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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紫玉成烟-第2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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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赐身子僵硬,在他回答之前,妍雪轻声而笑:“是啊,你们的世子,真是劳苦功高。”

    靳离尚转过头来瞧着负伤卧地的少女。大公身边,或许他是最熟悉她的人了,陪伴大公审判云啸的当天晚上,他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这突如其来的少女身份以及她即将受到的重视,而这种种在一夜之间翻天覆地,他严格地执行着大公每一条命令,却无法失去对这少女的敬畏之心。

    “华姑娘。”他犹豫了一下改变称谓,“华姑娘,请勿做无益之抗拒。”

    妍雪嫌恶地避开他伸出来的手,道:“我会跟你走,别碰我!”

    她支起了身子,在靳离尚押送之下,缓慢而行。经过天赐身边,把冰凰软归鞘,道:“拿着。”

    天赐怔怔地不解其意。

    “你的母亲是吴怡瑾。这是她生前使用的剑。”妍雪嘴角鲜血依旧不绝流下,笑容悲凉而奇异,“虽然……文大姐姐比你更有资格拿这把剑,但是对于从小失落在外的孩子,不管是她,抑或是慧姨,都是更想你收下这把剑的吧?”

    天赐昏昏沉沉地盯着那把剑,想说:“我没有母亲,这剑和我毫无关系。”口唇方动,却又忍住,他不认识这把剑的过去未来,只记得它的现在,如今只有这把剑是他和她唯一的关联。

    他慢慢地伸出了手。

    “我只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带着它,去看望慧姨。一次也好。”

    他这才出声,嗓子嘶哑:“我不明白。”

    妍雪微笑道:“如果你的母亲已经过世了,那么她就是你的母亲。――对我来说,便是如此。只是我没有这样的福气,你却是有的。”

    天赐心中一动:“我会去看她的,你也在吗?”

    妍雪微微侧转了头,唇角含笑,不着一语。那么奇特的笑,凝固在十五岁少女的唇角,似乎过于沉重,过于荒凉。她早早地看尽一切人世沧桑变换,早早地看透一切人心阴冷无常,那么人生便也该这样早早的结束了吗?

    她被带出去的时候,开始咳嗽,伴着鲜血的声音。天赐知道,刚才那一击,她不曾运力抵抗,自然是伤及心肺。

    ――那个丫头,怎么会傻到这种地步?就算明知已难脱身,可是,也不至于要让自己重伤以后,才被抓起来呀?!

    猛然间一阵怒火席卷胸膛,他紧紧抓住冰凰软剑,任凭剑上的宝石,硌进手心。

    挟着这股急欲泄的怒火,走进镜室。――巫姑以及南宫梦梅还是敝着他强闯进来被他制服的姿势一动未动,他看着她们,恶意地笑了起来。

    “因为怕我在苍溟塔坏了你的大事,而你自以为对苍溟塔的控制无人可及,所以才放我离开。”他冷酷地说道,“如今你当后悔莫及吧?早知我能够顺着那条皇宫的捷径神鬼无觉地进入苍溟塔,还不如当时把我冒险留下,以我父亲之力闯不进来,你的计划,守到三更之后,倒是大有成功之指望。巫姑,苍溟塔的女祭司,看起来多年来瑞芒上下对你的崇拜你并不能够名符其实,你根本不够资格窥天达意,代天之语。”

    白的女祭司任由昔日的弟子无情侮辱,不声不响。

    天赐猛然抓住她的肩膀:“敬爱的老师,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

    他使出了真力,女祭司瘦弱的身躯在他手底下打颤,不得不睁开了眼睛,看了他一会,嘴边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我想……不是我有话要对你说,而是你在希望着我对你说什么吧?”

    “没有区别!”天赐挑起眉毛,“老师,最好你能明白,要是你主动对我说,巫姑还是巫姑,如其不然――”

    “呵呵――”女祭司挣扎着,笑声自她不动的口唇下传出,天赐一向是看惯她如此,但没有哪一次比这时见到更为厌恶。女巫尖利的声音,“我哥哥死了,他守住了这个秘密,你这个肮脏的异血种小子,永远也别想自我口中得到任何秘密!”

    天赐怒极,几乎就想一掌想她打飞。然而瞬间收回这个冲动,瞥着一边无法动弹的南宫梦梅,笑容邪魅而无限俊美:“皇帝既死,上代巫姑伤心过度,大概也活不了太久了吧?好在这一代的巫姑,已经有了。老师,你余日无多,不想苍溟塔这个瑞芒神物从此消失的话,不妨好好准备。”

    “云―天―赐!”女巫咬牙切齿的语声令得意欲离去的天赐脚步微顿,“我将以自己生命最后的每一时每一刻,种下最最深切、最最恶毒的诅咒,九天之上的白云和雷电将为我鉴证:这个诅咒,将如附骨之殂,伴随你一生一世――你,永远不会得到安宁、温暖、希望,以及幸福!”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香尘染惹凄凉抱

    天色如墨,寒风陡厉,连日缠绵大雨,至晚,竟然下起了密密匝匝的冰点子。一条幽暗的影子悄立于檐廊之下。风急雪冷,如雾笼罩那人身体。黑夜里的流光闪过,划亮面庞――雕刻一般冷凝的眉眼,毫无表情。

    良久,她身后仅半人高的暗门悄然打开,裹着紫裘的身体弯下,很勉强地通过了那道门。

    门里长而黑的甬道,没有点灯,尽头处一点微火摇曳。她向甬道尽头走去,轻悄的脚步落在死寂之中,一步步,犹如枯竭的空竹敲击之声。那,是否也是内心深处的枯竭和绝望?

    “王妃,就是这里。”

    突如其来的声音凭空出现在某个不知何处的角落。她停下脚步,随之微弱的灯火募然缓缓地亮了起来。

    照出铁栅栏后面,最深处的角落,一个小小的身影。

    墨玉般长飘洒而下,垂于面前,抱膝而坐,越显得身躯娇小得可怜。

    栏外人紧紧盯住她。淡青色的衣裳犹自闪着光辉,这柔弱而初绽的花蕾,便将迅速无声的枯萎而死么?

    “王妃。”低得犹如耳语的提醒,“您在这,谈一会,尽快――”

    身着华丽貂裘的女子没有作声,眉眼一如既往的了无生气,目光淡漠,仿佛目之所系,与路人甲、路人乙别无异样。却只是,为什么,想要最后来看她一眼?

    是她十月怀胎生出的女儿。她从未看清她的面目五官,她从不记得她任一出生印记,她从来没有调儿弄女之乐,她不能听见她悲而啼欢而笑,她不能引导她牙牙学语软软脚步,她不能见她从襁褓之中一点点、一寸寸、一日日长大、长高至如今。

    她对她,是完完全全的一个陌生人。

    只是陌生人。可那个任性的、骄蛮的女孩儿,何以苦苦执着,追寻梦魇既成的身世,追过高山,追过国界,追过千里万里长空相隔,她来到这里――自寻死路?

    “妍雪。”

    她唇皮微动,声音枯涩,仿佛这个名字对她有着莫大的阻力,很艰难才可以唤出。

    然而这样的呼唤,对铁栏后面的少女却是出奇震动。她小小的身子陡然一震,却没有抬头,惊诧而不能置信:“大公妃?”

    “是我。”大公妃低声,“我来看你――最后一面。”

    “呵呵……多好……你来看我。”少女轻声而笑,与她一贯的尖刻不一样,她的笑声快乐而清脆,显得是那样充满生气,充满着热情和真挚,“我正在想你。大公妃,你是我的母亲,虽然你害了我,可还是我的母亲,你一生那样苦,我希望大公以后不会过于难为你,一切就照原来的样子,不要让我破坏了什么。”

    大公妃退了一步,她似乎完全不曾料及妍雪的态度,也无法适应突然面临着的热烈亲情:“你不恨我?”

    “天底下没有人会真正恨自己的母亲吧?”妍雪微笑着回答,“更何况,比起其他人来……大公妃,也没有更过份吧?既然如此,为什么恨你?”

    大公妃默然良久,才道:“既然如此,你不肯抬起头来,让我最后看一眼么?”

    少女墨玉般的头微微颤动,仿佛是有着剧烈的心理斗争,再开口时,声音里的热切陡然消失:“不必了吧。大公妃……我不想再见任何人。就让我在这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静静等待死去。”

    大公妃不出声,然而,漠然的眼睛里陡然闪过一阵莫名的光,说不清、道不明,那里面含着一种怎样复杂的情绪?

    “大公妃!”低而急促的语声响起,“有人来了,您快出去。”

    大公妃最后看了女儿一眼,见她姿势如初,便抽身回走。

    只走得几步,一片白衣迤逦而来,她猛抬头,与天赐面面相对。

    少年容色夺人而略有憔悴,纯黑眸子深不见底。他似乎吃了一惊,随之敝沉默,对着她的眼神充满敌意。大公妃同样沉沉地看了他一会,彼此不曾言语,擦肩而过。

    他脚步很快,待到昏黄灯光映照的铁栅渐渐清晰入目之时,却慢了下来。他抓住那粗如儿臂的铁枝,目光无限热切而痛楚。满心沸腾,只觉得浑身的血都象是要烧得冲破胸膛,然而却只是沉甸甸地压住了嗓子,酸涩难言。

    狱卒打开牢门。

    “小妍。”天赐弯腰跨进那扇低矮的门,有些犹豫有些不安地立于她面前,悄声唤出。

    他等着她激烈的反映,可她一动也不肯动。天赐道:“今日,元老院结论已出,判定你――明日午时,火……焚。”

    他嗓子干干的,仿佛提前烧着了一把火。他等待着,以她性子,或是反唇相讥或是尖酸刻薄,不管是生是死她都不会消极不会示弱,他等待一场暴风雨。但是出于意料,她是执意不一语。这比他能想象到的情形更坏。他渐渐受不住,有泪盈于睫,低声道:“你便是这样恨我?你不再看我一眼,不再同我说一句话?”

    他跪在她面前,她身体冰冷的气息迎面而来。他小心翼翼将她揽于怀内,起先只担心她反抗,但是没有,她无言而顺从地倒入他怀内,她的冰冷过渡给他,迅速使得他也冰冷了。

    她终于开口,语音飘忽冷淡:“那么,你是特为专程跑来向我炫耀,招摇,提前令我品尝死之痛楚以及溺水无援般的窒息的绝望恐惧,令我扩大成百倍之幻想,那即将隆隆燃起的烈火,它的万丈光焰将混合着我的生命一同化灰化烟,踪迹无循,而你立于高台、云端之上,居高临下出决我生死之指令。”

    他面色似雪,却将她搂得更紧:“不!……不要!如果这个世界上从此没有了华妍雪,那云天赐最多也只是一具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我……我……我想了很多办法……”

    他声音越来越低,妍雪冷笑着接道:“可是想不出来。――既然猜错一次,这一次不会再错:你是来向我说对不起,你尽力了,可实在是没有法子。”

    他语噤,眼光却是无与伦比的狂热起来――置诸死地而后生一般的狂热。

    “小妍!小妍!”他抱住她,搂着她,抚摸着她,拨开她披于面额的长,亲吻她每一寸芳泽,“我不舍得。小妍……我怎么舍得?”

    他的泪滴在她上,几近疯狂,然而她猛然扬起手来,扇了他一记耳光:“滚开,你让我觉得恶心!”

    她终于抬起了头,与之对视。他霜雪般的白微微颤动,连眼神亦在颤抖,一晃一晃的,从深不可测的黑潭里,生生地逼出一圈圈的波动的水纹。眸心盛满不断摇曳的她。他抚着面庞,唇边挤出一丝难看的笑意,向她伸出手,如婴儿一般的看她,祈求宽恕。然而她无动于衷,滟滟红唇忽作新月状,仿如一把弯刀,一刀一刀割在他的心房,刀刀见血。

    不堪忍受那样凛冽而绝决的笑容,他猝然地放手,踉跄着逃离。

    她继续敝着那一朵冰冽的笑意,忽然痛楚席天盖地一般卷来,将她彻底吞没。

    手指猛然抓住地面,指尖深深地抠进坚硬的泥土。

    “天……赐……”

    只可惜,他已远去。

    天赐踽踽独行,如霜飞雪舞,划出孤单凄清意味。

    短短数日,沧海桑田,大喜大悲大惊恐,仿佛把这一生都提前过完了。

    犹记红绡帐里,佳人如玉。清脆笑语隐隐约约回响于耳边,那一张冰雪容颜在眼前沉沉浮浮,她馨香的味道仍然盘旋缭绕不散,柔软乌黑的丝拂过胸膛,留下鲜明印记。

    他将要失去她?他将要失去她?!

    他将要失去她……

    然而他怎能失去她?!

    远处是钟声,起起落落,没日没夜,连续不辍地响彻于皇都内外各个角落,仿佛幽冥深处传来的地狱深吼,令这深谧都城惊恐难言,象是末日临头。

    天赐忍不住闭上眼睛。然而眼前是一张张老态横生的可憎面目,耳边有一把把刻毒言论,众口一辞,落井下石,道出大公心底之愿――将弑君巫女火焚以绝妖氛。但他分明见到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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