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堞残阳-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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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的前三次大婚礼,离现在太久远了,使最喜卖老的人也张不开口。
人们不解的是,乾隆爷那会儿了,户部大库够充足的了,皇上能有六次南巡之举,却也未办过大婚礼。
如今大库空虚,市价暴涨,铜钱贬得这么厉害,当今皇上却有“余资”闹排场,倒真是四海升平,万民齐乐吗?!观者中不少是流落街头的乞丐,他们披着麻袋片,在九月的寒夜里羡慕地望着这庄严、华贵的队伍,打他们眼前过着……
皇后的仪驾是很暄赫的:最前边吾仗、立瓜、卧瓜各四,跟着就是十面五色龙凤旗。
再后是赤、黄龙风扇,雉尾扇,赤、素方伞,黄缎绣四季花伞和五色九凤伞。
金节、拂尘,金香炉、金香盒成双成对,然后又是金盘、金盂、金瓶、金椅、金方几。
一把九凤曲柄黄盖引着皇后所乘的大凤舆过来,跟着仪舆、仪车各两乘,单有凤车一辆。
当然,这都是摆样子,皇后是不会换舆换车的。
后面侍卫跟从簇拥着,一路真是威风极了。
启程是在子初时分,天色当然是很黑了,但这不要紧,导子们手中提着照明的宫灯,足有几百对,沿途又有步军统领衙门、内务府三旗护军营和各旗都统衙门、兵马司预先准备的无数的喜字灯笼,直把这条道路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从安定门板厂胡同出来,到交道口往西折,至钟鼓楼再南折,进皇城地安门是最近的路了,但是不成,那不符合礼制。
这条路是前天瑜嫔、珣嫔、瑨贵人,昨天慧妃等四个主位走过的路,她们不算皇宫正室,是应走皇城后门的。
阿鲁特氏以中宫皇后之尊,要走内城的正门大清门,皇城的正门天安门、二门端门、紫禁门的正门午门。
在声震九城的钟乐声中,皇后乘着大凤舆进了紫禁城,绕过太和、中和、保和三大殿,走中左、后左门,直抵皇帝的正寝乾清宫,降舆后步行至后隔扇,再换乘孔雀顶轿往她自己的寝宫——储秀宫小歇。
丑刻,举行合卺礼的吉时到了,同治帝载淳从他的养心殿,皇后阿鲁特氏从她的储秀宫,分别往中宫坤宁宫而来。
坤宁宫在乾清宫、交泰殿之北,明代时是皇后的正寝,到了清代后期,皇帝平日住养心殿,不住乾清宫,皇后呢,平日住储秀宫(或钟粹宫),也不住坤宁宫。
但是按照礼制,大婚的合卺礼是规定要在坤宁宫举行的。
坤宁宫大部分已僻为祭神之所,惟东暖阁,几百年来一直保留着,做为大婚的洞房。
洞房里,早已油饰、铺设一新,同治帝和皇后一到,合卺礼即刻开始,载淳与阿鲁特氏面对面盘腿坐在床上,由众福晋、夫人、命妇们服侍着吃“子孙饽饽”,进合卺宴。
南窗下,一些结发双全的侍卫唱起了“合卺歌”。
同治望着皇后那红扑扑的脸蛋儿,有些醉了……
第五十四章
大婚以后,第二年的正月二十六日,两皇宫太后撤帘子,同治帝载淳亲政了。
不过,虽然在名义上他掌理朝政,但基本上还是不能独裁什么大事的。
慈禧太后对他控制很严,处处得以懿旨行事。
皇帝的圣旨——上谕,不过是军机大臣根据慈禧的意思代拟一道明文,完成皇帝亲理朝政的形式而已,其实凡诸要政仍是由慈禧幕后定夺。
同治虽想整顿朝纲,颇欲有一番作为,但碰了几次钉子,也有些气馁了,加之这时新婚燕尔,对后宫生活十分热心,便也不过于勤政,每每下了早朝,留下一大堆折子懒得批阅,自向后宫寻欢作乐。
这日下了早朝,他本应去弘德殿听林天龄讲《尚书》的,但心里一懒,便命扶轿的太监:“去弘德殿传朕口谕,放林师傅一天假,出宫去歇息吧。”
小太监应声传旨去了。
同治便命轿子往储秀宫而来,与皇后阿鲁特氏同进早膳。
膳毕,两人携手往北边御花园中散步消食,然后,又一同回储秀宫歇息。
其实也睡不多一会儿就起来了,两人摆开棋盘,围棋取乐。
在棋盘四角的星位上摆好座子以后,同治执黑棋先走。
他首先在左上角三。六“小飞挂”,攻击皇后,皇后不假思索地在五。六上飞镇,这是“镇头神”起手式着法。
于是,帝后二人,一黑一白,厮杀起来。
至第四十二手,同治已有两块棋被皇后围困起来,成为“征”形,急得他鼻子上沁出汗珠来,眼睛瞪得圆圆的,盯着棋盘,不知何以脱身。
皇后见他着急,不由暗暗好笑。
同治决定弃掉一块,保全另一块,同时破皇后左边的“势”,于是投子叫双吃。
皇后微笑道:“皇上,那一块就不要了吗?”
“朕不在乎。”
同治摆摆手说。
皇后将白玉棋子挟在右手食、中两指之间,便要投子将同治的一块棋尽行提起,同治却又拦住她,急道:“等一等,朕再看看。”
皇后笑了:“皇上莫非要悔棋不成?”
“不是这个意思。”
同治脸一红:“反正朕是要掉一块了,只是想再看看,丢哪块亏得少些。”
皇后便收住,静等他看好。
“提那边两子,还不如在这边叫双吃呢。”
同治自语道,点点头:“娘娘投子吧。”
皇后却不投子,道:“其实不必丢,只要点好一子,皇上两块棋都可救出。”
同治听了,低头看棋盘,细细思考。
“唐代王积薪有局棋,其形势与此极似,却能走出妙招儿,尽皆解脱……”
“噢。”
同治大悟,忙道:“娘娘见谅,朕这一着是非悔不可了……”
皇后笑而无语。
同治不客气地拾起了原投的那一子,重新投放——于是两块棋都活了。
皇后屡让,同治颜厚,一局棋不知悔了多少次,到底还是皇后官子时占先手,赢了同治。
直到快该上长春宫请安去了,皇后方才笑道:“皇上歇会儿吧,免得奏对走神儿。”
承值的宫女听说,便忙将预备好的香茶奉上来,同治推开描金漆盘道:“朕不喝这个。你们沏出来的茶,没味儿得很,还是娘娘烹吧。”
皇后听说,有点脸红,低头道:“奴妾烹得也不十分好。”
“不,不。”
同治忙道:“味道大不一样,还是有劳娘娘吧。”
皇后只得笑着吩咐宫女们:“把那套家伙都送东暖阁来。”
宫女们应着,便去前面体和殿里取烹茶器皿,不一会儿,抬进一个具列来,放在南窗下的短炕上。
外面有太监禀报:“荣安固伦公主、荣寿公主前来给万岁爷、主子娘娘请安。”
同治喜道:“快请!”
说着与皇后一起站起来。
荣安、荣寿两公主进来,一边请安,一边就看炕上的烹茶器,荣安笑道:“皇上福份大,总有好茶吃,咱们可能沾一沾光吗?”
同治笑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朕才央着娘娘烹碗茶吃,姐姐们就象得了信儿似的那么准,怎么不吃。”
大家都笑了。
荣寿公主为人随和,拉着皇后的手一同观赏方才的棋局,一面悄声议论着。
同治和姐姐坐着说话儿,看宫女们把一应物件皆取出来摆好,又在地毯上支起炉子,上置交床,坐上锅子,燃着木炭,又有太监忙着开瓷坛,取出旧年贮的玉泉水。
都准备妥当了,皇后便开始烹茶。
荣寿公主也坐下来看。
同治看着皇后摆弄,不由笑道:“他们只以为烹茶是差事,品茶方是享受,其实蠢得很,烹茶又何尝不是享受?”
公主们皆点首赞同:“皇上说得是。”
荣安固伦公主见皇后用瓢往锅里舀水,因问:“娘娘,这玉泉水好用吗,比之惠山、天台的水如何?”
同治抢答道:“自然是比那些水要好得多,高宗纯皇帝早就尝试过,下了定论的。”
皇后点首,表示赞同。
荣寿公主道:“我听说唐朝的时候,陆鸿渐曾将天下的名水按序排列出二十名,当中却没有我们燕蓟西山这玉泉水。”
同治因问:“都是哪二十种呢?”
荣寿公主想了想,扳指数道:
“庐州康王谷水第一。
无锡惠山石泉第二。
兰溪石下水第三。
峡州扇子峡蛤蟆口水第四。
虎丘寺石泉第五。
庐山招贤寺下方桥潭水第六。
扬子江南零水第七。
洪州西山瀑布水第八。
桐柏淮源第九。
庐州龙池山顶水第十。
丹阳观音寺井第十一。
扬州大明寺井第十二。
汉江金州中零水第十三。
归州玉虚洞香溪水第十四。
商州武关西洛水第十五。
吴松江水第十六。
天台千丈瀑布第十七。
郴州园泉第十八。
严陵滩水第十九。
雪水第二十。”
她记忆力强,一口气将所排二十水名皆背诵出来,同治听得直咂嘴,道:“这二十种水,除了最未的雪水遍处可寻,其余哪样也不易尝到呢。”
又又扭头问皇后:“真是这等好吗?若是的话,咱们虽不能遍游天下品尝,就是下旨给疆臣,令他们贡进宫来也是好的。”
“这……”
皇后犹豫了一下,道:“说归说,怎好……”
“那有什么。”
同治满不在乎地一挥手,道:“光禄寺的良醖署,这些年来光是用玉泉水酿酒,就令各地进贡些泉水,酒也换些个花样儿才好,咱们烹茶岂不也更有味道?”
荣寿公主见自己的一番话惹起皇上的兴头,生怕就此生出波澜,遂作沉吟状,道:“其实,这些泉、河、井、瀑水,也当真就未必好呢。当初,高宗纯皇帝不是曾谕令制银斗一个,以水之轻重评定各地名水吗?结果怎么样,只有塞上伊逊河水与咱京师的这玉泉水斗重一两,其它如济南珍珠泉水斗重一两二厘,扬子江金山水重一两三厘,无锡的惠泉水、杭州的虎跑水皆重到一两四厘。还是御笔题玉泉水为‘天下第一泉’了。”
皇后亦道:“荣寿姐姐方才所举二十名水,是世上通常的说法儿,流传极广,然却与陆羽无关,不过是后人的附会妄说而已。”
“怎么见得呢?娘娘。”
“陆羽《茶经》论水曰:”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山水,拣乳泉石池漫流者上;其瀑涌端濑勿食之,久食令人有颈疾。又多别流于山谷者,澄浸不泄,自火天至霜降以前,或潜龙蓄毒于其间。饮者可决之。
以流其恶,使新泉涓涓然,酌之。其江水取去人远者,井水取汲多者。‘方才所举二十名水,其中多与陆鸿渐说法不合者,故欧阳修即曾断定此二十名水之列,实系后人附演之说。“
同治和两位公主皆点首道:“有理。”
说着话,锅中的水开始冒泡儿,发出轻微悦耳的响声,同治便道:“朕来帮你忙。”
说着伸手将贮茶筒取过来,开了盖子,舀出茶叶来,问皇后:“娘娘看这些可够用了?”
皇后抬头看了看,说道:“晚间品茶宜淡,午后则浓些为好。”
同治便要放入锅中水里,皇后轻声道:“不忙,现时还不是放茶叶的时辰,得过一会儿呢。”
同治便停住,一边朝姐姐们傻笑。
皇后专注地看着锅里初沸的水,又取了些细盐,撒进锅中,然后用勺撇去水面上一层微黑的沫子。
等到二沸时,她从锅中舀了一瓢水出来,贮在盂里,宫中的夹子是极讲究的,由内府呈来,通常只用一次,过后就扔掉,下次再换用新的,皇后取了一柄桃木夹子,在锅中很轻地转圈搅动着,一面向同治道:“皇上放茶叶吧。”
同治听说,顺从地随着皇后的搅动,均匀地一点点撒下茶叶,又舀了一点儿添入,以便喝浓茶。
他十分认真地做着这件事情,极有兴趣的样子。
平日看惯了他任性的两位公主,见他这样温顺,不由以帕子掩了嘴,相视一笑。
三沸的时候,水大开了,茶也烹好了。
水面上浮着一层白如积雪般的“沫饽”,看上去就引人欲饮。
皇后把方才舀出的那瓢水重添回锅里去,一面命宫女们将五个茶碗摆好,然后先舀出一瓢茶汤贮入盂中作“隽永”,以育华止沸,再分别注入五个碗中,每碗半盏——这就可以喝了。
同治端着碗,吹着热气,看那呈淡青色的茶汤,爽意极了,慢慢品着,一面望两位姐姐,希望她们有所评论。
两位公主明白统治的心思,偏没有恭维话,专心地各自品着茶——良久,大家不约而同轻轻笑了。
皇后脸又红了。
她毕竟才进宫来,新婚不久,总有种羞涩的神态时而流露出来。
每人喝了两个半盏,茶算是喝好了。
同治起身,与皇后、两位公主暂别,打轿往长春宫去请安。
路上,他暗想道:“通常讲‘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大约也就是这个样子吧。”
他确是喜爱并且十分尊重他的中宫皇后,同她在一起,与和妃嫔们在一起就是不一样。
同治喜爱他的皇后阿鲁特氏,当然,他很多情,也时常临幸瑜嫔、瑨贵人的寝宫,惟慧妃和珣嫔处去得甚少,即便去了,也不过香茗半盏,不尽而归,坐坐而已。
这使慈禧很生气。
按说,儿子的私闱生活,太后是不便过多干预的,但是她这个人秉性太强,以为同治的冷落慧妃和珣嫔,是有意与她过不去,不从母命,于是训斥皇后,责备同治,屡屡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