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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天下 梦溪石-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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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的杂耍水平已经相当高,只见人群之中,高高立着一根细长的竹竿,约四、五米长,一人举着,另外一人跳上他的肩头,顺着竹竿一溜往上攀爬。嘴里还衔着根棍子,棍子上托盘飞转,也没停下来,那人一边爬,一边还不时做着鹞子翻身、金鸡独立之类的动作,下头围观众人喝彩不断,声势几乎要把旁边的房子掀翻。

朱翊钧和赵肃二人吃过饺子,就结伴出来逛逛,以两人的身形,在人群中行走,也差点被冲散,跟在皇帝后头的便装侍卫们使劲拨弄着人群往前走,也只能不远不近的缀着两人,吃力不已。
“看来这几年没白锻炼,身子弱一点的人估计已经吃不消了!”好不容易挤出人最多的地方,朱翊钧犹有余悸。
赵肃道:“是啊,臣前几年在莱州和成都过年时,虽然也热闹,但比起京城来,总觉得少了几分味道,现在想来,兴许就是这种汇聚了五湖四海的京味了。”
朱翊钧觉得有趣:“朕。。。。。。我倒忘了问你,在哪些地方过年是什么滋味?”
“各有各的民俗,像四川,过年是要搭台子唱蜀戏的,莱州临海,百姓会在海边祭神明,办庙会。但是真正要说海纳百川,还得是京城,永乐年间的时候,还有海外各国前来朝贡,各种肤色,各种语言,济济一堂,想来不啻盛唐再现。”
朱翊钧大感神往,悠悠叹道:“惟愿我有生之年,也能看到这么一天!”
赵肃想起彼得大帝微服到欧洲学习的事情,便笑道:“说不定陛下将来,还能到泰西去游览一番呢!”
朱翊钧闻言也觉心动:“真也想去瞧瞧他们的海军如何称霸海上,还有那不列颠女帝治下的国家。”
赵肃:“其实他们也便是在这一百年间才醍醐灌顶,奋起直追的,先前愚昧落后,长达上千年。”
朱翊钧:“即便如此,也总还是先行了一步,大明。。。。。。”
话没说完,突然顿住,旋即失笑;
“瞧我,这大好日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竟拉着你说这些!”

走了一会儿,他忽然停下来,指着前面一处:“你还记得这里吗?”
赵肃凝目看去,发现皇帝所指却是一颗树,树下摆了好几个摊子,卖各种小玩意。
他想了想,全无印象:“不记得了,这是。。。。。。?”
朱翊钧含笑:“不知怎的,我却还隐隐约约有些印象,那年出来玩耍,和冯大伴他们走散了,就是在这儿碰见你的。”
时隔多年,赵肃被他这一说,也想了起来:“嗯,我记得了,那会儿你要买糖葫芦,还跟那小贩讨价还价!”
“我竟有这般无赖么?”朱翊钧有点诧异,看起来完全不记得了。
赵肃调侃道:“当时我帮你出了买葫芦的钱,你就抱着我的脖子不放了,那会儿就是把你卖了,只怕你还高高兴兴的!”
朱翊钧笑嘻嘻:“听说我小时候可爱得很,你定是舍不得的。”
赵肃想起他幼时白白嫩嫩的包子模样,目光柔和起来:“确实玉雪可爱。”
朱翊钧忍住去拉他走的举动,:“那现在呢?”
赵肃失笑:“陛下如今自然是英武不凡。”

朱翊钧咳了一声,故作不在意的转了话题:“我听说,福建那边,男子结交,盛行以契兄契弟相称,甚至还有契父契儿的?”
这所谓的“契兄契弟”,其实就是同性恋,时人都有耳闻:闽人酷重男色,无论贵贱。各以其类相结,长者为“契兄”,少者为“契弟”。但实际上,明朝由于不许官员嫖娼,却不禁优伶小倌,江南一带有很多小倌堂子因而光明正大地开起来,而且生意兴隆,很多眉清目秀的小倌甚至比当红花魁还要受欢迎,在京城一带,自然也有不少这样的地方,朝廷官员中也不乏家中养优伶娈童的,当时的社会舆论对此的宽容度,反倒要大于嫖妓宿娼,而且也成为了一种风流名士的象征。

但赵肃听到这话,却突然想起历史上这位皇帝男女不忌,在后宫狎玩太监的传闻,心道对方只怕是从哪个嘴碎的宦官听到这话。

他略略沉吟,问:“陛下是从何处听到这种传言的?”

朱翊钧面不改色:“我想了解各地情况,曾让那些内宦宫女推迟讲述他们家在祖籍的一些民俗,怎么?听你口气。好似这不是什么好事?”

“这契兄契弟,说白了,就是男子相恋。”可怜赵肃还以为皇帝大婚,极有可能因为迷上了这种旁门左道,正绞尽脑汁想用婉转的说法来劝他回头是岸。“无论是男女相恋还是断袖之情,世间万物,自然有其存在的道理,臣本身倒没有轻视之意,只是男子也有家业香火要继承,沉迷此道,终非长久之计。”

“喔?依你的意思,那末(么)若是不妨碍香火继承,而且功成名就,便可以沉迷了?”朱翊钧作恍然大悟状。

“啊?”赵肃一呆,口灿莲花的他生平第一次有种词穷的感觉。

就在这当口,他注意力一分散,冷不防就撞到旁边的人。

啪的一声,一盏花灯被撞落在地,上头的玻璃摔成几片。

“你不长眼睛啊?!”

作者有话要说:注:开头第二段里面提到的撮弄是指幻术,跟魔术差不多,也包括口技那些。
抱头,回来晚了,字数比较少,为了弥补,明晚11点左右还有一章^_^


91章

突兀的声音来势汹汹,即便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也显得有些突兀,惹了不少人回首注目,更令赵肃二人停下脚步。
对方足有十来个人,走在中间的是一男两女,衣着不俗,容貌俊美,簇拥在他们周围的则是仆从打扮的丫鬟小厮,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出行,只因此地熙熙攘攘,接踵摩肩,所以对方不得不舍了马车轿子,徒步行走。
确实是自己撞了人在先,赵肃道:“抱歉得很,不知这灯笼多少钱,在下愿赔。”
那男子皱了皱眉,黄裳女子脸上浮现出痛惜的神色,只顾盯着地上的灯笼,却没往赵肃他们这里瞧一眼,旁边还有一名红衣少女,立时大声嚷嚷起来:“姐夫,这琉璃灯笼竟被他们撞坏了!”
站在前面的随从自然要帮主人出气:“知道这灯笼多稀罕吗,把你们卖了都未必赔得起!”
他这一说,赵肃才往地上瞧了一眼。
那摔碎了的琉璃灯笼,周围镶嵌了不少装饰,流光溢彩,即便碎了,也能看得出原先的贵重,但赵肃却马上认了出来,这盏灯笼,正是佛郎机来华的商人,为了迎合大明人的口味,特意从意大利运来的玻璃灯笼。
若单以烧制有色琉璃的工艺而言,中国古已有之,纵然价格不菲,也不算稀奇,但这盏灯笼却是用上了透明玻璃,在里头还有个凹槽可以放上一根蜡烛,烛光从玻璃灯笼里透出来,自然比普通的纱布灯笼或纸灯笼要玲珑剔透百倍。
这样的玻璃灯笼,佛郎机商人也摸不清中国人到底喜不喜欢,所以当时只运来五百盏,加上中途碎了一些,在市舶司过关时,完好的大约还有三百多盏左右,价格自然比金子还贵。但这丝毫不妨碍它的销量,除了其中十盏进贡内廷,一盏送给张居正之外,其余很快被抢购一空,京城里一时颇有以拥有一盏晶莹无瑕的玻璃灯笼为豪。
朱翊钧和掌管市舶司的邹靖平都想送一盏给赵肃,却被他拒绝了,对他来说,这种玻璃制品自然没什么稀奇的,而且再过数十年,将会有人发明烧制大块玻璃的方法,被意大利人视若珍宝的玻璃工艺不再是秘密,玻璃从此也成了廉价的物品。
对方能买得起玻璃灯笼,显然非富即贵,但这钱赵肃还不至于出不起,这几年五味斋日进斗金,赵暖从来没有少算过他的那一份,还帮他存入钱庄,赵肃没怎么过问,攒起来也是一笔可观的数目了,他就算不用贪污受贿,也不会穷到哪里去。
他淡淡扫了那开口的随从一眼,无形中的威压就让对方顿时一滞。
“灯笼再贵,也不过就是黄金银两换来的,但下人出言不逊,狗仗人势,免不了什么时候会给主人惹来灾祸,这就不是能花钱抵消的事了,京城水深,年轻人出门在外,还是收敛点好。”
赵肃何许人也,进士出身,内阁宰辅,镇日和张居正杨博这样的人精打交道,不出声则已,一出声就能气死人,他平时低调,不代表可以任人欺负。
朱翊钧听得对方无礼,原本勃然大怒,听了赵肃的话之后,却噗嗤一笑,怒气消了大半,端看老师如何应付。 
果不其然,那一男二女被他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男的叫穆玉臣,工部左侍郎穆华的独子。明清以左为尊,穆华的地位实际是略高于右侍郎杜平书的,朱衡走了之后,他原本是最有希望往上升迁,位列尚书,结果却被一个赵肃从天而降,抢了位置,饶是如此,他本身是三品大员,又懂得见风使舵。高拱在时,他频频向高拱示好,张居正来了,他又向张居正靠拢,所以在官场上长青不倒。张居正为了牵制赵肃,也乐得让穆华时时向他报告赵肃的动向,以免赵肃坐大。
穆玉臣是国子监监生,要说纨绔子弟还算不上,但也没多大能耐,能进国子监全因有个好爹,而且老爹也已经帮他打通了关节,开春就要外放为官。陪在他身边的两名少女,则是穆家世交林氏,林氏亦是官宦人家,姐姐大林氏与穆玉臣定下婚事,正准备择吉日成婚。
眼下过年,穆玉臣陪着未婚妻和未来小姨子出来玩耍,这里人太多,走不了马车,只能步行,穆玉臣让家丁侍女小心翼翼护着两位如娇似玉的少女,不让闲杂人等冲撞到,没想护得了人,却护不住一盏灯笼。
佳人面前,自然不能失了面子,穆玉臣沉下脸色:“下人如何管教,用不着你来多嘴,这琉璃灯笼有市无货,用金子也买不到,你倒不如想想怎么再赔一盏,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朱翊钧怒极反笑:“你想怎么个不客气法,不如说来听听!”
他一开口,妹妹小林氏这才注意起对方二人的容貌来。
街巷灯火通明,赵肃他们站在树下,被阴影笼罩,反倒显得不甚清晰,小林氏站在穆玉臣和大林氏身后,偷偷打量两人,发现一个是温雅厚重,一个是俊朗潇洒,比起她这未来姐夫,不仅不差,反倒更出色几分。
她的目光似乎被朱翊钧注意到,后者朝她这里看了一眼,慌得她连忙低下头去。
朱翊钧微微一哼,不着痕迹地移了移身体,刚好挡住她看向赵肃,又轻飘飘丢下一句:“也不知哪家教出的女儿,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跟市井俗夫厮混在一起,真是不知廉耻!”
这话一出,大小林氏俱都脸色一白,穆玉臣暴跳如雷。
此时在后头的侍卫也已赶了过来,见皇帝与人起了冲突,差点连刀都拔出来,杀气腾腾,顿时压得对方矮了一头。

穆玉臣自然不甘心就此被唬住,但他不是蠢人,见对方人多势众,便有意摸摸底细,才决定好不好下手。
“阁下弄坏了我们的东西,竟是如此态度么?不妨报上名来,来日方长,咱们也好聚聚!”
“弄坏的灯,我自然会赔,至于姓名么,”赵肃含笑,以一副谦谦君子模样说出令人吐血的话:“你是哪根葱,哪根蒜,有什么资格知道?”
穆玉臣气得跳脚,冷静全无:“就凭我爹乃当朝三品大员,尔等也敢放肆!”
也难怪他没把赵肃和朱翊钧往权贵上想,两人穿着甚是平常,衣料虽好,却不招摇,朱翊钧从小被赵肃教导,也没少跟着出宫来见世面,自然不会犯把宫里东西佩戴出来的低级错误。
赵肃面露惊奇:“不知是哪位大人,竟被你这种蠢货冒充?”
朱翊钧此事已经猜出赵肃的用意,也不插话,好整以暇地看戏。
穆玉臣冷笑:“说与你听也无妨,家父正是工部侍郎穆华。”
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他正愁没机会整顿工部那几个倚老卖老的,这不,就有人送上门来了。赵肃愉悦地想着,笑吟吟道:“原来是穆大人家的公子,这样吧,改日我会亲自把灯笼送到令尊大人手里,以示赔罪。”
“你认识我爹?”穆玉臣一愕,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便冷笑道:“这就想找借口遁走了?别是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上哪儿去找你?”
别人把自己当骗子,赵肃也不着恼,他和皇帝今天带出来的钱不多,要抵灯笼确实是不够的,想了想,便从怀里摸出一枚印信,递给他。
官印太大,不可能随身携带,给他的自然是私印。
“这上面的字,可以证明我的身份,你回去拿给令尊看,他便会认识了,等过了年开衙,我再亲自向他赔罪。”
印章入手温润光滑,上面刻着的持事振敬四字,是先帝隆庆的手笔,穆玉臣不认得,但这并不妨碍他一眼就看出这印是极品羊脂白玉。
穆玉臣满腹狐疑,但这印章确实不是凡品,既然对方认得父亲,他心想回去问问再说,嘴里却不肯落下面子,冷冷道:“既然有印信在手,看在你认识我爹的份上,今儿个的事情就暂且算了。”
赵肃笑眯眯道:“那就多谢了,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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