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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乱堞残阳-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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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参将和他的兵勇们昨日已走,马师爷和桂祥更早,趁着董大全他们在里边混战,就先已逃了。
这时,同路而行的只有三个武举人董大全、伍云起、柳良图,两个军官龙振标、黄开智,和一个小僮来旺。
侯家兄弟代父送行,直到十里外,龙振标等再三辞谢,方才打马回侯家庄去了。
董大全、伍云起等,快马加鞭,往芦沟桥而来。
第十六章
    董大全、伍云起等回到芦沟桥倚月楼,与洪钧会合。
柳良图因赵志申伤势很重,不能参加会试,不得不将他送回河南家乡去,便暂与大全、云起作别,双方约定五月初五端午节那一天,在京城中正阳门的桥上相会。
使伍云起惊奇的是,那被他救了的一老一少两个卖艺人,昨日竟未进京城去,还在这倚月楼滞留。
对这两个人他并未放在心上,倒是那个暗中保护这一老一少的乞丐,因武功高强、神秘莫测,颇使他费解。
他与师兄悄悄讲了昨日发生的事。
董大全惊讶道:“前天夜里,我被困在巡检司衙门里,还有一乡绅一姑娘,皆蒙了面助我,武功好不厉害,不知与这两个卖艺人和老乞丐有何瓜葛。”
伍云起道:“乡绅和姑娘都是清茶门的人,这老叫花也不是坏人,对我们不会有什么防碍。但观其形迹,颇为怪异,要想与他交结,也恐非易事。不如走我们的路吧。”
董大全点头,连道:“奇怪,奇怪。”
龙振标、黄开智要进京城去步军统领衙门和京师巡捕营联系,商量捉拿何抚南等几个奸细之事,仍与董大全、伍云起同行,大家一起动身,过拱极城往京师而来。
王参将一直送出拱极城东门,看他们往北去了,方回城里,自然是传令严加戒备,怕被清茶门和那几个奸细混进来,又生波澜。
进了京城,大家也就分手了。
龙振标、黄开智去步军统领衙门。
洪钧拉伍云起、董大全去会馆,云起嫌那里嘈杂,不愿去住,洪钧也因要下场考试,不能太多与他们闲谈,遂拱手暂别,带自己的小僮四安径往长吴会馆去了。
云起和大全,并小僮来旺三人,在宣武门外随便找了家客栈住下。
旅途劳顿,一夜无话。
翌日早晨,伍云起打听到肃亲王府在正阳门内东江米巷,中御河桥东边,遂具了拜贴,和董大全一起往肃王府而来,拜访久别的董师傅。
门房报进去,不一会儿便传下话来,说:“董公公从不曾有过姓吴的朋友,更不曾有个唤作什么‘福生’的做过他的徒弟,两位请回吧,不要来找麻烦!”
这真如一桶冷水,从头浇下,伍云起顿觉一直凉到脚,当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董大全却沉不住气,火道:“怎么,莫不是我们还敢来这王府上诈认师傅不成?”
门房摆手道:“去吧,别在这儿罗嗦了。要想练武艺,到别处拜师傅去,这董总管什么样的人物,岂肯收你们这两个来路不明的做徒弟。”
董大全还要再吵,云起拉了他便走。
到一僻静外,连连顿足道:“唉,我怎么这样糊涂!”
董大全道:“我看罢了。你这董师傅武功再高,我们也不必再去求他。既然他翻脸不认人……”
“师兄。”伍云起急道:“难道不是我们错了,你想想?”
董大全一愣,继尔明白了,“噢”一声,说:“是我们差了。”
董继德化名董海川,隐于京师,怎能承认自己在江南有个姓吴的朋友?
如果这样,岂不等于承认自己就是当年的董继德,露了行藏?
因此,伍云起以吴善举遗孤的身份出现在京师,董继德是万万不能明认的。
须知道,这不只是他身家性命之事,他肩上还负有重大的使命呢。
董大全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本想说:“你还不如用现在这个名字‘伍云起’去拜他呢。”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伍云起是谁呀?
董继德即便知道当年他的朋友吴善举之妻姓伍,也再也联想不到与福生有什么瓜葛的。
两人一时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来见到董继德,又顾虑弄不好会给董大侠带来麻烦,只好先改道去拜访翁同龢。
翁老伯的第四子同龢世兄,住东单牌楼二条胡同。
他比云起大十七岁,今年三十有九。
他是天阉,无有子嗣,只有他大哥同书次子曾源随他同住。
曾源字仲渊,天份极高,上一科中了状元,颇给翁家增耀,京师一时盛赞他们为“叔侄状元”。
可这曾源患有癫症之症,明白时才华横溢,犯起病来又很不成样子,故此,虽是状元及第,也未出仕,免得犯起病来有失官体,闹出笑话。因他父亲病故在甘肃,自己又有病,故在四叔这儿长住下来,每日只以观花修竹,挥洒丹青为乐。
伍云起、董大全来拜,翁同龢很是热情,恰巧这时翁曾源也甚是明白,一同来见这位与他年纪相仿的世叔。
翁同龢昔年回乡时是很喜欢云起这个小弟的,在制艺八股文的作法上,对他颇有指点,现在见云起长得这样魁梧雄健,又中了武举,自然非常高兴。
翁同龢摆酒款待他们,席间大家谈起往事,自然又聊到那场官司上,不由相对叹息不已。
翁同龢又关切地问及素梅和福庆的下落,云起无法以实相告,只得推说不知,自己在寻找她们。
伍云起见条案上打开一部书,随手取来翻阅,乃是《治平宝鉴》。
翁同龢解释说,现在不仅授皇帝读书,还兼在两位皇太后前进讲这部《治平宝鉴》,云起听了,深深佩服。
饭毕,翁同龢问及伍云起、董大全的宿处,劝他们退掉客店的房间,搬到自己家中来住。
伍云起本是极愿意与翁同龢亲近的,但转念一想,如今同龢世兄身为帝傅,家中往来客人必是高官大吏,所谈自是机密之事,自己与董大全习武之人,在这里居住不仅有碍于他,且自己也颇感不便,便婉言谢绝了。
至晚,告辞出来时,翁同龢再三嘱咐云起和大全常来做客,伍云起频频答应,与翁同龢拱手作别,打马回宣武门外的客店。
这一天,他虽未能见到董师傅,深感遗憾,但心情还是畅快的。
第十七章
    来旺没有随伍云起、董大全去串门,一直睡到中午方才起来,胡乱吃了些东西,便在院里练剑。
他人虽小,却很听伍云起的话,平日练功极勤的,抓个空儿就练习,是以武功长进很快。
正在兴头上,忽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子走出一间客房来,站在院里看他练剑。
来旺停下来,抓起块手巾轻轻拭抹头上的汗珠,转身回自己房去打算喝口茶水,然后再练。
谁知这女子却跟着进房来,站在门里看他。
来旺本是个乡下孩子,不会说话,见她进来,便愣头愣脑地问:“小姐,你找谁呀?”
这女子微微一笑,说道:“小兄弟,你家主人做什么去了?”
来旺一愣:“主人?”继尔明白过来,她是指的伍云起。便道:“出去串门拜客,你有啥事么?”
女人又是一笑,走近前来,在一把椅子上坐下,说:“你也坐呀。”
来旺有点毛了,他平生从未见过这样美的女人,并且就与他说话,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很听话地在炕上坐下来。
女人又问:“你家主人姓什么呀?”
来旺很老实,乘乘地答道:“姓伍,大号讳云起。”
“他好象没有做官,也不经商?”
“伍大人是武举人,来考会试,中了状元就会做官的。”来旺很天真地说。
“噢。”女人笑了,一笑就更美:“是这样,要不他武艺这样高强呢。”
“咦。”来旺眨眨眼睛,问:“你认识伍大人?”
女人笑道:“你家伍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不认得他。”
“几时的事?怎么我不知道。”来旺惊奇地说。
“前天。”女人敛了笑容,默默地说。
“噢。我知道了。”来旺拍手道:“你就是坐在轿车里的那位小姐。”
女人摇摇头,笑道:“不是,那是你家伍大人救的另一位小姐。”
来旺眨着眼睛,拍手道:“是了,你是隔壁弹曲唱歌的小姐。”
女人点了点头,微笑着看他,问:“你家伍大人救的那位轿车上的小姐哪里去了?”
“是呀。”来旺说:“好多人都抢那轿车,有个老头儿,还飞刀要杀那轿车里的小姐,被伍大人和董大人用茶杯一掷,就截落了那刀。后来,伍大人跳下楼去,救了那小姐,……后来,就交给……”
他说不上来了,不知伍云起和清茶门后来的纠葛。
“反正,救那小姐逃出性命去了。”
“你家伍大人常打抱不平吗?”
“嗯,在河南,他救过一个老头儿,还救过……两个小孩儿。”
来旺眨着眼睛数说,又忽然道:“也不常打抱不平,非到万不得已,他是不出手的。”有点自豪地拍拍胸脯说:“我才是常打抱不平的呢。”
“你?”女人听了,掩口笑起来。
想起来旺也会武功,刚才还在练剑,便又点了头道:“我信,我信。”
来旺最怕别人说他吹牛,见这女人信他的话,顿时高兴起来,机灵劲儿也来了,站起说:“光让小姐你坐着说话,我忘了叫小二泡茶了。”
说着要去喊店小二。
女人忙拦住他,说:“别忙了,我也该回屋去了。”说着,往外走,一面嘱他道:“等你家伍大人回来请你转告他,就说江宁叶若兰钦佩他的为人,谢他救命之恩。”
来旺点了点头。
伍云起和董大全从翁同龢家一回来,来旺便急着将这件事情告诉他们。
伍云起看看董大全道:“这么巧,她们也住在客店里了。”
这时天已黑透了,客店的各个房间都已点起蜡烛,因这是家小店,统共才十几个房间,故此也不分男女院,谁租房就自占一间,却都在一个大院儿里。
那叶若兰和她义父各租一间,是西房。
而伍云起、董大全和来旺共租一间东房,正是对面。
院中是个葡萄架,北京的冬天甚是寒冷,须将葡萄枝子盘起来埋在土里,方不至冻死,春暖时再扒出来,搭在木架子上让它往上爬,夏天可成荫凉。
这时店家尚未将葡萄枝子扒出,故此只有院中空空立个木架子。
可以说各房间除了窗户外,并无隔挡。
伍云起站在门口,往西房望去,只见那女子坐在炕上,被烛光映了个影子在窗纸上,甚是清楚。
心中不禁疑云满布。
忽见那女子弯下腰去,从炕上拿起一把瑟琶弹奏起来,伍云起对乐器并不外道,因少时在家,素梅闲着没事时,也抚弄各种乐器解闷,他虽弹不好,却是听得懂的。
一曲《玉娥郎》,简直把人带到长袖飞舞的飘缈仙境里。
继尔,调子一转,变得哀婉低沉了,听那琴声,如泣如诉,催人泪下。
琴声中,女子的歌喉也渐放开。
伍云起凝听却是《迎仙客》:
愁满怀,泪盈腮,愁泪比来深似海。
枕屏宽,天地窄,无处安排。
夜夜是相思债。
伍云起听了,暗暗道:“不知是什么事情,伤得她这样厉害。”
联想到那日三个恶汉向她逼索东西,又想到那神秘莫测的老乞丐,知这女子定是来历不凡的。
可她为什么向来旺打听自己的姓名来历呢,难道仅仅为谢一谢救她之恩吗?
伍云起虽是书香世家,琴棋书画颇有根基,但他毕竟离家多年,远不是那种风流子弟,只觉这女子必是个苦命的,虽然对她不甚了解,却不由产生一种同情。
只是,不好向她动问缘由。
叹口气,轻轻关上房门,进里边吹熄蜡烛,在炕上默默地坐着。
董大全也坐在炕上,专心致志运气,练功。
过了半个时辰,他睁开眼来,看了看旁边的伍云起,轻声问道:“超翼,你还没有入静吗?”
伍云起摇摇头,说道:“心里乱得很,静不下来。”
董大全默默地点了点头。
半晌,忽问道:“超翼,你说……,我和侯小姐这桩婚事,订得是不是太草率些了?”
伍云起道:“倒也没什么。俗话说:‘白头如新,颂盖如故’,只通过昨天这件事,我们便知道了侯家是个什么家庭,也晓得了侯小姐的脾气秉性和为人。我以为是很不错的。“
董大全默默无语。
在他看来,说亲定姻,成家立业,应是件麻烦的事,没想到在自己头上,竟是这般顺利,以至有些迷惘,忽冒出了一句:“洛阳家中的师兄师弟们,若知我要娶媳妇不定怎么笑我呢。”
伍云起也忍俊不住,破愁为笑,出了声。
“好,人之命,天注定。”董大全一挥手,道:“慢慢走着瞧吧。”
忽然破天荒头一回与伍云起开了个玩笑:“我看你对西屋那个弹琵琶的,不,是她对你,也很关心啊。”
“师兄。”伍云起也有点小孩气地制住他,反嘴道:“你走了桃花运,莫非也带我学坏不成。”
“啊?这是学坏吗?”董大全故意瞪眼睛,继尔也憋不住笑了。
“睡觉。”伍云起一甩鞋子,连衣裳也不脱,扯过被子来连头都蒙上了。
那女子随着伍云起他们住进同一客栈,虽未直接与云起搭话,但其爱慕之意似已显露出来。
若然时间一长,即便她不敢主动前来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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