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堞残阳-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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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也不知他是探子,若是知道,不至与巡捕爷们闹了误会。咳,竟是让那房上后来的汉子抢了去,不然的话,岂不是大家有功?”
又陪着笑脸向两个捕头道:“二位大人,今日误会,多有得罪,改日小的一定有重礼送上,给爷们陪不是。”
那两巡捕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还打肿了脸充胖子道:“好说,好说。”
冲伍云起和董大全深深一揖,狼狈地往外走了。
张老泡一路陪着好话,送他们出去,回来却越想越后怕,急急往后院来,还想与伍云起二人核计,今后这个结局如何对付?到西厢房中一看,哪儿还有这两位客人的影子?
这回,他可真失算了,蹲在地上久久站不起来。
第十九章
洪钧与伍云起、董大全分手后,带着四安往东而来,住进了正阳门外大街路东,鲜鱼口南边三条胡同的长吴会馆。
这条胡同里还有金溪、临江、南城等会馆,来自苏州的举子们,如京中无亲友可投,身上盘资不丰者,皆住到长吴会馆里来。
住会馆较之宿客店有几样好处:首先是不需付房租钱,可以节省开销。
其次寄收家书较为方便。
三是同宿者皆本乡人,平日以文会友,议论功课,遇事则彼此可以互相照应。
江苏的举人中,长州、吴县所占比数不小,故此长吴会馆住得满满当当的。
因为是同乡,并且这些举人大都在姑苏有些名气,所以相识者多,陌生者少,虽然身处京师,但在这块小小的天地中,大家却也没有异乡之感。
洪钧住此,颇感热闹,与他最交好的,是一个姓吴名大澂,字清卿的,同治三年与洪钧同年中举,上一科会试,因母病在家伺奉不得脱身,亦未能应考。
如今,两人便又同来应这戊辰科会试。
吴大澂在苏州的文名较洪钧为盛,两人均是制艺好手,可吴大澂长于金石鉴赏,结交尤广,不象洪钧苦钻《元史》,治学稍偏。
乡试时,吴大澂比洪钧成绩好,高居第三位,名列五魁。
他年长洪钧三岁,在家中行二,因此洪钧尊称他二哥。
三月初六日,朝廷简放会试考官,举人们皆去长安门外打听消息,看钦派哪几位大员入闱。
里边午门前传宣一毕,马上就会有消息出来的。
朝廷简放会试考官有一套极严的规矩,不象简放乡试考官那样稀松。
内阁、部、院定期开列名单呈皇上御览,凡列入名单者均备朝服、行李至午门前听宣,由乾清门侍卫领出皇上圈定的考官名单交大学士拆封,会同稽查御史宣旨唱名。
被简放者不得逗留,也不准再回署衙和私宅,以防作弊。
早先康熙年间,简放的考官还可以到礼部聚宴,领皇上所赐的金花、绦缎、表里等物,宴毕方才入闱。
到同治这时候,早已取消筵宴之事,传宣一毕,即刻乘轿入闱,不得耽搁。
会试例设正副主考官,亦称正副总裁。
历科所派人数不等,以二、三、四名为多,但也有例外的时候,如道光九年己丑科,即派了大学士曹振镛等五人;顺治六年己丑科则多至七人;最有意思的是乾隆四十三年戊戍科,高宗帝特别点了于敏中、王杰、秦大成、陈初哲、金榜等六人为正副考官,而此六人皆是前科状元,成为一段佳话。
咸丰以后,简派四人,一正总裁,三副总裁,其次序用正、大、光、明四字为别,以大学士及一、二品官充任。
正总裁是协办大学士、吏部汉尚书朱凤标,字桐轩,浙江萧山人。
他是道光十二年壬辰科榜眼,曾在宫里上书房教过皇子读书,是如今同治皇帝的七叔醇郡王奕譞当年的老师。
他今年正月初一日才以吏部尚书授为协办大学士,如今圣眷正隆,派充会试正总裁,是再让他捞些资本的意思,因为朝廷已经在考虑擢他入阁拜相了。
三位副总裁:一是军机大臣、吏部满尚书文祥,字搏川,瓜尔佳氏。
他是满洲正红旗人,道光廿五年乙巳科进士,从工部主事逐步升上来的,咸丰八年进军机处,同治元年连擢左都御史、工部尚书,并充内务府大臣,兼职都统,这样恩宠叠加,是因为在辛酉政变中,他站在慈禧太后和恭亲王奕訢一边,立了很大功劳。
就其才能来讲,京师内外一致公认他是极稳重、干练的肱股之臣,以他和宝洌Я饺宋淄醯淖蟀蛴冶邸
另两位副总裁,兵部尚书、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董恂,一直办对外交涉,是恭亲王、文祥为首的洋务派中的要员。
左副都御史继格,旗人进士出身,与恭亲王私交甚厚,虽然才具平庸,居然也巴结到这份美差。
至于同考官,早先是简派二十名的,有定例:翰林官十二名,六科给事中选四名,吏、礼、兵等三部各派一名,户、刑、工等三部则每科轮派一名。
康熙三年甲辰科后皆用十八人,遂沿为定例,叫作“十八房官”。
考官一经传宣,举人中凡与考官有亲属裙带关系者,例应回避,移到三年后的下一科再考,其他举人们则该准备进考场了。
进考场的日子在三月初八,地点在崇文门内以北、朝阳门以南、靠近东城墙根的贡院。
不识路的举子,只要找到东单牌楼,一直往东走,看见钦天监的那座古观象台,就算到了。
洪钧、吴大澂等都在琉璃厂购置了专门应试用的考篮,这里边“文房四宝”俱全,再有钉锤、风炉、蜡烛、风雨布之类,凡闱房中必用之物,亦都有了。
为了进场方便,大家皆离开会馆,住到贡院附近来。
每逢会试及顺天乡试(北闱),贡院附近笔管胡同、东西裱背胡同、水磨胡同、嵩桂胡同、东西总铺胡同,乃至西边稍远一点的北极阁附近的大小胡同,几乎家家户户腾房子接待举人,取吉利名之曰“状元考寓”,既方便举人,自家也增添收入。
洪钧和吴大澂先后进京,都住在本乡的会馆里,移居这边时,贡院近处皆已住满了,只好住在东单牌楼路北的栖凤楼胡同一间考寓里,权作歇息之处。
会试共考三场,每场三日,以三月初九日为第一场,十二日为第二场,十五日为第三场。
先一日领牌入场,后一日交卷出场。
初八日这天,七千多名来自各省的举人齐集贡院门前,排出了很长的大队,陆续验凭搜身进场。
好在礼部先期贴出了布告,示知大家分省分时入场,各按规定,方不致拥挤不堪,即便这样,入场也整整进行了一天。
洪钧和吴大澂按告示准时进场,验过凭,搜过身,往里走有龙门三道:第一龙门五楹,上悬“贡院”墨字大匾,东侧建有五魁祠……第三龙门上悬“龙门”金字大匾,内东西两侧列有都统、参领房。
进了三道龙门,迎面一楼耸然矗立,名为“明远楼”。
绕过这楼,是至公堂,中悬御书“旁求俊义”四字,联曰:
立政待英才,慎乃攸司,知人则哲;
与贤共天位,勖哉多士,观国之光。
至公堂后,院落重叠,为主考官、同考官们的住处,以及御史厅、提调房、誊录所、受卷所、弥封所、印刷刻字房等考差办事之地,非举人所能至步。
自至公堂到第三龙门以内,东西两侧排列号房,共九千零六十四间,这就是举人答卷的地方了。
如若士子超过万人的话,也不要紧,东文场内西北隅还有小号房八百三十六间,以备急需之用。
洪钧和吴大澂分手,各按指定地点,寻找自己的号房。
贡院的号房是用《千字文》编列的,惟“天、玄、帝、皇”等字,孟子之名“轲”字,数目字及“荒、吊”等字不用。
所谓号房,是一排排坐北朝南的房间,每间只有一门,没有窗户,通共高六尺、宽三尺、进深四尺。
里边有两块木板:如若睡觉,两块木板放在下层平行,就算是床了,个子矮小的人还能勉强伸腿,块头大一些的,只好睡对角线。
如若写字,将外边的一块木板搁到上层出台上,就算桌子,人坐在里边低层的那块木板上,权作凳子。
明清两代历科的士子,就是这样考取功名的,无一例外,日后就算做到一品宰相,当年也得先坐这个号房,受这份罪。
洪钧找到自己的号房,还挺满意,因为这间房离尽头的茅厕甚远,没有什么臭气,这是应该知足的。
把行李一扔,考篮放在木板下,叫了号军来,帮着把风雨布钉在门口的墙上,准备过夜。
号门是没有门板的,全靠这块布挂着来遮风挡雨。
这时,天已黑下来,洪钧感到有些饿了,便取出蜡烛点燃,放在北墙壁上的凹台处,拿出风炉、锅子,令号军帮着煮粥。
这号军是个年近花甲的老者,人挺勤快,不一会儿便麻利地煮好了粥,伺候洪钧就着从六必居酱园子买来的微甜不咸的酱菜吃了晚饭。
当然,赏钱是要格外优厚的,否则,七百名号军伺候七千多名举子,每人要摊到十几个人,人家干嘛这样伺候你一个呢?
考卷是初九日早晨才能发放的,头天晚上要好好歇息,养精蓄锐,这是成功的关键。
初次会试的举人,大都会由于过份紧张、兴奋而失眠,燃灯待漏、苦熬一夜,结果到第二天精神不振,文思迟钝,对着试题发愣,越着急越构不成规模,甚至下笔千言,离题万里,等到出去后再看闱墨,几乎认不出是自己的文章了。
洪钧应乡试时已吃过这苦头,乃至名次很低,几乎落第,如今自以为有经验了,打定主意会试时无论如何头天晚上睡好。
哪知外边想得很好,进来全不是这么回事,他把数目字数到了好几千,还是睡不着,而且心里发慌,身上直出虚汗,不由暗暗叫苦。
亥时过后,渐渐有困意,打了个盹儿,才一个时辰,就听外面嚷动了,说是试卷下来,开始发题,洪钧忙起身,走出号房来,接过号军传进的卷子,回房展开阅看。
会试重在首场,而首场的三篇八股文和一首五言八韵诗,题目是由皇帝钦定的。
文题例由《四书》里边选:第一题出自《论语》、第二题出自《中庸》,第三题出自《孟子》。
如第一题用《大学》,则第二题用《论语》,第三题仍用《孟子》。
这次戊辰科的三个文题,第一题“畏大人之言”两句,出自《论语》;第二题“群子未有不如此”两句,出自《中庸》;第三题“以予观于夫子至远矣”两句,出自《孟子》。
至于诗题,乃是“千林嫩叶始藏”六字,这就很难想起出自何处了,洪钧也不去管它,反正应试不同会友,只要作得工整就成,想搞出神韵来是费力而不讨好的。
答题的次序当然是检最好作的题目先答,其它两题放在后面,慢慢构思。
诗呢,抽空儿凑出来就成了,无需多费时间。
八股文的作法儿有许多规矩:首先,字数限制在七百言以内,超过此限则概不录取。
格式,与一般的散文不同,向用排偶,讲究对仗。
就其结构来讲,不外是由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等几个部分组成。
简而言之,“破题”两句,说破题目的要义。
“承题”三句或四句,承接破题的意义而说明之。
“起讲”一段,概说全体,为议论的开始。
然后“入手”。
下面,“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这四个段落是正式的议论,尤以中股为全篇文字的重心。在这四个段落中,每一段落都有两股两相比偶的文字,合共八股,故尔叫作“八股文”,也叫“八比”。
洪钧天生聪明,记忆力强,对八股文这种套子文章,是玩得极熟的。
很小的时候,他就把路德编选的《小题正鹄》、方苞编选的《钦定四书文》这类专作八股文的范文读本精读数遍了,以后,又看了许多印刷出来的“闱墨”,都是前科士子们应考的卷子,更是熟知此道。
故尔,他乡试时虽然紧张,缺乏经验,却也没有落第。
现在,由于一夜未眠,精力感到有些不济,但仍然很自信,满有把握地开笔撰写第一篇。
虽然比较场外平日练习时感到吃力,却也还不滞笔,能够思路清晰地写下来。
初九日整整一天,到戌正时分,洪钧将三篇制艺,一首五言八韵试帖诗,全部写完了。
他累得腰酸腿痛,眼皮也打起架来,于是草草吃了些贡院大厨房供给的膳食,将上板放下来,与下板平行,倒头大睡。
初十日早起,洪钧精神好了些,方才将文章审视一遍,修补几处不妥的文字,然后细细调了一壶墨汁,将三文一诗用馆阁体小楷认真誊清,这才松了口气。
午前放头牌的时候,他便与快手的举子们出了号,到至公堂前列坐的受卷官前交了卷子,领了签子,缴签出龙门去。
吴大澂也很顺利,与洪钧一道出来,两人先在东单牌楼附近找了家澡堂泡了半个时辰,然后回栖凤楼胡同的考寓饮酒解乏,一边互相换看闱墨。
终究是吴大澂的好些。
但洪钧亦无落第之虞。
因明天十一日又要进贡院考第二场,两人便早早歇息了。
第二场的经文五篇,题目出自《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