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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战争和人-王火-第1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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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被人唾骂、让日本人当猴子耍的傀儡。而且,“空心大老倌”多,随便胡诌一个名义,封你一官半职,头 衔好听,实权寥寥。
管仲辉很清楚:所谓“海军部长”,仅能指挥一条普通内河航行的小火轮那么大的“卫民号”兵舰。这条“兵舰”已经老掉牙了,纯粹是 象征性的破玩意儿。所谓“航空署”,哈哈,一共仅有三架破教练机,其中有两架还不敢上天,怕上了天会倒栽葱摔下来。管仲辉明白:日本 人,肚里疙瘩多,最精明不过了,绝不会让你汪精卫真正“建军”的!反正,既做汉奸,目的不外乎是捞钱、刮地皮,想尽方法吃喝嫖赌享受 !自己来此,也乐得混天度日、花天酒地,不必认真。但自从被任命为“清乡委员会军务处处长”后,他却觉得事情有点棘手了。
管仲辉想起奉命来做汉奸的事,常常心里好笑。他想: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场大赌博中,我不过是个小筹码!我算 是祸呢?还是福呢?
去年春季,有一天,天气醉人,到处有残春媚丽的光景使人流连。他在重庆何应钦①公馆的一次宴会上遇到了叶秋萍。他显得冷淡,保持距离 ,不卑不亢。叶秋萍却非常热情、谦虚,问了他的住址,说要专诚去看望。
①何应钦:字敬之,贵州兴义人,蒋介石的主要军事助手之一。此时是军委会参谋总长,并兼任军政部长。
过了一天,叶秋萍果然在晚上热情去看望他了。不但看望,送了泸州坛装的曲酒和宜宾糟蛋,同他叙了旧,大谈南京战前潇湘路时代的生 活,并且在谈得融洽以后,突然矜持而又亲切地说:“慎之兄,有一个非常重要非常重要的特殊任务,委员长同我讲,让你担任最合适。”
管仲辉满腹狐疑,莫名其妙地瞅着叶秋萍,猜不透他宝葫芦里卖的什么希罕药。
叶秋萍近视眼镜下,两只蛇眼带着一种逼人的猜度和审视,慢声细语地说:“我们在上海和南京的地下组织绝大部分被敌人破坏了!汪逆 又玩了‘还都’的把戏。沦陷区京沪一带的工作,委员长认为比任何地方都重要,但又不容易找到一个很适当的人。后来还是委员长提到了你 ,认为你很适宜。真不简单啊,像这样伟大的领袖,日理万机,还想得到你,是很光荣的!”
“啊,这种事我可干不了!”管仲辉像被火烫了一下,马上摆手摇头,“鄙人还是像现在这样平平稳稳的好!”
“不,你干确实最适宜了!慎之兄,请莫推辞。”
管仲辉心里警惕,想:你叶秋萍的事,我得时时提防上当。又想:好呀!看来是要派我去沦陷区了!你们只要有送死、跳火坑的差使,就 想到了我管某人!守南京,让我去;现在,到沦陷区,又让我去!真是何其毒也!更一想,我现在宦途失意,做生意也不发财,老蒋他居然心 中还有个我,能想到用我,到底说明我管某人还不是无能之辈。这一想,又有点飘飘然了,问:“为什么说我合适呢?其实,秋萍兄,我看你 自己亲自去才最合适了!”
“慎之兄,不要说笑话了!事情不明摆着的吗?”叶秋萍一本正经地说,“第一,你在日本有点影响,也有朋友;第二,汉奸里你的熟朋 友不少!”
管仲辉插嘴说:“你的熟朋友也不少!”
叶秋萍好像没有听见,继续说下去:“第三,你本来沾点亲日派的光,你曾是何敬之的亲信。”
管仲辉骂了一句,说:“混账王八蛋!别提他了!他做他的参谋总长和军政部长,我经我的商,我算什么他的亲信?”
叶秋萍一双眼睛冷冷的,温文尔雅地继续说:“第四,你现在不得意,肚里怨气大;第五,宝眷在上海租界上;第六,你以前同特务工作 没有任何关系,而你我本是南京潇湘路上的邻居,关系不错,以后联络方便……”
管仲辉心里暗骂一句,想:天晓得!谁跟你关系不错?假话说得比唱的都好听!
叶秋萍又说:“第七,人家认为你这人讲吃讲玩,食不厌精,嫖赌不拒,对你不易产生怀疑。”
管仲辉听了,心里生气,但又不能不承认。叶秋萍老谋深算,说的有点道理,只好愣怔住不做声。
叶秋萍阴阳怪气地又说:“委员长认为你外表敦厚而内秀,是个不露头角的能人。过去虽有过反对他的活动,但他始终是原谅你的,对你 也是看重的。”
管仲辉想:放屁!,脸上却咧嘴在笑,一句不吭,只是“啪!”“啪!”拔手指骨,眨着眼睛说:“不去可以吗?”
“是委座的决定!”叶秋萍掏出手帕来擤鼻涕,说,“是怕去要送掉性命吗?”
管仲辉憨厚地笑笑,夸口地说:“当年南京城我都守过,下地狱也不会怕了!不过,要不是委员长派我去,我是不去的!我如今弃军从商 其实也很不错,何必去冒风险?再说,‘飞鸟尽,良弓藏’,拼死守了南京城我也没得到点什么嘉奖,反倒打入了冷宫,我对世事也早心灰意 冷了!”
叶秋萍听得出他是发牢骚,毫不理会,却说:“我前前后后都为你设想过,你去绝对没有任何危险。因为你不像别人。以你的身分,可以 公开地去,大大方方地与他们往来,一定会受到他们欢迎。至于日本人方面,只要自己多加小心,决不会出任何问题。我们过去私交敦睦,我 可以向你保证,决不会存心把你送进罗网的!”
管仲辉打起哈哈来,军人脾气地说:“可是,这一来,我不是成了你叶老板的部下了吗?”
叶秋萍连忙摇头,说:“岂敢岂敢!你是站在朋友立场上给党国辛劳。你的个人自由我们不干涉。保持朋友关系,彼此都方便。这些,委 员长召见你时,我想,他会训示的。他如果让我谈,我再同你研究。”
管仲辉拔着手指骨想:嗬,老蒋他还要召见?心里倒有点激动,又想:不答应看来也是“牛不饮水强揿头”了!反正,军人为了打胜仗是 只讲目标不讲手段的。狡诈、欺骗、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军人在作战时,往往要采用这些手段来取得胜利的。你们派我去南京,我就捧了圣 旨去!至于真做假做,是这样做还是那样做,就一切由我了!我也确实有点想念在上海租界上的老婆和孩子了,做生意也没意思,靠不住我是 时来运转了呢!就默认了。
那晚,气候使人困懒,浓黑的夜色有一种郁闷、倦怠的肃静。叶秋萍走后,他感到疲倦,昏昏沉沉不想动弹。从都城饭店楼上房间的窗口 望出去,有黑黝黝的山岩,莽苍苍的竹树,点点灿灿的灯光。他将叶秋萍送的曲酒喝了一些,吃了些宜宾糟蛋,带着酒意,心里涌起一种难耐 的紧张。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哼起了《失街亭》:“两国交锋龙虎斗,各为其主统貔貅……”
想不到第二天下午,叶秋萍竟坐车来邀他了,说:“一起坐车到官邸去吧!委座要召见垂询,并有训示!”
管仲辉马上随叶秋萍同去。去后,老蒋虽然严肃,但态度亲切,显得高兴,一开口就夸奖了一句,说:“你很好!”接着说:“我现在决 定要你去京沪,今后一切责任归我负,你要绝对相信我。任务由叶强同你详细谈。你以后需要钱用,缺什么东西,还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对他说 。他会随时报告我的。”接着,让侍从取来了一张照片。是一张他光头戎装戴白手套手握指挥刀的半身侧面坐像,咖啡色的,上面已经亲笔写 上了“管仲辉同志惠存,蒋中正赠”字样,说:“唵唵,做个纪念!”又将侍从送来的一张一万元的支票递给管仲辉,说:“这些钱你作为特 别费用吧!”这次召见,其实并无“垂询”,也无太多的“训示”,就算结束了。临别,老蒋劲气内敛地说:“汪逆那边,日子不好过!‘还 都’之年,皇天不佑,水旱灾同时而来,我不迷信,但这是气数!”又拉着管仲辉的手说:“早点动身!对你我放心得过,放心得过。走的时 候不必再来见我了。等将来胜利后,再见面吧!”
尽管“召见”得匆匆促促,时间不长,也未留饭,给的特别费手面又不大,管仲辉仍有点兴奋。回沦陷区去已经确定。随后,叶秋萍把管 仲辉请到自己在上清寺的公馆里吃晚饭。吃饭前后,将去的任务反反复复作了交代。
叶秋萍掏出手帕来擤鼻涕,说:“任务主要有三条。第一条,要在汪精卫那里占个职位,运用关系,设法掩护在上海、南京活动的同志, 不使再遭到破坏。已被捕的,要设法营救出来。只要能救出来,出来后让他们‘身在曹营心在汉’也行。第二条,找机会在适当时机对跟着汪 逆投敌的人进行联络,告诉他们,领袖是很关怀他们的。只要他们做的事对得起国家,于国家有益,将来都可以宽恕的。第三条最重要,在江 南地区敌后活动的力量除了我们的忠义救国军外,大部分地方都是新四军占领着。去后,要想尽办法,限制、打击他们的发展,努力消灭他们 。”
管仲辉喝了点酒,有点燥热,双手放在自己那凸出的大肚子上,拨弄着手指头想:行啊!说由你说,做由我做,应承着就是。但佯作为难 ,先叹了一口气,搔搔拔了顶的光头,留后路地提出问题,说:“反共这一条,我当然双手赞成,细细一想,任务很艰巨啊!我是个武人,说 话粗直,你别见笑!我想立牌坊,如今却要我去当婊子。当婊子总得做些不要脸的事。到了那里,万一身不由主,万一情况有变,免不了干了 些良莠难分的事,怎么办?”
叶秋萍眼镜片下两只阴丝丝的眼瞅着管仲辉,白净瘦长条脸上皮笑肉不笑:“不必有顾虑嘛!任务并非硬性规定,可以看实际情况相机行 事便宜从事嘛!到那里后,变化必然很多,应当根据环境变化而变化。古时候还有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何况今天!我随便打个比方 :你只要能掌握到兵权,必要时,他们让你杀些我们的人,你也就放手杀给他们看!才可以取得他们的信任嘛!你要是不肯杀,岂非露馅了? ”
管仲辉听到这里,倒是愣了一愣,头皮发麻,暗想:干特务的真凶辣!同叶秋萍一谈,心里有底了。有这一招,等于有了护身符,危险性 大大减少,干脆脚踩西瓜皮,滑到哪里算哪里了。
又过了几天,叶秋萍在珊瑚坝飞机场送管仲辉上飞机去香港转坐轮船赴沪。临上飞机,叶秋萍还叮嘱管仲辉到上海后,注意同汪伪警政部 长、特工总部负责人李士群要拉拢好,说:“李士群同日本参谋本部关系密切,是实力派!抓住他和特工总部,可以使大后方和沦陷区的特务 工作联成一片。李士群有野心,凶狠狡猾,但能利用一定要利用!”
管仲辉坐的是中央银行运钞票的道格拉斯飞机。半夜十二点起飞,凌晨三点半钟到香港。在香港住了一些时日,了解了上海、南京方面的 各种情况以及日本、汪伪的许多动态。管仲辉纵情声色,又公开在一些熟人面前谈了不少主张和平、反对继续抗日和反蒋、反共的言论。十一 月中旬,搭乘美国塔虎脱“总统号”邮轮到了上海租界,故意躲躲藏藏地住在家里,却又不自检点地出入赌场、舞厅。
通过原来在上海的一些熟人穿针引线,半推半就作了些假姿态,终于有一天由周佛海出面,派李士群去看望了管仲辉,邀请管仲辉到南京 去与汪精卫见面。
管仲辉少不了忸怩作态,佯作不肯。
李士群拍胸脯:“啊啊,慎之先生!参不参加和运是一回事,看看老朋友是另一回事。老朋友见见面总是应该的!”
管仲辉一到南京,先被招待住在东亚俱乐部。汪精卫、周佛海都下了请帖请去赴宴。日本最高军事顾问影佐、经济委员会顾问青木也来赴 宴。汪、周和两个日本人十分热情,慰勉有加,谈得十分融洽。席间有些话却令管仲辉十分吃惊。
汪精卫蹙着倒八字眉,心神不宁地用广东官话大谈了一通爱中国、爱日本、爱东亚的理论后,周身摆动地问:“重庆的民众希望和平吗? ”
管仲辉顺着他说:“那当然!”
汪精卫脸朝着戴眼镜在大口喝酒的周佛海冲动躁急地说:“佛海!重庆的民众都希望和平,我们治下的民众却都希望抗战,不可不注意啊 !”
周佛海是个嗜酒而且酒后话很多的人,感情也好激动,没有回答汪精卫,干了一杯酒,忽然对管仲辉用一口湖南腔大声说:“现在,一部 分中国人想杀我!这就是共产党和重庆分子。一部分日本人也想杀我,这就是日本少壮派中主张用军事灭亡中国不主张我们上台的人。我都有 证据!”他对着戴眼镜剃光头的影佐和微胖带笑的青木苦笑笑,“中国人想杀我,证明我不是抗日主义者;日本人想杀我,证明我不是汉奸! ”他红着脸嘴唇颤动着说:“慎之兄!你说是不是?”他酒喝多了,胃痛了,用右手不断揿揉肚子。
管仲辉想:真会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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