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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战争和人-王火-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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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盼望听到什么样的钟声呢?”他问。
“这你就别管了,我心中自有我的钟声!”
啊,她是那样狂热,实际上,她那时还并没有参加共产党。共产党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使她能同丈夫分手,能离开儿子家霆,最后 不惜流血死在雨花台呢?记忆中那颗流星还闪耀着悦目的光辉。童霜威想着,不禁心里有点烧炙般的疼痛,又有点伤感。
这时,听到江怀南在招呼,用手指点着说:“秘书长,寒山寺到了。”他猛然一怔,开了汽车的车门走下车去,迎面的是写着“寒山寺” 三个大字的有一千几百年历史的寒山寺古刹的黄色照壁墙。附近,摆着许多卖瓜子花生米和五香豆的小摊,也停着一些马车和黄包车。一些大 树,枝桠伸向一望无际的长天碧空,似乎正在向天空诉说什么遥远的故事。他和江怀南一起向庙门走去,脑海里仍在继续着刚才的思索。他对 她也有过仇恨和不谅解。离婚前后那段日子,他认为她破坏了家庭幸福,他不能理解她的狂热信念,甚至卑鄙地怀疑她是否与那伙小学教员里 的什么人有特殊的关系。这一切,都随着她的惨死而烟消云散了。她离开他以后,并没有与人同居或结婚。显然,她就是仅仅为了自己的信仰 去死的。她确实是一个像秋瑾那样的巾帼英雄。她离开他以后,也从没有连累过他,直到死,她的案卷里也未有一个字或一句话涉及到他。这 就更不能不使他感动而且抱歉了。他对她显然是不了解的,不但不了解,甚至是低估了她的。她死后,在他心目中,她的形象忽然逐渐高大起 来。现在,在西安事变后,在国共合作一致抗日的呼声又开始甚嚣尘上的时候,回首当年,他更觉得她简直就像一只黎明前飞翔呜叫迎来朝霞 的盍旦①鸟了!
①盍旦:鸟名,黎明前呜叫,叫后天就亮了。
寒山寺,前年春天他同方丽清来过。方丽清并不了解他的心情,也不知他过去曾在此地第一次邂逅柳苇,正如今天江怀南不了解他的心情 和思想活动一样。寒山寺,年久失修,那一角飞檐,使人感到有风铃在簌簌响动,棕黄色的庙墙显得衰败。今天来看,童霜威觉得比去年更荒 芜了。比起十六年前那次同柳苇在这里见面时,破落得多了。看到的一些老和尚和小和尚,也都是面黄肌瘦的模样。这也使他感慨。他忽然想 起了清代胡会恩的送春词:“画糜苍苔陌上踪,一春心事怨吴侬;晓风欲倩游丝绽,愁杀寒山寺里钟。”默默吟诵,心情更加历落。
步人悬有“古寒山寺”匾额的山门,产生了一种十分空玄的感觉,怪不得人说皈依佛教出家是入了“空门”,难道就是这样解释的吗?通 过林阴小院,在石板路上走进森森然的大雄宝殿,香烟缭绕,穿灰色僧衣的和尚敲木鱼诵经,善男信女在匍匐叩头。大殿前有两棵绿色苍劲的 菩提树,两侧堂屋内有五百木雕金身罗汉和寒山、拾得二高僧的塑像,髹金镂木,古朴生动。江怀南陪童霜威仔细观赏罗汉们喜怒哀乐的神情 ,童霜威忽然感到这些喜怒哀乐的菩萨都使他厌恶。他觉得笑的藏着奸,怒的眼光凶恶,使人心里不愉快。他来游览是想摆脱一些人生的苦恼 与世俗的尔虞我诈,寻找些恬淡宁静。看到这些,大煞风景,他不禁说:“走吧,不看了!看来,神还是同人一样,摆不脱七情六欲,离不开 争权夺利!”
江怀南听了,哈哈笑着,连声说:“秘书长高明!秘书长真是风趣!”他陪童霜威从右边走向钟楼。
江怀南指着一口小型铜钟介绍说:“张继诗里提到的那口大钟,早已失传,明代嘉靖年间又重造了一口巨钟,并且专门建了钟楼悬挂它。 明末,这口钟被日本人掠去。后来,日本人士募铸了一口小铜钟,在日本明治三十八年,也就是三十一年前送来寒山寺,就是这口。”
童霜威对这一切都熟悉,仍看了一眼,叹口气说:“是啊,这口钟好像是翻砂翻出来的东西,一点儿古意也没有了。”稍停不禁又说:“ 中国的土地上,处处都使人感到日本的存在!一是说明两国人来往的频繁,如果仅是这,那倒不是什么坏事。可是,又处处感到一种侵略的威 胁。这就使我们难以忍受了!”
江怀南也点头说:“是啊!是啊!”
在钟楼旁,是碑廊小院,碑廊内嵌有宋、元、明、清各代名人的诗文碑刻。从前这地方有一棵桂花树,秋天桂花开时,空气里幽淡地飘散 着沁人心脾的香气。童霜威忽然想起去春同方丽清来时,方丽清根本不要看什么碑刻,说:“这些黑拓拓的石头牌坊我不要看!”但同柳苇第 一次同游,就是在这里看到张继诗的碑刻引起争论开始的。
那是一个美丽的春天,但已经过去十六年了。
在这里,一天下午,雨潇潇落着。那时,这几棵柏树还小,枝干只有铜钱粗,上边有小雀子跳来跳去地吱啾。听到燕子的呢喃声,从佛殿 的檐前传来。那次,一起观看俞曲园重写勒石的张继《枫桥夜泊》诗碑。
他将诗念了一遍,说:“‘江枫渔火对愁眠’,对吗?这枫桥镇上怎么不见枫树。”
她平静地答:“‘江枫渔火’这四字颇有可疑,宋龚明之《中吴纪闻》作‘江村渔火’。”
雨声淅沥,他们沿着长廊漫步,长廊有剥落了的彩绘及装饰性的雕刻,给人一种古朴的美感。亭柱和碑石上都有游人镌刻的乱七八糟的诗 句和文字。柳苇笑了,忽然说:“有意思!这些人都想留名!其实呢?谁知道他们的名字呢?”
他不但被她的美貌倾倒,也为她的博闻和独见所倾倒,问:“‘夜半钟声到客船’一句作何解释?”
她莞然回答:“可以有两种解释。一是夜半时分,钟声传到客船;一是夜半钟声一响,正是客船到达之时。但我认为应作前一种的解释较 为恰当。”
他笑了,问:“为什么?”
她也微微笑着,答:“你不见张继这首诗的题目是《枫桥夜泊》?既是夜泊,自然是钟声传到夜泊的客船上,而不是钟声敲响时客船到达 了。”
他更加倾倒,连声说:“高明!高明!”
啊!十六年了!当时呢喃的燕子哪里去了?……只剩下了潇潇的雨声还长羁在记忆中。
他不禁感触良深地想:唉,人的生命不会永无终止,惟有记忆,却可以使人永远活着!
童霜威在一种辛酸夹杂着恍惚的感情中,随着江怀南逛完了寒山寺,走出山门。童霜威提议说:“走,到枫桥镇去看看。”
他对枫桥镇怀着美好的感情。这种美好的感情,岁月的流逝冲不淡洗不尽。有时,在梦中他也似乎看到过这个古老的古运河边的小镇。栉 比鳞次的房屋,狭窄而拥挤的青石板条铺成的街道,清晨有时淡淡弥漫在田野上的白雾……他又仿佛听到了柳苇在那一个明月之夜横吹洞箫, 飘飘渺渺吹出的动人箫声了。
江怀南跟着童霜威走,两人漫步在枫桥镇上。大饼油条店里飘出炸油条的香味;小小的酒店里飘出黄酒的香味;卖鲜鱼活虾的小贩在路边 摆着小摊;菜贩也整担在出售青菜、萝卜……童霜威走着,默默无言,四下里张望。江怀南发现他不想讲话,也不打扰,默默无声地跟着散步 。童霜威沉浸在回忆中,他看到了临近枫桥附近的有着一个单开间门面的小烟纸店……从这儿走过去,不到一百米处就是着名的枫桥。桥下的 运河上正麇集着一艘艘小木船。……柳苇的影子倏然来到眼前,岁月似乎倒流回来了。在石桥上,那一年,他同柳苇散步走过。是个晴朗的春 日,她穿着一件蓝布的旗袍,多么年轻,剪着齐耳的短发,是个小学教员.更像一个在上专科学校的女学生。那天,枫桥桥头上有一个白发的 老婆婆跪着乞讨。她掏出手绢包着的一个银角子来要给乞讨的老婆婆,仰脸对他说:“讨饭的人这么多!穷人这么多,你作何感想?”他没有 回答,但把她捏钱的手推回去,自己从皮夹里掏出了一块银元塞到老婆婆手里,换来一阵千恩万谢。当时,她没有再说话。只是从她的眼神里 ,他感到她有满意和爱。
那水井旁有着一个单开间门面的烟纸店,当初就是她家的住屋呀!他记得很清楚,第一次在她家吃饭时,见到她家盛菜的大碗还有补过的 。是让补碗匠用弓子在碎了的磁碗片上先打上孔,然后用铜钉补接起来的大碗,但碗里盛的百叶结红烧肉却很有江南风味。
初婚后的一个夜晚,在绿灯罩的台灯下,他同她听到过远处箫声悠扬动听,有一个女声在唱吴歌小调,唱的是:入山看见藤缠树,出山看 见树缠藤,树死藤生缠倒树,藤生树死死都缠。
他听不懂,她译给他听,说:“这唱的是一种执着的爱!”
他认为意思不大。
她微嗔着说:“怎么意思不大?我喜欢这种执着的感情。”她拿起洞箫低回地吹了起来,余音袅袅。
后来,听梆声敲了三更,敲更声和寒山寺的钟声一样使他难忘。他当时看着窗外动人的夜景,信笔写了一首七绝送给了她:云生冉冉步青 霄,风弄纤纤摇翠乔,琼花玉树枫桥夜,月下何处远吹箫。
啊,过去了!一切都早逝去!绿莹莹的灯光,依然在心中闪烁着……但一切都过去了!……她在那里长大,同她的父母和弟弟在这枫桥镇 上生活过许许多多个春夏秋冬。这里哪儿没有她的足迹呢?她,死去已经快六年了!尸骨一定埋在南京雨花台的乱坟岗里。他没有去为她收尸 ,也没有要去寻找遗骸的想法,说是怕牵连Ⅱ三可以,说是当时他对她的感情还没有拧过来,也可以。反正.现在,想起来,他不能不有深深 的歉意。在这枫桥镇上,他寻找着逝去的梦,寻找着往日曾有过的美好的记忆,心头酸楚。
现在,那儿成了一个烟纸店了。她全家的痕迹在枫桥镇上消失了。女儿早已死在南京,儿子还在苏州蹲监牢,两位老人早已经埋葬。为什 么这家人的遭遇如此凄惨呢?这一家人的悲剧下场,怎么能不使他心里凄恻?
多少年来,童霜威政治上不如意,使他对蒋介石心里含有一种不满。现在,想起柳苇一家的悲惨遭遇,深埋在心里的不满更像钱塘江潮汹 涌而来。
后来,在枫桥镇上,童霜威和江怀南又遛了一圈,十点多钟,上了那辆福特牌旧式轿车回来。童霜威一直很少说话,并且说:“我晚车就 回南京!”
江怀南挽留童霜威,劝童霜威再玩两天回去。见童霜威归意坚决,不好过于勉强,表示遵命,提出:“中午我陪秘书长到拙政园玩玩并吃 午饭。”童霜威同意了。汽车回到旅馆,童霜威又少歇片刻,喝喝茶,江怀南让花园饭店账房去买夜车到南京的头等卧车票,并让派人去电话 局打电话告知冯村童霜威到达的时间。然后,两人就坐轿车到拙政园。
拙政园是明代嘉靖年间御史王献臣因为不满朝政,弃官归隐,建造的一个别墅,取晋代名流潘岳“此拙者之为政也”一句话,取名拙政园 ,含有发牢骚的意思。可惜王献臣死后他的儿子爱赌,一夜之间就把这园子输掉了。太平天国时,这是李秀成的忠王府。江怀南陪童霜威入门 游览,说:“拙政园的水面,占全园面积的五分之三。”童霜威点头,他喜欢园里的景色。这里有亭有榭,有溪有桥,有广厅可以喝茶就餐。 两人到了广厅里,点了些各色鱼虾,吃了顿便饭。饭后,又向北走过一个小桥,到了“留听阁”,阁名是从那句“留得残荷听雨声”的古诗句 上来的。两人盘桓了许久,不愿离开。
玩到夕阳西下时分,天空的色彩由淡灰变为紫色,又向着橘红色转化。树丛被夕照映得油光光的,水面上泛着五彩的光,倦鸟已经啁啾着 在树丛中呜啭。
江怀南说:“我们来得不是时候,如果是在秋天,有秋风秋雨,坐在这儿小憩一会,可以听到残荷上淅淅沥沥的清脆雨声了。那真是诗意 盎然令人动感情的。”
童霜威听了,又触动了心弦,从残荷上的雨声,想到秋风秋雨。从秋风秋雨,想到了秋瑾。从秋瑾不知不觉下意识地又想到了柳苇。他感 到决不能在苏州耽下去了,只有赶快回南京。心里想:一个人岂能老是让人生途程中难免的悲欢离合、坎坷崎岖无谓地积聚在自己那有限的胸 膛里折磨自己呢?我要摆脱,我要达观!他忍受不了感情上的这种折磨,自己希望努力排遣。他对江怀南意兴阑珊地说:“回去吧!我有点累 了,晚上还要上车。”
童霜威是带着浓烈的郁悒心情,晚问由江怀南送上头等卧车回南京的。次日早晨,天刚蒙蒙亮冯村就在冷寂的和平门车站鹊候迎接。
火车到达和平门,晨光熹微。童霜威提着公事皮包和江怀南送的许多苏州刺绣、吃食等下卧车,冯村皮鞋“橐橐”地迎将上来。童霜威忽 然发现冯村气色难看,一张酷似印度人的黑脸上布满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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