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亲朋友,蜜蜜恋人-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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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连根本的朋友都做不成了。贺尚怕的就是这一层。
“有什么好片吗?最近好懒得看电影……”百合没抬头,继续做她的事;口气也轻,像在跟自己说。
“有部‘恐怖份子’好像不错。”
“恐怖份子?”百合这才抬起头,却没有回头看贺尚,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幽幽的向空气吐着:“好像在说这样的人—;—;成天没心事的朝每个人笑,像天使,其实骨子里有撒旦的想法,却说了也没人信。”
“你说什么?”贺尚不明白百合怎么会说出这么难懂的话—;—;如果百合是撒旦,那么世上就没有天使了。
“没什么!”百合合起剪贴簿,一把将剪剩的报纸揉成一大团,扔进垃圾桶里,顺道把方才的心事一并丢了。
“我看过那部电影了,是不错。”百合终于正眼看了贺尚。面对人的时候,她惯有的笑始终没有改变。
“你看过了?”贺尚好失望。
“没关系啊!好片子值得多看几次,走吧!”百合拎起背包,倒比贺尚先走了出去;她脚步轻快得像雀鸟,一跳又一跳的。
“你什么时候去看的?”贺尚跟了上去。
“前天,跟小蒋去的;他说他心情不好,想去看场电影,我就陪他去了。结果看完电影,他心情好了,倒换我心情不好了。”
“为什么?”
一辆汽车驶过,贺尚关切的拉住百合的手,然后就装作忘了要放手,继续握着,想看看百合的反应。
“觉得—;—;很恐怖!”百合放肆的笑了,不着痕迹的抽出自己的手来掩口。“如果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恐怖份子,你说恐不恐怖?!”
“是吗?”贺尚搓搓微汗的手,那汗,是百合的。“小蒋怎么了?”
“情绪不稳定吧!他老是忧国忧民的。你猜他跟我说什么?他说他要到大陆去,到德国去,去研究马克斯。还说他喜欢圆脸的蒙古女孩,或者日耳曼小姐,他要到那边去结婚生子—;—;还说老了,等我再也没人要了,他要回来娶我……”百合停了脚步,认真的说:“他认定我一定会没人要吗?真藐视人!”
“他开玩笑的。”贺尚脸上笑着,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他还说等我老得牙齿全掉光了,他绝不会像那些深情的人,吻我的牙床,因为太恶心了。他为什么那么笃定我一定会要他的吻呢?我老了,他难道就不老吗?干嘛那么笃定我看起来会比他恶心?唉!我看他心情不好,也懒得跟他吵!”
贺尚没有再说话。小蒋分明是喜欢百合的,谁都知道他当百合是红粉知己,可就百合一个人好像什么都不明白。有时连贺尚都不免怀疑,百合是真天真?还是假糊涂?小蒋那番话,分明是个深情的剖白,但在百合口中,却完全成了玩笑话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
“啊?哦—;—;我在想,你会不会跟小蒋谈恋爱?”
“谈恋爱?”百合又大笑了,仿佛贺尚的话有多幼稚似的。“我不能谈恋爱的,我只能当人家的好朋友,像红粉知己那样的。真的,就只能那样了!”
“为什么?”贺尚不明白,在百合纯洁如阳光的外表下,到底藏着一颗什么样的心?她的过去像个谜,一提起,她就要回你一个忧郁得叫人心疼的眼神,好似曾经的伤痕有多深似的。现在,百合又是那模样,叫人不忍的忧郁着。
“因为—;—;我不伤人,也不想伤自己。”
就在那一刻,瞬间,一排的街灯全亮了;只有贺尚的心,沉了又沉,沉了又沉……
百合不明白男孩子的感情吗?只是她不敢承认罢了。多情总被无情恼,尤其是她那样一个掏心掏肺的女人,谈起恋爱总是伤得最深。
大白天,阳光下,人群里,热热闹闹的忙碌可以协助人们遗忘。可是,再恋转的陀螺也有停止的时候;而百合是愈来愈不敢面对自己了。于是,她租赁的房子里,一面镜子也没有。
令人沮丧的是,愈是怕看到自己,就愈容易看到自己。一尘不染的钢琴上、橱窗里,雨后的街道,甚至睡梦中,百合怎么努力,也摆脱不掉那个始终挥之不去的影子。
对一个学生来说,住这样一层廿几坪的公寓显得奢侈。这公寓少说也有三十几年的寿命了,十分破旧,是一位教友的房子。因为百合需要练琴,一般的学生公寓容不下她的大钢琴,于是父亲廉价的替她租了这房子;只可惜隔音太差,入了夜,百合就不太敢练琴了。
公寓有三个房间,一间卧室,一间琴室,空下的那间原想分租出去;但这些年来,百合对着人已经笑得很疲倦了,回到住处,不想还笑着,所以宁可空下,宁可任它养着空气,养着一屋子的寂寞。
铃!铃—;—;
有了电话真是个不智之举,没来由的随时任人打翻一池子宁静。
“喂?”懒懒的,百合来不及笑。
“百合吗?我是小姊姊啦!”是白怡君?又要替谁说好话来的?
“小姊姊啊?好吗?”她的温情又热了起来。
“百合啊,你知道吗?我本来不想打这通电话的,可是……”
不想打就别打啊!何苦再来干扰她呢?然而,既然打了,不妨坦然些吧!百合等她接下去说。
“示君不念了,你知道吗?”
“不念了?为什么?”百合先是一怔,立即又和缓下来,故意像个没事人似的探问,口气就像对任何一个陌生人,她也会有的情义一般。她是笃定要和白家划清界线的。
“有些事他很后悔,只是他那个人,倔得很,怎么也不肯承认错误。”
百合沉默着—;—;她以沉默来支撑自己的意志,怕一开口,就要哽咽涕泣,更怕一开口,就要毫无自尊的回到他身边去。
“他说军校里一点自由也没有,他受不了了,直嚷着要退学。可是哪有这么容易?!真退了学,要赔上不少钱,还得马上当兵去,最后还不是又要回军队里去了。爸很生气,妈也管不住他,我是想,他比较听你的,你就劝劝他……”
“劝他?他若肯听我的,事情也不会这样了!”百合好生感慨;示君让她明白,她信神,但终究不是神,不是神,就有无能为力的事。
“百合—;—;唉!小姊姊也没立场说什么了,是示君对不起你。”
接着,百合敷衍了几句,僵着一颗心,冻住一池情绪,把白怡君的希望全给阻断了。
挂了电话,百合空白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恢复点意识了,坐上钢琴,弹了段熟悉的曲子。也许是心情的缘故,她手指胡乱跳动,指间竟流泻出一段极悲凉的调子,百合突然想起贺尚的诗—;—;
苍白的天照着苍白的池水
苍白的我握住苍白的心
苍白的心切割不出淋漓的血热
手中的自己
翻找不到昔日的热情
百合一遍又一遍的弹唱着,她的声音有些尖锐,但唱起悲歌时,却有着接近呐喊的凄凉—;—;无奈而且扣人心弦。
那一届的“留声大专创作歌谣”比赛,百合决定以这首“苍白”参赛。然而,“苍白”的始意是以诗呈现的,唱起来有些绕舌,因此百合和贺尚花了好些工夫沟通。
比赛场上,百合和贺尚大出锋头,双双得到歌词、歌曲创作冠军;诗社里的同仁全都挤在会场上起哄,场外,却有一双孤寂的眼睛—;—;
“小蒋,怎么不跟大家一块儿拍照?”羿书退到小蒋身旁,陪他“冷眼旁观”。
“我宁可这样远远的看她。”
“她?百合?”羿书望望小蒋,又望向百合—;—;她正一遍又一遍的唱着她的“苍白”。
小蒋徐徐的吐着烟圈;他始终那么忧郁,始终那么狂傲、特异独行。小蒋的诗也写得好,但和贺尚的不同。如果贺尚的诗可媲美诗仙李白的浪漫,那么小蒋的诗就有如鬼才李贺的奇绝;贺尚嫌小蒋冷僻,小蒋则怨贺尚俗艳。
“好像每个人都喜欢百合,好像走到哪里,她都是带着光的。”羿书的话里有点酸味儿。
小蒋则说:“她是个理想。”
“你喜欢她?”话一出口,羿书才觉得自己问得傻,只好自圆其说—;—;“其实,谁不喜欢她呢?她天生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群众魅力。可是,有时,又总觉得太招摇了。”
“招摇?这样就叫招摇了?那些出门总要警察开路的人怎么说?你见了怎么也只是回避,为什么不拦路喊冤,说他们太招摇了?啊?”
又来了!每次都这样;羿书懒得回答他。他总是抓了些微语病就要怪人没有国家民族观念,没有肩负起时代青年的责任,胡乱扣了一堆帽子,叫你羞惭得恨不得立刻“投笔从戎”,跟着他去做伟大的“革命”梦!
“这世界真是不公平,贫富悬殊,官僚、权威大兴,可是就没人敢认真去看、去批评,只是默默承受、姑息养奸。”小蒋把烟往掌心塞去,捻熄了火苗,不知痛似的。
羿书见了不禁心里有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竟如此虐待自己,忍不住训他一句:“你这样的家世背景还嫌社会不公平,那么那些没爹没娘、忍冻挨饿的孩子不全活不下去了?”
“你懂什么?”小蒋眼中有火,但随即叹气摇头,懒得说下去了。在他眼中,所有的人都是沉睡的,唯他独醒。
百合和大家到舞厅去狂欢,直到夜深了,才由贺尚送她回家。
“谢谢你送我回来,更谢谢你的诗,它让我的歌更出色。”百合下了机车,对贺尚深深致谢,她是由衷的。
“对我还说什么谢?我才真该谢你呢!否则我还不知道自己能作词。”
“往后我们还能合作啊!”
“是啊,咱们是最佳拍档!”贺尚伸出双手,让百合在上头用力拍一下,再回拍过去—;—;那是他们的默契。
“再见喽!”百合朝贺尚挥挥手,但两人都没有离去的意思。会场上的成功太叫人兴奋了,尤其是百合,这是她音乐创作的起步,也是她的第一个成就,这种喜悦,真教人亢奋得难以入眠。
“你先上楼去,我看见你楼上灯亮了,就走。”贺尚看着她,薄平的嘴角微扬。
百合耸耸肩,接受了他的好意,转身向公寓走去,心里是甜滋滋的;这种稳定的关怀,的确很令人心动。
她一进公寓,便死命的爬楼梯,一口气冲进屋里,胡乱地甩掉一只鞋,另一只还挂在脚上,一拐一拐的跳到窗边,扭开灯,朝贺尚挥手道别。直到贺尚的机车走远了,她才顺着墙滑坐在地上,慢慢地解开剩下的那只鞋。
百合慢慢温习着她和贺尚修改曲子时的讨论、练唱时的趣事,以及相对默默时的眼神;她还温习着曲子一再修改而日趋完美的关键,温习曲子得奖的理由,也温习着贺尚的柔情。
这样的夜,她真希望能和全世界分享,尤其是她的爸妈,可惜,现在太晚了,他们早睡了。
百合有个健康的家,除了教堂,就是帮着教会里的兄弟姊妹们排纷解难。百合的父亲余志彬在邮局上班,三十年来没和同事有过一点争吵,同事家有儿子满月、老父寿诞、兄弟结婚的,没一次他没到礼的。长长的脸上有两个小酒窝,使他看来有些老天真。他常说,待他发苍须白的时候,要留起胡子给孩子当圣诞老公公,逗大家欢喜。
余志彬极疼百合,但又不像平常的父亲,把女儿当财产或宝贝似的,舍不得放手。他当百合是天使,而天使天生就有翅膀,他不能自私的折了她的羽翼。
百合打小就常和父亲上教堂,跟着人家唱诗歌;余志彬见她有点音乐天分,就让她去学钢琴。当时,钢琴是极奢侈的东西,但余志彬一点也没犹豫,标了一个会,就全数拿去给六岁的女儿买了架大玩具,还叫百合的母亲嘀咕了一整年。或许是因为这样,小小的孩子有颗小小的敏感的心,懂得珍惜父女间那份感情,就在那叮叮咚咚的音符间,格外努力练琴。
百合的母亲是个平凡的妇人,没念过什么书,做人做事也安分守己。丈夫上教堂,她也上教堂;丈夫打球去,她就在家里胡乱编织点东西;唯一的嗜好,就是收集一些有用、没用的纸张、旧衣服。纸张可以折纸器,做门帘、挂饰;旧衣服裁碎了,再一块块拼凑起来,做小被单、桌巾什么的。自己用不着,就四处推销送人,又不花钱,又可以做做人际关系。现在时髦了,还有什么“环保”意识,倒是一举数得。
百合想念着自己单纯善良的双亲,觉得自己幸福极了。
百合呆想了半天,忽地,外头传来门铃声—;—;该不会是贺尚去而复返吧?百合提着一只鞋,匆匆去开门。
“小蒋?你怎么……”门一开,小蒋便陡地倒在百合怀里。
“唉哟!小心点。”百合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实在也承受不住一个大男人的重量,差点连自己也跌倒了。
“怎么?你怎么了?怎么醉成这样?”百台高着一边肩膀,踉跄地扶小蒋进屋坐下。小蒋垂着脸,双唇微肿,胡子冒着灰芽,满腮凌乱。
百合盛了一盆热水,用毛巾给小蒋抹了脸,他“呕”地一声,脸盆里里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