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坡-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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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湘如
“现在的人不是也在疯狂吗?”
“谁说不是?有的地方比过去有过之无不及,就说那个莫之仁吧,他就是一个疯狂到顶点的人,你没听说群众编排他的顺口溜么?”
“怎么说的?”
“我说给你听
莫之仁,一登台
狐朋狗常全上来
或升官,或发财
吃喝嫖赌胡乱来
超豪华,桑塔那
一车一车往家拉
拉钱拉物拉小蜜(注:指女人)
拉得百姓背地哭……
“上帝要叫他灭亡,就首先让他疯狂!“我突然想起这句名言,愤愤地说。
“是呀!”王艳芳说,“中国人就容易疯狂,你看现在,疯狂捞钱,疯狂享乐,疯狂购物,疯狂认购股票,听说在上海挤死了很多人。再就是疯狂泡卡拉OK歌舞厅,你家那位其实很简单,就是泡舞厅的结果。她本是多么好的一个女人啦,漂亮、优雅、风致柔情,心地善良,可是一泡舞厅就……又说到那个莫之仁,你猜怎么着?他升了官捞到了钞票,成天逛咖啡馆、娱乐城,在宾馆开包房,到处玩女人,人家都把他偷情的照片送给我了,怀里搂两个美人,膝盖上还坐一个……要说我那次犯的错误,其实很简单,就是心理不平衡!我看周围的人全都在捞,在疯狂地占用,我又无力改变社会,我就当个识时务的人,不是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吗?我不要做俊杰,但我也跟大伙一样,要用我手中的那点权捞一把。有个民谣讲:‘共产党是草堆,哪个不捞哪吃亏!’其实我那点事算什么?我周围那些人捞得比我利害多了,照样屁事没有!我不过是运气不好倒楣了一次。打个比方,一个大粮仓都是老鼠在四处打洞偷粮,能拿事的猫就那一两只,其余的猫都在打瞌睡,或睁眼闭眼,或跟老鼠一起偷粮吃,哪个老鼠不小心被那只拿事的猫碰上了,算倒楣了,我就是那只老鼠……所以我尽管犯了错,但我不后悔,更不忏悔!因为别人都这样,那些有权的人全都在干,在偷吃扒拿,吃喝嫖赌,贪赃枉法。民谣说‘顺着会场往上看,台上坐的全是贪污犯!先撤职后查办,没有一个冤假案,枪毙十次也够案!’还说‘外国有个加拿大,中国有个大家拿,不要白不要,不拿白不拿;公家有啥咱拿啥,拿了国家肥自家;公资少,钱财乏,拿点捞点算个啥;厂长富,科长肥,工人只能做家贼。’再加上每个单位都是‘厅级干部一走廊,处级干部两礼堂,科级干部一操场,你说该查哪个帐?’”
王艳芳愈说愈激愤,她分明是借题发挥了!我本是为丽雅的事请她帮忙的,不想到正题未谈,偏题出了一大堆。如今的人就是这样,你碰到任何人,到任何地方,在任何场合,办任何事情,只要有人发起了牢骚骂起了社会风气,就会马上有人呼应起来,感染出一大遍,真象流行性感冒一样可怕……我在心里暗暗地吃惊。
王艳芳这个人我是了解的,她牢骚不少还是有正义感的。我还是请她帮我的忙,央她劝丽雅不要跟我离婚,我甚至说只要不离婚,什么话都好商量。王艳芳听了我的一番请求就嗤嗤地笑了,看来她现在是既同情我也嘲笑我的无能。她瞅瞅我说:“我们毕竟是老同学,我不能骗你,你听了也不用伤心,林丽雅,她是肯定要跟你离婚的!这是她亲口说的。而且,有件事我本不打算告诉你,反正迟早你会知道……”王艳芳说到这里突然打住话头,用眼睛打量我的表情变化。我火急火撩地请求说:“你快把一切都跟我说吧,别憋死我了。”王艳芳说:“我说出来你不用伤心……她的离婚诉状,已经递到法院里去了,法院不久会传唤你……”
我的头又象被猛的击了一棍。
“我知道你十分爱她,把她视为掌上明珠,心肝宝贝,甚至是生命的依附,但你一定要想开点,人生在世,什么事都会碰到,特别是在这年头。”王艳芳真诚地劝慰我了,“你们的经历我都知道,你能娶到丽雅这样的人很不容易,说句不客气的话,要不是在特定年代,她是不会嫁你的,她当时被你的真诚打动了,那时人最要的是‘真诚’,但现在‘真诚’不值钱了,现在人都讲‘实惠’,讲现的,再不会讲‘相依为命’那一套了,生活再不是那回事了,社会变了,人心也变了,人的想法更变了,那种同甘苦共患难的夫妻恐怕很少了,你不能怪别人,只怪你自己混到现在一无权二无钱,连个副主任还让人家把你拿掉了,你混得够惨了……你能让人家一个美人坯子跟你受清罪一辈子吗?你要是真的爱她,我劝你就放她一码,她会感激你的!她将来享荣华受富贵,不会忘了你的,她这人本质是很好的……”
王艳芳滔滔不绝说着,我在心里直叫苦!天哪!我本来是来向她求救的,不想到反被她来劝慰我了。我愈来愈感到现在的人全都疯了,不可理喻了。我又想到不久前我在龙维生老先生那里他说过的一段话:“利诱之大,人欲泛滥,权位之重,横逆必生”。那天秦叔阳还打了个比方,他说如果大街上所有的人都穿着西装革履,衣冠楚楚,干干净净风度翩翩,忽然跑出了个疯子,赤身露体,一根纱也不穿,满身都糊满猪屎狗粪臭气熏天,让人不忍目睹,那么警察一定会去把他抓起来讯问;反之,如果所有的人都成了疯子,身赤露体满身屎粪走在大街上,而只有一个人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漫步在当中,那他同样会被抓起来拷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和大家不一样?”我当时被他说的哭笑不得。
美人坡(二十四)(4)
刘湘如
“我真的与人家不一样了吗?”我一路上都在自言自语拷问自己。
与王艳芳分手已是下午三点,我向菲城电视台调研室走去,我已经两天没去那儿上班了。自打从菲省宣传部下调到这个倒楣的地方,我几乎没有一天顺心过。在菲省宣传部我还是个资料室副主任,也算个副处级吧,可是到这儿没多久,就让这里的人把我削为平民了,说是新闻业务单位不讲官位,应聘上岗,他们是一窝蜂,结成帮拉成网,我不在他们的网中,
只得被分到机动组。开始学干导演,我怀疑自己没干过导演怎么干呀?我开始还纳闷呢!可是一个流行笑话马上就让我自信了:说是有个省委干部的儿子念不进书,读完中学就要去工作,父亲说你才读了中学怎么去工作?儿子说我能工作,而且能做最吃香的工作。父亲瞪大眼睛,儿子理直气壮,于是就有了一段对话:
父亲:你去哪里工作?
儿子:我要去电视台工作。
父亲:你会摄像吗?
儿子:不会。
父亲:你会剪辑吗?
儿子:不会。
父亲:你做制片人总该会吗?
儿子:不会。
父亲:那你当剧务会吧?
儿子:也不会。
父亲:那你去打灯光会么?
儿子:也不会。
父亲:你什么都不会,你能去干什么呢?
儿子(理直气壮地):什么都不行,我不能干导演吗?
这个故事差点使我笑破了肚皮,我想,我总该比那个中学生强吧?于是我就干起了导演,我确实干得不错呢,连拍了三个片子都拿了奖。可是就在我拍第四个片子时,领导突然宣布不让我干导演了,要叫我到调研室。我的天啊,我才四十出头的人呀,这调研室不就是清水衙门,等于是“退居二线”吗?我马上找领导表明态度,可是找来找去,没有人答复我,我还得去调研室。我坐到那个只有一个退了休的老干部陪我清坐的办公室,真不知是犯了哪门子的过,在哪个环节上出了差错,我百思不得其解。
那个退休老干部有次对我说:“你这人虽是大好人,但我还要说你你是芋头加木瓜!没有一点窍!”
我不解地问:“什么意思请你老指教?”
他说:“你想想看,你拍片子获奖,这机会是谁给的?你拍片的钱,是谁批给你的?”
我随口说:“台长呀!”
“人家那么关照你,你关照人家了吗?”他问了这句,就再不吭声,低下头看他的材料去了。我愣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我知道我到这块地方一直敝运的根源了。早听说这里的黑洞深不见底,那些人批一台晚会一部片子动辄几十万几百万,靠的就是那支批钱的笔发财暴富,我却是丝毫不接领子,实报实销,一点不给人家回报,怎不落到今天这地步?听说有的年轻大学生趟进这混水里不被淹死就只能逃生,我能安然坐在这张冷板凳上就很不错了,又想到秦叔阳讲的那个被孤立的故事,就不禁浸出了一身冷汗了。
勾台长叫勾怀中,长着一副鹰钩鼻子,老鼠眼,尖额,尖下巴,说话时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老使人联想到一只掉毛猫头鹰,他是在那个退休老干部离开办公室时溜到我的办公桌边的,他走路没有声音,又极诡秘,所以他经常会溜到一个下属面前就把人家吓得一惊。我见他端着茶杯走进来,忙站起身给他让坐,但他没有马上坐,却回转身去把办公室的门关上,显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走到我面前。这是台长的一惯性的特点,他每到一个办公室与谁说话,总要先把门关上,然后凑近你象特务接头一样说话。
“最近怎么样?”他故作关切地问。
我显出谦恭的样子答:“还好……”
勾怀中呷了口茶,语调缓慢而诡谲地问:“林丽雅呢?”
我愣了一下,他怎么会问起她呢?便含糊地答:“也还好……”
“唔!”他的脸上掠过一道不易觉察的冷笑的光,这道光使我联想起当年在菲中面对的王政才。我感到他是什么都知道了,我不能再瞒他什么了,否则将会失去他这次走到我面前的意义,也会得罪他的。我想干脆不如直说了,说不定他还能帮我的忙呢?
想到这里我就吞吞吐吐说:“勾台,我与丽雅最近吵架了……”
他听了我的话,脸上的冷笑的余光松释尽了,答非所问地随口说:“她那么年青美丽,你比她年长不少,要象待小妹妹那样待她嘛……”
我连忙说:“那是那是。”
他见我不愿多说什么,又呷了一口茶,话头一转忽然问我:“听说你与省人大王主任的女儿是同学,是吗?”
我说:“勾台是说王艳芳吧,我与她过去是同班同学。”
勾台长沉默了一会儿,端起茶杯打算走了,临走时回头对我说:“王艳芳都跟我说了……你要是真不愿那样,可以跟我说,我等你的消息……”说完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这段话一直在我脑中转动,我实在不明白勾怀中此趟降临及他说话的意思。
就在勾台长与我谈话的第三天中午,我又去见了王艳芳。王艳芳这次情绪比上次平静多了,很热情,她也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启程,见我到来就一边收拾一边与我说话。她这人一惯知道我心思,她告诉我说:“你不用担心,我在南方是受一个外资老板聘请,管一个大酒店,丽雅要跟我在那儿,我让她干大堂经理,她在那里很好,分开一段,对你们俩的关系可能还有转机呢……”
美人坡(二十四)(5)
刘湘如
我说:“她都起诉了,还有什么转机?”
“你还是书呆子,”王艳芳说,她人一走,法院传你又不去,那头又找不到起诉人,不等于是撤诉吗?”
虽是这么说,我心里还是没把握,我说:“她这一走等于与我分居,法律上规定分居到
一定时间就能判离。是这样吗?”
王艳芳叹了口气说:“这叫我也没办法,要说感情上的事,你们现在确实已走到破裂边缘了。”
我垂着头说:“我亏就亏在自己一直不知道,不在意,不知不觉就会感情破裂了……”
王艳芳说:“其实不是不知不觉,是从很早前就开始了。”
“从什么时候?你能说清楚吗?”我奇怪地问。
“据我所知,一切都是你自己导演的,或者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王艳芳说。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问。
王艳芳环视了一下屋子,把收好的衣物放进包里,压低声音说:“你这人痴傻,不设妨,无自卫能力,如果在年青时还显得可爱,在这么一大把年龄就显得愚蠢了……”
她停了一下又说:“你想过没有,你们当年走到一起结婚,你是那样穷汉一条,二茬子光棍,年纪三十外,外相象四、五十岁,而丽雅才二十刚出头,黄花闺女貌若天仙,玉人一个,人见人爱,人家不妒忌死才怪呢……你却一点不懂‘金屋藏娇’的招术,居然把那些阿猫阿狗七三八四的人都往家里领,你表面上见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一个个人五人六的样子,可别人心里装着一肚子醋呢!谁见了你家里有这么个大美人不口涎?谁不想打你那美人的主意?而你倒好,反倒象开电影院办展览馆那样,来它个‘敞门入场’,你不珍惜爱情,爱情就不会珍惜你……我问你:是不是你亲自陪她到歌舞厅去,让她在众人面前表演,看那些人送给她一捧捧鲜花抱在怀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