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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芙蓉-2004年第1期-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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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俺的证件,俺搁这儿了,你拿去!” 
  “我给你5块钱你不干,给10块钱你不干,磕头作揖,你不干,19块5毛你还是不干,你要证件!” 
  “这就是我的证件。你姥姥的腿,你要证件!” 
  这位警察还真是从未见过这样的证件,他开始求孟昭良了:“你别骂了,好不好,你把车拉走,我不要证件了。” 
  两人还骂。这回又轮到孟昭良得理不饶人了。 
  高个警察真求他们了:“你们走吧!我求你们了,我给你们磕头作揖好不好。郓城大街小巷你随便拉,我不抓你,你们走吧,算我求你们了,好不好?” 
  那位警察就这样放走了他。 
  两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已是凌晨一点。孟昭良突然回来,又敲响逯红香的院门。孟昭良告诉他们,他要送田云回去了,他来还欠着的40元钱。 
  那是个透着初夏凉爽的夜晚,田野上,有青蛙非常热闹地叫着。 
  逯红香两口子发觉他又瘦又黑,心里好一阵难过。他们两口子都说,你路上需要的是钱用,这40元钱你先拿着,等以后有了再还。孟昭良说,不了,我还了这钱,心里才踏实,才能走得安心。逯红香两口子知道孟昭良的为人和脾气,就没有为这40元钱还与不还争执。只是为他非常担心。 
  逯红香说:“你妈不在家,她住在大刘庄,你不告诉她一声你就要走?” 
  孟昭良说:“我不给她说了,免得她担心,昭发那里我给她留了100元钱,昭发会告诉她的。”孟昭良撇撇嘴,翻翻眼,又甩一甩头,他说,“她问起这事,你得稳住她的心,让她别为俺担心。” 
  听孟昭良这么说,逯红香老傅两口子更加为他担忧,他们反复叮嘱他,路上有什么意外要记着给家里打电话,怕他记不住,用一张纸片把家里的电话号码写了,两口子随同孟昭良来到他家,把那张纸片交给田云,要田云好好揣着,如果路上遇到什么麻烦,一定得打电话回来。 
  老傅和逯红香把孟昭良和田云送出村街,送到大路上。 
  孟昭良骑上三轮车,走了。夜色中,他回过头来对他们喊:“回去吧!回去啊,我会没事的!回去吧!回去吧!” 
   
  四 
   
  2002年5月6日凌晨一点,孟昭良踩着一辆人力三轮车连夜赶路,开始了他送田云从山东回湖南的漫长行程。 
  孟昭良踩着车,快天亮时,到了他计划的第一站——与河南省接壤的曹县清固集。 
  孟昭良从成武回家时,身上已攒到580元钱,这是他与田云在外流浪的两个多月的全部积攒。回到家时在昭发那儿给老妈留下100元,给侄儿10元,又给逯红香还了40元,现在他身上只剩下430元钱。他要送田云回家,世界只给他一辆三轮车和身上这笔不多的钱,他要把三轮车安置得像个家的样子。孟昭良去镇上转了一圈,买了一顶蚊帐,一张塑料布,一张草苫子,还有锑锅,塑料盆,塑料桶,连碗、筷、锅铲也买了。他将这些一一放在车上,又去转了一圈,买了10斤挂面,十五斤大米。将这些一一安置妥帖,自己就只剩下三百三十多元了,要买的似乎都买了,他放心了。 
  在外流浪攒钱的两个月日子里,孟昭良就一直在打听去田云家的路。成武县有去湖南长沙的直达客车,每张车票就需二百多元钱,但客车不愿意带上孟昭良的三轮车,孟昭良只好取消这一计划。如果不带上三轮车,回来时怎办?他跟田云商量:“俺俩在外已流浪了两个多月,什么苦都吃了,什么日子都过惯了,俺就用这辆车送你回去。”田云觉得,昭良做什么,怎么做都可靠,就依了他。孟昭良又说:“骑车慢是慢点,但稳妥可靠,三天、五天到不了你家,十天半月总行了吧!”孟昭良又去打听,去湖南的路怎么走。卖票窗口的小姐爱理不理,他没问出个所以然。孟昭良很会想办法,他盯住了车站一个打扫卫生的大爷,给他买了盒烟,还帮他干活,还一口一个大爷地喊。那老大爷花白头发,一脸和气,见多识广的样子,他说他年轻时去过长沙,是坐东风牌汽车去的。大爷告诉他,这路很简单:你最先沿着105国道到商丘,然后从商丘直奔漯河,到了漯河就上了107国道,到了107国道就非常简单了,火车道与国道并行,你只管一直往前走就能到湖南。 
  第一天,孟昭良觉得挺轻快的,路又宽又直,一天下来,可走一百五十多里。第二天下来,还是挺轻快的,一路上有说有笑。就这样,他们白天匆匆赶路,天黑下来好久,就停在路边,找几块石头或砖头,支起一个简单的饭灶,做一顿饭吃。晚上睡觉呢,就择一个僻静而安全的地方,一孑L桥洞,一角屋檐,一个摊棚,一块沙包都行,支起蚊帐,铺上被子,安顿田云睡下,孟昭良自己则靠在旁边睡一觉。第二天天未亮,又做一顿饭吃,拾掇一番,便又骑上三轮车,匆匆赶路。 
  如此这般,孟昭良坚持早晚两头做饭吃,白天日子长,中途路过集市、村庄就花钱买些吃的。只是他们过了 山东,到了河南境内,有两天白天买饭吃时,遇到了点麻烦。每到一个店铺,老板看孟昭良那又黑又脏的样儿,后面还坐着个蓬头垢脸的瘫女人,都不愿卖给他们,还忙不迭地甩着手,让他赶快走。孟昭良与他们理论:“我不是要饭的,我是拿钱买哩!”“拿钱买也不卖给你,快走快走。”一家不行,孟昭良又找第二家,第二家还是不卖给他,赶他走。一连找了四五家,家家如此。一个集镇不行,又找另一个集镇,想不到那另一个集镇上的老板们,似与先前那些老板约好了似的,一应如此。 
  路上,两人好半天没说话。明晃晃光亮亮的太阳照着头顶,三轮车赶着一团棉絮样的影子走,孟昭良心里的失落凄凉凉地淫满全身。 
  “老孟,你怎么不说话?”田云问他。 
  “田云呀!俺这是在想,这一路上,别人都这么取笑俺,俺这张脸还真没地方搁呢!”孟昭良说。 
  田云说:“我想,你就干脆说我是你媳妇,没腿了,是那个脉管炎什么的,被截肢了。别人问了,你就说我想我妈了,家里没钱,你这就用三轮车送我回娘家,这不成了吗?” 
  孟昭良也笑了起来,“你这点子出得好!田云呀,你看是不是这样的,你是我媳妇,我是你男人,俺还有两个孩子,大孩子18岁,是个男孩,小孩子15岁,是个女孩,你说是不是这样!” 
  田云呵呵大笑起来,“是这样,是这样的!” 
  太阳斜斜照过来,他们的影子偏到路的一边,细溜溜长。 
   
  五 
   
  十多天后,孟昭良和田云到了湖北。这天,天黑了好久,他们都没停下歇憩,月亮又圆又亮,跟着他们向前走动。他把衬衣扣子解掉,夜风把衬衣吹得飘起来。他听得见衬衣飘起来忽忽忽的声音。他想月亮要是一直跟他这么走下去,他就这么踩下去。他再一次感受到在月亮地里赶路的惬息与轻松。 
  孟昭良飞快地踩着三轮车。路边有一条清亮的小河,汩汩地流得响,有一股凉丝丝的水汽儿似乎漫浸了他一身。他停下车,对田云说:“田云,咱们今晚就在那河边宿了,洗洗,你闻闻这身上脏臭得!” 
  两人下到河滩,孟昭良把田云抱到河水里,等她洗过,又把她抱上来。然后他像树棍样把自己从头到脚整个沉到水里,待浮起来时,田云已把刚从自己身上脱掉的短裤抛过来让他搓洗。孟昭良搓过,拧干,往刚摊下的铺上一抛,田云接住了。 
  孟昭良从小河里爬上来,把田云和自己刚换下的衣服一件件搓洗好,又一一晾在沙滩上。 
  田云躺在铺上睡了,孟昭良才在田云的另一头侧卧着身子睡下。不知怎么回事,他用尽力气也睡不实落。他感到全身焦热。他只好爬起来,把自个儿脱了个精光,摸到水里,又从头到脚树棍似的把身子沉下去。泡了好久,他才爬起来,赤条条背对着田云坐着,点一颗烟抽起来。 
  月亮钻了一会儿云层,又钻出来,贴在空旷的头顶不动了。孟昭良感到头顶似乎有一道道光芒如针刺着他。在烟头的明暗间,他无意中望见腿中的丑物,如灯笼一样挑挂着,觉得丑极,就义穿上裤衩。心里却想,我这辈子算是完了,四十有三了,还是个光棍汉,父母给了我这件宝贝,我自己却不能使它快活起来。他生气地扇了它一巴掌,它仍然赌气似的疲塌塌的萎靡不振。心里又想我是不是老了?这辈子就真的这么完了?他仰头瞅瞅天空中的月亮。月亮慈祥着脸瞧着他。猛然间,他想到在同样一团圆月下另一地界上的事。那时他比现在年轻得多,三十还不到,他就那样站在月亮地里与自己羡爱的女人说话儿。那时他感剑月光就像温吞吞的河水漫润了他全身。那时的它,也不像现在这个蔫样儿,整个儿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伙子,憨实而粗莽的样子,随时随地都在给他鼓劲加油。那个女子,润月似的脸盘,高挑挑的个儿,月亮地里她抱住他时,他感到了她瓷实柔软的身子。那样的感觉,是梦中踩着云朵飘忽的感觉,但着实又比做梦真实了几分。那样的感觉也许一生只有那么一次,让人永远难忘却又永远也找不回。也就是在这样的月亮地里,她给他说一阵话,又抱他一阵,抱他一阵,又哭一阵。那是在鞍山,她爹是一个小煤矿的老板,他在她爹的矿井里挖煤。那天晚上她对他说,他爹要把她嫁给乡长的傻儿子。她爹说他开着这个矿井什么都得靠着乡长,她要嫁了,他的矿井就永远能开下去了,要开多久就开多久,要丌几眼就开几眼。她要孟昭良带她回山东,说跟着他一辈子吃苦受穷,她也心甘。她摇着他的身子,问他敢不敢,他要说敢她立马就跟他走。需昭良没说不敢,但他着实不敢带她走。其实他是想带她走,他打心眼里喜欢她,但觉得要是带她走了,他就会对不住她爹。孟昭良觉得做人不应该是这样,要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就那样偷偷地把人家姑娘带走了,那不地道,不仁义,那样会叫人一辈子心里不安。后来他怕闹出说不清道不明的麻烦,第二天大黑就离开了那15个矿井,换了个矿主又去挖煤——后来的许多年里,孟昭良相亲一律照着那个矿主女儿的样板挑。先是他挑别人,到后来别人却看不上他了。后来的许多年里,他心里一直都在暗暗地后悔,为什么当初不把那个矿主的女儿带回家。 
  孟昭良坐在河水边看眼前流动的河水。水中有一轮漂亮女人脸盘似的圆月。他顺手捡起一块小石头往水中丢去,那张女人的脸立时被水波荡碎扯破。 
  “老孟,你在想什么呢?”田云早就翻身坐起来。她注意他好半天了。 
  “老孟,你过来。” 
  孟昭良没答理她。他坐着一动不动,黝黑的背脊墙似的对着她。他狠狠的吸了口烟,十里长堤似的排出来。 
  “老孟,你过来,给俺拿烟,俺要抽一支。”田云喊他。 
  孟昭良走过去给她拿烟。他看见田云敞胸露怀地坐在铺上,蚊帐掩隐着,她的脸幽幽戚戚。田云撩开蚊帐,把烟点了,深吸一口,听得见烟烧的咝咝声。 
  “老孟,我猜你是想女人了!” 
  孟昭良没应她,他走回来又背对着田云坐下。 
  “老孟,我看见你把自个儿脱得精光坐那儿发愣,我就知道你是想女人了!” 
  孟昭良还是不出声。 
  “老孟,你给我说实话,你长这么大,你有过女人吗?” 
  “老孟你坐过来,你就让我看着你。你把我什么都看了,就让我看你一次还不行?” 
  孟昭良沉默着。 
  “老盂你过来!” 
  “田云,我给你讲个故事。”孟昭良打破沉默说,但他还是那样坐着,石雕似的一动不动,让人疑心那说话声不是从他口中发出来的。 
  孟昭良说:“这个故事,我们单县的老少爷们都知道。古代呀,有个叫赵匡胤的人,这是个皇帝,说他在当皇帝之前,也帮助过一个女子回家,那个女子叫京娘,从开封送到洛阳,这叫《千里送京娘》。这送京娘的过程也很苦,就像现在我送你这么苦。他们那时没公路,不能坐三轮车,他们是骑马,赵匡胤那小子是牵着马历经千辛万苦把她护送到洛阳的,这路上是怎么苦就不给你说了。就说赵匡胤把京娘送到洛阳后,遇到了一些麻烦。你猜怎么着,有好多亲戚朋友,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说赵匡胤和京娘有了层扯不清的瓜葛,说赵匡胤在护送亲娘的路卜把京娘怎么怎么了。这就像刘饭棚村的那些人说我俩怎么怎么了一样,你懂吗?这瓜田李下,赵匡胤真就说不清楚了。但这姓赵的是个汉子,是个英雄,他心里敬着京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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