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圆人生-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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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
黄一之不支持儿子，还说：“你啥子都别干了。你干活儿，好处别人得；别人拿你的屁股当脸！别再垫笨了。”
常淑琴有不同意见，劝说道：“孩子年轻，让他锻炼锻炼，总有一天会有出息的。”
黄为有自己的打算，现在不管什么事都得应付下来，等将来有了自己的机会再好好争取。
机会果真降临。恢复高考制度的特大喜讯传来，全国大大小小的山村顿时沸腾起来。贫民百姓喜出望外，奔走相告。团结二队的社员都为黄为高兴，说黄为有水平，今年肯定能考上。欢乐和喜悦再次充满黄家，全家人的兴奋劲就别提了。黄为在高兴之余也很担心，这些年来从事农业劳动和政治工作，书本上的理论知识确实丢生了，想复习一下也抽不出时间。这阵子更忙了，跟着基本路线教育工作组的查干部的作风、经济管理人员的账目、整理文件材料……有时调查一个问题，要奔走好几十甚至上百里，经常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别说复习，就是吃饭睡觉也不香了。当他听说县城里举办了复习班时，便去找陈组长请假，想去复习一段时间。陈组长回答是令人乐观的：
“你的基础好，不消去复习比别人考得好。再说，现在你这份工作很重要，是党的工作，革命工作，是革命青年义不容辞的义务。在任何时候都要把革命工作放在第一位，把个人利放在第二位。你为党为人民负出了，是会得到相应的报答的。”
黄为听了陈组长的话，坚持干着革命工作。
六月底，基本路线教育结束了。黄为的成绩得到了肯定，被评为先进理论辅导员；王成被评为先进队长；林浩被评为关心群众的廉政干部。盼望已久的高考开始了。黄为以饱满的热情参加了这次文革以来的第一次考试。三天的考试结束后，黄为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家赶。大老远，就看见亲人们木桩似的在屋当门的田边立着，期等着他凯旋归来。黄为靠近时，他们奔过来迎接，问长问短：
“考得怎么样？”
“有希望没有？”
……
黄为作了简单的回答：“考得一般，希望很难说……”
听黄为这么一说，全家人都放心了，簇拥着他进了小屋。常淑琴端来热开水递给儿子，关切地说：
“好好保重身体，你这几天瘦多了，耐心等待好消息吧。”
等到的消息令人失望，半个多月后黄为拿到了成绩通知单，他考了218分。一打听，今的的最低录取分数线为220分。黄为2分之差落榜了。
黄为伏在床上，痛哭了一场。他在不停地忏悔：文化大革命中不该去斗走资派；不该去给保皇派戴高帽子；不该天天搜老古董砸；不该去拦车；不该写大字报批判老师；不该去当红小兵组织的头头；不该去串联……最近，更不该被政治搞昏了头而放弃温习功课的好时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放弃自己该干的事去胡闹……想到这些，黄为哭得更伤心了。常淑琴坐在黄为身边安慰道：
“把精神振作起来，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嘛。招生不搞推荐了，给了我们百姓的娃儿一条出路，应该高兴才是。明年早点复习，争取考中。”
黄一之说：“考式是公平的，哭解决不了问题，只有努力超过人家才是。”
常淑琴语重心长地对黄中说：“三娃子，现在贫民百姓的孩子有出路了，你要好生读书，将来好有个饭碗啊。”
黄中很懂事了，直向母亲表示：“请娘放心，我一定要好好学习，为黄家争光。”
常淑琴给黄为建议道：“搞基本路线教育时，你干了不少工作，得到了领导的好评。你去找找林书记或者工作组的，看能不能给一个笔黑事儿干。不管干什么，你总比龙大强嘛。”
常淑琴这一提示，黄为便停止了哭泣，打起精神来。他想，自忆虽然高考不能中榜，但比一般农民文化素质好，应该找一个适当的工作锻炼锻炼。听说大队里团支部书记和民兵连长缺位，去干这些差事，经常开会，对自己也是个提高。
第二天，黄为振作起精神，大步流星地朝公社走去。一进公社大门，有一种泠森森的感觉，前些日子进进出出的工作队的同志走了，办公室门口只有林浩坐在藤椅上看报纸。黄为走到了林浩跟前，主动喊了一声：
“林书记……”
林浩缓缓抬起头，冷漠地问：“喔，你来了，找我有啥事？”
一时间，黄为没有考虑到说什么，只是无关紧要吱唔着：“工作组的全走啦？”
“嗯。”
“陈组长呢？”
“你这个人咋这么哆嗦，全走了是什么意思？”
黄为无言可答，进退两给，没法搭讪。呆了好长时间才说了一句让林浩高兴的话：
“你有空到队里来钓鱼，今年的鱼特别肥大。”
“要得！”林浩微笑着把眼光从报纸上移到黄为身上。顿时，前年黄为送鱼问他要钱那一幕似乎又在眼前，面容马上变得十分难看，丧着脸说，“一个革命干部，为党工作，哪有时间钓鱼？……没事你回去吧。”
黄为只好转身离开。他刚跨出公社大门，觉得这样白来一趟华不来。于是转身再次到林浩跟前直言不讳：
“林书记，听说大队缺团支部书记和民兵连长，您看我……”
“已经安排了。”林浩摆摆手说，“你不要想得太多，不管做什么都是革命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安安心心当个社会主义的新型农民吧。”
黄为辛酸着离开了林浩，迈出了公社的大门。
太阳已经升高，一切凉爽都被撵跑了，使人室息的热空气涌动着，长势本来就不好的玉米、禾苗显得毫无生机。
社员们面对着减产局面无不叹息，就连王成也直搔后脑勺，还经常在社员身上发脾气。黄为从公社回来就被他训了一顿：
“到处跑干啥子？今年减产就是你们这些懦夫懒汉造成的。年轻人，要像个样子，要务正业，安心搞农业吧，蛇始终变不成龙的。”
黄为一听惭愧地低下了头。
王成又说：“现在理论组长撤了，好好生生带头搞农来生产。我给你一个生产组长的职务，让你带领全队的精干主劳打冲锋。”
“我能行吗？”
王成笑道：“准行。看你这身体魄就像那一家人。”
黄为受命后，带领着一班精兵强降奋战在生产第一线。他吃苦在前，享受在后，风里来，雨里去，把各项工作搞得井井有条。
一晃，一年过去了。这一年的变给很大，农业生产丰收在望。黄为为了提高复种指数，他特地引进了早稻良种，比一般早稻要提前二十来天收获，有利于栽插晚稻。眼下，那二十多亩早稻黄橙橙的令人可爱。龙大搞基本路线教育回来后，被林浩安排到公社当上了林业员。这下，龙大和王成的关系更加密切了，经常在一起吃喝玩乐。听说最近王成也要调到公社去当干部。社员早就把队长候选人向中了，非黄为莫数。王成也在黄为面前透露过，让黄为当他的接班人。不过眼下正是抢收早稻抢栽晚稻的大忙季节，所以暂时没有提这件事。
今年黄为决定再去高考，可平时又没怎么复习，眼看只有几天时间了，他向王成提出是否可以请假复习几天，王成不答应，还说：
“目前双抢战斗缺人手，提前抢收完早稻，才能确保晚稻按时栽插，这关系到全队社员的口粮。一个革命青年，不要为了个人利益损了大家。不管干什么都有前途，龙大没有什么文化，照样当公社干部。以后你坐我的位子，表现好可以逐步往上爬，很多大干部都是从基层上去的。你要去考大学，可抽晚上的时间加班复习。千万不要单打一，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
黄为信服了王成这番振振不辞的话，白天顶着烈日在田间劳动，晚上加班复习到深夜，常淑琴也分心了，她主要去照顾三儿子黄中。黄中今年初中毕业，也马上面临高考了，起码希望他能考个中专，端过国家饭碗。
高考过后，王成被调到公社当上了种子员。不容分说，社员们都认定黄为是队长了，有的社员还黄队长前黄队长后的这样喊着。这天，林浩下队来正式宣布：
“团结二队原队长王成调公社工作，现在由龙二爷担任生产队的队长……”
社员们顿时反感起来，有的公开提出抗议：“叫龙二爷当队长，不如不要队长。”
林浩说：“贫下中农同志们，你们不要片面地看问题。别小看一个生产队长，没有一定社会经验和生产经验的人是不能胜任的。至于黄为这个人，有文化，有干劲，但缺泛实际经验，等考验成熟了，我们自会考虑的。请大家相信，我是共产党的干部，办事决定是为贫下中农谋利益的。”
黄为忿忿不平回到家里，跺着脚说：“现在我什么也不干了。”
常淑琴劝道：“你不要闹情绪，有事放在心里。你这个样子，人家会说你想当官，这样给人的印象不好。”
黄为很生气，咬着牙说：“太不公平了，全是他妈的一群庸官！”
黄一之说：“你也不小了，要蓄点脾气，要看得惯。讲公平？我一辈子都没有碰到过，你这么年轻就想碰上公平？”
黄为气愤了一阵，还是被母亲劝解下去了。
二十多天后，黄为领到了高考的分数通知单。今年比去年考得更好，考了263分。一家人看到这个分数都很激动，直催黄为去县招办查录取分数线。结果比去年更糟，今年的最低录取分数线是273分，黄为比去年的差距更大了。不过这次他不悲伤。因为这是他预料中的事，能考上这个成绩已经很不错了。常淑琴大概也失望惯了，得知消息后只是一阵叹息，随后只说了一句话：
“没有考取就算了，安安心心搞农业。”
黄一之埋怨了一通：“就是怪你弄良种早稻回来，把松工搞成了紧工，把你的复习时间挤掉了，才会有这们的悲剧。”
又过了几天，黄中的分数通知了，他上了中专录取分数线。
夜里，满天星星像无数眼睛眨呀眨，原野村庄是那样朦胧，那样寂静。唯有黄家小院，创造出不平静的奇迹，暴发出几十年来从未有个的热闹气氛，那推心置腹的谈笑声经久不息：
“哈哈哈……我们黄家也出秀才啰！”黄大婆积蓄多年的笑料一下倾注出来，“做梦也没想到我还要想点福才死。”
黄大一抽烟的劲更大了，那火星儿不停地在烟斗里闪动着，甜美的话儿直从烟竿儿旁挤出来：
“黄三啦，现在你脱离了农村，不晒太阳不淋雨，真是福气呀。二天，看我能不能吃到你的糖哟。”
“能，爷爷，您放心，等我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给您买糖。”黄中直表示。
黄一之显得很慎重，一本正经地说：“……在学校里要好好学习，争取将来出来当官。你当了官，我们全家都要粘光。”
黄为附和道：“对，当官，你要什么有什么，不受气，有钱花……”
黄亮持着反对意见：“读书不一定当官，只要学到了本事，就不愁没有好的工作干。”
常淑琴来了个折衷：“考取了学堂，以后不论干啥子，反正吃国家粮，有铁饭碗，不愁天干水涝，不愁说不到婆娘，有洋房住，那就是天大的富啊。”
黄亮掂缀着家里人谈话的分量，拍着黄中的肩说：“三弟呀，你一定努力学习，不要以为考进了学校就万事大吉。人一生长久，还不知要遇到多少艰难险阻啊。”
从黄亮的话中，常淑琴才突然觉得他已经不是孩子了，已经成熟了。霎时，一丝忉忉伤心的阴影在胸中晃动：多懂事的孩子啊，为了给家庭多挣工分，主动放弃读高中的机会，要不，今天的结局肯定比黄中还好！是我辜误了他，是这个家庭辜误了他，断送了他一生的前途啊！我这个堂堂的长辈，有天大的罪过！想着，泪珠从眼角往外滚。
“娘，您怎么啦？”黄中忙安慰道，“这是好事，您千万不要悲伤。”
“娘高兴，娘高兴得流眼泪。”
“请全家人放心，我以后有了办法，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们的。”黄中不住承诺着。
黄中考取了学校的消息在小山村里传开了，人们奔走相告，纷纷来庆贺。有的还说：
“黄泥巴脚杆拿铁饭碗不容易，我们队还是盘古开天头一个……”
龙二爷以众不同，产生了嫉妒心，宣称：“黄中只不过上了分数线，不一定能被录取。不要高兴得太早了。现在的事复杂得很，吃国家粮不是简单的事。”
龙二爷这么一泼冷水，常淑琴顿时有些担心。这么大的事不凭关系恐怕不行。于是，她忍辱负重，硬着头皮去找龙二爷谈：
“龙队长，你说咱三娃子的事如何办好？我们黄家辈辈代代没有一个当官的，外面没有一个帮得上忙的熟人，你给出个主意吧，要是儿子到手的铁饭碗翻了，多可惜呀。”
龙二爷老着资格说：“光凭一张嘴有什么用？要花点本钱，办大事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能当黄鳝老壳。”
“你想想办法吧。”
“还是你自己努力吧。”龙二爷边说边走了。
常淑琴回到家里，深思熟虑了一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