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成烟-第1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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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哈哈笑道:“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今晚数万流星雨星迹行经黄道十二宫,如此奇象,千载以下难逢↓灵湖山而外,他地他时,都难窥其全貌。”
妍雪思索一会,问:“道长刚才说我身世不明,是否还能多以见教?”
老道忽摆起了谱,神秘兮兮地道:“天机不可泄露,姑娘如欲一探命理,不若今夜一至灵湖山,必有所见。”
他瞧着妍雪将信将疑的神色,又复笑道:“老道与姑娘萍水相逢,素昧平生,老道即使虚诳招摇,也无需犯着清云剑灵,招老大一个冤家。姑娘不信,老道自不勉强。但命与年、月、日、时、刻相关,倘若贻误时机,姑娘你或许今生命理改变,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啊!”
妍雪微惊:“你知我的身份?”
老道哈哈大笑:“这个却是取巧。姑娘换过了衣裳,但你看看座下的马。”
“嗯。马屁股上刻有清云烙印,道长自是容易猜到我的身份。”
老道笑道:“姑娘聪明得很,一点就透。还有一个原因,这期颐城中,如此美貌绝俗的姑娘,除清云园而外,复有何人?”
妍雪笑而不言,只觉这老道言语风趣,句句言语深合其心,拍马讨好全不见痕迹,不愧是行走江湖的相算之士。即使他是乱说一通骗了自己,倒也并非那么可恶。
道士似是猜透她的心意,微笑道:“贫道言尽于此,就此别过。临行送你一偈言,可牢牢记在心间:虽是雁行同气,反成背面不相亲。只恐女多并易胞,四海相逢断恩情。双眸浑似月遮云,喜与太阳相约倚。阳宫日月问荣华,禹门一跃过天池。”
扬长而去,唯有八句偈言遥遥送入耳中。若说这道人诚心虚诳,又不骗人钱财,先前所说那八个字惊心动魄,最后留下的偈言,句句似有所指,妍雪不觉神思恍惚起来。
忽听裴宅大门半开,却不见人影,里面女子叮咛了半日,方见裴旭蓝闷闷的低头走了出来。
“阿蓝,早些回去,早些回去!”裴翠自门中探出脑袋,大声叫道。
旭蓝低头一跃上马,斜里冲了出去,妍雪在后面赶了一阵,叫道:“阿蓝,你做什么,等等我啊。”
旭蓝住马回头,望着月下追踪而来的少女,恨声道:“谢姑娘长,谢姑娘短,有了谢姑娘,连儿子也不要了!”
妍雪嗤的一笑:“没头没脑,你在泄什么?难道是恼了我不成?”
旭蓝犹自忿忿:“我妈妈!她好胆小!好怕事!眼中只有帮规,我倒想她,她可不想我!”
妍雪伸手过去挽住他,柔声道:“令堂曾是清云旧婢,就算她想你,哪敢表示出来呢?别说是她了,就看慧姨,若得一个命令不得再与你我见面,她敢违抗么?”
软语俏言,耳鬓厮磨,裴旭蓝心头一荡,那几分闲气早便丢掉了九霄云外,叹道:“是啊,她一开始见我,欢喜得什么似的。后来我告诉她是溜出来的,才慌张起来了。”瞥了妍雪一眼,心想多亏你没听见她怎么说你的,不然这会子早就气坏啦。
“她只提到谢帮主,没提起别人?”
旭蓝想了想:“你不说我倒是忘了,她好象提到方夫人。”
妍雪似笑非笑,说道:“这才对呀,伯母原先是跟方夫人的,不提到她就不正常了。”
这时又是妍雪抢在了前头,裴旭蓝现方向不对,问道:“还不回去么?”
妍雪回头笑道:“这会子回去反正也晚了,我们去别处逛逛。”
旭蓝有点担心,道:“去哪里?可别又闯祸呢。”
妍雪啐他一口:“我就这么爱闯祸?今夜三更时分,灵湖山有流星雨,我们去看看呀。”
“灵湖山?”
“西去五十里,以我们的马程,刚可赶到。”
清云名下产业有大片牧场,分给上五级弟子的马匹都是百中挑一,裴华座下的也自不差,不上一个更次,灵湖山遥遥在望。
灵湖山又名白帝山,相传曾是白帝少昊行宫。由此闻名天下,游人骚客,年年络绎不绝,留下无数脍炙人口的诗文篇章。
这座天下闻名的名山,峰高大约只有三百来尺,方圆也不广,由三座山头组成,比起连云岭的延绵无穷极来,只算得一个小土堆。山上多白石,在深碧色的苍穹下通体闪闪光,远远一见,便有先声夺人之势。
裴华携手登上一座平台,下临峭壁,崖悬薛萝,星光下只见一水浸天,远处青山隐隐,渔灯闪闪。那水便是遐尔闻名的灵湖,大离朝四大淡水湖之一。裴华素日只在连云岭中,虽然山高险峭,奇景迭出,但论及眼界之开阔,则远不如现在的临高眺望了。镜湖比之灵湖,便如荧火之于星辰。
清夜似辉,空山寂静,轻悄的仿佛能够听见丝在夜风里飘动的声息。仰望苍穹缀满繁星,晃晃悠悠,一颗星辰记录一种遐思。
亲眼见到了这无边无际的广泛、领略白帝山之灵气以后,妍雪对那老道之说又信了几分,他说今晚流星雨乃千载奇观,是否及时许下愿望,星星将助她命理转折的时机出现?
旭蓝也在问:“小妍,你待会儿要许个什么样的愿望?”
不待回答,他自道:“我盼望师父早日脱灾祛难。”
突然,一颗星星从天边出现,后面拖着一条明亮的翡翠绿尾迹,如此突然,如此绚烂,妍雪尖叫:“星星!星星!”旭蓝差不多也同时叫了起来:“流星,快许愿!”
流星瞬间出现,也于瞬间消失,两人相互一望,同声问道:“许愿了么?”不由得一起大笑,都知道对着流星许愿,将会满足自己心中的那个愿望,但当流星倏忽闪现,却只顾得去看了,哪里赶得上许愿。
“唿”的一声长音,天际又划过了一颗白色星星,拖着的雾气在身后撒开。
刹时,苍茫夜色里,或悠悠然,或不经意,或一息间,从头顶,从北边,从南边,落下西天,落入灵湖。红、黄、绿、蓝,色彩纷呈而明净,有的若一线经天,有的拖着长长的尾巴,有的星屑四散,余迹依旧象片云彩一样飘留在空中。匆忙的,落寞的,羞怯的,典雅的,庄重的,千年寂寥,换作苍茫星际一道流痕。
两人早忘记了兴奋,尖叫,笑跃,只双手牢牢握定,相互偎依,偶然间目光相接,看到对方心里深深的祝福。与流星同在,与天地共存,心胸象宇宙一样舒展开来,宽广无边,泛漾着从未能觉察到的深沉的情怀。
流星雨渐渐来到,每一眨眼,都能见到流星从四面八方闪过,散出火流的余粹,“嘶嘶”的灼热气息在天际弥漫。仿佛积聚千年精华,只为这一刻的辉煌。
但在这个时刻,另有一种奇特的声响,从某一个角落响起,“唿――嘿――”、“唿――哈――”,冗长,低沉,缓慢,节奏单调统一。
两人愕然对视,心知这绝非流星划落的声韵,倒象是什么野兽,或人声。
奇怪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裴华走上平台后面的小道,蜿蜒上升,两壁高拔如仞,竹树丛杂,径满绿菌。曲曲折折攀援数十米,头顶豁然见天,那“唿――哈――”的怪声响于耳侧。
峰顶矗立着十几块巨石组成的怪石阵,形状各异,十几至二十余米高矮不等,自下而望,宛若一把把利剑直刺苍冥。
灵湖山上的不明来历的怪石阵,仿佛在远古时代就已经天长地久的存在,是远古以来一种蛮荒的力,决非人力所能搬动。怪石阵的出现与白帝少昊的传说紧密关联,每逢祭祀之日,有各地信徒络绎而至,顶礼膜拜。
今夜并非特别日子,怪石阵里,却匍匐着十数个白衣人,身体以及脸部紧贴地面,双手微举于头侧,掌心向天,齐声吐气:“唿――哈――唿――嘿――”念完一次,以头叩地九次。
正南方,最高巨石之下,又有一个白衣人,这个看起来十分之瘦小的人从头到脚都裹在一片雪白里,――甚至连他的头,也是银白如雪,双手平举一根形状古怪的法杖。千古不变的巨石投下黑??的阴影,把他的脸容隐藏起来。
瘦小的身躯,屹立如渊停岳峙。那人半仰着头,观望着天空越来越是密集的流星,法杖平放在他高举向天的掌心,不易察觉的摆动,仿佛在跟随着某种星流轨迹。
夏夜幽凉,流星闪耀,一群来路不明唱着古怪咒语的白衣人,灵湖山山头充满了神秘与诡异。
妍雪想到那个道人的话:“今晚数万流星行经黄道十二宫,如此奇象,千载以下难逢↓灵湖山而外,都难窥其全貌。”
这群奇特的白衣人,显然是冲着这场流星雨而来,所挑的地点、时辰,以及他们所摆出的这副相当奇怪的阵势,都有着其特定原因,好象是在进行某种非常古老的,至少在大离早已失传的祭祀活动。
妍雪附到裴旭蓝耳边:“非邪即魔。”
旭蓝眼中有制止之意:“不关我们的事。”
妍雪一笑:“不用担心,我知道的――清云不理武林之事,无关于清云之纠纷,决不介入是非。”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念出清云帮规,不无揶揄,语音也并不很低,料想那些人全神贯注,不可能现他们。
“天空的天,地上的天;
“天空的星,地上的星;
“凡于天际消失,皆于大地显现;
“凡能解读个中奥妙,必能获致快乐。”
朗朗,而清晰的诵声,打破了长空下,唯有流星划过的唿哨,和那一阵阵的单调音节,一字字缓缓的念出,声音里带着某种异样的魔力,令人心无端端浮动如潮。
伏在地下的人听完这几句奇特的语句之后,身子巨颤,应和之声重复响起。
“唿――哈――唿――嘿――”
居中白衣人身形倏地起动,飞快绝伦的足点巨石,飞上绝顶,高高举起的法杖顶端,流转出耀眼光芒。星光闪耀,极度璀璨,仿佛无数跳跃的星光荟萃在那根通明晶莹的杖头,滟潋无限。
地下白衣人应和诵声越来越快。
陡然间光照万丈,不知是法杖祭起的光芒伸向了茫茫星空,还是千万颗流星融入了法杖的召唤,半边天空燃烧似的夺目明亮起来。
借助星辰的力量,与天共语!
裴华骇然对视,相互看到对方白的脸色,“与天共语”,汲取天地精华为自身力量,只是在传说中的邪端异术,这个人所练的难道就是那种失传已久的法术?
震愕之间,地下十数白衣人募然高声齐齐念诵起来:
“天空的天,地上的天;
天空的星,地上的星;
凡于天际消失,皆于大地显现;
凡能解读个中奥妙,必能获致快乐!”
虽然只是十几个人,却恍若万山齐震,惊心动魄。
诵声中,白色身影如电光般向下俯冲,旭蓝失声惊叫:“小心!”把妍雪往左边推开,自己则反掌迎了上去。
轰然一声,裴旭蓝竟如断线风筝,直坠下去!
“阿蓝!”
妍雪拔剑,自下撩上,卷起一片清光,直刺那人后背。
这是学武以来,她第一次向人真正动手。――从前再顽皮,再爱惹事生非,至多是对着清云的诸多同门,无论好心的,恶意的,其实彼此都深谙对方的路数,也明知决不会一剑拚命。――而这时,真正是拚了命的一剑激射而出。只要让那人有半点余暇,再向旭蓝进击一掌,旭蓝必然落下深渊!
那人自高空下袭,带着一股巨大的冲力,堪堪立定,却又扬身而起,不稍停地往下飞纵出去。妍雪剑光袭到,一片暗红色的影子在他背上粹然化开。那人法杖点地,一落十余丈,接近下坠的人,法杖的一头伸了出去,沉声喝道:“拉住!”
旭蓝人在虚空中,猛然见杖头伸到眼前,顾不得思量,一手抓住,跃过那白衣人头顶,反而落到他上方。
“阿蓝!”
妍雪喜极而呼,脸色却是苍白的,死死攥住了他的手,那是至死重生的惊险,眼光忍不住向下滑去。
白衣人摇摇晃晃的,一步步走了上来。
他本来一个人完完全全的裹在一片白色里,这时更加的白,――还添上了雪似的脸色。
他的年龄不大,顶多十四五岁,因而裴华躲在杂树丛中看阴影之下的人,只觉他瘦小纤弱。
那件白袍,粗麻织成,式样很是古怪,仿佛是一大块粗麻布不经剪裁而成,一层层卷在身上,前襟泛起层层涟漪,此刻缩手回去,连法杖都隐没在宽大的白袍底下。
这般简陋的一件衣裳,着于他身,就象穿着华贵无比的皇袍。
银白的头在身后飞扬若舞,流星光芒四射