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体卧像-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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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很长时间了。〃
〃他也去过阿根廷。〃
〃当然。〃
〃您在那儿认识他的吗?〃
〃这跟您有什么关系?〃
科罗韦纳扔下他的画笔。
〃我画完了。〃他说。
〃那么我们还是好朋友吗?〃
她又恢复了刚来时的神情。
〃拿着您的衣服,走吧。〃
〃这根本不是我的意愿。〃
他伸手掏口袋,拿出八个苏。他把钱扔在床上。
〃我不要。如果有很多钱,我才感兴趣。把您的作品给我看。〃
他犹豫了一刹那,然后怒气冲冲地把画框抓起来,背朝窗户放下。他交叉双臂等待着。加莱亚赤身露体、目瞪口呆地面对着那些线条和图形,但是没有发火。他预料又要开始另一轮吵架,但立即就会停止,因为他不想再吵架,不想再要什么,他输了这一局,只希望她赶快离开,让他安静。
但是她另有所求。她突然面露喜色,爆发出一阵笑声,狂笑声在屋子里长时间地回荡,如同一连串耳光猛烈地抽在列夫·科罗韦纳的脸上,他像吃了败仗一样,两手抽搐着待在那儿,失去了可能的自卫能力。最后,她向他走过来,他往后一直退到窗户,但她还是往前,她没有伸出双臂想去搂抱他,只是像她刚才做的那样用头发蹭他的胸部,她说:
〃请您吻我。〃
几个星期中,他们形影不离。他们一起去咖啡馆,在她家里睡觉。列夫一刻都不离开她。
他们沉溺于爱河之中,两人的关系表现出一种狂暴的兽性,气力的较量在其中起着主要作用。他抓她,她搔他,他揍她,他啃咬和亲吻刺花纹,她挣脱他,抓住他的手腕让他从前面抱住她、紧紧地搂抱和拥吻她,这使他回忆起始终令他难以承受的另一种激烈情景。她用腿钩住他的胯部,用胳臂紧围住他。他们互撕打。列夫等待着加莱亚最终掉入他的圈套,好只言片语地透露出她的秘密,包括过去的经历、战前的生活和费利克斯。
但是她不任其摆布,只字不露。他诱惑她,用暴力威胁她,她则激他重新提出她已经听到过上百次的问题,却还是给予相同的答案。
费利克斯?一个朋友。
阿根廷?一个国家。
刺花纹?一个刺花纹。
她不断地听任他徘徊在一条她所设计的前途渺茫的道路上,满面春风地凝视着他,以她的圆满胜利和他的注定失败告终。对她而言,这是一种游戏,而对他来说,这是一种折磨。
其他人都不喜欢她。阿波利奈尔正在治疗他的肺充血,往来于圣一日耳曼大街他的住宅、医院和弗洛尔咖啡馆之间,只要她一走近他坐的桌子,他就离开。莫迪格利亚尼不同她说话。马克斯·雅各布拿她开玩笑。如果碰巧她坐在他们的旁边,所有人都远远躲开她。
一天晚上在多姆咖啡厅,她喝醉了。克洛埃截住了一张加莱亚传递给一个想讨好她的男人的小卡片,把它递给了列夫,并说:
〃你不能允许这样做。〃
在卡片的背面,有加莱亚写的她的名字和地址。列夫把它塞到了自己口袋里。
对那个接收卡片的陌生人他并不介意,不过他注意到了反面写着另一个名字和另一个地址。
加莱亚吸了一点儿可卡因,喝了三口高浓度黑啤酒,醉醒醒地低声为自己在唱歌。列夫密切注意着她那叽哩咕啃的声音,心想黑啤酒比可卡因更有用,酒精比白粉更容易使人忘记自我。
〃这个女人简直让人无法忍受。〃克洛埃低声埋怨。
加莱亚正和一个贪婪地盯视着她并准备动手动脚的休假士兵开玩笑。卡片的接收人傲慢地观察着这个场面。从远处的一个角落里传来莫迪的咳嗽声。
〃跟她断了吧。〃克洛埃接着说。〃她丢你的脸。〃
这些话像飘落的枯叶一样轻轻掠过科罗韦纳的耳朵。他把一只手放在克洛埃的手腕上。他那海蓝色的目光越过她向很远的地方看去。他在逃避仍会使他们复归于好的亲密感情。
〃把这个女人赶走。让她走!〃
他更有力地捏紧她的手腕。休假士兵为加莱亚要了两杯啤酒。列夫重重地点一下头表示同意。他自己没有能力如此挥霍。他打算等时机一到,把士兵打发到其他女性阵地上,坐收渔利,享受他慷慨赐予的果实。
〃到我们这边来。〃克洛埃说。〃换个桌子。〃
〃我希望她喝醉。〃科罗韦纳咕呢道。
他自己比平时喝得更多。脸上的表情呆板而僵硬,咧着嘴傻笑。
〃再来一杯啤酒,我就把她带走,我要让她开口。〃
〃你什么也得不到。〃
克洛埃站了起来。隔开两个座位的地方,加莱亚在不停地笑。科罗韦纳不是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这一阵阵的笑声好像是在拿他取乐。他扶着桌面,两手平平地放着,两肘弯成直角,随时准备站起来把她带走。
加莱亚朝他的方向举起酒杯,在眼睛的高度举了几秒钟,然后一饮而尽。她猛地把休假士兵推开,她对他不感兴趣,还是更愿意只接受列夫施加于她身上的压力:为此两个人唇枪舌战、争斗不休。
她移近了一点儿,向列夫伸出手。他没有抓住它。
〃你的朋友不喜欢我。〃她低声抱怨。
她振奋的精神让啤酒的气泡带走了。
〃他们离开我坐的桌子,他们不和我说话,他们生我的气。〃
休假士兵已经走开了。
〃你现在害了我。〃加莱亚用冷冰冰的口气继续说。〃我本想成为模特。格里斯没有把我介绍给别人,而你不会为我做任何事情。〃
她格格地笑起来,同时把手放进一个皮手笼里。
〃你长得漂亮,〃她说,〃这就导致了我们玩的游戏。如果我不想要你,我早就走了。〃
她把脸凑过去。
〃吻我。〃
他闻到了时而使他陶醉时而使他厌烦的紫罗兰香味。他没有动。
〃把我抱在怀里,把你的脸伸过来,我把嘴唇献给你。〃
〃不。〃他说。
〃交换一个秘密怎么样?〃
因为酒精的作用而醉眼朦胧的目光后面,隐隐约约闪现出前些日子的情景。
〃你什么也不会说。〃列夫说。
他站起来。她想截住他,但他猛烈抖动一下摆脱了她。他在莫迪格利亚届的桌子前经过。德多抓住他的袖子,尖声叫道:
〃一个开窑子的鸨母!〃
列夫挣脱了。他走到大街上,春天的凉爽空气使他平静了下来。他向塞纳河方向走去,卡片在他的手指间转动。他顺着街道一直走到圣一奥古斯特广场。他先沿奥斯曼大街走,然后上了帕斯基埃街,靠右边往前走去。他进了一个门廊,穿过一个黑洞洞的院子,迈上一个小楼梯。在第五层,有一扇门半开着。他推开门。一条狭窄的走廊出现在他眼前。走廊通向一个圆形的门厅,四周半高处有一圈不透明的厚玻璃窗。厚重的帷慢从沿着环形房顶的铜杠垂下来。包着深色丝绒的软长椅沿墙摆放着,上面有很多厚厚的靠垫。这些排列起来的长椅像是一个大床垫。屋子的中间完全是空的。没有方桌子,也没有独脚小圆桌。一块饰有阿拉伯式装饰图案的地毯铺满了整个房间,图案令人联想到赤裸的体形。
一块门帘遮住了一条走廊的起点。帘子突然打开,出现一个穿一身灰衣服的人,她看见列夫站在眼前,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列夫也往后退了几步。他们对视了片刻,不知道选择什么字眼说话,列夫想问的事,其实他自己早已猜出几分,而另一位是想说明这里已经关张。最终他们决定什么都不说,就这样互相看着,等待其中一个人先张嘴。
这个妇女完全不像列夫预料在这种场所遇见的人该有的样子。可以说她个子很小,有一定的年纪,穿着一双厚羊毛袜子,一件宽大的工作罩衣,一双破旧的软底鞋。她的手卷弄着一条方头巾的角儿,包住一头望曲白发的头巾奇怪地衬托出狭窄而干瘪的脸。布满青色毛细血管的颧颊微微颤动了一下。一个细小的嗓音从两片异常薄的嘴唇中传出来。
〃妓院关门了。〃
列夫问他是否能再来。女人请他重说一遍,他重复了一句。
〃请再说一次。〃
〃我想知道我是不是可以再来。〃
〃请最后再说一遍。〃
他又重复了一遍。女人点了点头说:
〃您从俄国来,也许从罗马尼亚来,依我的看法,两种可能性都有,所以可以说从比萨拉比亚来。〃
〃您怎么知道?〃列夫有些惊讶地问她。
〃口音,年轻人。谁都瞒不过我。如果一切都从头开始,我会去搞语言。〃
她展示了一下被右手摸成一团的抹布。
〃……不至于从早到晚收拾房间,就像现在这样,打扫就是给别人带来好处,让他们看着哪儿都干干净净的,而对于干活的人来说……对我有什么好处,您能跟我说说吗?〃
〃没有任何好处。〃列夫承认。
〃除了钱。〃好心的女人叹息道。
她把手又在腰上,更仔细地看了看来访客人,问道:
〃您这样外表的人,是什么东西逼着您到这样一个地方来的?您看上去不像那种人。〃
〃只是为了参观。〃
〃趁我忘记关门的时候。〃女佣人责备了一句。
她闪开身。
〃这样的话,不用费钱。〃
列夫拉开帘子,跨进走廊。
他推开第一扇门。这是一间简朴的、布置得相当雅致的卧室。墙是粉刷的。床上被子的图案和厅里的地毯相仿。桌子上摆着一个铜灯柱台灯。
列夫退出来,从对面打开第二扇门,进入了一个跟刚才那间一样陈设的卧室。
第三扇门里是一个更为复杂的天地,仍然是一个卧室。但是床更小一些。地上铺的是冷冷的石板。一个盥洗池装在入口右边的墙上。在池子上方的镜子两端挂着一些皮带。由一条链子连起来的两个金属护腕挂在衣架上。
列夫回到走廊。女佣人脸上挂着笑容、两手叉着腰在那里等他。
〃还有另外两间。您想参观吗?〃
〃不了,谢谢。〃
〃其中一间好比一个教室,里面有一些小课桌,最后一间像一个笼子,好像在一个动物园里……〃
〃您认识加莱亚吗?〃列夫向她打听。
〃我只认识灰尘。〃
女人做出一副悲伤的神情。
〃是这个加莱亚给您的地址?〃
列夫从他大衣的口袋里掏出在多姆咖啡厅截取的卡片。他迅速地溜了一眼,就把它递给那位好心的女人。
玛尔图娜住宅隐秘的巴黎帕斯基埃街三十二号
〃就是这儿。这甚至就是妓院……的卡片,给我说说您那个加莱亚是什么样子。〃科罗韦纳精确而详细地描绘了年轻女人的长相。
〃这儿没有她。〃女佣人宣称。
〃那为什么她的包里会有这张卡片呢?〃
〃肯定是一位先生留给她的……跟我来。〃
他们回到前厅里。
〃看看里面……有全部后备弹药。〃
列夫接过一本小册子,里面放着住在妓院的姑娘们的照片。她们一共是七个。
大部分都很年轻,照像时至少要穿戴得很少,有些还展示她们的黑桃鸡心——就如阿波利奈尔说得那样。但加莱亚不在名册里面。
科罗韦纳还了小册子。女佣人机械地掉去上面的尘土。
〃我还能为您做点别的什么?〃
〃什么也不要了。〃列夫回答。
加莱亚不是他一时模糊地预感到的下等娼妓,为此他感到宽慰,而同时,他又为必须放弃一条没能把他引向谜底的线索而倍感失望。他不知道他所体会到的满足感是否应该能抵偿在他意识中的其他方面所感受到的一丝失望。
他向女仆人道了谢,关上门,走下楼梯。下到第四层时,他闪身让一位上楼的年轻妇女通过。她棕色头发,外表温柔,十二年以后,她在〃斯芬克斯〃被米斯坦盖、弗雷埃尔、马尔莱纳·迪耶特里克和科莱特大加欣赏的威严性格,在此时尚未显露。
真名为玛格丽特·玛尔特·塞扎里娜的玛尔图娜向列夫投去一个敏锐的目光,匆匆做了个勾引人的笑容,便消失在楼层间,盖尔兰公司的〃蓝色时光〃香水味道也随之飘走。
他为自己定了一个目标,确定了时机,但是不知道具体日期。
七月二十六日。
那天,大贝尔塔远射程炮连续第三次轰击巴黎。
警报的尖叫声刚刚响起,列夫就向阿尔希伏街冲去。大大小小的街道、交通要道都空无一人。他夹紧两肘在密集的轰鸣和爆裂声中疾跑,他希望克虏伯远程炮猛烈轰击巴黎,就像它们在三月份那样从七点到十二点几乎不间断地连续发射。他需要时间。
他在门廊和楼梯里没有碰到她。他敲了敲第四层的房门。她不在家,也许去了那个车库,轰炸期间她通常躲藏在那儿。
他向后退了几步,贴着走廊的墙,然后左臂置于腹部向门猛撞。一阵剧烈疼痛从肩膀一直传到背部。但是他没有其它选择,没有足够时间,他再一次尝试,在第三次冲击下终于把门撞开。他进入房间。
加莱亚不在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来过她家。她也从来没有让他单独待在阿尔希伏街。他感到内心有一种无法控制的冲动,以至手忙脚乱,动作少有地笨拙。他来到这儿以后体会到一种满足感,这有些反常,因为他不该在这儿,这是被禁止的,他要冒加莱亚可能突然闯进来的风险,她会在他处于最糟糕的情况下把他当场抓住,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