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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裸体卧像-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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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他遭到一群穿军装的休假军人的毒打,他们走进罗通德咖啡馆的时候,看到他和苏蒂纳正待在咖啡馆靠里的地方冷得打哆咳。他们喊叫起来:
〃外国佬,上前线打仗去!〃
科罗韦纳站起来。他回答说外国佬曾充当志愿者在北面卖命。他们要他拿出证据。他列举了一些他们不认识的人名。他只字不提自己的伤口,于是他们把他打翻在地上。
他站起身,走到咖啡馆靠里的一个桌子旁边。他不感到羞耻,而是觉得受到了伤害。伤在背部,刺痛心头。
一个年轻姑娘正看着他。她坐在斜对面,窗户旁边。她穿着一件蓝色长大衣,戴一顶同样颜色的帽子。几络薄薄的松软头发露在外面。列夫先看了她一眼,但没有注意她。随着那些士兵的身影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他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陌生姑娘身上。一股发自于内心深处的激情渐渐涌出,使他难以自制。他以一个画家的眼光在看她,像以往一样。
她皮肤雪白,耳垂下有一小块星形的暗斑。棕色的头发,描得十分完美的眉毛,高高的额头,清澈的眼睛飘忽不定,没有停落在任何地方。她显得腼腆,或者说感情内向。她极其年轻。脸部表情非常单纯,如同一片娇嫩的叶子,但是她咬紧牙齿,颌角处显出一个细小的突起,眼中带有一丝忧愁。下嘴唇十分柔软,上嘴唇却绷得紧紧的,弯曲得完全像眉弓。一只修长、纤细、白皙的手托着脸颊。她有点像他故乡的那个姑娘安娜。
列夫内心产生一种创作激情,他不加控制地任其发展。他把手伸到大衣口袋里,在尽是破洞的口袋中搜寻到一个本和几支铅笔,把它们放到桌子上。这时候他听到隆隆的声音,那是一种喧闹的、动荡不安的声音,似乎他又回到了战场,他觉得自己处在两个时刻之间,先是爆炸的冲击波掀翻了周围的大地那一刹那,接着是他被人发现的时候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那一刻,当时他的脸埋在热乎乎、粘糊糊的鲜红色泥土里——血泊里。两个瞬间是那样接近,好像前后时光碰撞到了一起。他几乎忘记了那个陌生姑娘。他所关心的只是把这股从内心升起的冲动一直传递到空白的画纸上,他将任凭被释放出的满腔激情和无穷能量在纸上随心所欲地发挥。他握着铅笔挥洒自如,捏紧的拳头磨擦着纸张。
他牢牢地把铅笔捏在手里。他注视着年轻姑娘,却没有真实地看见她。在他看来,她和其他形象混杂在一起,被燃烧到白热状态,裹在一块使她窒息的有毒薄纱里,在他上方的遥远地方被撕碎、被毁坏,然后一块块掉下来,落到一个冒着烟雾的火山口里,在那里,她不再有生存之地,而他本人的生存空间也几乎消失殆尽。
他在画她,却不局限于她本人所显现出来的样子,因为他认为这个形象与众不同,他有能力描绘出来,而且他感到以他不久以前所具有的高超技艺能够飞速地描绘出来。好像他已经找回了运笔感和分寸感。
他在画她,她躺在一个洞穴的深处,除了脸部,其他部位尚未定型。接着,他又擦掉重画一幅,这次不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而是他所见到的真实样子。椅子、桌子、微微倾斜的身躯。放在大腿上的一只手、蓝色的帽子、颧颊、眼皮的阴影部分、耳垂下的星形斑点。他用铅笔勾勒,用手指擦涂,以便让头发和鼻梁变深,使脖子和太阳穴的平面部分变浅。
他搁下图画纸的时候,年轻姑娘已经离开了。他把笔放在桌上。木头桌面的长条纹路在他看来如同干涸的成串泪珠,如同象征生命的线条,象征运气的线条。
他合上本子,过了很久才把它重新打开。他看了一眼自己的作品,所画的形象令他难以承受,使他心灰意懒,他被彻底压垮了。
他凝神望着纸上被他乱涂的再也没法收拾的地方。
他没有画那位年轻姑娘,他勾勒出来的是一条变色龙。
他已经不会作画了。战争从他身上夺走了画画所必需的灵感。
他走到外面,扣上了黑大衣的钮扣。多年来他一直保存着这件大衣,它曾经被裁缝的巧手修补了无数次。他对大衣口袋的形状和深浅了如指掌,每当他把手伸进去的时候,就好比他小时候轻轻地钻进被窝里,如同异乡变成了祖国。有了这种不在他乡的感觉,他便恢复到自我的原有状态。一股暖流温暖了他的心,好像回到了青年时代生活的地方。
他朝普莱桑斯方向走去,然后回到蒙帕尔纳斯火车站。他在远离铁轨的一条长凳上坐下。一下刺耳的铁器碰撞声传来。他发现有一个小小的铁棚,挤在一些残破的砖石建筑之间。棚子的门刚刚打开。一个小女孩迷迷糊糊地走了出来。他很注意她,因为她穿着一件同他那件差不多的破旧大衣,但对她来说过于肥大。脚上套着一双男皮鞋,两只脚在里面晃荡。她观察了一下展现在她眼前的灰蒙蒙的地方,向前走了几步,又退回去把铁棚的门关上。这时候,一个男孩从很远的一条小窄道里冒出来。他看见了小姑娘,并向她走来。她向他伸出手,同时脱下了她的大衣。他接过来穿在身上。两个孩子互相说了几句话,然后男孩就离开了,立即消失在车站远处视野被挡住的地方。列夫这时才看清,他刚才以为的小女孩实际上已是个少女。她是个棕发姑娘,头发剪得很短,皮肤白得出奇。他简直有些同情她,因为大衣被拿走以后,她显得不知所措。她两只手抱住肩膀,以便能重新暖和起来。她的视线停留在四周那些差不多已被摧毁的破屋子上,然后她到列夫坐的长凳上坐下。他冲她笑了笑。她则古怪地皱了皱眉头。她那炯炯有神的目光像是正在发出爆鸣声的炽热火花,与衣衫褴楼的贫困模样形成鲜明对照。列夫提出把他的大衣给她穿。她问是借给她还是送给她。他回答说他不能没有它。
〃你喜欢它?〃
他说可以这样讲。她看了看破损的织物和脱线的口袋。
〃这是从哪儿来的?〃
〃俄罗斯。〃
她以讽刺和关切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我更喜欢我那件。〃
〃可您现在没有了!〃
〃每天早上,刚才来的那个小男孩把它拿走。晚上,他把它借给我。我穿着它睡觉,就睡在那儿你看到的那个棚里。棚屋是他的叔叔的。我有权在那儿做我的梦。〃
她的嗓门很亮,说话声音很响。她以轻快的手势强调她说的每句话。她肯定还不到十五岁,但是她所表现出来的成熟程度使她显得要大好几岁。她给列夫的印象是一个足蹬高跟鞋的小女孩儿。
〃我以前住在乡下。那时我看到巴黎的照片,大大小小的街道都是发亮的,我以为每天早上有人在上面打蜡……我想这可是一个特别累人的活儿……〃
她带着自己特有的天真模样笑起来,列夫也笑了。这时候,一个老头儿已经坐在了长凳上,在女孩子的左面。他直挺挺地坐着,膝盖上放着一个用饰带装饰的包裹。一条红围巾遮住了下半张脸。姑娘瞟了一眼包裹,向科罗韦纳递过去一个轻挑的眼色,斜过身面向她的邻座。
〃这是蛋糕吗?〃
〃不,小姐。这是一个小钟。〃
〃一个小钟?它能派什么用场?〃
〃早上,好看太阳出来。〃
〃那晚上呢?
〃晚上,好去参加聚会。〃
〃您会给我一两块钱吗?〃
老头儿察看了一下这个要饭的女孩,然后厚颜无耻地提议:
〃我给您两个法郎,如果您让我摸摸您的乳房。〃
〃啊,这不行!〃女孩儿叫喊起来。
她考虑了一会儿,改口说:
〃给三个法郎,不过只能看一下。〃
〃说定了。〃老家伙说,同时把眼睛探过去朝毫无羞耻感的女孩上衣里看。
〃先给钱。〃
老头儿递过三个硬币。女孩儿把褪了色的衣服往下拉,露出了结实而丰满的胸脯。
〃我的乳房就是我的储钱罐儿。〃她朝着列夫说。
他站起来。
〃等一等!〃
她抓住了他的大衣袖子。
〃以后我想起您的时候,该叫您什么?〃
〃列夫。〃
〃我叫阿丽斯。我从前的一个邻居也叫我基基。基基在希腊语里就是娇小可爱的阿丽斯。或者差不多是那个意思……这是一个爱称。随您选择。〃
〃基基。〃列夫说。
〃那么再见,列夫先生。〃
她向他伸出手。他抓住这只手有力地握了一下。
〃回头见,基基小姐。〃
他离开了。
在街上,寒风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列夫突然感到缺少一种他自幼熟悉的温暖。拥有茶炊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但扎德基纳有一个茶壶,可以泡俄罗斯式的茶。
科罗韦纳考虑他还可以在扎德基纳面前画画,听听他的忠告。这位雕塑家也许会帮助他摆脱危机。
他向塞纳街走去,往右拐到鲁斯莱街上,穿过一个拱门,进人一个院子。震耳欲聋的声音传来:奥西普在工作。
奥西普穿了一件俄式立领衬衫,列夫很喜欢这种衬衫,但现在只好舍弃;自从受伤以来他不能再穿。奥西普额发下露出一双快乐的眼睛。他摘掉雕刻时使用的眼镜,把来访的客人请进来。他先问列夫饿不饿,没等列夫回答,就把一大块面包塞到客人手里。他说:
〃全都吃掉。昨天面包店老板娘赊账卖给我的。〃
列夫把那块不新鲜的面包放在桌上。扎德基纳举起他的烟斗和一包灰纸包装的烟草,提议抽烟。在工作室靠里的地方,有一块放在底座上的石头。一股近乎粉白色的烟雾飘到房顶渐渐消失。科罗韦纳问雕塑家是不是他已经干了好长时间。奥西普回答说,每当冷得无法入睡时他就起床卖力干。
他说话很快,音节在嘴里滚动,就好像他想把它们吞进去吃掉一样。他说话时有薄薄的水汽从嘴里呵出。列夫一面听他讲话,一面心里捉摸,他们俩是否会长期保持这种俄罗斯口音,这使他们有别于罗通德咖啡馆和多姆咖啡厅的波兰人、德国人、芬兰人和日本人。他喜欢从别人的嘴里听到与自己说话时同样的语调变化。
扎德基纳指了指地上放着的一个茶壶,后面有一只彩釉陶杯,他请他的朋友用茶。所有移居他乡的俄罗斯侨民都喝茶,却很少人有茶壶,而且准都不拥有两个茶杯。更没有糖。
列夫喝了一口刺激性很强的茶。冷风从屋子的所有缝隙渗人,从宽大的玻璃天窗边上裂开的油灰细缝中钻入。弥漫在低空的灰色烟雾似乎笼罩着那些储物箱、房间的横梁和铺满工作室的散乱织物,这使得扎德基纳白色的新作品更加醒目。列夫本想从口袋里掏出画本,画一个雕像给扎德基纳看,但是他没有勇气。
雕塑家仔细地磨着一把凿子。列夫难以把眼睛从他的手上移开。他把杯子端在嘴边,却一口没喝,因为扎德基纳的手指节在工具金属表面上滑动的情景使他看呆了。
扎德基纳给凿子上了油,把它包在一张报纸里,然后放到一个毛织工具袋里。
〃一受潮就坏了。应该像婴儿那样把它们裹在裙褓里。〃
他并没有发现列夫突然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他的手上。
他围上一条被子。两个人在工作室里快步地走来走去,同时用手掌使劲拍肩膀。气温还不到摄氏十度。
扎德基纳点上烟斗。一股枯叶味立刻在屋子里弥漫开来。他说等他将来回来的时候就搬家。他必须住在一层。他用脚后跟敲了敲地。
〃我工作的时候需要接得上地气。〃
列夫建议他到拉吕什公寓或者法尔古埃公寓城的院子和花园里工作。雕塑家摇了摇头。他那又光又亮的头发上闪过一道反光。
〃应征入伍的人的工作室已经被法国北方人收回去了……我说的应征入伍的人是指那些曾经在匈奴人占领的土地上居住过的人。〃
他又加了一句:
〃也许咱们这些外国佬,咱们所有人都得为这个该死的国家去卖命!〃
他从桌子上抓起一个文件给科罗韦纳看:这是一张路条。
〃我充当了志愿兵。你,回来了,而我,却要出发了。我去接班。〃
扎德基纳被调到埃佩耐去当救护车司机。
列夫最终还是把图画本儿留在了黑大衣的口袋深处。他想现在该轮到扎德基纳去亲身感受呼啸的炮弹、砰砰作响的榴霰弹。发出微白光道的引信、一二0 口径大炮、旋转式大炮、勒贝尔式手枪、在战壕里到处乱窜的耗子、大声发布的命令、呻吟的伤兵、轻步兵和机枪手、朱阿夫兵和轻装兵、工兵、火药和硫磺,总之他将亲自体验战争,这场为这个该死的国家打的战争,由于这个国家曾经张开臂膀热情地接待了外国佬,他们是如此爱它,因此就要这样置生死于度外来感谢它。
〃我有些苦艾酒。〃扎德基纳盛情地请他喝。〃只喝一小口。〃
列夫拒绝了。他想离开了。
〃到前线,要当心你的手。〃
〃只要我人在,手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你错了。〃列夫说,同时走到门边。
列夫没有正面解释。扎德基纳后来明白了。如同科罗韦纳曾经有过一位战死的朋友一样,他想起了自己有一位朋友好像是第二四七步兵团的士兵,他叫弗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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