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黄与蚩尤-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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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斗的巫抵。他向巫彭借了一根生有倒刺的荆仗,又加入战斗行列。
巫咸个头不高,文质彬彬,左手托着一只油光乌亮的龟壳,那是他路经大河源头时偶然得到的。当时一只乌龟爬到他的脚下,蜕下壳后迅速爬回水中,眼看着它的背上又长出新壳来。巫咸大为惊奇,拣起龟壳一瞧,上面划着一付图,经考证,就是伏羲创制的八卦图。龟壳能大能小,用于占问吉凶,百占皆灵,因此命名龟灵。此时,巫咸见一团金光腾起,直上山颠,急忙将龟灵抛在空中,口中念念有辞。龟灵缓缓旋转,渐渐放大,象一座磐石压在蚩尤头顶上,逼他落下地来。巫咸和和巫姑跳上龟灵背,男女搭配,一阴一阳,牵手交股,翩翩起舞。巫即、巫真、巫彭、巫礼、巫阳、巫抵、巫谢和巫罗等八巫按八卦方位站定,头顶龟壳,手舞足蹈,围着蚩尤转动。
这个阵叫作八卦圆舞台,是十巫用来演绎天地变幻、观察万物生息的实验台,由十巫参照伏羲的八卦图,集体创作,联袂演出,是他们倾尽心血、密切合作的结晶。在此之前,八卦圆舞台还从来没有参与过战事。今日是炼日大法最后一天,它的成败会决定十巫集团今后的命运。十日到齐不久,就有人前来闯关,已呈险兆,令巫咸心跳不已;又见来犯者一撞而破巫抵的石门盾,神勇异常,似有宝器助威,更使巫咸百倍警惕,于是祭起八卦圆舞台,指望灭祸端于朝食,防止功亏一篑。
八巫每人都按照自己的方式随意舞蹈、歌咏,有的疯狂如困兽,有的文静似游鱼,看似散乱,实则配合默契,环环相扣,天衣无缝。他们用歌舞驱神疫鬼、转换阴阳。圆舞阵中,开始一片混沌、漆黑一团,接着是星光灿烂、日月行空;时而风吼浪啸,百兽狂嚎,惊心动魄;时而万籁无声,一片死寂,令人不寒而栗。蚩尤在阵中左右冲突,上窜下跳,碰到的却是空空如野,虚无渺茫;折腾一气下来,处境依然如故。
时间好象过了很长很长。这期间,蚩尤轮番使用枪、矛、戈、戟,刀、剑、斧、钺等各种兵器,都无法冲出这虚幻、混沌的冥冥世界。情急之下,脑海里忽然闪现当年逃出伏羲洞的情景,精神大振,连忙击掌三下,手中立刻换成一付金弓银矢。当他准备模仿女娲的动作开弓放箭时,耳边响起女娲的声音:“属于你的机会只有一次,那时,你可以用它摧毁眼前的一切。你必须答应我,决不滥用唯一的一次天弩使用权,伤害无辜生灵。”
蚩尤犹豫了,不情愿地收起弓矢。但想起夸父,想起他的临终托付,看看自己眼下的处境,又情不自禁地击掌弯弓,跃跃欲试。如此三番五次,彷徨不定。
蚩尤的举动,促使另外一个人最终下定了决心。他就是十巫之一的巫彭。巫彭发现独闯炼日道场的竟是蚩尤,大吃一惊。在东夷,蚩尤视巫彭为良师益友,甚至把伏羲洞中的奇遇都说给他听。巫彭对蚩尤也由衷地佩服,两人建立了深厚的交情。蚩尤是性情中人,他的行为往往因情而起,由义而生,为朋友肯两肋插刀,兴义举敢赴汤蹈火。今日来到这里,肯定有他的道理,不是发生了误会,就是又不知接受了什么人的委托。但这次非同寻常,巫彭深知八卦圆舞台的厉害,任你是金刚还是魔头,只要被困一个时辰,就会变成痴呆;两个时辰就会灵魂出壳,变成植物人。
这几年,巫彭深受东夷人豪侠仗义性格的感染,自己也有了几分侠气;他有心冒险救出蚩尤,但又怕因此伤害了十巫集团。十巫有着共同的信仰,立志要做沟通人与神的使者、天与地的桥梁。他们之间的关系,如天地之约、山水之恋,一损皆损,一荣皆荣,巫彭怎能轻易下得了决心呢?他最希望的,是蚩尤能凭自己的能力逃出去。巫彭想到这里,脑海里忽然闪现蚩尤冲出伏羲洞那一幕,又见他拿着金弓银矢比比划划,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那一箭射出去,百丈山体为之洞穿,这乌龟壳还能经受得了吗?到时不仅保不住八卦圆舞台,连十巫也要同归于尽!
巫彭决心救蚩尤逃走,避免逼得他孤注一掷,酿成一场大灾难。他的打算又不好说出来,只好见机行事。巫彭发现,对面的巫抵舞起来蹩手蹩脚,总是扭着头看自己。原来,那根荆仗长满倒刺,他从来没有使用过这类怪兵器,不得不跟着巫彭亦步亦趋。巫彭心中暗笑,突然加快速度,荆仗前击后点、左遮右拦,舞成一团影。巫抵顿时手忙脚乱,一不留神钩住前面巫真的长裙下摆,他又急忙弯腰解开,如此反复不断。到后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套动作竟被他编成舞蹈,舞起来得心应手,乐此不疲。
巫真天生丽质、纯洁可爱,作法时歌如莺鸣、舞若摆柳,神灵不招自来,人众围观如堵。男巫们人人爱怜,都把她捧为梦中情人。正因为如此,包括巫咸在内,谁也不敢也没想独享这份秀色;同样的向心力,使她在他们中间保持着等距离爱的平衡。
巫抵的动作有偷窥之嫌,引得众巫侧目而视。他身后的巫礼首先醋意大发,口出真言,歌词中唱道:“裙下风光,春意洋洋,老兄专享,我等心慌。”巫礼的歌声引起共鸣,众巫哄堂大笑。巫抵异常尴尬,手足无措,一阵骚乱。
八卦圆舞台是聚精而滋气,气溢而出神,它那旋转时空、运动万物的功能,是聚十巫之神力而启动的。如今八巫精神涣散,圆舞台元气大泄,破绽百出,蚩尤趁机一头撞出。只听得空中一声霹雳,八卦圆舞台轰然倒塌,龟灵冉冉升空,还原成一只活灵活现的乌龟,风送云拥而去。十巫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半天没有动弹;从空中鸟瞰,俨然是一付伏羲八卦图!
傲视天下的十巫集团从此分崩离析,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集体行动。做为肇事者,巫彭时常产生负疚感;但随即自我安慰:如果当时不这么做,也许弟兄们早已葬身丈夫山下了。
蚩尤登上山顶,眼前的景象令他目瞪口呆:十个太阳排列成一个圆环,照射着下面的一座山头。山岩红彤彤的,像火碳一样;上面仰面卧着一个人,身着青衣,乌发流泻,头枕左腕,用右臂衣袖遮住脸面。在民间,为祈祷老天降雨,有的部落会把女巫放在烈日下曝晒,叫做“曝巫”,女巫往往被活活晒死。眼下有十个太阳照射一个女子,蚩尤不知道又是在干什么祈祷活动。更使他感到奇怪的是,那女子竟也不喊不叫、处之泰然!
十日组成的圆环开始旋转,并渐渐缩小,缓缓下降,离山头越来越近。青衣女子受到十日近距离炙烤,大概感到了阳光的威力,不断扭动身驱,翻来覆去,蚩尤也开始为她担心。一个时辰后,十日突然射出一波波强光,山岩像熔融了一般,烈焰蒸腾。青衣女子在火焰中挣扎,呻吟。这景象与蚩尤在树洞里的那个梦境很是相似,令他心头一惊:难道她是女娃!她不怕水,常在漳河里击水破浪,锻炼水性;难道她也不怕火烧,跑到这里参加什么“炼日”法事?
青衣女子虽然身处火海,却是衣袂如故、发肤无损;她激烈地滚前翻后、抡臂踢腿,又像是女巫在舞蹈怡神。蚩尤疑窦层生,不敢贸然举动。良久,那女子的动作渐渐慢下来,忽然扑身倒地,痛苦地喊叫:“我受不了啦,快救救我吧!”
蚩尤飞身跃起,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大声叫喊:“女娃,我来了!”烈火很快将他吞噬。
蚩尤没有死。就在他触到青衣女子的那一刻,沉默了半天的天弩寒光一闪,无声无息地射出九支银箭,同时命中九棵太阳。九日黯然失色,天空顿时一片昏黑,九只金乌“呜哇、呜哇”地哀鸣着飞向天际。
第四十章 悠 悠 情 深
昆仑之山,…有大鸟名曰希有。南向,张左翼覆东王公,右翼覆西王母。背上小处无翼一万九千里。西王母岁登翼上,会东王公也。
——东方朔(汉)《神异经﹒ 中荒经》
蚩尤并没有看到天弩射日的壮丽景观,当时他已经昏倒在灼热的山岩上,那位青衣女子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青衣女子就是女鲅。经过十二载的炼日修行,她的体内已涵养了近乎天神量级的能量,若顺利通过十日联手聚射,便功德圆满,可直接飞升天界,充当天帝和十巫之间的秘密使者。蚩尤的出现,使女鲅心潮起伏,神思不宁,再也忍受不了十日的炙烤,导致天弩射日。女鲅已经具备了登天的功力,但从此摆脱了十巫的控制。天帝同十巫集团之间的联系渠道没有建立起来,无法了解人间的真实情况,于是放弃干预政策,乱治由之,这才出现了天下群雄逐鹿、波澜壮阔的一幕。
女鲅对自己充当的角色当然不知道。她只知道蚩尤是为救自己昏死过去的。当初第一次见面,她就感到蚩尤和她有缘,他背上那把剑和她有缘,如今果然得到验证。他是她此生唯一的亲人。她的泪水簌簌地落在他双目紧闭的脸上。
飘来一块浓浓的乌云,洒下一阵清凉彻骨的急雨,她顿感神清气爽。女鲅知道,这又是那个乌衣青年送来的。十二年来,每当日浴过后,她都能及时享受到雨水浴,从未间断过。但她从来没有和他打过招呼;而他,好象怕羞似的,降雨过后,少停一会便悄然隐去。
被雨水一激,蚩尤清醒过来。朦胧中,他发现自己躺在女娃的怀里,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还滚动着晶莹的泪珠。“女娃,你没事吧?”蚩尤说完,又满足地闭上眼帘,——女娃终于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吃哥哥,你醒了!”女鲅惊喜地摇着他,几颗又烫又涩的泪珠滴在他的脸上。见蚩尤张开眼,女鲅又接着说,“吃哥哥,我长大了,不是娃娃了,你该叫我的名字了。”
“你不就是叫女娃吗?还有别的名字吗?”他太累了,两眼一闭,又要睡过去。女鲅轻轻地拍着他,喃喃地、自言自语地说:“吃哥哥,你累昏了,把女鲅的名字都忘了。”
蚩尤忽然睁大眼睛,一骨碌爬起来,双手捧住姑娘的脸,盯住她眉宇间那颗火红的美人痣。“女鲅?不错,就是我的妹妹女鲅!”他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女鲅的额头,语无伦次地说:“女鲅,女鲅,真是妹妹女鲅!”在东王国的日子里,他俩经常头抵着头逗闹,也是他们表示亲热的方式,蚩尤今天又情不自禁地故伎重演。
压在女鲅心底的火山爆发了,她倒在蚩尤的怀里,嘤嘤地哭起来,全身抽动,倒是一句话也不说。蚩尤把头埋在她乌云般的头发里,咀嚼着生离死别的滋味。
良久,女鲅忽地抬起头来,迷茫地说:“吃哥哥,这不是在做梦吧?”分别后,她经常做梦和蚩尤一起玩,醒来却发现依然茕茕孓立,形影相吊。蚩尤说:“好妹妹,轻点声,不要吵醒我;让这个梦一直做下去吧。”女鲅会心地笑了,把脸贴在他宽阔的胸膛上。
两颗漂泊的心灵,总算找到了自己的港湾,蚩尤和女鲅相拥着进入梦乡。不过,他们仍然各自做着个人的梦。女鲅梦见,九支银箭象冰做的一样,她一支一支地吃下去,好清爽、好惬意啊!蚩尤梦见,他把九颗太阳象白果一样一颗颗吞下去,肚子里热浪翻腾,他的身体被融化、蒸发,随风飘到八卦山。这时,女娲突然出现在面前,说:“这不是蚩尤吗!你怎么到这地方来了?”
日近黄昏,彩云满天。西王母忽然来了兴致,要携众仙女外出云游观光。她破例不乘大鸟,而是邀希有、王子登、素女等一帮女儿国的臣民,踏上一席火烧云,低空漫游。三青鸟时前时后,随时听候呼唤。眼底空空荡荡,不见草木,不见禽兽,不见人烟,一片荒凉。这是一片被造物主遗忘的土地,西王母一路唏嘘不已。众人正在慨叹,希有忽然发现山头上有两个人,一动不动地拥抱着,像用一方岩石镌就的雕像。
大家落下云头,希有走上前去,不觉惊喜万状:“这不是蚩尤吗!你怎么到这地方来了?”
蚩尤揉揉眼睛,回头一看,见来人不是女娲,而是他日夜思念的姑姑,连忙推开女鲅,——她还在梦中甜蜜地微笑着——翻身跪在地上。当时并没有行跪拜礼的规矩,而是因为蚩尤个子长高了,只有跪下来才能像儿时那样,把头埋在希有怀里。“姑姑,姑姑,…”除了叫姑姑,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泪水夺眶而出,如大雨磅礴,很快湿透了希有的衣裙。
希有还像当年一样,把脸庞贴在蚩尤的头上,像慈母一样爱怜地抚摩着他。他的头发又粗又硬,臂膀骨骼粗大,肌肉发达,连鬓的胡茬子使她的胸脯阵阵作痒,阳刚之气一波波向她袭来。希有这时才意识到,蚩尤已经不是那个顽皮的小男孩,而是个形体伟岸、闯荡天下的大丈夫了。她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以后叫我姐姐,不要再叫姑姑了。”“为什么要叫姐姐,姑姑?”蚩尤抬起头来迷惑地问。
希有的脸一下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