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灯-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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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昨天我照镜子的时候产生的想法,不禁有些惊惶,可她的神色并无什么异样,她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
“你看,我只顾自己说了。”她突然看了看手表,想起了什么,“这样,我还有点事,等一下就会有个医生来给你换药,你如果今天不走,明天还可以见到我。”
“好的,我想我今天还走不了。”
小陈显然很高兴,她轻巧地拉开门,回头笑着向我摆了摆手,轻轻地关上了门。
我走到盥洗间,看了看额头上的伤,尽管我没有什么感觉,但看样子伤得不轻,厚厚的白纱布上居然也有渗出的血迹。我回忆了一下,模模糊糊的,好像昨天晚上额头碰了什么东西一样,但在哪里碰的,具体又是什么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拿起毛巾,蘸了点水,把脸上没有被小陈擦干净的血迹重新擦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洗漱一下。同时,也把染上了几点血迹的白衬衫换掉,找了一件灰色的圆领衫穿上。
寻无所爱之旅(6)
等我把这一切忙完,一个穿着一件肥大的白大褂的中年女医生背着印有红十字标志的药箱走了进来。她让我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检查了一下我的伤口后,又给我换了点药。
“好了,没什么大问题了。不要碰到水,也不要剧烈活动,以免出汗,小心伤口感染。过两天我来给你拆线。”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我说。
“什么,我缝了针?”我有些惊讶。
“怎么,小陈没对你说?你的额头不知被什么划了一下,足有这么长,”她把手张开,让我看了看。“昨天晚上,我缝了五六针才把伤口缝好。不过,没关系,小伙子,你的伤口比较靠近发梢,破不了相。”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新包好的纱布,感觉有些难以置信。这么一小点不疼不痒的伤,居然会引发出这么一大堆麻烦来,倒是我之前没想到的。看她背着药箱要走,我忽然想起医疗费的问题。
“算了,都是小陈的朋友,就不要嗦了。”
她暧昧地向我笑了笑,转身走了。
我知道她误会了,可想想也没有什么解释的必要,就把她送到楼梯口,说了声再见。
晚饭的时候,我以为小陈还会来,就等着,可直到过了吃饭时间,她还没有来。我只得到附近的一家小饭店随便吃了点东西。饭后,我感觉精神好了很多,就到大街上去转了转,可正规的商店全关门了。还好,马路上也有一些像是政府机关工作的人带着妻子或小孩在散步,我也跟在他们后面走了一会。可不久就觉得浑身发热,头也疼了起来,我想起那个胖医生说的话,不敢掉以轻心,只好百无聊赖地返回了招待所。
隔壁的房间里,那些画画的学生正开着门围在一起在打牌,把扑克摔得啪啪作响。在他们的身后的床上,放着绿色的大画夹。墙上还贴了几幅他们的作品,看样子,他们似乎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宿舍。因为白天已经见过他们中的人一面,我就走了进去,问他们是哪里来的,一个学生告诉我是长沙的一个大学的,我问他们还要在这里待多长时间,他说他们刚来,大约还要好几个星期,到5月底才离开。
我点了点头,脑子里有了个主意。
第二天早上,我睡了个懒觉。然后不慌不忙地起了床。正在刷牙的时候,我听到一阵敲门声,我来不及漱完,只好含着牙膏沫拉开了门。小陈一闪身走了进来。
“本想一上班就来看你的,可今天我们领导一大早就把我们抓住训了一通话。”小陈说。
“是吗?”我随口问了一句,继续去漱口。
因为领导刚检查过工作,小陈在值班时不敢马虎,和我聊了几句后,很快就跑了下去。我也跟着离开了招待所。按昨天的计划,我先找了一家文具店,买了一个最大的文件夹,本来我是想像模像样买个画夹的,但售货员却听也没听说过这种玩意儿,只得买了这个凑数,炭条也是一样找了铅笔替代。然后,我又转了几家商店,给自己买了顶软塌塌的黑色遮阳帽。把自己装扮好后,我就像那些学建筑的大学生一样,一个人走到了那条把凤凰分成两半的小河边,装模作样地画起了周围的风景。
尽管有很多年都没有摸过这套家伙,可从小练过几笔素描的我,还是很快就找到了一点感觉。我画了附近的小山,鳞次栉比的屋顶,线条柔和的石板路,还有那条在阳光下波澜不惊地流动的小河。我一张一张地画,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的回忆中渐渐复苏,又渐渐成型。
这天晚上,我在灯下给小陈画了一幅素描。在画的时候,我总感到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在牵引着我,我只是觉得我画得出奇的快,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几乎能听见我的心在怦怦地跳动,甚至,我觉得,它的响声就连坐在灯下的小陈也能听到。我感到非常紧张,偷偷地瞥了她一眼,见她凝神不动,才放了心。但也许是这种急迫的心情,使我居然遗忘了画小陈脸上的那副眼镜。而这张除去眼镜的素描,眉目之间所流露出的正是桃叶平日常见的那种恍惚的神情。
更让人惊讶的是,不知是灯光的原因,还是我的心情的原因,眼前的小陈也正变得和这幅画所画的模样越来越像。
我感到有些口干舌燥,起身到盥洗间就着自来水管喝了一大口凉水,然后又洗了一把脸。等心跳变慢后,才重新走了出来。
小陈正在出神地看我的画,过了一会,才回头对我说,这幅画很像她自己。我赶紧说还没画完。要她重新坐到灯下,画了起来。很快,我就给她加上了那副眼镜。我几笔就完成了。做完这件修补工作,我才感觉到自己不再那么紧张,也不再那么急切了。
“像我还是挺像的,可一戴上这副眼镜,好像就不那么直接了。”小陈拿着这张画在灯下颠过来倒过去仔细看了好几遍。“刚才没画眼镜的时候,我看了心里似乎震了一下,好像这幅画抓住我身上的什么东西。可现在,不知怎么搞的,好像一下子没这种感觉了。虽然,表面上看,这幅画更像我现在的这个样子。”
寻无所爱之旅(7)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我不能把这一切说出来。但小陈的话也提醒了我,她是有很多地方像桃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许她们身上本来就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或者说,她们之所以能打动我,很有可能就和这些相似的东西有关。
不知为什么,小陈看了这幅画后,情绪似乎也有些低落,很早就告辞了。
这一夜,我怎么也无法入睡。在黑暗中,借着月光,我从背包里拿出记有桃叶地址的笔记本,犹豫着是不是该看一下上面的字迹。我反反复复地翻动着,有一次,甚至都已在无意中翻到了那一页,可我还是放弃了。
天快亮时,我喊醒了值夜班的服务员,告诉她我想去画日出,让她打开了门。我走出招待所,大街上一片静谧,人们都还沉浸在黑色的睡梦之中,可能没有人知道今夜的月光是如此的明亮和皎洁。除了我。但我即使知道,又有什么意义呢?
白天狭窄的街道这时也显得分外的宽阔,但这更增添了空间的虚无。只有地上滚动的纸片和枝头轻轻摇曳的树叶,才使我的脚步声变得实在和真实。我走上那座横跨河流两岸的风雨桥,看到像水银一样发亮的河水正从桥下一点一点地流走。
我叹息了一声,把笔记本上那页记有桃叶地址的纸撕下来,然后从当中撕开,叠在一起后再把它撕开,然后再叠到一起,一直到撕得不能再小为止,我才把它统统扔到了河水里。
做完这一切,我回到招待所,蒙头就睡。而这一次,好像比哪一天都疲倦,我睡得是这样深沉,以至于在朦胧中听到小陈的敲门声和呼喊我名字的声音,都没能醒过来。我只是吃力地想,我一定是身在梦中。在梦中,一切都是软绵绵的,周围的景物,桌子,椅子,还有床头的那台总是充满雪花没有任何信号的黑白电视机,都正在一点一点的变形,像熔化的蜡烛一样失去了固定的形状。它们和达利的那副软塌塌的挂在树枝上的钟表的画混到了一起,都变成了我梦中的风景。我想挣扎起身,可是却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消失,我只剩下一线细若游丝的思维,然而它却像只风筝一样飘到了我所不能企及的高空。
18
我发烧了。我看见小陈和那个胖医生就站在我床前,但却感觉到她们的声音忽远忽近。
“没事,”那个胖医生说,“就是有点发烧。”
看到我睁开眼睛,她又让我伸出舌头看了看。
“伤口没问题,我马上给他打一针,再吃点药就好了。”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通过看舌头来诊断伤口是否发炎的,很想笑一下。可看到小陈严肃的神情,只好强忍住了。
“这下你可得老实点了。听说你今天早上天还没亮就出去了?”
我点点头,挣扎着坐了起来。看来,这次是真的遇到麻烦了。
胖医生叫我侧过身,让我扒下裤子,然后在我的屁股扎了一针。小陈可能有些不好意思,就去给我倒了一杯水,帮着我把药吃了。
又说了几句闲话后,胖医生终于关上门走了。小陈问我是不是要吃点东西,我摇了摇头。可看到小陈失望的样子,我就改了口,让她给我削了个苹果。小陈显然对我的身体状况很担心,在我身边坐了一会,和我聊了一会天。不知怎么搞的,我却始终提不起精神,就借口还想休息,把她劝了回去。但没想到,她走后,我连一口苹果都没吃,就又一头栽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深夜,我从梦中醒来。在一盏不知何时打开的床头灯的昏黄的光线下,看见小陈和衣躺在我旁边的两张拼起来的椅子上,身上盖着一角被子。她可能是等我睡着后又悄悄回来的。她睡得很香,居然连眼镜也忘了摘。可能是梦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在朦胧的灯下,她一直在微笑。她的笑容显得温和而单纯。
我静静地看了她一会,探过头,轻轻地吻了她一下。小陈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害羞地笑了笑,抬起胳膊搂住了我的脖子。我抱住她,低头又吻了她一下,这一次,小陈重新闭上的眼睛没有睁开。我感到她的嘴唇像我的脸颊一样烫,有一股新鲜的玉米的香味从她的身上散发了出来,把我深深地笼罩了进去。我就像回到了童年,在阳光下,在抽穗的玉米地里尽情地奔跑,绿色的玉米叶子划过我的脸、胸脯和每一寸皮肤,在我身上留下一道道痕迹,它是如此清晰,又是如此清新,我几乎能感觉到我身体上的每一点激动。
我和小陈分开后,小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在床上支起一只胳膊,侧着身子默默地看着我,我忽然觉得有些不自然,也像她刚才一样,假装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拍我的脸。
“你看,我都忘了,刚才我是戴着眼镜的。”
寻无所爱之旅(8)
她扶了扶眼镜,似乎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我这才意识到,我和小陈做爱时之所以能够这么轻松,又这么愉快的原因。
“没什么,这样也挺好,你要是不戴眼镜,那不就不是你了吗?”我想起了前些天给小陈画的那副一开始没戴眼镜的头像,桃叶的影子像面镜子一样出现在我的面前。
“是吗,我倒是觉得不戴眼镜的时候我才是我,戴上眼镜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总感觉不是那么贴切。”
小陈摘下了眼镜,像一根藤蔓一样缠住了我。可是这一次,尽管我能感觉到她柔软温暖的身体和她的热情,却没有能兴奋起来。
“你看,我只能和我想像中的你一起做爱,不能和你感觉到的那个你亲热。”我不无困惑地说。我在想,为什么我就不能和桃叶在一起做爱呢?即使是桃叶的身体,比如那个摘下眼镜的小陈,仅仅是她的替身,或者是她的形象也不行,为什么?我爱她,可是我的身心却无法和她交融,我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因为,她并没有拒绝我,但我在面对她时,却总感到无能为力。这里面,一定是有了什么变故,也许,从一开始起就是这样,只是我没有感觉到罢了。虽然语言、表情可以欺骗我们,可以把我们伪装起来,但是身体不能。特别是这个身体是真实的,又无所求的话。我想,必定是我的身体感觉到了桃叶的身体所表达出的那种朦胧的,隐晦的,但却是真实的东西。
我记得大胡子曾对我说过,要想真的认识一个女人,只有上床这一条路。其实,要想真正的认识自己,何尝不也是这样呢?
“早知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不戴眼镜了。”小陈笑着说。
“那倒不一定,有个英国人说,如果把他的衣服一件一件脱掉,那他就不存在了。这就像一个洋葱,要是一层层地剥下去,最后就什么也没有了。再说,这个眼镜挺配你的。”
这些话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看的,具体是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