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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战争和人-王火-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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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西洋参茶来,放在童霜威面前的茶几上。
童霜威端起盖碗茶喝了两口,忽然听到刘三保开大门的声音,然后又听到自行车轮在水泥地上滚过的“咝咝”声。听到家霆那童稚的声音 在问刘三保:“鸽子喂过没有?”
刘三保准是喝了酒,说话的声音不清不楚,不知回答了句什么,又听到家霆在哼唱着:“男儿杀敌志气豪,热血涌如潮,横刀跃马……” 一会儿,脚步近了,门一开,带进一阵寒气来。家霆走进客厅里来,想由客厅边门走进他自己的房里去。
童霜威问了一声:“你放学回来了?”
家霆叫了一声“爸爸!”说:“回来了。”他背着个书包,说:“明天上午不上学!”
“为什么?”童霜威脸上呈现出一种慈祥和爱。
“说是庆祝蒋委员长回来,明天上午老师要去明故宫飞机场开会游行,就不上课了。”家霆说着话,已经跳跳蹦蹦跑进了自己的卧室。一 会儿,只见他抱了个大“扑满”出来了,说:“我要把它砸碎了!”
童霜威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知道平日给他的零用钱,他都塞在“扑满”里,问:“干什么要砸碎?”
“我们童子军后天要上街募捐,捐钱慰劳绥远守土将士。我把这些钱也都捐去!”说着,只见他跨出客厅门去,听见外边台阶上“哐”地 响了一声。
童霜威估计到“扑满”是碎了,起身到门口看时,只见银角、铜板、毛票撒得一地。家霆正弯腰将钱拾拢在手上。他不禁笑笑,摇摇头。 摇头并不是反对孩子这样做,却是一种爱怜、赞许的表示:孩子爱国,总是好的,别干涉他。
家霆将地上的钱钞拾完塞在两只上衣口袋里,又兴冲冲地回身进了客厅,转身走进他自己的房里去了。外边台阶附近的地上留下了一摊“ 扑满”碎片。
童霜威无聊地踱回来,深深叹了一口气。他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要叹气。反正心里不舒畅,是一种不得意造成的烦恼?还是一种见政治波 涛太大而产生的感慨?抑是一种对蒋介石不满,而如今见这个暴戾恣睢、不肯抗战的人又安然归来而郁结在胸头的不快?也许都有!不仅如此 ,这中间似乎还搀杂着一种寂寞,是政坛上的寂寞、孤单,也是家庭里的寂寞、凄清。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手中的报纸,又喝了几口西洋参茶,自我解脱地想:唉,我又何必多去自找不快呢!反正,在这次西安事变中,我固 然没有捞到什么,但也没有失去什么,我还是我,我何不旷达一些,超脱一些。
北伐之前,他在上海办报、做律师,在法律界享有盛名。在大夏、暨南等大学兼任教授,也有学术地位。北伐时,朋友中既有国民党的,也有 共产党的,他是个自认为中间派的人物。“学而优则仕”,他终于被国民党邀入了政界。但民国十六年的清党分共,吓坏了他。他厌恶蒋介石 的军事独裁和残忍,他结识了筹建“第三党”的邓演达①。在思想上,他既反蒋又不同意共产党的主张,思想是接近“第三党”的,只是他并 不公开表露自己的思想,也不愿加入“第三党”。民国二十年,邓演达被蒋介石秘密杀害,他更噤若寒蝉,对派系更不感兴趣,从此干脆以无 派系自居。人们都觉得他“超然”,他自己也觉得“超然”,这对自己有不利的一面,却也有好处。多少年来,他信奉着一种独有的类似赌徒 的人生态度:他在政治上挣扎,正像赌徒在赌钱,当然希望赢,实在赢不了,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下次还有机会!实在输光了,也只能自己 排遣:输了就只好输了,好在我尚未赤身裸体,也还未曾债台高筑,以后不赌就是,即使要再赌,也要看准下注……
①邓演达:广东人,历任黄埔军校教育长、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政治部主任、国民党中执委和中政委等职,是着名国民党左派领导人。一 九三○年在上海领导成立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即第三党),一九三一年被捕遭南京反动政府杀害。
他有一次,见林语堂写文章,说:“人生在世不过是有时笑笑人家,有时也给人家笑笑。”感到林语堂倒是懂得人生三昧的。自己有意无 意间就也采用了这种处世态度。今天,他感到叶秋萍是在耻笑管仲辉了,管仲辉是落下给人笑的下场了。可是我童霜威呢?我笑谁?
他忽然决定排遣开这些。宋代被秦桧诬陷下过狱的张孝祥①的《西江月》油然涌上心头:“问讯湖边春色,重来又是三年。东风吹我过湖船, 杨柳丝丝拂面。世路如今已惯,此心到处悠然。寒光亭下水连天,飞起沙鸥一片。”他忽然萌发了想去玄武湖里游一圈的心情,而且决定带家 霆去。从潇湘路到玄武湖很近。出潇湘路口向右,再向右拐弯便可看到玄武门,进玄武门就是玄武湖,只有十分钟路程。童霜威从红木扶手的 织锦缎大沙发上起身,走向家霆的房门。
①张孝祥(1132—1170),号于湖居士,宋高宗赵构绍兴二十四年中进士第一。他曾两度被朝廷中投降派弹劾落职。
门虚掩着,他推开门,看见家霆穿着黑呢学生装正坐在桌前一手拿着放大镜,一手拿着一张邮票在欣赏。这孩子在集邮,也收集香烟里的 画片。邮票中国外国的都要,香烟画片他最喜欢《大联珠》香烟盒里的“水浒”一百单八将,可惜再也收集不齐。下课回来,除了做功课外, 不是赶鸽子飞就是玩邮票和香烟画片,再不就是约上两个同学用汽枪打鸟或去玄武湖划船,上北极阁爬山。……现在,见童霜威推开门进来了 ,家霆朝着爸爸莞然一笑,叫了一声:“爸爸!”递过一张测验的国文考卷,得意地说:“看,九十六分!”家霆的桌上,放着许多精巧的小 泥人,面捏的关、张、赵、马、黄武将,黄皮黑斑脑门上写着红色“王”字的泥老虎,长胡子穿彩衣的不倒翁……都是上个月一个礼拜天童霜 威带家霆去夫子庙在玩具摊上买的。那天,童霜威到夫子庙游古董摊,带家霆去买了这些小玩意。在夫子庙,童霜威还陪儿子吃了煮干丝、蟹 壳黄、烧卖、白糖千层油糕。
童霜威接过家霆的试卷,看了一眼,脸上呈现出一种由衷的喜悦,一种殷切的期望,高兴地说:“走,家霆,爸爸带你到后湖去玩一玩! ”后湖就是玄武湖,又名五洲公园。
谁知家霆摇摇头,他醉心于今天刚和班里同学交换来的一些外国邮票,正将邮票投入盛着温水的脸盆,浸泡去邮票后边的信封纸。他觉得 跟同学们到玄武湖去玩是有趣的,跟爸爸去,就无味了。爸爸既不跑也不跳,更不划船。叫尹二开着车在玄武湖的堤岸上兜兜风或者停车后在 湖边看看,嘴里自己吟吟诗,就算“玩”过了,有什么意思?何况正是冬天,玄武湖里枯荷败柳,冷冷清清,有什么意思?他说:“我不去, 我要玩邮票!”
童霜威心里叹息一声,不由想起家霆小时候的一些情景:有一次,柳苇将孩子黑长、柔软的奶发打了个有趣的小辫子,高兴得“咯咯”地 笑了。
有一次,他把孩子托在肩上、搂在胸前哄他睡觉,用嘴假装咬他嫩嫩的小脸,用胡子刺他胖胖的小手,孩子笑得脸上像开了一朵花。”
当孩子学话时,他指着鸡教他说:“鸡!”孩子总是大着舌头,说:“气!”指着灯说:“灯!”孩子总是大着舌头,说:“吞!”逗得 柳苇和他都哈哈大笑。
想到这些,那些寂寞、孤单的感觉都郁积在心头,更浓烈了。
童霜威说:“你屋里凉,到客厅里玩邮票好了,客厅里暖和。”
家霆摇摇头,仍自顾自欣赏邮票,说:“不,我不怕冷!”
童霜威不愿太勉强这孩子。孩子自幼脾气倔强。他不愿去玄武湖,硬要带他去也没意思。但自己一个人去,也无聊。忽然想到:邀冯村同 去,也可谈谈心。见家霆专心地从脸盆的水中取出邮票来,一张一张小心翼翼地撕去粘在邮票上的信封纸,再用吸水纸吸干水分,他就退出家 霆的房间,回身打算经客厅往走廊那道门走出去招呼冯村。谁知却听见冯村那轻巧响脆的皮鞋声了。冯村正朝客厅里走来。童霜威抬头看时, 冯村正从通走廊的门里迈步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说:“秘书长,苏州有封来信!”
听到是苏州来信,童霜威心里先是“咯噔”一沉,又一想:会不会是江怀南的?吴江离苏州很近嘛!忙问:“谁的?”
冯村乖巧地避免了刺耳的“苏州江苏军人监狱”八个字,只是轻声平静地回答:“柳忠华的。”又说:“这信是寄到机关刚刚由机关里派 人送来的。”
童霜威皱了皱眉,接过信来,却未当着冯村的面拆。但在吃饭前去玄武湖逛一圈的兴趣全部消失了,把信捏在手里,又塞进丝棉袍的口袋 。片刻间,眼前忽然浮起了柳忠华的身影:一个高个儿的年轻人,模样斯文,少言寡语,瘦削而有精神,长着一头硬发,两只眼睛流露出对什 么事都不服气的神情……接着,一个娟秀、美丽而倔强的女人的身影,又顿时出现在他的脑际。那是家霆的生母柳苇,她似乎在用两只波光闪 耀的眼睛傲视一切……
童霜威很难形容自己心里是一种什么复杂滋味。干咳了一声,迈步离开冯村,离开客厅,通过走廊转上二楼去。他一级一级地登着楼梯, 心里像卷起了风暴。走上二楼,他进了书房。这儿布置得明窗净几。几上排着铜鼎钟彝,一部盒装的二十四史像一扇墙似的堆排在右边,一溜 五只高大的玻璃书橱里,满满装着线装书、诗词、文集、古籍、翻译书……房里右边临窗放着写字台,陈列着文房四宝,通向阳台的玻璃门边 ,一盆多姿青翠的文竹旁边,是摆设着古瓶、玉壶、翠环、铜镜等古玩的曲折木架,四壁悬挂着名人字画,均非凡品。他走近一只褐色的小橱 ,打开橱门,拿出那瓶英国的“三星斧头”白兰地酒来,往高脚玻璃酒杯里倒了小半杯,抿了一口,酒味辛辣,却刺激提神。他去书桌前的转 椅上坐下,下意识地掏出信来。信封上是那种他熟悉的学过颜体的毛笔字,署的是“苏州江苏军人监狱柳忠华缄”的署名。他撕开信封,抽出 红条八行书的毛边纸信笺,读了起来。
信是这样写的:
啸天姐夫惠鉴:
久未奉函问安,常深想念。弟蒙冤身遭囹圄之灾,瞬忽六年,先在上海漕河泾第二模范监狱。监狱犯人太多,遂疏散至苏州江苏军人监狱 。因身体素来羸弱,现在害浮肿病,据狱医云,亟需维生素乙药片或针剂治疗。深望姐夫能多购些寄赠。此间现在允许犯人可以读点书。弟需 要:英汉词典、英汉对照读物。
如有自然科学书籍或历史书、三国演义、聊斋等书,均望也能馈赠,不胜感盼之至。余言不尽,敬颂
钧安
弟柳忠华顿首
民国二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窗外,日已西斜。冬日淡淡的阳光无力地夕照着楼前荒凉的花园,有麻雀凄苦地叽喳叫着,远处紫金山上飘动着淡淡的浮云。古老的台城 那灰黑色的雉堞,凹凸地在灰白的天幕上映出轮廓。
童霜威看完信,一口口喝着杯里的白兰地,怔怔地伫立在窗前,心事浩茫,感到沉重,往事与信上带来的问题都齐集心头。
往事如烟,信的来临,似一块石头坠入生活的湖泊中,掀起一圈圈感情的涟漪,引起了心的颤抖。
柳忠华是同他姐姐柳苇一起被捕入狱的,那是民国二十年的事。当时,童霜威同柳苇离婚已经两年,童霜威是在家霆七岁时同柳苇离婚的 。离婚以后,双方并无来往,但在两年后的那个秋天,童霜威却偶然在报上看到了柳苇在南京雨花台被枪决的消息。当时,雨花台的枪声已经 杀戮了无数青年人,绝大多数是秘密处死的。只有极少数通过审判,根据《危害民国紧急治罪法》的规定公开判处了死刑。柳苇就是这样处死 的。想着这些时,他脑际忽然又闪过今天从明故宫机场回来时,路上看到的那支送殡队伍。那唢呐声,白色的孝服,呼天抢地的号哭声……柳 苇死后,这一切都没有,没有人为她举丧、送殡、哀哭。那天,倒是老天爷似乎在哭泣,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刮着萧瑟的秋风。童霜威在办 公室里看完报纸,望着窗上淋漓得像泪水似的雨滴,涌着恻然的感情,心里想:也许是同名的人吧?不会是她吧?……瞬即,又肯定:一定是 她!这条新闻上注明了这个“柳苇”是女的,年龄也完全相符。何况,她本来就是一个从在苏州蚕桑学校上学时起就激进、左倾的女学生,后 来,她做了小学教员,接触的也总是有那些赤色共产党人。他曾因她的美貌而倾倒。结婚以后,却因思想性格的不能一致而导致感情上的分裂 ,起因十分简单,后果无比深远。在民国十六年清党以后,两人之间不断龃龉,感情和夫妇生活终于维持不下去了。他想同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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