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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诗梦俱殇-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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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宫殿式建筑群豁然又呈现在他眼前。
穿花拂柳、转回廊过甬道,他听不见人语,看不到人影。四顾茫然之际,蓦然回首却发现:花篱深处,一片怒放的红樱桃花阴中,有位长袖博带、裙裾飘然的少女,正低首危坐,凝神抚琴,喃喃自语吟颂着一首依稀古乐府诗;那饱含深情、直达舒文皓灵魂深处的琴声异常悠扬。
天空中霞光万道,轻柔地飘洒着粉红色的烟雨;几只长喙白羽的大鸟在优雅地飞翔;微风过去,片片落红飘然而下,落在琴弦上、少女的衣袖旁,沾满她拂然的长发。缓缓地,那少女舒眉昂首,欲语还休,明目乍闪如惊鹿,飘溢出温柔的万种哀愁,像是灵魂深处的召唤。
一切似曾相识,舒文皓不禁惊呆了,也不觉醒了,才知又是南柯一梦。
去进早餐的途中,舒文皓依然沉浸在梦境的余味中,让他难以理解的是:那神秘的梦境为什么会在他的睡梦中反复出现?继而他想,周庄梦蝶时,是否因为每次入梦只知梦境,很难忆起现实环境;每次醒来,只知现实环境,很难忆起梦境,于是引发“是他梦到蝶,还是蝶梦到他”的关于认识主体、客体之辩的思索。
临近中南大学第一食堂拐角处,一个熟悉而飘逸的身影突然闯进舒文皓的视野,他不觉眼睛一亮,一种莫名的激情随即涌遍全身,让他茫然不知所措,只好热烈地注视着吕鹃。
吕鹃也瞥见了舒文皓,她不禁微微低首回顾,秀发后倾,纤纤皓指从额前轻轻一掠,露出整个圆润秀丽的脸庞;妙目神光乍闪,欲盼还凝;眉稍嘴角淡淡地挂着一丝笑意;一言不发,轻捷地从舒文皓身边擦过。
舒文皓想主动问候她一声,只是苦于头脑内一片茫然,找不到恰当的话语,那些平素脱口而出、不用头脑过滤的招呼语与此时的心情是多么不相宜,他只好缄口不言,目送吕鹃走远。
吕鹃,雨鹃,雨中的红杜鹃;浴着如梦般轻细、如烟云迷朦的微雨,在人迹罕至的幽谷中含羞怯怯地绽放……
近来,吕鹃一进入舒文皓的思绪中,就会引起他联翩的遐想,令他神经质地、莫名其妙地激动不已,烦躁不安。
吕鹃是他在乌龙中学复读高三时的同学。
那时的吕鹃沉默寡言,学习刻苦认真,成绩突出,是许多男生暗恋的对象。给他印象最深刻的是,她几乎不与男生说话,也正是这种极端的性格引起了舒文皓的好奇,不觉对她多了一分留意。
那年高考,他俩以超过第一批大学录取分数线的成绩,与同班的程霞、姚建平、王涛一起被中南大学录取。舒文皓就读行政管理专业,吕鹃就读涉外英语专业。
进入大学后,舒文皓接触吕鹃的机会不免多了起来。
上课听讲,进出图书馆,听学术报告;在寝室里下棋,玩扑克,闲谈;看电影,逛名胜,去野炊、郊游等内容,极其松散地点缀在那一长串飘浮的日子上,无法充实舒文皓的大学生活。他被一种巨大的孤寂感淹没,为了抗拒孤寂,他拼命地阅读各种书籍,但哪怕只一刻空闲,他就会被如蛇的孤寂绕住。在无法排遣的孤寂中,他的头脑中常常有意无意地浮现一近一远两个倩影。
远的是白爱珍。每当她走进舒文皓的思绪中,他像是独自一人徘徊于空旷的月夜,笼罩着他、浸透着他的,是一片神情黯然、寂无声息的月光,缥缈虚幻。
是啊!自从中考一别,自己高中读了四年,大学也读了一年,整整五年还没有忘记她。虽说在高中阶段两人一度鸿雁传书,鸿雁的欢叫声曾给他巨大的精神愉悦,但鸿雁最后的哀鸣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灵。
白爱珍的影子在他心中渐远渐淡,而另有一个飘逸的身影渐近渐明,是吕鹃。
感情是个怪物,当它渗入你的头脑时,你很难敏感地领悟到;当领悟后,你已经陷入很深。当舒文皓意识到对吕鹃有几分好感、爱恋时,他自己也莫名其妙,这种感情虽不明不白,却浓得像一团化不开的云雾笼罩在他的心头,让他倍感孤寂,坐立不安,无所适从。
这种感情像野草,在他的心头疯狂地蔓延,把他折磨得焦头烂额。
这天下午,舒文皓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折磨,给吕鹃写了一封表露心迹的信,并在信尾附上一首小诗:
一道风景
袭着孤寂,
跋涉人生,
于峰回路转处,
我双目痴迷,
心电飞闪,
只缘一道飘系于梦中
内涵深邃空灵
召唤我灵魂的
风景。
不敢走进这道风景,
怕雨住琴歇
鹤飞花惊。
但愿允我伫立这风景旁
静浴微雨轻霞
聆听琴瑟悠扬。
舒文皓忐忑不安地把信塞进邮箱后,一直等吕鹃给她回信,却一直没等来。
在这期间,一个星期六的上午,中南大学4栋313寝室里非常安静,舒文皓躺在床上看书。
“咚、咚、咚”,随着三声轻细的敲门声,飘进程霞清甜的声音:“里面有人吗?”
话音未落,程霞已推门进来,她高昂着头,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寝室中央。
“好哇!舒文皓,这么早就赖在床上。”她一侧身,舒展在红色羊毛衫上的披肩长发优美地旋舞起来,忽闪的眸子瞄准了舒文皓。
未等舒文皓申辩,她已轻盈地一转身,对着门外招手:“你们快进来呀!”
一前一后款款走进两名少女。
前者亭亭玉立,身著浅绿色的风衣,双手静静地插在风衣口袋里;浅浅的微笑从紧紧抿着的嘴唇边盛开,向白里透红的脸颊上延伸。这让舒文皓刹那间联想起一种景致,是小时候住在外婆家,独自逗留在藕湖边看到的一种景致:阳光明媚,风轻云淡,一直铺向天边的碧绿的荷叶中间,一茎茎浅绿色荷梗上,托着一朵朵底色晶莹纯白、薄敷红霞的新荷,幽幽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这少女的芳名就叫何花,她是吕鹃最要好的女友,在外地上大学。
紧随其后的是,是一位怯生生的少女,中等身材,稍胖,肤如凝脂;那双明眸闪烁着幽静澄澈的光芒,像一泓幽深透明的秋水,一尘不染,让人见之忘忧;映着那粉红色的尼绒服,那目光像是无限温润的春雨,在漫天红霞中悠游飘洒,漫进了313寝室,在舒文皓心中随意舒展,妙曼如歌似舞。
那神情似怯非怯、似静非静,像一株含苞待放的杜鹃花,在深山幽谷中无声地歌唱。这株沐浴着春雨的杜鹃花突然在舒文皓眼前盛开,像是一部无比辉煌的乐曲在他心中猛地涌向又一个高潮。雨中的杜鹃,这少女正是吕鹃!
“欢迎!欢迎!”舒文皓把书一丢,从床上一弹而起,笑着招呼何花,“你怎么有空来武汉玩?”
“怎么!不欢迎啦?”何花笑了。
“高兴都来不及,敢不欢迎!”舒文皓被她这一笑弄得诚惶诚恐。
“跟你开玩笑呢!”何花说,“这次放假回家路过武汉,顺便来看看吕鹃和程霞。”
“舒文皓,今天让你当一天的护花使者,陪我们到校外逛一逛。”程霞笑着,拨弄着手中的照相机,“我们今天没找到姚剑平、王涛,算是便宜了你一个人,这么多佳丽簇拥着你,你的艳福不浅啦!”
吕鹃只是微笑着站在一旁。
一出校门,三个女生像刚出笼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乐不可支,一路选择优美的风景点作背景,摄下一张张风情万种的玉照。舒文皓默默地跟在她们后面,严肃的神情恰似一名尽职的保镖,有时那些女生问他一两句话,他才回答命令似的应上一句,极简短。
后来他们辗转曲折地爬上蛇山的山脊,坐在首义公园的炮台上休息。舒文皓惬意地坐在温和的阳光中,围绕着他的只有柔柔的清风和三名女生清脆的谈笑声,一切显得那么宁静。武昌起义的隆隆炮声早已随历史远去,此刻连那喧闹的市声也变得十分遥远,变成若有若无、极其抒情的背景音乐。
远眺四周,栉比鳞次、风格各异的建筑、霓虹灯、广告牌,像海面上涌起的波涛,一直延伸到海天交接之外,滚滚东流不息的长江恰似一条白练横亘其上。最醒目的,当数那与黄鹤楼隔江相望的龟山电视塔,被许多高层建筑众星拱月般簇拥着,它直冲云霄,俯瞰一切。
凝视着那电视塔,舒文皓感觉周围的一切似曾相识,一个遥远的梦境悠然浮上心头:他和一群同学在陌生的地方不停地奔跑,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奔跑,像是要摆脱什么似的,这种大逃亡式的奔跑是他梦的主题。虽然一路的风景十分优美,他们也没有停留片刻,最后爬上一个小山丘,山丘顶峰上耸立着一柱直冲云霄的建筑物。他们围着这柱建筑物转了几圈,也看不出那是什么,象桅杆,但桅杆不可能这么粗;像工厂的大烟囱,但烟囱也不可能这么高。
现在想起来,那太像这龟山电视塔。再将梦中所见和眼前景物细细地一对照,发觉十分吻合,不觉愈发惊奇。
这又是一个前兆性的梦!他曾翻阅过古今中外关于梦的科学著作,那些书大都从过去时、现在时角度来解释,诸如集体无意识、“日有所思,梦有所想”等等,却无法解释梦与未来的关系……
入神地想着梦的问题,舒文皓的目光不觉呆呆地投向了吕鹃。吕鹃正与程霞、何花聊天,她的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都成为他目光的焦点。
吕鹃突然缄口不言,抬头向呆坐着、沉思默想的舒文皓扫了一眼。那目光正好与舒文皓的目光撞在一起,将他遥远、散漫的思绪撞成细碎的粉末,立即化作烟云飘散。他感觉全身血液突然加速奔流回转,每一根神经都处于亢奋状态。
刚才扫向他的目光,是从怎样的一双明眸里飘溢出来的啊!它是那么明净,似一尘不染的水晶;那么深,深得可以用来测量宇宙。那黑宝石般熠熠生辉的瞳仁像巨大的磁场,在连绵不断地、无声无息地吸收光线,那似乎是个巨大的黑洞,能容纳天宇间所有的光明,当然也包括舒文皓此刻热烈而专注的目光。
凝视着吕鹃,舒文皓屏住心跳,在细细地捕捉灵感,一行行文字在头脑中闪过:
无题
注:一次,你在人群中回首一顾,乍闪的神光被我凝成诗行。
你的目光啊
是闪电
划破我沉寂的心空
隆隆的雷声啊
在我的血管中滚动
我的世界里
风在啸浪在涌
一片睡土在萌动……
舒文皓好像听见有人在喊他。
他一偏头,发现程霞在笑:“舒文皓,我叫了你几声,你都没有听见。是什么东西那么有趣,让你那么入迷?”
“只怕是吕鹃脸上有朵花,让他看呆了!”何花想忍住笑,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唇,但那眯长了的眼睛泻漏了全部的笑意。
吕鹃满脸飞霞,薄面含嗔,低头直推何花,侧目发现舒文皓的目光还停留在她身上,不禁住了手,沉下脸来,扭过头向远处眺望,不久,轻声地哼唱着一首十分优美歌曲。
这深情的歌声,仿佛从舒文皓另一个遥远的梦境里飘来。
在梦境中,舒文皓回到了苦瓜村的田畈里,他在那里竟然遇到许多人,尤其是他很敬佩的一位中学女校长正和一位五十多岁、极稳健有涵养的男士在长久地相对凝视─━他们无疑是一对相敬如宾、白头偕老的夫妻。
舒文皓感到很闷热,想爬上果老峰去凉爽凉爽,但意识到自己赤着双足,为了避免被荆棘、尖石划破双足,他必须先回家穿鞋子。
回家途中,舒文皓发现:女校长夫妻正携手走在他的前面,他们所走的路正是舒文皓回家的路。
临近上打谷场的山坡时,女校长夫妻突然不见了,山坡上却传来异常优美的情歌。
山坡上,一名少女在深情地歌唱。那歌声悠扬悦耳、情意绵绵、感人至深,只可能天上才有。那少女完全沉醉于自己优美的歌声中,那陶醉的神态像是与情郎在对歌一般。
想早点回家穿鞋子,舒文皓匆匆往前走,当与她擦肩而过时,因被那歌声感动,不禁回首四顾,这才惊觉:茫茫天地之间,只剩下那少女和他自己,再空无一人,更不见她另有情郎。
舒文皓仔细打量那少女:她年龄与自己相仿,中等身材,稍胖,皮肤白皙。
当他想进一步看清她的面容时,不觉醒了,梦中那首无比美妙的歌声依然在耳畔轻轻回荡,慢慢散去……
突然之间,舒文皓发觉,坐在不远处的吕鹃分明就是那位在梦中对他歌唱的少女。远在他们相识之前,她就走进了他的梦中,实在是不可思议!难怪在初次见到她时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后来在极少接触她的情况之下,就对她莫名其妙地倾注了满腔痴情,原来是潜意识在作祟,在暗中推波助澜,这种缘分岂不是天意吗?世上真有天意存在吗?
没坐多久,他们乘车到汉阳,先访琴台,再游龟山电视塔。
在电视塔下,当舒文皓和吕鹃单独走在一起时,舒文皓禁不住问:“我上星期给你的那封信,收到了没有?”
“收到了。”吕鹃淡淡地说,“那也没什么!谁都可能成为好朋友。”
舒文皓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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