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江水自茫茫+第二部-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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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儿,存粮不多了,留给你自己吧。”
“爹爹,你真是糊涂了!”
“乐儿,听我说,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男子握住女孩的右手,一字一句道:“你并不是我亲生女儿,永嘉五年,胡人进逼洛阳,城中岌岌可危,即便身为高官,也困于饥荒。幸好我逃了出来,否则,也将同洛阳城那三万人一样,全数被屠。晋室江山,残破零落。后来,我在逃亡途中认识你娘,东奔西逃过了几年,好容易有段安定日子,就在这里住下。可你娘生下孩子,却缺食少药,双双殒命。我哀伤国事,又自叹身世,正在自怨自艾间,但就在那天夜里,有一颗流星落下我住的屋外,发现一个婴儿,那就是你。如今,已十三年。”
“我?”
“我身为太史之后,也涉猎易数,国运大势,旁人未来,我常能度之,然瞧不出你的来历,未来命数也无法测出。”男子缓缓地道。“我没将你当一般女儿抚养,教你各种平生所学,甚至教你骑射之术,只因……”男子忽然重重地咳了几下,好不容易缓过气,便挣扎着让女儿扶起自己,摸索着让女孩从榻下一个柜子中,拿出一个小方匣子。女孩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卷泛黄写着字迹的丝帛,丝帛中包着一颗无色透明的珠子,有樱桃大小,发着莹莹之光。
“你当日手中,紧紧握着的,就是这颗珠子。那丝帛中,记载有祖上流传下的秘术,我对照秘术,发现它竟是勾陈之珠。有,有转天改运之能的勾陈之珠!或许是人之将死,心灵特别通透,我昨日已悟出了秘法,现在,将它传授于你。”男子一下激动起来,面色发紫,呼吸急促,“你记住,要……”
“主公他为何要颁布杀胡令?虽胡人可恶,可此着树敌太多。”一个约摸二十多岁,戎装打扮的女子对一个身披重甲的人发出疑问。
“乐,主公命他们回到自己的故乡,可他们偏生要占着我们汉人的地方,烧杀淫掠,敬酒不吃,只配吃罚酒!”
“可如今天下不平,江南司马氏那边,也未对我们放下戒心,只怕腹背作战,对我们不利。况且主公刚刚登基,我大魏百废待兴,还是宜静为好!”
“你害怕了,若觉得江南更安全,不如去投奔晋室!”
“绝不是!自从主公十年前救了我,我誓死追随主公!生是冉家人,死是冉家魂!”
……
“乐,主公,主公寡不敌众,被慕容奸贼所擒!据说将押至龙城!”一男子眉头紧锁,眼中隐有泪光。
“什么!”女子惊得站起。“不是说好等我们从江南司马氏送信回来,怎么就……”
“此次耽搁这么多天,恐怕他已知道对方不大会发兵,所以我们没回来之前,主公这才冒险一试……”
“走,速速去营救主公!”
“此事太过危险,我们分头行事,我负责劫狱,你去联络散落的诸部,跟乞活义军相交通,得手后一起杀出!”
……
一个女子跪在枯黄的草从中,热泪潸潸而下:“主公,乐没脸见你,还是来迟一步。”她从怀中取出火石,将身前的香烛、奠帛点上,青烟袅袅升起。随即,她拿起一边放着的一卷暗黄丝绢,丝绢上字迹翩然。
“胡逆乱中原,今已诛之,若能共讨者,可遣军来也!呵呵!”她念着丝绢上的字,猛地将其投入燃着的奠帛中。火舌很快将丝绢吞没。“主公,你可知,那司马氏看了这信,本有心来援,可朝内主事大臣互相推诿。我最后才知,晋室官员中大多视我们为叛贼,任我们怎么诛杀外敌,都不愿发兵!”
“主公,青去刺杀慕容奸贼了,如今,我在这里等他,等他提慕容奸贼的头来祭你。慕容奸贼害你于这遏陉山,你死后有灵,山方圆七里内草木都枯了,蝗虫纷起,奸贼如今正惶惶不安!主公,望你保佑青成功而回!”
一声激越的鸟鸣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她神色一变,颓然扑倒在地。
“青,青也死了么!”她猛地站起,望着远方,银牙紧咬。
“如果,如果父亲大人说的是真的,”她慢慢坐下,目视着奠帛燃起的火焰渐渐向周围枯黄的草丛蔓延开来,将自己团团围住。“主公,等我。我要改变这一切!”
……
想起来了,自己原是西晋官员的养女杨嘉,字且乐,养父病死后想从北方去江南,投靠父族,可途中生病滞留,遇到羯胡军队,被掳掠后差点被吃掉,幸好是碰上冉闵一行,救了自己。此后自己便跟随冉闵,作了他的死士。后来冉闵趁羯胡石虎死后,石虎子弟自相残杀,争夺王位之际,一举灭掉石氏一族,将这欺压汉人长达三十余年的胡人伪赵政权推翻,给汉人出了口恶气。又命其余胡人返回故地, 不得再留汉土。然乌丸、段部鲜卑、氐酋、屠各等胡族人不满冉闵,纷纷起兵反冉闵。冉闵颁布杀胡令,汉人云集响应,原本为威作福的诸胡被杀得惊心丧胆,纷纷向塞外逃去,一路上诸胡之间又互相杀掠,加上饥饿疫病死亡人数众多,到后来,能回到本土的,十中不过二三。然而冉闵也成为北方诸胡的眼中钉。后来,永和八年,冉闵兵败被慕容氏所擒,杀于龙城遏陉山。自己万念俱灰之际,想起养父临死前曾说的话,试着将自己逼入绝境,终于引发勾陈之珠的潜能。
然而,勾陈之珠并没有改变一切,只是将她带回了五百多年前的汉朝,那一年,正是吕氏一党伏诛,汉文帝刚刚登基。当时遇上地震,也因缘际会,让她得到了记载五行秘术,能进一步发挥勾陈之珠效力的奇书。也因那书,自己与熙结下师徒之缘。后来,她搜集齐了六种神器,又耗费不少人性命,终于逆天转运。
然而,神器并没有如她料想的那样,改变主公冉闵被杀的命运,而是直接将历史的车轮带到另外一个轨道。汉以后,就没有三国,也自然没有了晋朝,她的主公也永远不会出现了!
她后悔之极,准备去找澜,不料却被自己的徒弟熙和墨联手废了武功,再后来……
“然儿,你怎么了,心神纷乱?”突如其来的意识窜入她的脑海,凝神一看,师父正在她的面前,神情急切地摇着她。
“熙?”刚才脑海中的影像霎时与眼前的人重叠起来。
“然儿,你?”
“师父,你和咸与其实早就回忆起了过去吧。我和你前世是师徒,你是我的徒弟熙。咸与是墨。还有,司空旭是澜,是么?”
“是。你现在恨我么?”任明昭紧紧抱住她。
“那师父是因前世才爱我么?”杨乐仪摇摇头,回握他的手。
任明昭心中一暖,自回忆起前世后,一直以来放着的石头终于落下。但一看天色,忙道:“还有一刻就快日食,做好准备。其他事,待阵法完毕后再说。眼下只需再杀一人,即可发动阵法。”
杨乐仪呆了一下,却摇头道:“不,我不打算再杀人了。”
“你要眼睁睁看着未来数以百万人遭受劫难?数人之性命比百万人更重?
“不,他们都同等重要。以前看战国时期诸子百家时,看到杨朱说,拔一毛以利天下而不为,我以为他很小气。可是咸与死在我手上,我才知道,为什么拔一毛以利天下而不为。”
“只因百毛累之成一血,百血累之成一肉,百肉累之成一骨,骨肉血毛,便是成一人。有几人愿砍下自己手脚或是毁坏自己耳目,换取天下?既然厚爱自己的耳目手脚,为何鄙薄构成它们的骨肉毛血?谁有权决定,哪一根汗毛不重要可随意舍弃?”任明昭缓缓说着,松开了她。
“师父,你说的跟我想的一模一样!”杨乐仪惊喜地看着任明昭。
任明昭脸上掠过一丝苦涩,淡淡道:“这是当年澜反对你时说的话,我在一旁,自然记得。”
“我只记得一部分,好些回忆都还是模糊的。澜后来被我说服了?”
“你当时说,既然我知未来,便可知哪些汗毛可舍弃。既然天赐我神器,必也同时予我舍弃之权。今六神器有五在我手,请君勿违天命。澜听后,将白虎之琥给了你。既是如此,这一次,然儿,你也不要违背天命吧。”
“不,当年,我错了。”无数的回忆,在杨乐仪脑海中汹涌澎湃。“我以为,靠神器就能扭转一切不如意的事,可是,那是不可能的。”一瞬间,曾经学过的历史在她脑中突然鲜明起来。“师父,我那里的时空,在南北朝五胡乱华后,曾不得不改成胡族大姓的杨氏推翻胡人政权,恢复原来的汉姓,建立隋朝,再后来,是唐朝。那是我们华夏子民继汉朝以后第二个辉煌的年代。再后来,因我们朝政内斗不休,天灾不断,民生凋敝,胡人于是再次入侵。”
“嗯,我知你意思了,你曾说过你们那里的历史,李唐之后是五代十国、赵宋、蒙元、朱明、满清。”任明昭点点头,又道:“你想说这一切都有规律,只要我们自己内乱,折腾光了实力,外面一直虎视眈眈的蛮族就会乘虚而入,奴役我华夏子民。神器只能解决一时,不能解决永远。”
“对,若神器再次改变天命的事情被流传,人人深信不疑,将民族生生不息的希望寄托在神器上,而不是人心的团结上,这个民族,必然会很快覆灭。所以我想,就到此为止。”
“你说得不错。然我在乎的,是你和这个世界五年后的样子,另外一个世界数百年后太远的未来,我不懂,也不想去追寻什么规律。此阵法我定当完成。”任明昭看看头顶天色,又看看阵中神器光色的变幻,神情凝重:“日食时间快到。速速准备。”
“师父,我不会答应你。我不操控勾陈之珠,你没办法发动阵法的。”
“然儿,你错了,我为防你中途改变主意,故而留了一着,虽效力会大减,但仍可操控它。”
杨乐仪眼见任明昭夺过匕首,口中念念有词,要取第二个小孩性命,急忙拦在小孩身前:“师父,请不要这样。”
“然儿,让开!”
“师父!”
“然儿,拖延时间没用的,现在我已作法,将这个空间中的时间停止!”这招其实凶险之极,后害甚大,但任明昭为了能发动阵法,还是用了这一招。
“师父,那,那就对不起了!”
真没想到,竟有跟师父对决的一天。
“你要对姐姐作什么?”
“爱妃,你怎么了?”
不知何故,燕烈翔和小绿出现在杨乐仪身边。原来,杨乐仪心神烦乱,影响到其他神器,受阵法牵引,身为神器宿主的两人不自主地被吸了进来。
任明昭简略地将事情说了一遍,小绿当即站在杨乐仪这边,“我只跟随姐姐!”燕烈翔却是赞成任明昭。
任明昭见情势如此,不愿伤她心,便道:“那燕烈翔作证人,我对你们两个,谁输了听谁的。我布置这阵法耗费许多功力,你们两个说不定能胜我,这是最公平的选择。用实力来说话!”
“好。”杨乐仪已感到师父气息有点紊乱,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不免有些担心。但多年的相处,知他不会改变主意,眼下这是唯一的机会。小绿向她点点头,两人凝神戒备,同时出招,攻向任明昭!
阵中鲜红的雾气弥漫,阵外则是苍色、青色、赤色、黄色、白色、玄色六道光华流转,隐隐传来风雷之声。
不一会儿,还是明朗的天空渐渐暗下,一眨眼的功夫,白日里竟如同黑夜一般,伸手不见五指。
这一日晚间,楚国王都的史官在天文志中,记下了这么几个字:“五月甲申朔,日有大蚀,昼如夜。”第二日,史官又补了一行字在后面:“翌日,王容甚哀,下罪己诏,意斋戒三月,以求天恕,大司农及户部诸臣赞之,然司戎少常伯会集兵部诸将谏阻,王不允,昭仪杨氏从兄司礼少常伯平林以旧例力谏,王稍减之,改一月。更年号为‘兴平’。”一月后,史官补了一行小字:“六月,淮南、汝南、庐江三郡及扬州大蝗,害苗麦。”一年后,史官在此次日食条下继续添补:“太子翌日急病,经年方愈。”
兴平元年的日食或许是一系列灾异的前兆,接下来的几年中,楚国连连遭遇大雨、蝗灾、瘟疫、地震,加之胡族初定北方后,不断南下骚扰,燕烈翔过得焦头烂额。楚国兴平四年秋,胡族百万大兵压境,而经历了天灾和减员的楚国还没恢复元气,全国之兵也不到五十万,除去各地驻守的兵员,能上前线的,不到三十万。敌众我寡之下,多座城池告破,眼看局势岌岌可危,燕烈翔将朝政托付于太子臻,率二十万军队亲抵前线。
兴平五年三月初一寅时,天空依旧是一片漆黑,淮南郡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