗战初期逃难的种种情况,一时都浮上心头。
他等候着韦家琪,肚里〃咕咕〃地叫。夜里没睡好,这时困极了。有心闭上眼休息,竞不知不觉睡熟过去了。
一觉醒来,听到有人声,也许就是这种嘈杂的人声将他吵醒的。他一骨碌爬起身来,从窗口向下张望,忽然看见远处近处有好几处亮起烟 火来了,是起了火吗?亮起烟火的地方冒着黑色的烟尘。由于是在白天,看不出火焰,肯定是着火则是无疑问的。怎么会起了火呢?
楼下,有些军人在搬东西,人声就是从那里发出的。
家霆吓懵了,心里警觉,迟疑了一下,马上提起大包、挎起小包匆匆下楼。恐怖每每是在一件事情况未明时产生的。他高声追问一个在楼 下搬物件的中尉:“喂,发生了什么事?”
中尉大约三十来岁,黄脸膛,朝他看看,说:“你看不到吗?起火了!”说着,只顾自己搬着物件,踉踉跄跄地跑了。
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已扔满了纸片、空桶、破衣烂袜、旧瓶、书本……大约是刚才入睡时楼下已有人来搬移过物件了。家霆心里纳闷,怎 么城里无事端端会起火的?顿时想到了〃焦土抗战〃的理论,想起了一九三八年冬当日寇占领武汉进入湖南北部时,长沙似要失守,当时放起了 大火,烧了两天两夜,全城房屋大部焚毁,居民烧死两万多人。后来,日军并未立即进攻长沙,指挥纵火的长沙警备司令壁悌等被作为替罪羊 枪决。难道现在桂林又要历史重演?抑是敌人已经突然来到?不,不大像!难道敌人未到就先要将桂林烧成焦土?谁放的火呢?有这必要吗?
那几处火头的火势更猛了。天干热,有风,黑烟白烟更浓。
家霆愣在那里,一时手足无措。突然想起了托尔斯泰《战争与和平》中的莫斯科大火。伟大俄国作家对莫斯科大火的描述,使家霆印象非 常深刻,阅读时如同亲身经历过一样。现在,自己陷身桂林,而且眼前看到了大火,他的心情离奇得难以形容。在焦灼与烦恼之间,脑际又幻 化出当年在上海时与欧阳素心一同研讨谈论《战争与和平》时的情景来了。欧阳说:“战争太残酷,拿破仑……后来当他看到莫斯科在眼前的 时候,他就想:我过去不寻求现在也不寻求战争。……”他理智地反驳她说:“那是你的误解!拿破仑是侵略俄国发动战争的罪魁祸首,当他体 会到俄国人抵抗的激烈及俄罗斯冰天雪地的严寒时,他才意会到战争对他并不是轻松快乐的事……”
可是,现在想这些干什么呢?他定一定神,提起大包,急急向城防司令部去,浑身出汗。这时只有去再找韦家琪,才最安全。他终于又进 了城防司令部,并且见到了韦家琪。司令部里乱糟糟,人来人往,满地废物垃圾,一把翻倒的椅子摔在路边,好像司令部也怕火烧过来打算搬 迁的样子。
韦家琪对家霆说:“城里好几处起火了,原因还弄不清,正在抓纵火的人。刚才,接到电话,全州城郊也是火焰冲天。他妈的,不知出了 什么鬼!”又说:“我为你打听过了!铁路上现在乱成一锅粥了,火车有的堵塞着,根本没有发信号、扳道岔、分管调度指挥的人了!伤兵鸣枪 拦车,火车从卧轨拦车的难民身上压过去。当兵的用枪逼着司机添煤烧汽开快车,可是前边火车一堵,后边毫无办法。”
“那怎么办呢?”家霆急了。
“我们现在忙着灭火的事!”韦家琪安慰说,“你别急,急也无用。等会儿吃了晚饭,让勤务兵送你去火车站!”他总算想起了家霆的吃 饭问题,“你要是舍得花点钱,兴许能挤上车去!当然,是闷罐车,那份罪也够受的!”他将家霆带到那问昨天谈话的房里,说:“我去忙一会 儿,等会再来。附近的火势都得要控制!”
家霆孤独无聊地等着。后来,韦家琪果然又来了,陪家霆到上午吃早饭的地方去吃了一顿晚饭。米饭是夹生的,用一盘咸菜下饭。吃完, 他让一个十八九岁的勤务兵陪家霆去火车站,说:“火车站附近,人太多,吉普也无法去。而且,现在司令部的吉普车都出去了!”他让小勤 务兵替家霆提着大包送家霆走,临别叮嘱:“早点走吧!晚上更不安全!”又好意地说:“城里火势更大了,一路上要小心!”
城里的火势确实更大了。火一烧,将死气沉沉的桂林城忽地烧出一些人来了。那些本来留在城里看家的零零落落的老头儿、老太太,还有 些没爹没妈的小孩子,惊惶失措满面凄惶地都从屋里跑到街边来了。街边上堆着些从屋里挪出来的物件:棉絮呀,冬衣呀,旧箱笼呀,甚至家 具什么的都有。人们脸上都有恐怖、绝望的神态。
火,正在好几处随风蔓延过来。从屋顶冒出来的浓烟,透出夕阳般血色的反光。没有人救火的地方,火焰正在伸展。因为是白昼,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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