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体卧像-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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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回看您的样子不像啊?〃
他没有回答。她不依不饶地说:
〃我当时的印象没有觉得您也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
〃也许。〃他回避正面回答。
在她的眼神中,他察看到的与其说是谴责,不如说是失望。她带着如此轻蔑的神情看他,以至他终于失去了耐心。他说男人也许都属于同一个圈子,显然只需要一些特殊境遇,他们才会暴露出来。
〃什么境遇?〃
〃各有各的境遇。〃
〃那您的呢?〃
〃战争。〃他解释道。
他想赶快结束谈话。她则不放过他,巧妙地说:
〃在这儿干活的姑娘,她们倒是属于一种战争的性别。〃
〃性别不是战争。〃
〃是为了男性。〃她鄙视地破口骂道。
〃住嘴!〃
这句话是喊出来的。
她略带傲慢地轻轻一笑。
〃这种事情要找老板娘。她只有晚上才接待。〃
他转身离开了。
十一点以后他又回来。
这个地方一到晚上便与白天迎然不同。从小院子里看,五层楼的好几盏灯都亮着。楼梯上点着相同的灯,把列夫引向已经推开过两次的门。
那天晚上为列夫开门的是他从未在此见过的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他以前也没有注意到,走廊边上有一条可在杆上滑动的厚厚的黑吊帘,帘子后面有一张圆桌子,女人在给他开门以后回到桌子后面坐下。她穿着一条贴满蓝色闪光片的紧身连衣裙。一条毛皮长围巾遮住了她的脖子和下半部脸。
她问来访客人是不是曾经来过,列夫回答说这是第一次,这确实不是撒谎。
她让他进入客厅。三个姑娘在那儿等待。其中两个躺在沿墙延伸的长条软椅上,都穿着一件暗色透明织物做的睡衣、长统丝袜、松紧袜带,头发上戴着颜色鲜艳的蝴蝶结。第三个坐在地毯正中,交叉双腿。一块方头巾蒙在眼睛周围,这是她身上唯一的服饰。
〃我们准备好了玩捉迷藏。〃坐在长椅靠垫上两个女孩中较年轻的那个说。
〃我,是阿丽斯。〃她的同伴说。
〃我,是波姆。〃第一个女孩宣布。
〃不应该忘记我。〃在地毯上坐着的那个说。
她动作轻盈地站起来,拉掉了蒙眼的布。她是一个眼睛明亮的黑肤色姑娘。
〃我叫雷芙。〃
〃她从达卡尔来。〃阿丽斯说明。
〃我的父亲为法兰西作出了牺牲,他因此死了。如果说我在这儿,那是情有可原的。〃
叫波姆的女孩用胳臂抱住列夫。他对丝绸睡衣的磨擦加上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芳香并不是无动于衷的。
〃我们喜欢男人。〃她一边低声说着,一边用涂了口红的嘴唇轻擦他的耳朵。
〃所以我们选择了这种方式来战胜我们的贫困。〃
听到最后一句话,阿丽斯发火了:
〃她编造她那些花言巧语,好让先生选中她!〃
〃这样她就可以捞到酬金了!〃雷芙冷笑着说。
阿丽斯站到科罗韦纳前面。
〃这很简单。您用手摸,用您的感觉来决定,您把哪个带到她的房间哪个就解开袜带。〃
〃我想见你们的老板娘。〃列夫说。
通向里屋的门几乎立即就轻轻地打开了。一个比寄宿在此的姑娘们大不了多少的女人出现在眼前。她没有看列夫一眼,大声说:
〃你们不懂怎样让先生感到自在。〃
先生明白,这个陌生女人是通过隔墙上钻孔安装的窥视镜监视了刚才的场面。
〃我们的朋友一点都不想同你们玩捉迷藏。〃
她装腔作势地看了一眼客人。
〃先生希望的是同我玩儿。他刚才向你们说明了。〃
科罗韦纳没有认出这就是他第一次来时在楼梯上模模糊糊看见的那个年轻女人,而且他也还不知道,在今后很多年中,她将在他的道路上与他迎面交锋。那天晚上她穿一条长长的、端庄的黑色连衣裙,由一条饰带一直系到脖子,隐约看得见下面一件细薄柔软的内衣。头发以细细的发终挽成一个发会,露出稍微有些臃肿的脖子。她不特别漂亮,也不比其他姑娘更迷人。然而,她的谈吐、举止和目光显示出一种不容争辩的权威,再说姑娘们也不会对她的权威提出异议。自从她们的老板娘闯进会客厅以后,她们没有再发牢骚,只是向列夫投去挑逗的微笑和装出一副全然职业性的面容,好像表明她们的角色扮演得极其出色。
玛格丽特·玛尔特·塞扎里娜被这儿的常客们叫做玛尔图娜,她对新来的客人严肃地笑了笑,推开通向走廊的门,请这些姑娘重新归位等待新的捉迷藏游戏,然后就进去了。由于科罗韦纳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做.她专断地纠正他,
〃我刚才还以为您希望咱们俩一起玩呢!〃
走廊笼罩在房门上的壁灯射出的黄褐色暗光下。他们没有沿着走廊往里走。妓院老板娘立即向左斜插过去,井侧身让列夫先走。他进入一间小小的屋子,里面只有一个桌子、两张椅子和一把低矮的安乐椅。房间沉浸在昏暗沉闷的气氛中,令人产生一种神秘感。电灯射出的狭窄光晕落在小摆设、书籍和桌子上。她请他坐在这张桌子后面。
〃谈我们的事吧。〃年轻女人说,并在他对面一个同样的椅子上坐下。〃我可以抽烟吗?〃
没等对方回答,她就已经把一支烟插入一个游浓烟嘴里,打着了打火机,先抽了一口,接着又抽了第二口,吐出两团绦绕的烟雾把用木线装饰的天花板盖住了。
〃您的举止不像那些到我们这儿来的人。〃她说,并且假装好奇但又相当亲切地审视着他。
她的脸一下子严肃起来。
〃如果您是保安局的,我会把妓院的所有证件拿给您看……是符合手续的。〃
〃不是这个问题。〃
〃我不是不知道。如果是这个问题,是保安局来的,您设想一下,我老远就认得出来……那么究竟是什么问题?〃
〃我想帮助四个朋友……〃
科罗韦纳大胆地说了出来。她向他欠过身,从下面观察他。
〃……孤单单的四个女孩不知道怎么摆脱困境。〃
〃她们从哪儿来?〃
〃勒阿弗尔。〃
〃您在那儿把她们收集来的?〃
〃这个词用得不恰当。〃列夫表示不同意见。
他想要解释,但是玛尔图娜打断了他的话:
〃我熟悉花言巧语。您说是在勒阿弗尔,这是为了标新立异。事实是您那四个不正经的女孩是从圣一马丁城门或者共和国城门那边来的。充其量是来自于拉普街的大众舞厅。〃
〃完全不是这样。〃
〃那就是从某一个车站那儿……蒙帕尔纳斯车站或者圣一拉扎尔车站……和您同谋的一个家伙在勒阿弗尔发现了她们,把她们给您送来的。她们没有钱,他给她们,她们饿了,他请她们去饭馆吃饭,然后,弄到了假证件,往巴黎一送,您就到车站去接,您要给她们找住所,就找到了我,让我们一起分担。确实吗?〃
〃错了。〃
〃那就更好。〃鸨母说。〃我喜欢旅行,但是我更喜欢不要有中途站的旅行。〃
她神经质地把烟灰随便弹在桌子上。
〃今天,负责吸收新成员的人都要办商户注册簿!警察局里的先生们检查我们姑娘们的来往活动。〃
〃我既不是保安局的,也不是吸收新成员的。〃
〃某些怪人专门找黑人姑娘或克里奥尔姑娘。而您,如果我理解对的话,是不是专攻勒阿弗尔姑娘?〃
科罗韦纳欲言又止。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玛尔图娜把烟掐灭在一个烟灰缸里,它旁边放着一个从里面照亮的玫瑰色贝壳。
〃第一次卖货总感到有些羞耻。〃
她站起来,把挂在墙上的一块极转过来,把眼睛贴在墙上出现的小孔上。她看了看那几个寄宿在她这儿的妓女,然后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
〃您的小姑娘,都有多大了?〃
他做了介绍。
〃她们是棕发的还是金发的?是高个儿还是小个子?〃
他又做了介绍。当他尽可能准确地描述她们的时候,玛尔特·塞扎里额拿出一个本子,很快地翻页,她考虑了片刻。提出包括她这里的三个场所。
〃我这儿只能安置一个。但我知道其他两个妓院在找人。她们在那儿会过得很好的。〃
〃我就去看看。〃列夫说。
〃您很有良心!〃
〃不如说是友谊。〃
〃哪个更值钱?良心还是友谊?〃
他没有明白。
〃对于拉皮条的来说,每个女人的价钱是三百法郎。一个黑种女人四百法郎。
交货的时候付一半,三个星期以后再付一半。〃
科罗韦纳不知说什么话好。
〃如果她在十五天之内不讨人喜欢,我就送还给您。先付的钱仍归您。我们说好一个日子,行吗?〃
她冷冰冰地朝他看了一眼,发现他面容苍白。科罗韦纳离开座位。玛尔特·塞扎里娜嘲讽地笑起来。
〃您想想,我一直在等您来。等了很长时间了。〃
他转过身对着她。
〃为什么?〃
〃我了解您的历史。其结局只可能是到这种地方来。〃
〃是谁对您谈起我的?〃科罗韦纳突然粗暴地问道。
〃您自己知道。〃
她用一只温热的手轻轻触了一下他的颈项:
〃您知道她在哪儿吗?〃
〃阿根廷。〃列夫生硬地回答。
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笑声。当列夫把手放在门把上的时候,玛尔特·塞扎里娜拉住了他的袖子。
〃让我的姑娘们回到房间里去。〃她轻声地说。
穆娜被雇用担当帕斯基埃街妓院的女监管,代替候见室的那个女人,后者到阿拉伯,为哈希姆王朝末代君主的孙子哈桑伊本·阿里创办更多的妓院去了。
她的两个同伴在布朗什广场的一个妓院里找到了位置。四人中的最后一个回到她家乡的城市去了,她充当招募新成员的人,向巴黎输送年轻的新手,由穆娜接收,并把她们安插在这儿或那儿。如果小姑娘不满意而抱怨,就该由科罗韦纳去别处寻找更称心的地方。
他发现了巴黎塞纳河右岸所有妓院的地图,不久便熟悉了歌剧院附近的全部妓院、贝尔维尔地区带家具出租供卖淫的房屋。圣一德厄的色情场所、巴士底和皮加勒的各种妓院。还有极其隐蔽的妓院,来自蒙索街区、白天活动的妓女在那儿脱掉她们身上的丝织内衣干下流勾当。
他从来不跨过塞纳河以免走近蒙帕尔纳斯。他也躲开巴托一拉瓦尔的影子。他已经斩断了自己的根,不属于任何阶层,不再有任何身份。如同任何画派都不能把他的画归于自己的流派一样,无论是杈杆儿、拉皮条的女人,还是妓院老板娘都不能说:〃他是我们的人。〃他仅仅和妓女有默契。他倾听女售货员、制帽女工、学徒女工们诉说贫困的生活,她们为了温饱不得不在人行道上谋生,但是他不同她们谈自己的不幸遭遇。他把她们从水兵旅馆中领出来,带到境遇稍好的地方,把年幼的送回原来的安身之地,向某些妓院老板讲道理,因为他们把妓女作为资本,让她们一天进行五十次性行为以获取暴利。他不动感情、冷漠而沉着地从事所有这些活动。在每一个姑娘身上他都看到了玛列娃的影子。他已经放弃通过画画来寻找她。
只有妓院里的女人们使他更靠近她生活的特有场景。
莫迪格利亚尼去世一年多以后的一个春天的夜晚,他来到蒙马特尔一个意大利人阿尔弗雷多开的咖啡馆。战争时期他有时来这里。当他进去的时候,咖啡馆老板正在摆放桌子。他向列夫叙述了前一天有一个画家在他这儿搞了一次纵酒狂饮的活动。他邀请了蒙帕尔纳斯的艺术家和模特。他不停地请大家喝酒,订了各种菜肴,大量的肉和细面条,每个人都酒足饭饱。一旦来了新的客人,这位艺术家就站起来,打招呼,为其寻找位子,要求增加桌子,索要更多菜肴和酒水。
〃他们用无数种不同语言说话。〃意大利人说。〃在这群人里,有一个姑娘是过去你同她一起来过的……〃
〃克洛埃。〃列夫说。
好像是灵机一动:他突然很想看见她。
〃她经常来吗?〃他问道。
〃从来没有来过。〃
深夜,这个画家把所有这帮人拉到了布隆代尔街的夜总会〃贝尔普尔〃,那是众多妓女出入的绝妙地方。然后他们又去了〃瓦兹布朗〃、梅里的酒吧、〃红房子〃等这些地方。
〃他们纵情玩乐了一整夜。今天早上,所有人都因为饮酒过度而口干舌燥。〃
〃贝尔普尔〃的人向列夫描述有一位东部国家来的王子被一群奉承者团团围着,都是些妓女、黑肤色姑娘、酒吧间女孩。他穿着一件蓝色西服,戴一个帽沿垂到眼睛的圆顶礼帽。人们不记得有克洛埃。
在梅里的酒吧,一个眼神仍然闪闪发亮的女招待说到有个腼腆的男人坐在酒吧的一个角落里画画,他画了几张脸,然后再加入到他朋友们的集体狂欢中。这个人说话有口音,他把勾勒的肖像扔在桌子底下,好像这是些无关紧要和毫无价值的东西。
列夫要求看这些画,但已经全给扔掉了。
在〃红房子〃,人们描绘了一个男人的外貌,一双黑眼睛显得有些无神,坐在两个女人中间,一个剪着短发,前额留着齐齐的刘海,另一个的眼睛朝天上看。
列夫知道那两个女人是谁。第一个是吕西·克罗,住在蒙帕尔纳斯的一位挪威艺术家的妻子。第二个是画家的妻子。都不是克洛埃。画家则是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