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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紫玉成烟-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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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妍雪依在她怀中,神气慵懒却又灵动,笑道:“文大姐姐?就是慧姨先前知你回来,高兴得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稳,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的文锦云,文大姐姐?”

    沈慧薇失笑,无奈地道:“小坏蛋,只管胡说八道。一句话到你嘴里,必然变成十句来说。”

    华妍雪没一刻闲得住,在沈慧薇怀里呆了不久,又蹦蹦跳跳的去至层楼一边,弯下腰细看。——一排朱红栅栏,少了数根,刚才随她一同坠下去。沈慧薇担心道:“小妍,别在那边。”不由分说地将她扯了回来,“还嫌不足么?你给我好生呆着。”

    妍雪笑道:“不怕,就那几根是废的。其它全是好的。真是想不到呢,这停云楼是金玉其外中看不中用的,都成朽木了。方夫人,我猜这座楼定是你造的,偷懒失修哦。幸好是藏珠子的地方坏了,要是刚才我们看比赛的那一边坏了,哈,刘师姐和彭师哥就不比登楼了,比在下面救人,谁比文大姐姐更厉害些。”

    矛头竟直指方珂兰。只因方珂兰主管程事,虽不亲自管到这些琐碎细节,若论起“失修”的责任,的确属于其职责范围,脸色不禁微微一变。

    “一场虚惊,转忧作喜。”

    谢红菁不动声色地道:“锦云回园,武魁出选,小妍找到明珠藏处,无愧本年剑灵之首。来来,为锦云洗尘,也给小妍压惊,我们下楼去。”

    筵开锦绣,褥设芙蓉。通犀堂衣香鬓影,杯觞交错,唯那女子文锦云白衣素绫,在这金银焕彩珠宝争辉的环境里,甚是瞩目。人人都去抱抱她,问问她,示一示关切抑或别后情,她有问必答,不失却任何礼数,却也不见得有多少亲热。

    沈慧薇远远的痴痴的望着她,眼中悲欣交加,几乎已将坠下泪来。这情形落在妍雪眼里,直是惊心动魄。

    通犀堂外,火树琪花,照彻连云岭半边山廊,乐舞蹁跹,清歌细乐,处处点缀新奇,铺列绮靡,在那至极处的繁华里,有人悄然隐立,遥望灯火阑珊处。那是个身披名贵狐裘的青年男子,俊眉斜飞,额覆一块光华夺目的宝石,映衬得目光清亮而锐利,唇际笑意隐约,神色间却有依稀的迟疑。

    席终人散,文锦云伴沈慧薇回冰衍。而妍雪经适才坠楼之惊,颇有余悸,就安排她跟着芷蕾重回阔别大半年之久的语莺别院。

    华妍雪席间饮了两杯酒,烛光下两颊酡红,燥热难当,把脸颊挨着引枕以取其凉意,芷蕾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不觉提到那初来乍到的女子。自从慧姨生辰第一次听闻那个名字,二人于她的身世、来历,至今一无所知。从今天情形来看,她与清云关系极深、且从前不无芥蒂是难免的了。妍雪懒洋洋地道:“芷蕾,清云好似一个大湖,表面风光旖旎,湖底下藏了许多暗流。我是顺着湖水漂流的一片叶子,飘啊飘的不小心就飘到了漩涡之中,别人不说暗流危险,反而怪我你为何要到此地来?”

    芷蕾笑道:“你也是多心,并没人这样说你。”

    妍雪迷迷糊糊地道:“没有么?等着瞧罢了……”

    这一句话越说越低,终至杳无声息,芷蕾答了一句,不闻她回音,乃探身来看,只见呼吸细细,已然沉酣。她笑了笑,也就阖目而眠。

    被人推醒之时,恰好樵楼送出四更,妍雪把手指竖起置于她唇上,低笑:“去看看那道漩涡。”

    芷蕾不语,但知不依她是不成的,睡眼惺忪的爬起来,经冷水浸面,方清醒了些,横目视之:“好一个随波漂流,好无辜的不小心啊。”妍雪嘻嘻而笑。

    悄悄来到冰衍院,等待着冰衍后门微开一线,两条淡素的影子似两片轻云。后面那年轻女子,更是一袭白得醒目,黑夜里无需辨认,便可轻松跟上。

    渡清流,越石栏,涉水缘山,猛然间亭阁绰约,这所院子竟是倚山而建。施华诧异相望,若非有此机缘巧合,又怎能发现这个地点虽不隐秘,但有意被遮掩了起来的所在?内园东部繁胜地,更想不到有此孤清去处。

    青苔小径直通院门,庭前无人,显然已经进去了。施华只得躲在外边,天冷露重,两人衣裙很快为露水浸湿,瑟瑟而抖。曙色微透,两人见到了寂寂长门之上,落着一具重锁,在晨曦中冷光闪烁;视线上移,高悬三字:“萧鸿院。”

    进去的两人始终没有出来。施华不敢轻举妄动,天亮以前,又悄悄溜回了语莺院。

    华妍雪受了昨日一场惊吓,大早起又冷到了,当时就有些不受用,体温不很正常。芷蕾要她歇一天,她不肯,草草用了些点心,回藤阴学苑去了。芷蕾百无聊赖,和衣倒回床上。

    上午日光晴好,透过绿窗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她意识迷糊,半梦半醒,直至一股冰冷突然裹住了她的身体。

    好冷。

    天色竟尔变了。阴云密布,朔风挟着雨雪的凛冽卷地而来。但觉手足似冰。

    补睡了半日,这时再也躺不住。想了想,把年来贴身所挂的玉璧取下,系在衣襟外面的丝绦之上,打个丁香活结。然后套上一件银鼠皮袄,丫环玲珑见她有出门的意思,拿了衣雪斗篷过来替她穿上,道:“外面下起雪珠来了呢。”

    果然。寒流挟带着雨雪,风卷残云。施芷蕾先到藤阴学苑,问知妍雪早和旭蓝出去了,——似乎是和那个武魁彭文焕在一起。她想了想,闲闲笑道:“这早晚还不回来,也许他们直接去冰衍院了?”

    她再向冰衍院而来。在外徘徊了一下,忽听内间响动,见一个着杏子红衫的女郎冲出,一只手半掩脸庞,头也不抬地往前疾奔。在她后面,紧随一白衣貂裘的青年,步致是紧跟着的,神情却不见得如何紧张,电光般的眼睛在芷蕾身上一扫,也匆匆过去了。芷蕾认得前面一个,正是停云楼上争夺武魁的刘银蔷,昨日是那般风光,输了阵亦自满面春风,为何今日如此失常?

    在门口稍一留伫,便教翠合见着了,忙笑打帘子招呼进来:“施姑娘。”

    芷蕾问:“小妍在不在?”

    “华姑娘?……她不在啊?”

    芷蕾正想着如何答言,忽见偏厅开了门,蓝裳女子倚门而站:“芷蕾,小妍没来。下雨了,进来暖暖身子罢。”

    芷蕾微微笑了笑,依言走入。室内光线昏暗,临近榻前,已生起火炉。淡淡熏香溢出,散去烟味。她随口解释不请自来的缘由:

    “小妍有点发烧,我不放心,去学苑找她,可听说她到这里来了。”

    沈慧薇扶着门,道:“哦,我也是听说她病了,今儿不来了。连阿蓝也没来。”

    芷蕾贝齿轻轻一咬下唇,浅浅笑道:“阿蓝确也不在。这两个人,必定是找了借口溜到哪里去玩了,碰上雨雪,活该冻他们一冻。”

    说着低头去解身上斗篷的扣子,一边的文锦云起身替她解下鹤氅雪帽,里面的银鼠皮袄,也帮她脱去,皮袄很紧身,掣住袖子向外拉了两下,就听“当”的一声,她身上挂着的一物掉落在地。

    文锦云俯身捡起,盯着玉璧瞧了一会。——那是一方望之极端华贵的圆形玉璧,光华莹润,若有宝光护身流动,上面刻有龙凤花纹。玉璧正面,映着炉火的光,清清楚楚地映出两个字来:“冰衍。”

    芷蕾问道:“文大姐姐,你是否见过这块玉?”

    文锦云微笑:“没有。”

    芷蕾把玉璧接了过来,说道:“可我一直很奇怪。”

    沈慧薇慢慢地开了口:“芷蕾,奇怪什么?”

    芷蕾微笑着双手奉上:“你看看。”

    沈慧薇不接,反而向后退了一步。

    芷蕾并不相强,说道:“慧夫人,我原先就想问,可老是忘记。玉上的字,和你冰衍院的题匾,是一个人写的么?”

    沈慧薇脸色变得苍白,苦笑道:“是。”

    “是谁写的?”

    “是我的笔迹,自然是我写的。”艰难吐出这一句话,沈慧薇全身力气似已用完,颓然跌坐。

    芷蕾目不稍瞬地盯住她,分明还有许多疑问,神情却缓缓松弛下来,轻轻一笑,简单地说:“哦,原来如此。”

    年少的女孩歪过头,脸上复现淡漠而又稚气的表情,说:“大姐姐,帮我系一下。”

    沈慧薇泥塑木雕一般的坐着,恍若全未看到文锦云惊疑重重的眼角余光,替芷蕾打上丁香结时双手轻微的颤动,直至系好,方涩声低语:“芷蕾,玉和璧,乃是不世奇珍,你需得好好保管,切莫再轻易掉落。”

    “玉和璧?明白啦……”

    沈慧薇不再说什么,向那小女孩怔怔而望,眼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神色,有淡淡的惊,淡淡的恐,淡淡的悲,又有淡淡的喜。室内悄无人语,恍惚间惊雷滚滚,阵阵轰鸣,透不过气的压抑。

    文锦云见势,默默无语的起身告辞,并送那个以一二句言语成功挑起无边愁黯与波澜的小姑娘回去。

    人散尽,房里更静得可怕。林谷间飙风盘旋,松涛呼啸,一阵阵紧扣门环。沈慧薇缓缓地靠在斜榻之上,闭上了眼睛,在这短短霎那间,显得疲累不堪,心力交瘁。

    她静静躺着,身边火光微弱下去,一点点残余火星爆起来,映照到她脸上,早是泪水潸潸。

    “芷蕾……芷蕾……蕾儿……”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把这铭心刻骨的小名儿唤了出来,只是在榻上莫名地蜷缩、发抖,手握胸膛,仿佛熬不住那里疼痛如沸。她剧烈咳喘起来,急把手绢捂着嘴,防止被外面听到生出其他事来。

    “瑾郎啊……”

    模模糊糊地,极其痛楚地,她突又唤起了另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带来如此强大的平和,与温暖,她逐渐地镇定下来,把带着血渍的手绢收藏好,又缓缓拭去略显狼藉的泪痕。

    ※※※※※※※※

    嘉覃五年经覆朝之祸,由此连累到的朝廷大臣、家族宗亲,乃至江湖帮派皆不计其数。清云素与前朝相亲,受到牵连打压不在话下,十年来偃旗息鼓,低调行事,清云人物绝足江湖。

    随着时间的推移,对立的局面悄然发生转变。

    清云不乏出身显贵者。比如出于大富之家的刘玉虹,嫁为宗家妇。宗家乃世代皇商,控管河运,掌握整个江南的经济命脉。又如谢红菁,师从“南道北医”中的北医淳于极。淳于极名满天下,御医苑几乎九成以上的太医,都甘于自承为淳于极后学末进,作为他唯一衣钵传人的谢红菁由此在国内医学界享有极高声誉,达官贵族乃至宫廷以内若逢疑难杂症,少不得是要向她请教的。

    并非云姝,但身为十大星瀚之一的杨若华,与皇族关系尤为密切。废帝的父亲德宗皇帝,先娶皇后杨氏,杨若华即杨皇后之侄女,嫁给宗室子钟羽稽,也是皇室嫡系。

    以上家族均与清云无形中命脉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遑论清云还与朝廷中许多其他势力关系紧密。僵持十年,叆叇固然是元气大伤,朝廷出于各方利益的考虑,亦是急欲于叆叇修好,从而使一系列的关系都连带恢复正常。

    冰山解冻,气象复苏,因而清云这一年欢庆春节的富贵绮靡,远胜往常。年后,更是传出了杨若华、宗质潜、文锦云和彭文焕受帝命入京晋见的佳音。

    彭文焕系秦州总兵彭岳勖之子,成宣二年与瑞芒交战,彭总兵兵败身亡。这些年其父一直是被朝廷视为叛军败将,不正名誉。而文锦云的父亲文恺之系前朝状元,兵部尚书,力保玉成而故。此次入京,文锦云的身份并不是其间最为显赫的,但实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关键人物,因为叆叇重新得到受朝廷许可的帮派地位,其中提出一项单独要求,便是要求文锦云上京。清云力邀锦云归园,一方面是心系故人之女,一则也是由于朝廷提出这项要求。

    这些事并不向剑灵明言,一开始剑灵仅是道听途说,传言于私底下以各种渠道流传着。直至华妍雪从她新近结拜的大哥彭文焕口中得知翔实的消息,事由真相才算确定下来。

    这么多纷至沓来的讯息,清云有这样多错综复杂的势力背景,关联网络,是妍雪之前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她双手托着下巴,听彭文焕讲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喝水,禁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彭文焕朗声大笑,相交以来,但见这丫头脱跳灵动,没一刻安静的下来,居然会无缘无故叹气。

    华妍雪给他一个大白眼:“有什么好笑的?”

    彭文焕笑道:“你又叹什么气?”

    “哼!”华妍雪好不鄙视他,“男人只会打打杀杀,横冲直撞,会不会用脑子想问题?”

    彭文焕不住点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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